2020-11-05

搶救西游記系列第一部《來去之間》第三十二章 ? ?八珍齊重新開張

日月如梭,斗轉星移。某日,楊美城上空晴朗,街市上人流不斷,熙熙攘攘秩序井然。距離市集不遠的地方,綠樹掩映,于鬧中取靜,莊嚴的楊美城衙門便坐落于此。縣令高比穆行差辦案居住都在此處。

此刻,高比穆正在公堂上圈閱文書。他頭頂上是一塊高掛的牌匾,上面寫著四個鎦金大字——明鏡高懸,筆法遒勁有力。幾個衙差在他眼皮下直挺挺的站著。微風吹過,帶來幾許清涼。大堂里靜悄悄地。兩只撲楞著雙翅的菜碟輕輕舞動,一下飛進內院,一下又穿過大堂飛躍高墻。


高比穆完結手頭差事,活絡活絡了身骨,走到后堂自己給自己倒?jié)M一壺茶水,喝著品著,慢悠悠的回到公堂上,看見那幾個衙差還在筆直的站著,就說道:

“這些日子以來,仰仗各位,楊美城一直太平無事。要不是大伙盡心盡力替我分憂,今天我也沒有閑心思喝茶看書。”

眾衙差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笑容轉瞬即逝,誰也不敢就此放松繃緊的神經。看到眾人沒有更多回應,高比穆拂須笑了一笑,又道:

“大家輪流歇息,喝些茶水潤一潤嗓門,要是有人進來喊冤告狀,升堂威武也不至于吆喝得生疼。”

高比穆治吏甚嚴,衙門里上至文書主簿,下至捕快衙役,無不對他這個金印紫綬屈就楊美城的老爺誠惶誠恐,除了公事,閑話不敢亂說。高比穆對幾個衙差觀顏察色,看到其中一人喉結蠕動,揮揮手,對此人說道:

“邱六,你先去吧!”


高比穆突然和顏悅色,眾人一下子接受不過來,衙差們訕訕的,皮笑肉不笑,半天過去,稍稍放松了一些,各自歇息。半袋煙的功夫不到,墻外馬蹄聲碎。那匹馬嘚兒嘚兒一路疾弛,到了衙門口嘎然而止。衙門口一帶閑人勿近,眾衙差以為有急案來報,嗖地一下各就各位,又站得直挺挺的,卻又不聞?chuàng)艄镍Q冤。


邱六機靈,想要賣乖,對高比穆說道:

“大人,小人看看去!”

高比穆笑道:

“不必,那人進來了便知端倪。”

話音剛落,一個風塵仆仆的官差出現(xiàn)在衙門。其人不等通報,腳步匆匆徑直趕到大堂。高比穆危襟正坐。來人行下官之禮,從皮夾里取出一摞文書敬呈于桌上,朗聲說道:

“刑部急件,請大人即刻簽收!”

高比穆點點頭,命邱六將來人帶到后堂飲水小憩,自己提起筆來填了一份回執(zhí),把文書打開來略看一眼,原來是幾十份一模一樣的懸紅通緝令。

他把通緝令一一打開,在上面一概蓋上楊美城衙門的朱紅大印。

未幾,捕頭危蔟忌回來復命,言稱在外巡街,太平無事。高比穆會心一笑,又是一個太平日子!

遂命危蔟忌把通緝令拿去張貼在城中熱鬧處。危蔟忌叫上兩個衙差做幫手,帶齊刷子漿糊走到馬廄,翻身上馬催駕出門。

衙門外的街口有兩頂轎子并排而行,坐轎的人衣著光鮮大腹便便。見到公差,轎子停下讓行。坐轎的兩個人隔著轎窗說話。

“我們太丟臉了!”

“誰知道會變成這樣!也就一個月的功夫,這種弄法,太莫名其妙!太豈有此理!”

“我們也是有身份的!說好買幾件寶貝回去炫耀炫耀,現(xiàn)在就連一件也買不回來,臉全丟盡了!哎,你說這事是不是得怪你?”

“誌古齋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怪我,怪我!我請吃賠罪,你要吃哪家?”

“八珍齊!”

誌古齋開張之初,如何給古董寶貝定價,大圣師兄弟意見相左,最后大圣說了算。盡管如此,八戒心不服口也不服,幾個月來每每明里暗里埋怨,大圣受不了聒噪啰嗦,將余下的寶貝差不多全部收起來寄放在檀香客棧,只有三五樣還留在店中擺賣,但那價錢,卻都在后面多加了兩個零,原本只賣上百文最多不過十貫的古玩瞬間身價非凡,顯得奇貨可居,老大不客氣拒客人于千里之外,以至于店中客流驟減。有些客人聽到早前傳聞,興沖沖趕來,想討個便宜,猛一見價標離譜,驚得下巴都掉到了地上,也不敢討價還價,搖頭咂舌,灰溜溜地離店而去,發(fā)誓再也不進這家吃人的店。

如此這般,古董生意果然真如八戒原先所想,三年不發(fā)市發(fā)市吃三年,連續(xù)十天半月沒有生意。不過有了最初掙下的幾百貫銅錢,二人日子過得不急也不躁,樂得一身閑適,每日一打開店門,便輪流到城內各處閑逛,與一眾街坊鄰居混了個臉熟。

現(xiàn)在這兩位發(fā)牢騷的,自然也是在誌古齋鎩羽而歸。

寶貝的定價要么高到天上,要么低到地底,左右不合八戒心意,八戒沉不住氣,借口買包子離開店面。

他花幾文錢買了十個大肉包子,一路吃。

一步三搖轉過街角,快到水市之際,忽然看見許多人擠在一塊,都向一堵墻上張望,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八戒擠進人群。

原來是幾個辦事的官差被眾人圍著。當中的捕頭危蔟忌提著一桶漿糊,正在吩咐兩個衙差如何如何地往墻上張貼通緝令。那面墻差不多貼滿了同樣的一張畫像,危蔟忌估摸著就要完工,轉過身對圍觀的眾人大聲說道:

“高大人傳話,刑部有令,通緝此畫中之人。如有見之不報者,輒以包庇窩藏罪同罪問責,如有提供線索,幫助衙門抓獲此人者,賞銀五百兩。”

八戒旁邊有一個閑漢,大字不識,聽見賞銀五百兩,頓時顯得饒有興致,拍拍八戒手臂,諂媚著臉央告道:

“呵呵,朱老板,通緝令上寫的是什么東西,煩你姑且念來聽聽。”

八戒撇了此人一眼,清了清嗓門,照著通緝令念道:

“通緝令,今有虬髯大漢一名,暴虐兇殘。于庚子年三月二日雨夜,在水江口傷害多人性命。各府鄉(xiāng)民,見之從速報官。有助官府緝拿之歸案者,賞庫錢五百貫——完了,下面是刑部和楊美城衙門兩個朱紅大印。”

閑漢聽了,雙眼迷茫,問道:

“水江口,那是什么地方?”

