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認識大白,絕對是個意外。
時間回到一年前,步入高三的我天天無聊加煎熬,苦悶得無法言語。某個晚上下自修后陪同學回宿舍,在宿舍門口大廳看見兩個女孩蹲在地上出黑板新聞,出于好奇,停下腳步看了一眼。
大白,我條件性喊了一句。
黑板上畫著一個卡通人物,圓圓的腦袋,胖胖的身材,兩點加一橫的眼睛,正是前不久風靡全球的大暖男――大白。
此聲一出,那兩個女孩同時轉身看著我,愣住半秒,之后捏著粉筆的那女孩咯咯咯地笑了,笑得很甜,笑得很傻。
一個轉身上樓梯回宿舍,呆呆坐在床上想了很久,越想越激動,然后猛地沖下去,喘著粗氣定眼一看,黑板還在那里,上面殘留大白的粉筆痕跡,然而黑板前只有來往穿梭回宿舍的男生,單一得再無一個女生的身影。
那一夜,我再次失眠,腦海里不停回放那個模糊的身影和那一聲單純得沒有一絲修飾的笑聲,然后,天亮了。
過后那幾天,腦海里依稀存留她的氣息,時不時冒出個小玩意蹦蹦跳跳,漸漸時間和新苦再次追上來把這份情愫壓了下去,生活又回到上課睡覺下課玩手機的無聊之中。
再一晃,到了今年五月份,不知何緣故又想起這件事,一時興致大起,便借著靈感加手感變成了文字放在空間上,同桌看了,說我發上貼吧吧,說不定能找到她。
我沒意見,于是畢業之前最后兩個月,這篇不足一千字的文章又轉移陣地上了學校的貼吧,題目嘛,很簡單,《畫大白的女孩》。
正文如下:
【
《畫大白的女孩》
定杭小晨
2016.05.07于茂名一中
很久很久之前,一部叫做《超能陸戰隊》的美國電影風靡全球,隨之而紅的是一個呆萌呆萌的暖男――大白 。
今天我要說的是另一個大白 。
高三,是枯燥無味的,學校特意給我們在宿舍舍管室加了新聞黑板報道,高二的學弟們按班別依次輪流 。
當然,這些都是在我們上自修的時候靜悄悄進行著,怕是害怕我們見到學弟學妹會感慨時光易逝 。
某個晚上,心情本來就不好,上自修愈發煩躁,便約好同道中人溜走了 。
逛了幾圈校園,從西區繞到東區,再兜個彎回到西區飯堂,放開肚子大吃一頓后,心情漸漸明朗起來,也許食物撐到心窩,也就沒空間煩惱了 。
吃飽了再散散步,從飯堂順著小路一番慢走,剛下樓梯,隱約看到兩個小點在宿舍黑板前動來動去 。
寫新聞的學弟嗎?有意思,終于讓我逮著一次了吧 。
再跨出幾步,下課鈴聲響起,教學樓窸窸邃邃的交談聲隔著宿舍傳來,好不難受,便加快腳步往宿舍走 。
走近了,透過透明的玻璃大門,原來是兩個小學妹 。
一個半蹲著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寫,一個站著盯著手機屏幕,應該在查著新聞或圖片之類的 。
半蹲著的那個女孩抬頭轉身看著另一個女孩,說,
“翻到了嗎?”
“眼睛是兩個點加一個橫杠 。”她把手機遞給半蹲著的那個女孩 。
“嗯,知道了 。”
她背對著我,雙手捏著粉筆在黑板上利索地游走,右肩跟著手腕一動一動,忘了是長馬尾還是披肩長發 。
我停下腳步,透過她的身影繞有興致地看著黑板:白白的輪廓,圓圓的頭,下身還沒畫,但那兩點一橫的眼睛已經出賣了它的身份 。
“大白 。”那晚我的反射弧史無前例地短,這兩個字不受控制脫口而出 。
她們兩個同時轉身看著我,先是一愣,而后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
右邊站著的那個女孩長什么樣,笑得好不好看我沒注意,因為我一直看著畫大白的那個女孩 。
她在笑,很放松很愜意的笑,沒有迷人的小酒窩,沒有泛紅的桃粉皮膚,甚至還帶著一點點不好意思羞澀的表情,因為她畫的大白確實不敢恭維 。
不過,我一直看著她,短短一秒鐘的時光,我的心里頓時雨過天晴,還得以一覽那難得珍貴的彩虹 。
我看得入神,忘了禮尚往來的微笑 。
然,后來我才發現所謂的入神是我根本沒記住她長什么樣,只記得她在笑,在對著我笑 。
定住一秒,我跨出大步,走了 。
回到宿舍,徹夜難眠 。腦海里全是那個純真無邪的笑容,那個胖嘟嘟的大白,那個半蹲著的身影……
畫大白的女孩,如今你在何方,是否還記得那個夜晚你半蹲著畫的那個大白?