一個長者替八戒答道:

“說了你也不懂,那里離楊美城有十萬八千里遠。”


“哇,那可夠遠的啊!”

八戒笑道:

“我說老兄,難不成你想去捉拿這個惡匪?!這賞錢可不好要啊!上面寫他傷害了多人性命。窮兇極惡,殺人不眨眼,你往他面前一站,他可不在乎再多殺一個。”

閑漢辯道:

“差矣!我這是要算計,經歷了這么些時間,這惡人有無可能來到楊美城而已。”

又看那張畫像,自言自語道:

“虬髯大漢?!留這樣的大胡子,楊美城沒有幾人!”

他忽然看看危蔟忌,笑著說道:

“危捕頭算是一個。”

危蔟忌聽了,揚起手來作勢要打,這人嚇得抱著腦袋不敢動。

長者瞪了閑漢一眼,指著畫像笑罵道:

“你要是病了呢就趕緊去找藥吃!這個是身背數(shù)命的殺人犯,不是和你一樣的神經病!若還留著這一圈胡子,他還不早被人認出來抓起送官了嗎?還逃什么逃?這般明顯的虬須,怕是早就刮了吧!”

閑漢是塊茅廁里的石頭,又臭又硬,眨眨眼辯解道:

“差矣差矣!其實我是想看看,楊美城里哪個人加上了虬須后就會像極了這個惡人。”

眾人哂笑,一哄而散。八戒正欲轉身,忽然又回過頭直勾勾地看著畫像,危蔟忌見狀,問道:

“朱老板,你從外地來,莫非見過這個人?”

八戒連連擺手,笑道:

“我還沒有這樣的好運氣,這可是人人眼紅的五百兩銀子!再說我要是見過這個人,只怕早就被他一塊給加害了,哪里還有機會來到楊美城啊!是不是?呵呵!”說罷搖頭離去。

誌古齋內,大圣饑餓難耐,索性走到門前往大馬路上來回張望,未幾終于見到八戒出現(xiàn)。

呆子不緊不慢踱著步子,跟相熟的人有說有笑地寒暄,看樣子爽朗得不行,手里拿著一個紙包。大圣料想紙包里應該是吃的包子,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恨恨地自言自語:

“潑貨一定是自己吃飽了,忘了我還在餓著肚子。拖了這么久,簡直太不把我的溫飽放在心上!”

八戒一抬頭,猛然瞧見在店外站得筆直的大圣。大圣沒張牙舞爪嚇他,他自己倒吃了一嚇,心想:

“哎呀!壞了,剛才四處閑逛,想是把大老板給餓著了。”

他丟下閑聊的熟人,旋風一樣快步趕到店前,匆忙地把紙包里的大肉包子拿出來塞給大圣,咧嘴呵呵一笑,搶先說道:

“餓壞了,餓壞了,快吃快吃!師兄不曉得我被耽誤的緣故。先前我得了一個好消息,師兄現(xiàn)在要聽嗎?”頓了一下又道,“干脆還是等師兄吃飽了再說。”

說罷一步三竄溜進店里柜臺恭謹?shù)卣局內焕蠈嵄痉值纳馊恕K吂М吘吹臉幼邮翘茁罚瑳]少給大圣領教。大圣吃著包子蓄勢,冷冷說道:

“你能有什么好消息?讓你買包子充饑,你拖拖拉拉,四處找人閑扯滿大街說廢話,把我餓得前胸貼后背,你想害了我獨吞這間店?!我猜你說的好消息,不過是想開脫罪責,編來唬我的謊話吧?”

八戒故作神秘,趴在柜臺上招招手,要大圣附耳過來,須臾乃道:

“我知道沙師弟的下落了。他也到了咱們現(xiàn)在這個時空。”

沙師弟?!像是一味靈丹妙藥,大圣一下子來了精神,喜出望外地看著八戒,道:

“果然是好消息,快說我聽。”

八戒小聲說道:

“適才我在那邊墻上看見他了,只畫了個頭像,像極了沙師弟。”

大圣不解,疑惑地問道:

“畫了個頭像?你是說就只看見沙師弟的畫像?”

八戒仍舊小聲地說道:

“這里的官府貼了沙師弟的畫像出來,要緝拿他!”

大圣仍然一頭霧水。八戒直說道:

“市集墻上貼滿了通緝令,都是要抓拿沙師弟的,吃飽了你去看,看了便知。”

好好一介金身羅漢,怎么淪落到被通緝的境地?大圣心里七上八下,慌不擇地去看了通緝令,回來時變了臉指手畫腳呵斥八戒:

“呆子你叫我怎么說你才好!畫像倒是有些像沙師弟!但你沒瞧見上面寫的么?你這腦袋怎么總是豬一樣的沒有一點長進?怎么說沙師弟都是個天上的神仙,不得對凡人濫開殺戒,枉死的那幾個不過是凡人罷了,與沙師弟有什么干系?就算那人是沙師弟,那么這神仙犯下的案子,憑衙門里這些凡夫俗子也能找得出蛛絲馬跡?!也能見得到犯案仙家的相貌嗎!我看這畫像也就只有虬須畫得最像沙師弟,世上有虬須的人多了,我們的沙師弟就只有一個,那些有虬須的人總不會都是沙師弟吧!”

全是道理,八戒傻兮兮笑了起來,自己怎么就沒想到呢?

大圣發(fā)泄了一通怨氣,心中猶念:

“這廝盡會戲弄我!”

不由地恨恨冷笑,言辭刻薄:

“呆子,據(jù)本師兄所知,你還在凌霄寶殿里不曾變作豬胎的時候,也是人模人樣,怎么這回升官成凈壇使者了,卻不能跟著轉回凡人的臉面,偏還要寄在這豬頭豬腦的身體里?”

八戒張著嘴笑不出來了,若有所思好半天,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也是個道理。”

路邊走來一個人,見到八戒失魂落魄的樣子,搖頭暗笑。


大圣在店內看見,連忙招呼道:

“劉先生,且慢些走。”

八戒看一眼,原來是在夜市里說書的劉擘英。劉擘英向二人微微一笑,點點頭。

大圣轉出柜臺,問劉擘英道:

“先生今晚開講的是哪一段?先告訴了我吧,我看看到時去還是不去。”

劉擘英將手一擺,搖著頭說道:

“誒,孫老板不必去,我今晚不開攤,不說書了。”

“哦!”

大圣奇怪地問:

“今晚你有要緊的事?”

在大圣的印象里面,幾個月來除了刮風下雨,劉擘英從未停止過說書,今日看起來晴空萬里,微風輕撫,夜里的光景一定也是好極了,如此正是游人閑逛夜市的好日子,這樣好的機會,劉擘英都放棄了,想來應該是有極其重要的事情才會耽擱的吧。

劉擘英笑了笑,說道:

“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過幾天東頭的八珍齊重新開張,現(xiàn)在不是正在重新裝修嗎?祈掌柜要請我去寫幾幅對聯(lián)哩。我現(xiàn)在去寫,也怕要耽擱了幾個白天黑夜的,所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如將說書的事暫且放下,留待更多的精力來寫他家的對聯(lián),如此或許才會寫得更好些,不至于讓人家覺得花了冤枉錢。”

大圣心道:

“怪不得!前兩天在八珍齊附近路過,就聽見叮叮噹噹東敲西鑿,原來就是八珍齊自家重新開張裝飾門店。他那里菜肴的味道不錯,是該擴大營業(yè)了。”

乃向劉擘英一伸大拇指,笑著夸獎道:

“劉先生不但會說書,還能寫好字,有本事,佩服!佩服!”

大吉之日,八珍齊隆重開張,門前高掛大紅燈籠,燈籠內火燭明亮閃耀,燈籠下彩帶隨風擺舞,大大小小的繡球輕輕搖擺,兩串紅衣爆竹垂吊于大門正中,分別延至兩座石獅邊緣。有人將煙花炮仗點燃,“呯呯砰砰”響過之后,硝煙彌漫,煙霧繚繞,繽紛的花炮紙屑把迎賓之道鋪得滿地紅遍。正門有舞師表演。只見師傅們將雙獅罩在身上,獅身上下起伏顛撲交纏,氣勢靈動;右邊有壯漢擂鼓助威,鐃鈸鼎沸,聲聲震天;左邊有憨態(tài)可掬的大頭喜童,搖扇施禮,散發(fā)利是;更有數(shù)十人站成一條線,高高撐起了一條長龍,起舞雀躍,翻滾鬧騰,浩浩蕩蕩,在幾條大街上來來回回折騰,整座楊美城不亦樂乎。


店內同樣張燈結彩,雕欄畫鳳,漆色光彩照人。紅光輝映處,蒼松綠竹,精致盆景,交錯點綴。

祈美在楊美城涉獵飲食多年,頭腦活絡,善于賣乖。他經營有道,早就富甲一方,一直是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一次新張開業(yè),為了把聲勢做起來,下足本錢,一點都不吝嗇。這日遍請名流,連請?zhí)及l(fā)到了府衙高比穆高大人的手上——他有心要做楊美城飲食業(yè)的第一把交椅。

混在人群中的幾個八珍齊的小廝,按照祈美的吩咐,早早就候在衙門外哨探動靜。等了半天,終于見到衙差抬著高大人沉甸甸的大轎走出大門,于是互使眼色靠上去一路跟隨。眼見這抬轎子拐了幾個彎,看其路徑果然是朝著八珍齊而去。有人跑了一路,搶先通報祈美。

祈美聞訊,忙不迭地吩咐左右,招齊一眾家眷、隨人、店中咨客、跑堂伙計和楊美城名流望族、長老列隊迎候。眾人擁作一團,站在八珍齊酒樓兩個看守大門的石獅子跟前,翹首迎接高大人。高比穆的轎子才剛剛露出個邊角,眾人便一路簇擁上前,圍著轎子高喊:

“恭請高大人!有請高大人!”

高比穆輕車簡從,只坐了一個兩人抬的轎子,隨從亦僅有一人。抬轎的仆役在八珍齊門前停下,按低轎頭。高比穆從轎中出來,微笑著向眾人揮手致意。他一身居家便服,看起來平添了幾分儒雅親近。

他笑吟吟地環(huán)顧四周,眾人誠惶誠恐,很是恭敬的樣子令他感慨,乃對眾人招招手,說道:

“諸位鄉(xiāng)親父老,今天祈美祈掌柜酒樓新張大展鴻圖,惠及四鄰,很熱鬧,實在是可喜可賀!高某身為楊美城一地之長,深以為,你們,我眼前的每一位老百姓,有任何事情,高興的事也好,不高興的事也好,全都是高比穆自己的事。故而高比穆從來不敢散淡敷衍。今天適逢賦閑在家,喜得祈掌柜誠意邀請,理當出席。不過,就算祈掌柜不記得我了,我也是一定要來的。”

有人響亮地叫了一聲好,高舉雙手拍起巴掌,眾人心有靈犀一點通,毫不猶豫地跟著鼓起掌來。整條街上掌聲雷動。

高比穆回頭看一眼跟著來的隨從。隨從會意,鉆進轎子里拿了一件用紅布遮蓋著的東西出來,雙手托著,恭敬地站在高比穆身旁。高比穆拈拈長須,笑著說道:

“既然是大喜,今天本官就和大家湊湊熱鬧,也給祈掌柜送上一樣東西。”

高比穆為官清廉,之前從不參與俗務,祈美雖然遞上請柬,但對高比穆的來與不來,心里實則沒有過多寄望。

然而,眼下高比穆不僅來出席了,而且竟然還帶來了禮物,更不得了的是當眾贈予,此等榮耀,楊美城里還有誰能相比,簡直就是祈家祖墳冒了青煙啊!祈美如沐皇恩,在無數(shù)人羨慕的目光下,拉著全家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感動得語無倫次:

“多謝高大人!高大人為了小民費心了!高大人乃祈某貼心人吶!”

高比穆讓他起身,笑道:

“祈掌柜不必如此!這禮物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它乃是我在外地做官的時候,偶然在溪流邊拾撿的一塊石頭。石頭是天工之物,渾然天成,我見它模樣奇特,便把它帶回家中擺放,閑來無事賞玩也是一個樂趣。現(xiàn)在就請大家看看,它像個什么東西?”

隨從帶著笑容,騰出一手將蓋著的紅布揭了起來,奇特的石頭瞬間敞露在眾人眼光之下。這塊石頭通體藏青色,有盛湯的海盆般大小,表面泛有點點金光。形狀上看,石頭從邊沿往里滑陷,到了正中間又兀然凸起,石身飽滿滾圓,像極了一錠元寶。

眾人嘖嘖贊嘆,對祈美羨慕不已。這時,不知是誰突然叫出聲來:

“金元寶這么大一錠,預兆祈掌柜財源廣進,發(fā)財發(fā)得漫山遍野,咱們能看上一眼,算是跟著沾光啦!”