我記得 。】
帖子發了好幾天還是一無所獲,寥寥無幾的評論都是調侃泡妞技術好,或者說一句祝福早日找到她,一點實質性的進展都沒有,刷著刷著,我再次失望了。
自問一句,我還能找到她嗎,轉身即永別這句小說里哄人的話語此時此刻也會降臨在我身上?
算了,認命吧,大冰說過緣深緣淺,緣聚緣散,隨緣惜緣莫攀緣,既然我與她無緣,那就聽天由命吧。
糊里糊涂又過了幾天,某天中午收到同桌的短信,大白加我的q了。
我把手機往床上一扔,噔噔噔踩著臺梯下床跑去隔壁宿舍,然后搶過同桌手機,呆呆看著那個不認識的卡通頭像,一時間,山崩地裂,地動山搖,天地俱焚。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古人相思的無可奈何我終于可以擺脫了,謝天謝地,謝謝大白。
此后,她就成了我的大白姑娘,簡稱大白。
大白讀高二,離高考還有三百八十多天,所以她們有紅五月合唱節,而我們沒有,但我不是一個熱愛學習的好孩子,所以合唱節臺下也會有我的身影。
說白了,我跟同桌逃課,約了她在學校大門口前面的孔子像那見面。
八點半已過,第二節自修的鈴聲聽不清響沒響,背后是舞臺,燈光閃爍,喇叭的音貝徹底淹沒了鈴聲,我靠在孔子像旁邊的石頭上,細數這半年錯過的分分秒秒。
如果時間可以倒置,半年前那天晚上我是否還會在那時趕回宿舍,是否還會好奇地看一眼黑板,是否還會呼一句大白,是否還會沉默地轉身,或者,勇敢點大步跨前說一句,同學,你好。
你好。
恍惚中看到一個女孩背著書包往這邊走,在石頭前停住,掃視一眼,沒發現目標,然后掏出手機點點點,手機屏幕的亮光打在她臉上,依然看不清她的臉。
看不清,但我知道是她,不需要理由,只要一個借口,一個遲到很久很久的借口。
那晚,同桌和我還有大白繞著學校西區腹地逛了一圈,漫無目的地走著,漫無目的地聊著,漫無目的地笑著,旁邊的合唱節,不合時宜地成了最吵鬧的襯托。
合唱節結束,大白回隊伍搬凳子,我和同桌往教學樓走,走了幾步一轉身,大白又淹沒在茫茫人海之中,燈火闌珊處再也看不見她那小小的身影。
只不過這一次,她不會再失蹤了。
晚上回到宿舍,跟她上q聊天,我逗她說,我跟同桌回教室途中被領導捉住逃課,要罰寫兩千字檢討,問她會不會寫,一人一半好不好,她先是自責一番,而后再自責,然后就沒下文了。
后來,這個謊言被她當場揭穿,那是幾天后的高三西區飯堂,同桌請她吃飯,我那天扮高冷,加上本來就不習慣跟女孩一起吃飯,整個過程除了低頭吃飯還是吃飯,話都不多一句,當她當面問起同桌這件事時,同桌說沒有啊,然后,我就咧嘴笑了笑。
后來的后來,我們畢業了。
高考后那天晚上,我沒有回家而是選擇在學校留宿,考完試后回宿舍洗了個澡,然后換好衣服穿上鞋子去操場等她。
下午六點過后,站在操場的邊緣默默看著她走進草坪,然后悄悄踩草坪過去,在她后面叫了聲她,她回頭,問我從哪里冒出來的,我笑了笑,我在你后面你當然看不見我。
繞著校道邊走邊聊,一圈兩圈三圈,從她的高二聊到我的高三,從她的哥哥聊到我的同桌,從操場聊到博學廣場再聊到教學樓,話題似乎從繞不出學習,那倒也是,抹去學習這層膜,我倆說不定形同陌路呢。
形同陌路倒也挺好,畢竟沒有相會也就沒有離別,而我們有了交集注定會遠離,因為我畢業了,她沒畢業。
兩人的腳步最終在高三與高二分界線停下,我把書包甩至身前,拉開拉鏈拿出我的大白小風扇以及同桌的筆記本,物歸原主,她接過禮物抱在胸前,揮一揮手,轉身離開。
夕陽西下,她回教室,我回宿舍,之后,她作為準高三好好學習,我斷腸人身在天涯。
再一次有交集是畢業生六月底回學校開會聽報志愿的事項,之前我跟她說我不回去,但那天早上突然改了決定,坐著順風車再次回到十萬個不愿回去的學校。
我沒告訴她我回去的事情,所以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同桌會回去,所以她早上下課后會和同桌一起玩,而這正是我逃避的原因。
我走得瀟灑,卻空帶一身不悅,還有些許遺憾與賭氣。不是不想見她,而是不愿在另一個男孩陪伴下跟她無言以對,如果注定是沉默,不如自己選擇退卻。
中午十二點半左右,她打了個電話給我,剛接通就開啟暴走模式,什么你來學校為什么不找我啊,什么以后不跟你玩了,什么我心情很不好,步步為營,連聲質問。