高比穆聽了,仰面哈哈大笑,向眾人拱了拱手,由祈美引路,緩步走向大門,此時不期然映入眼簾的,卻是迎面兩排鑠金大字:鮮香溢出天府海客沉醉豪飲千杯不虛行,麻辣源自靈臺四座驚喜獨掌一勺顯功夫。

高比穆身子前傾,仔細賞析,失口稱道:

“此聯(lián)甚好!”

眾人也圍著柱子一起看這副對聯(lián),不言不語,一時間顯得頗為安靜,似在等著祈美開化愚鈍。這些人都是真不懂嗎?非也,有人心里稱贊但就是不說。


高比穆暗暗好笑,心里嘀咕道:

“看你們這些人虔誠恭謹?shù)臉幼樱膊恢钦娌欢€是假不懂。”

乃清了清嗓門,說道:

“此聯(lián)對仗殊為工整,讀起來錚錚有聲,盡然顯露氣勢,此其一也。作者在字詞的雕鑿上還有意境上用心良苦,方才我略一讀之,仿佛感受到酒樓佳肴所散發(fā)出來的誘人香味,這也是一副上好對聯(lián)才有的功效,此其二也。此聯(lián)還一語道破廚中事,獨掌一勺現(xiàn)功夫,好啊!它不但說明了店中的廚師有絕技在身,而且這個廚師仗著自身不小的本領在酒樓里指手劃腳,顯得有些霸道,做主廚的正該如此!此乃其三也。哈哈。”

高比穆拈著長須搖頭晃腦,依照平仄之聲郎朗頌讀一遍對聯(lián)。眾人聽了,果然甚有滋味,紛紛交頭接耳議論,皆點頭稱是。

高比穆后退兩步,視線放寬,又審視了一番說道:

“這路筆法我是見過的。勾劃嚴謹,剛柔并濟,舒朗開闊。都說字如其人,能寫出這樣的字,作者的為人自是剛正不阿,不畏權貴,敢于直言。難得!難得!”

祈美十分得意,心里比喝了蜜糖還要甜上百倍,乃滿面春風地對高比穆說道:

“呵呵,小人不知幾時修來的福氣,竟然能得到大人如此這般夸獎重視,實在是愧不敢當!”

他樂呵呵地,都快要合不攏嘴了。

高比穆瞥眼看他,哈哈笑道:

“祈掌柜,你醉心飲食,不甘人后連年做大,在楊美城早就聲名鵲起,非常不錯。只是這字么……豈是出自你的手筆?!哈哈哈……”

笑聲未落,人已走入店中,身后留下一片笑聲。

說的并不是自己……忘形了……祈美恨不得找條縫躲起來。

高比穆步入大堂,在正當中站好了環(huán)顧一周,看到了三幅同樣寫得端正四方遒勁有力的金字對聯(lián)。

這些字究竟是誰寫的?

高比穆思忖這些字都是出自一人手筆,一個人能把字寫到如此程度著實不易。


眾人隨他瀏覽,只見左邊樓梯柱子上的對子寫的是:一川風月留酣飲,萬里山河盡浩歌。此聯(lián)寫出了游人胸懷,細一讀之,好象自己置身于大沱的萬好山川之中,滿腔都是按耐不住的壯懷激情。右邊樓梯柱子上對子寫的是:乘興高歌須醉酒,開懷暢飲且登樓。諾大廳堂,四聯(lián)遙相呼應,春風得意節(jié)節(jié)高望,令人躊躇滿志。

信步拾階而上,二樓正門的對子寫的是:八珍熱辣最無愁客,一絲清涼別有洞天。此副對子與別處不同,唯獨它有四字橫批,曰:樓上雅座。這條橫批的位置有意無意,或不是橫批或就是橫批,與左右聯(lián)天然相對,引來的卻是另一番意思。高比穆一見之下,不禁啞然失笑,但對這一手字,心中仍是贊嘆不已。

高比穆進入包廂雅座,眾陪客呼啦一下跟了進來。這些人不外楊美城名流望族。其中便有早年在外地任縣令一職、適齡退隱的田逸隴,以及城里公推的三姓長老袁太公諸人,算上主人祈美,正好十人坐滿一桌。高比穆回應著眾人招呼,在首座坐下。

眾人相互寒暄幾句,祈美請得高比穆之命,吩咐上菜開臺。

八珍齊開張志喜,大擺筵席,請了數(shù)百人在店中聚餐。在幾條主道上敲鑼打鼓,熱鬧非凡,風頭之勁,楊美城里還從來沒有過。一些沒得邀請的庸人懶漢在酒樓外聚集,引頸翹望,臉上滿是羨慕妒嫉恨,說東道西。

晚霞滿天,暮色愈濃。

誌古齋打烊之后,孫朱兩個老板特意路過狂歡的鬧市,興致勃勃隨著舞龍師傅們鬧騰,落了個滿身是汗。舞龍師傅最終都進到八珍齊后院用飯去了,兄弟倆在街邊停駐,看著庸人懶漢嘮叨些沒有邊際的閑話。

其中一人說道:

“我和祈掌柜自小便是鄰居,那時哥倆感情是相當?shù)蔫F,我們從穿著開襠褲光著屁股一塊玩兒直到十六歲啊!呵呵!我早就知道他是個人才,算定他有出人頭地的日子,今天果然搞得全城轟動,把全城有本事的人都請了去了。”說話的人長得白凈,身形不胖卻有明顯的肚腩,眾人送他外號“膘哥”。

另一人毛手毛腳的在自己身上撓癢,吃吃的笑,師兄弟兩個看他接下話茬侃道:

“沒錯!先前我從夜市那頭過來,撞見幾抬粉紅色香噴噴的轎子,你們知道那里面坐著的都是誰嗎?不知道吧?我爬在高高的樹上都看見了,她們可是浣香苑里的美若天仙的姑娘啊!打頭的就是她們苑里的老鴇菲麗娘。看來今兒晚上里面不止有吃有喝,還有花姑娘陪酒的呀。”

他的話讓眾人對出席這場宴席的賓客又一次羨慕不已。有人猥瑣地閉上眼睛,念叨著花姑娘呀花姑娘呀,搖頭晃腦幻想起來,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又有一人擠眉弄眼,故意對“膘哥”道:

“既然你自小便和祈掌柜在一塊戲耍,在八珍齊里應該很有面子,不如你也進去得了。”

“我倒是想進去,可是沒有請?zhí)!?/p>

“你和祈掌柜穿著開襠褲的時候就在一起玩,祈掌柜怎么會不預備你的請?zhí)兀靠隙ㄊ瞧碚乒衽扇グl(fā)請?zhí)娜税呀o你的請?zhí)獊G了。進去吧,里面肯定找得到祈掌柜給你安排的座位。說不準就是坐在浣香苑最美貌動人的花姑娘的旁邊啊!有香艷的姑娘陪你喝酒吃肉,你小子裝什么清高!趕緊的,動作快些!”


“腩哥”明知人家尋他開心,乃故意不屑,說道:

“誒!那一群姑娘,不過殘花敗柳罷了,何來香艷之有?有這份心思,回家里去陪老婆得了。”

“虧你還想著老婆,這都開飯的時候了,你不是頓頓都要在家里洗衣做飯的嗎?回去晚了小心給黃臉婆臭罵一頓!”

“腩哥”聽了,白凈的臉上現(xiàn)出不自然的神色,轉過身邊走邊回過頭來罵道:

“你家的黃臉婆才要你頓頓都在家里做飯,還要頓頓都臭罵你呢!”

眾閑漢吃吃傻笑。

八戒心癢難耐,扯著大圣走了幾步,與那些閑漢有些距離了,低聲哀求道:

“師兄,你看這個熱鬧勁,和皇母娘娘的蕃桃大會相比都不遜色。這樣的光景可不是天天有的呀!我們在楊美城里修人心養(yǎng)人性都多少天了,這才第一次碰上呢。我們不能老這么清心寡欲。耍個法子進去看看怎么樣?湊湊熱鬧,順便吃點點心水果什么的。好師兄,這時候施點法術是不是情有可原呢?”

想不到的是,本來還笑嘻嘻的大圣翻了一個白眼,大聲叱道:

“進去?!人家邀請你了么?瞧瞧你這沒勁的熊樣,我就知道你豬腦袋里想的是什么破爛東西!你若是要使法術進去,不管你吃得有多舒心愜意,出來了我便和你分道揚鑣,你愛去哪里去哪里,只是有一條,從此不必再回誌古齋來找我。”

美食當前,卻沒有受到邀請,大圣也是心里焦燥。他見過祈美幾次,祈美也到過誌古齋,那時兩人聊得都算客氣,他自以為這回祈美會給自己一張請?zhí)闹敝灵_張,連祈美的話都沒等來一句。

八戒和大圣在偶爾是不是可以施展法術來占取便宜的意見上相左。他只要一提這事,必然遭致大圣劈頭蓋臉痛罵。這次他側過身去,恨恨的說道:

“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主張來這里看熱鬧的那個。哼哼!這回到底不是我說要來的,是你自己在店門前看見人家舞龍精彩,才要我一路跟了你過來看的。人家現(xiàn)在想你順遂,給你出主意,你不愛聽就算了,居然還當真發(fā)火了你!”

他無處發(fā)泄怨氣,面含委屈,快走兩步拉開距離,對大圣不理不睬。

大圣自有見地,混進八珍齊吃頓好酒好飯是芝麻小事,根本不值一提,自己無論如何不會為此賣弄仙家法力。


乃換上笑容,笑嘻嘻地叫八戒:

“八戒!八戒!”

八戒看看街市上紅彤彤的燈籠,望望天邊晚歸的大雁,陌生人從身邊經過也夸人家長得俊,偏偏就是不搭理大圣。裝模做樣的樣子叫大圣忍俊不禁。

八戒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大圣索性不再理會,往八珍齊里面張望了一眼,剛巧見到在門口迎候客人的咨客文書收拾了禮單賬冊步入酒樓。

“是個機會!”


大圣心里暗叫了一聲好,眨巴眨巴眼睛走近八戒,對著八戒耳朵小聲說道:

“好師弟,他那里也沒有專人把守門口了,我們真要進去,想來也不會有什么人阻攔。今天是開張的好日子,祈掌柜得圖個吉利,伸手不打笑臉人。不過不能空手,要帶上些什么禮物才好。”

八戒心情像六月的天氣說變就變,笑逐顏開說道:

“禮物?!那就找唄!你怎么不早說?!這也太容易了,我們拎兩個之紙包,里面裝上瓜棗蜜餞不就得了,雖說輕賤,那也是禮輕情義重——祈掌柜一有錢的主,還能計較我們送的是什么東西?!”

大圣雞啄米似的點頭,說道: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況且我們只是進去瞧瞧熱鬧,也不是偏要吃他的。”

八戒從附近買來兩包瓜棗蜜餞,二人各拎一包走向八珍齊。幾個閑漢見狀,有琢磨看笑話的,也有打算趁機混進酒樓里的,緊緊跟在他們身后。人多眼雜容易壞事,大圣回身斥道:

“去!去!沒你們的事。少跟著湊熱鬧,回去伺候自己的黃臉婆要緊!”

八戒作勢驅趕,把“禮物”亮出來給幾個閑漢看,揶揄道:

“你們有請柬嗎?準備禮物了嗎?沒座位你們進去了坐地上玩過家家?!”

“原來這兩人是有請的!”

幾個閑人垂頭喪氣地離開。八戒譏諷道:

“沒討老婆的去討老婆,討了老婆的就去愛老婆。卿卿我我,相公相公!不多想想哪里得做公公?”

一路暢通,二人輕輕松松走進八珍齊。八珍齊彌漫著濃郁酒香,人頭攢動觥籌交錯,客人劃拳行令沸反盈天,酒量淺的屢屢推讓氣急敗壞,被灌倒在地的呼呼大睡憨狀可掬,眾多端茶遞酒送菜的雜役跑堂于席間穿插往來自顧忙活,不亦樂乎。

酒樓豪華堂皇,無比奢華,大圣忍不住將手中那包“禮物”拋到八戒懷里,上前這里也摸摸,那里也拍拍,忽見一個熟人從身后轉過上了樓梯。此人噴著滿嘴酒氣,看似迷糊卻還算清醒,認出大圣八戒二人。

此人東歪西扭地推了推大圣,嚼著不聽話的大舌頭說道:

“孫老板啊……哦!朱老板……你們……兩個也都……來了,吃飽了沒?有啊?我在樓……上包廂,你們,呃,呵呵,也上去坐坐,我們好好,呃,好好,敘敘……不來不是兄……兄弟……”

此人憨態(tài)可掬,踉踉蹌蹌爬上樓梯。

大圣樂道:

“看到了吧,這祈美不請客,自有請客人。我們就去他那里樂一樂。”

八戒捧著兩個紙包笑道:

“你說你吧,真是的。剛才說要進來的時候你還跟我毛躁。現(xiàn)在進來了不但沒有人驅趕,而且還有朋友相邀,自己就只出這么一點意思。白吃一頓豐盛晚飯,太有意思了!”

有個跑堂伙計蹬蹬蹬地往樓下趕,呆子不暇思索,把兩個紙包往伙計懷里一塞,板起臉吩咐道:

“拿去,放好了!”

伙計慌忙將紙包抱緊,話沒多說一句就下了樓梯。

二人哈哈大笑,上了二樓。

樓上都是包廂,先前那個醉鬼進了哪一間呢?八戒招招手叫來一個伙計,一本正經地問道:

“脂趣坊的郭老板出來了沒?怎的還不見他到樓下來找我們啊?”

伙計道:

“郭老板不是下去了才上樓的嗎?怎么你們沒碰上?!那么請稍等,我去為兩位老板說一聲。”

伙計轉身走開,大圣的目光追了過去,看到他朝著一間包廂門外的另兩個伙計打了個招呼,似乎要他們進去傳話。

大圣向八戒使個眼色,八戒心領神會,搶上前幾步,拍拍伙計的肩膀說道:

“也罷,他一定是故意不記得欠我的那杯酒了,我自己到里面去灌他。”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大圣從一旁的柜子里摸出兩個杯子,向眾伙計嘿嘿一笑,轉頭之際看見有客人把對面包廂的門口打開,閃身入內。短短一瞬,祈大人和陪客在里面談笑風生的情景已進入大圣眼簾。大圣不以為意,和八戒走進郭老板所在的包廂。

高比穆略飲了些酒,笑容可掬,顯得興致很高。席間,眾人海闊天空濫數(shù)典故,借故吹噓自己本事如何如何,露骨的阿諛奉承大拍馬屁,完事了涎著臉面等待高比穆首肯。高比穆聽多說少,惜字如金,可是終究免不了意興索然,于是索性對眾人說起拾獲元寶石的經歷。

“淮瀧郡西南的十萬大山里面有一個鹿槳縣。此縣盛產楠木,尤以冬寒漸退之際才露春芽的老樹木質最好。當?shù)厝耸智桑瞄L制木,常把這時候的楠木砍伐了運回家中,放在通風處使之陰干,待忙過農活之后,經過陰晾的木材干濕正好,村民便把樹干修造整齊,用于制做棺材。”

眾人鴉雀無聲,一臉狐疑。高比穆笑道:

“我這不是要說荒誕不羈的鬼故事。鹿槳縣得天獨厚,以其出產的楠木制做的棺材極有盛譽,方圓千里人盡皆知。那一帶年長的人都希望死后能夠棲身在鹿槳棺材里。”

眾人恍然大悟。

高比穆呷了一口茶,繼續(xù)說道:

“那時我正好在淮瀧城任職,有天傳來消息,岳丈大人病入膏肓,大夫回天乏力,已經叮囑家人準備后事。鹿槳縣棺材聞名遐邇,我也想親自找一副鹿槳出產的上好棺材,用來侍候岳丈大人百年大寢。我既在淮瀧城,便有先天優(yōu)勢,于是叫了兩個隨從上路,顛簸了好些日子進到十萬大山,向鹿槳縣原住鄉(xiāng)民打聽上好棺材的下落。”

祈美恭維道:

“高大人如此孝悌,九泉之下的岳丈大人一定十分欣慰。”

高比穆側目道:

“怎么敢不孝悌?為人子女,都是父母身上的肉,自從呱呱落地開始,就不知受了父母的多少恩情。不說讀書人,只要不是行尸走肉,還能說能言,這點良心必定是要有的。”

這時祈美幼子進來請安,高比穆欣然受之,末了微笑著說道: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現(xiàn)在你如何對你的父母子女,將來,你的子女也便如何對待你和他們自己的孩子。小子善學,有樣學樣啊!”

祈美連忙命小兒道:

“難得有機會聆聽高大人教誨,還不多謝高大人?!”

幼子乖巧聽話,再次作揖打禮:

“多謝高大人教誨!”

高比穆拿了一枚生果,遞在孩童手中,夸了一聲,孩童高興地一鞠躬,轉身離去。

三姓長老袁太公坐在高比穆左側。袁太公年歲雖大,眼不花耳不聾,對高比穆所說大有興趣。他一手握著拐杖,一手拿著筷子,拿著筷子的手晃了兩下,盯著高比穆說道:

“剛剛高大人說的棺材,很合適老朽啊!不知后來找到了上好的棺材沒有呢?”

高比穆點點頭,說道:

“棺木呢,等下才會講到。現(xiàn)在先說一說那塊元寶石。”

又呷了一口茶,說道:

“在鹿槳縣,有兩樣人人稱道的寶貝,人們稱之為至寶雙尊,其一是棺材,其二就是奇石了。”

“那一回深入十萬大山鹿槳縣,我以為既然到了出產上好棺木的源頭了,就應該能很快找到稱心如意的棺材。奈何我們越是一路問下去,鄉(xiāng)民口中稱道的好棺材就越是被說得更加的玄乎,到了最后,要找到我愿景中的棺木就十分困難了。因為按照我最后的要求,這副棺木首先是要質地堅硬,其色黑而油亮,還要擊之時只能略微有聲,不可脆響,歷久不可滲水,不可受潮。只有這樣的好木,才能保證做出來的棺材在地下無蟲蟻叮咬,歷時上百年而不腐化,如此方可堪稱神奇,也才堪稱子女對長輩的最后一點孝心。”

眾人驚訝不已,歸隱的田員外瞇起了眼,琢磨著說道:

“這樣的木材既能被稱作奇木,勢必在非同一般的環(huán)境才能生成,想來高大人不會輕易尋獲。在我們北方,因為氣候惡劣,空氣干燥缺少水分,從無這般好木。好在我現(xiàn)在舉家來了南方。”

高比穆笑道:

“田兄想得有點多了。”

田員外杯空見底,高比穆提了茶壺站起來給他倒茶,田員外慌忙也站起來,說道:

“有勞!有勞!這點小事,留給祈掌柜的伙計做便得了,我哪里好意思?”

祈美激靈靈地跳起來,一把奪過茶壺,自給田員外倒茶:

“小人做東還睜眼瞎,二位貴客包涵包涵。”

高比穆拍拍祈美的肩頭,連聲說道:

“不妨事,不妨事!”


祈美坐下,高比穆繼續(xù)說道:

“我們三個人為了找到這樣的木材,在那里的深山老林進進出出一共三次,前后歷時半年之久。最后的那次下了一處天坑,在天坑見到了一條石澗。”

“石澗周圍鐘林毓秀,古樹繁多,都是參天大木,一些大樹高聳入云,無奈我們找了大半天,都沒看到想找的奇木。可巧的是,這時偏偏下起了傾盆大雨,淋得我們渾身濕透。”


“在南方大山深處,一旦下起暴雨,十有八九會有山洪暴發(fā),而且山外的人遠遠看去,難以看穿是晴是雨,有時還能看到七色彩虹,但是壓根不知里面正在發(fā)生驚天動地的變化。山洪來時也跟海上巨浪一樣駭人,濤聲震天,泥沙俱下,洪流足以摧毀千軍萬馬,我們在十萬大山往來數(shù)次,自然知道其中兇險。那時我們幾個都算年青精壯,手腳也還靈活,分別走在前中后,當聽到遠處滾雷般的聲響,就叫喊著互相知照,每個人即刻手腳不停地爬到高大粗壯的樹上躲避。我們在樹上還來不及喘息,奔涌而來的山洪呼嘯著嘩地一下吞沒了我們先前經過的小徑,轉眼之間,我們腳下頓成澤國。”?

“呵呵,這一波山洪把我們困在樹上,足足有七個多時辰,好在我們都是各自把食物帶在身上,要不然,不在地面上被洪水沖走,也要餓得從樹上掉到洪水里去,就算水性再好,在那樣的情形下也一定難逃沒頂之災。”

眾人心想:

“這位高大人,看上去儒雅有禮文質彬彬,想不到年輕時有過如此野蠻的經歷,真是人不可貌相!”


“直到第二天天大亮的時候,陽光普照,雨勢漸停,云霧消散,山洪一下子退去無蹤。一個隨從有了閑心,爬到自己那棵樹的最高處,極目四望想要尋找去路,不想發(fā)現(xiàn)對面山包有一個巨大山洞,洞口黝黑,洞里有光芒射出,他把所見告訴我們,大家都覺得奇怪,下了樹就趕去那個山洞一看究竟。”

“到了的時候,洞中還有激流涌出,但激流的兩側已經可以徒步,原來它本來就是一條溪流啊。我們走進洞中,看見洞頂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窟窿,強烈的陽光從其中穿過,一縷一縷地呈現(xiàn)。幾十屢陽光多有交織。洶涌的流水將光芒反射在洞內,那時刻光影流動,洞頂突兀的石棱石筍石柱倒映在水面,有時像雪原,有時像宮闕,我們自己像置身于十五的月宮里面似的,偌大的山洞宛如仙境一般,令人癡醉——唉!那都是我們三人沒有見過的奇美風景。”

“那時是酷夏的天氣,洞中流水卻無比冰涼,浸著腿腳很是舒爽。沒多久,激流變得平緩,我們在里面脫得精光了洗濯衣物。隨從說眼前所有的光都不是他在外面樹上看到的那道光,就是在這個時候,撲通一聲響,有東西從洞里的高處松脫掉入水中,我們隨即見到了一塊通身渾圓、模樣奇特有趣的石頭——便是我今天當作禮物送給祈掌柜的元寶石了。”

他向擺在包廂正面柜子上的石頭一指,笑道:

“它的出現(xiàn)有幾分靈異。大家看看,有沒有感覺到它的靈氣!”

眾人望向元寶石,眼睛放光嘖嘖稱奇。金店老板萬抗抗離開座位,上前把元寶石抱在懷里,叫伙計把圍坐的桌子中間騰空收拾齊整干凈,把元寶石小心翼翼地放上去。眾人細細圍觀,摩挲把玩。

祈美生怕眾人嘴里呼出的污濁酒氣玷污這塊靈石,心疼地勸說:

“都坐下,都坐下!高大人的故事還沒說完,你們就只顧著看石頭了。一個兩個,小的老的,都無禮得緊。”

高比穆笑道:

“不妨事,不妨事,大好日子不掃興。”

袁太公心里想著棺材的事,把拐杖在地上“咚咚“地敲出聲響,幾個老板笑嘻嘻對視一眼,坐回自己的位置。

袁太公一本正經地問:

“高大人說的風景是很好,只是不知后來又怎么樣了?”

高比穆指指袁太公的茶杯,示意伙計上去給袁太公斟上茶,說道:

“太公莫急!我這便講到了。那時候我們才撿得元寶石不久,便遇見一個從洞里出來的漢子。初時我們見他從黑咕隆咚的地方閃身出來,結結實實被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是山魈人熊之類的怪物。后來聊了天才知道他是在洞內采藥的當?shù)赝寥耍覀兒芤苫蟮貑査磧汝柟庀∩偕踔敛灰婈柟庠趺磿胁菟幧L在此處呢?這個人閑來無事,就帶我們向洞底深處走去,路上我們對他說了來此地的緣由,他笑稱我們雖是驚險,但是卻來對了。他告訴我們,說我們要找的奇木就在洞底。我們將信將疑,隨著他走了約摸三四里地,眼前竟豁然開朗,一片古老的森林就這么出現(xiàn)了,跟突然蹦出來似的,其間既有蜂飛蝶舞,也有蛇蟲蟻獸。此開闊處位于一個通天的洞底。我們說起早前已經下了一個天坑,土人言曰,這種地況稱為坑中坑。我們歷經辛苦來找的奇木就在這片森林里面,而且居然多得難計其數(shù)。”

袁太公兩眼放光,兩手顫抖,嘴唇哆嗦,問道:

“照高大人的說法,那些奇木,卻是真的有?”

“真的有!當然有!”

袁太公眼眶濕潤,伸手拭抹,又問道:

“如此說的話,我若叫人去找,還是能找得到的?”

高比穆微微一笑,道:

“二十幾年前,那些奇木數(shù)也數(shù)不清,歷時日久,情形如何,就不好說了。”

宴席過去半程,來客逐一離去,酒醉的也被拖著背著送走。走廊外客人互相道別,高比穆看看時候正好,起身向祈美致謝,向同桌一一告辭。

另一間包廂里,大圣師兄弟厚著臉皮,讓伙計加了座位,硬生生擠在十個人中間。兄弟兩個不吃得熱辣,幾味入口,齜牙咧嘴,連連呵氣,拿起涼水照嘴里一頓猛灌,眾人一陣好笑。沒奈何,只好吃些清淡的輔菜小食。席間和眾來客推盅換盞,說天說地。

有客散去,師兄弟二人也心滿意足跟著下樓,不經意一抬眼,卻看見樂沉翛在樓下大堂收拾桌子。

八戒扯了扯大圣,說道:

“樂沉翛不是大廚嗎?祈美怎么要他出來收拾殘羹剩飯?”

大圣摸摸腦袋,說道:

“想是今天來客多了,打雜的人手不夠,他們做廚房的也要出來幫忙罷。”

二人走到八珍齊大門,忽然內急,便轉身去上酒樓的茅廁。要去茅廁先要經過洗碗池。

二人還在廁所噓噓的時候,聽見洗碗池方向傳來一陣呵斥,仔細一聽,原來有人罵道:

“干活找飯吃要打起精神來!你怎的這般懶散,客人都走了大半,你卻只收得這幾個碗筷。”

被罵的人沒有做聲,罵人的又不耐煩道:

“知道你做不來,你還賴著不走,碰上你呀真他媽的喪氣。”

大圣覺得奇怪,走到廁所門邊張望,不想見到的竟然是樂沉翛的背影,心里揣測道:

“罵人的聲音不是他,那么被罵的人就是他了。”

大圣多走了幾步,在洗碗池邊上偷看樂沉翛,只見他神情悲憤一臉凄楚。樂沉翛略一偏頭,看到了大圣,面色唰地一下子變得通紅,擺擺手,故作無暇理會,抱起了一個濕漉漉的大竹筐快步走到大堂收拾。

而他揮手的時候,手掌通紅腫脹,像是被滾燙的熱油澆到了一般,大圣見了頓生疑惑,望著樂沉翛的背影,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八戒從茅廁出來,瞅一眼呆怔的大圣,漫不經心問道:

“他們罵誰懶散?”

大圣也不言語,把手背在身后便走,八戒一面跟上一面回頭尋找,目之所及,希冀能夠看到誰是懶散之人。

他對大圣說道:

“我說你這個做表兄的,沒聽見我問你嗎?咦,你為什么不說話?你這些天可真是奇怪,自己說什么做什么,都要人家支應你,輪到人家有事要問你了,你就裝聾作啞,回答得不爽快,能問一下你肚子里裝了什么東西嗎?漿糊?!我是有多久沒聽到你的痛快話了!”

大圣并不理會,只管往外走,就要步出大堂的時候,放慢速度,回頭示意八戒不要做聲,眼睛只瞟向大堂的角落。八戒心有靈犀,看向那角落處,見到有一人在彎腰干活——那人是樂沉翛。

樂沉脩看起來頗有些手忙腳亂的樣子。估計是想動作快些。怎奈手上不利索,不得已慢了下來,然而不知碰到了哪里,雙手突然猛地哆嗦,嘩啦啦地一陣急響,抱在手里的幾個碟子全部跌落在地,乒乒嗙啷摔得四處都是碎片。

“哎呀老樂啊!這么著急是干什么呢!“

八戒替樂沉翛懊喪,想要過去相幫,大圣將他往前推了一把,瞪眼,輕輕地說了聲:

“是非之地,莫說,莫做。”旋即拉住八戒。兩人并排一處,快步走出八珍齊。

門外,一個接著一個的大紅燈籠照亮了整條街道。通紅燈火下,八珍齊兩座凝脂一樣白玉獅子,在夜色中更顯玲瓏剔透。

八戒甩手掙脫大圣,連珠炮一樣的抱怨:

“樂沉翛打碎了盤子碟子,心里一定著急,我不過是要問候他一聲,以示關切,你攔著我干什么?你怎么能這樣不近情理?!你這個人也真是夠了!幾個月來假裝四目皆空,只喜歡自己愿意喜歡的事情,對別人的事情不聞不問,當初說的修人心養(yǎng)人性是這樣的嗎?!簡直豈有此理!再說那樂沉翛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你去聽劉擘英說書,不也是常常和樂沉翛坐在一塊的嗎?我們多多少少是朋友啊!”

大圣冷冷地辯解道:

“你真是個呆子。樂沉翛是什么人?他是八珍齊的大廚!誰都知道!你也不想想,一個頗有聲望的大廚在酒樓里收拾客人用過的碗筷,傾倒殘羹剩菜,是淪落!!是何其地不光彩!!!凡人都有羞恥之心,剛才你要是當面問他,往外散的客人都看著,你叫他怎么跟你開口?!”

八戒急得一呲牙,不解地叫道:

“你說的是什么話?先前不是明明說了收拾碗筷的人手不夠,樂沉翛才出來幫忙的嗎?這有什么不光彩的,淪落到哪里了?你說的前言不搭后語,真正莫名其妙……”

不料,他一下子猛地醒悟,指著大圣,咬牙說道:

“原來你開始說的其實是欺騙我!”

大圣無語,只得耐心說道:

“你沒看見宴席才散,眾多食客正在一個接一個地出來么?他們之中認得樂沉翛的人不在少數(shù),也知道樂沉翛是這里的大廚師,肯定也有人看見他在那里收拾碗筷擦桌子什么的,為什么他們都不像你那樣,驚異到一定要說出聲來?其實他們心知肚明,不是不愿說,實在是說不得。現(xiàn)在八珍齊做的是椒菜館,樂沉翛一定是不會制作椒菜,被趕出了廚房,這不是羞恥還有什么是羞恥?我和那些人一樣,不把話說穿,大家有面子好下臺,下次如若見到,還會如朋友一般。你要問的那些話,只能過后在私下里自去問他。”

“哎呀!”八戒失聲道,“該死,這一層我當真沒有想到啊!”

大圣邊走邊說:


“當初祈掌柜見到樂沉翛饒有廚藝,才在急難中把他解救出來,然后帶到這里讓他為自己的酒樓出工出力,這么做其實不過是出于祈掌柜自己的私利。祈掌柜是生意人,自古以來刻薄自私便是生意人的本性,他一定就是成天想著怎么賺大錢,想著怎么盤剝他酒樓里的那些伙計工人。你不是聽外人傳言八珍齊主廚的月錢高得厲害么?其實依我看,樂沉翛的報酬一定低得可憐,他每夜去劉擘英那里聽說書,不過是做一個假象給大家看見而已,好讓大家覺得他在八珍齊活得悠閑自在,不必為錢財?shù)氖虑樾臒┲保@也應該是祈掌柜為了粉飾自己而用來掩人耳目的伎倆。”

走到僻靜處,八戒不解地問道:

“師兄,那么現(xiàn)在樂沉翛既然不做大廚了,為何還要在八珍齊做這些小工,他不會到另一家酒樓打工嗎?難道他受得了這種大起大落,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大圣默想片刻,說道:

“在楊美城開酒樓的,誰會收留被同行趕出來的伙房師傅?樂沉翛是外鄉(xiāng)人,本可以一走了之,但他卻不能立即離開此地,甘愿受人欺凌,想來是沒有什么盤纏。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就更可以佐證祈掌柜對他一直刻薄。”

八戒神情黯然,說道:

“這么說來,這個祈掌柜可是真的不厚道,滿肚子壞心眼,不是什么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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