我隔著兩臺手機對她笑了笑,沒有解釋,或者說沒有真正解釋,只是繞著圈找借口,我說,我給個機會讓你跟同桌二人世界。
她聽完解釋后更加怒火,嘰嘰喳喳的語言說個不停,恨不得跳出屏幕把我掐成粉末,我聽著這反應過大的語調,不知是喜是悲。
我說,下次回學校我肯定找你,還要帶著一大幫人去找你。
我說到做到,真的帶了一大幫人去找她,其中包括她日思夜想的學姐,還有東謀哥哥和鋒哥。然后我們帶著她逃課,逃啊逃,從西區教學樓直接逃到東區飯堂,六個人,六碗米線,大白請客。
米線很硬很長,卻始終抵不過離別的快刀。
我們走了,也許真的是最后一次回學校了,送別的時候她走得很輕松,道別一聲就走進了宿舍大門,也許她還沉浸在離別不是我的事情的美夢中吧。
我們的假期過得很快,快得一眨眼她也放假了,放假之后她說要學習,于是她選擇泡圖書館,每天早早起床坐車去霸位置,中午圖書館關門的時候她也餓了,便買飯去沃爾瑪一樓肯德基那吃,吃完繼續學,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有滋有味的生活怎可少得了我,于是,我死皮賴臉地跟她說我也要去圖書館跟她一起學習,她不好意思拒絕,便只好容忍我這個超級煩人的累贅呆在她身邊,至于我學不學,她肯定心知肚明。
于是,我特意休假一天,早早坐上開往圖書館的公交車。在車上我發短信給她,如果我說我還沒去過圖書館,你相信嗎。
她說,你現在在哪,我出去接你。
聽到這句話,就算圖書館在荒山野嶺荒郊野外,我也要親自找到它,孩子般的賭氣以及作為男人的傲氣,況且我說我從沒去過圖書館,不代表我不知道圖書館在哪。
下車后摸索著找到圖書館正門,噔噔噔上二樓文學室,轉了一圈,沒發現她,然后躲在書架旁,打了個電話給她。
你在哪。
我在文學室里。
為什么我看不見你,我在門口了,你在哪。
我往門口一看,透過玻璃窗,一個披肩發的女孩站在欄桿前,背影像她又不像她,手里握著手機貼在耳邊,正對著一樓大廳,左看看右看看。
我放下手機,躡手躡腳走到她身后,輕輕喚一句“哎”,她猛地轉身,放下手機,又是那句“你怎么在后面”。
回到圖書館,她占了兩個座位,一個自己坐,一個書包坐,對面坐著一男一女,看樣子像情侶,我去了,她的書包自然要讓位,然后她繼續抄筆記,我繼續玩手機。
瞟了一眼,數學。
文學室里學數學,這孩子有前途。
學著學著,她把筆往筆記本上一放,利索地移出躺在一旁的手機,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入了神。
都說認真的人最帥,我覺得大白玩手機的樣子挺帥的。
見她不學習,我便往左扭轉五十二度角跟她聊天,聊著聊著,她伸手示意出走廊聊,以免打擾其他人,于是,一前一后腳步又移到了走廊欄桿前。
她說,她哥哥現在在廣州很認真地學計算機專業,放假不回來。
她說,每天中午一樓大廳那都有人彈鋼琴,是個有點微胖的女孩。
她說,中午她會去沃爾瑪一樓肯德基那占座位吃飯,先上二樓商場買好飯,然后在肯德基點一杯可樂,這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呆在肯德基那學習了。
她說,我的包還在里面座位上。
她說,旁邊那是自然科學室。
我說,我聽到鋼琴的聲音了。
是的,她昨天就是這個時候彈的。
我們去看看吧。
好的。
她回文學室收拾好東西,我把那本小說放回書架,然后一左一右繞走廊走半圈,剛好能看到鋼琴,是個女孩,確實有點微胖。
好后悔之前沒有學吉他。
相比于吉他鋼琴,我更喜歡古箏的聲音。
她學過古箏。
她是誰。
她。
哦,懂了。
餓了沒,去吃飯吧。
行。
兩人順著樓梯下了樓,再穿過圍成圓圈聽鋼琴的觀眾,而后出大門,門外的太陽火辣火辣的,還沒伸出腳一股熱氣就順著鞋底涌上來。看來后羿的眼色不行啊,最大的那個射不著,反而射了九個小的充數目。
太陽火辣,我怕,但大白不怕,因為大白有西瓜,不,西瓜雨傘。
打開傘,她走了進去,我跟隨其后,然后從她手里接過傘,把她牢牢遮住,留一小半在我頭頂,頂著烈日往沃爾瑪方向走。
她說,今天我帶你混。
我說,好啊。
好啊,好啊。
從肯德基入口進入,頓時一股涼氣飄來,熱脹冷縮,傘慢慢縮小為手中一物,從大手轉至小手,從左手轉至右手,然后跟著自動滑梯上了二樓,最后被寄存在又黑又小的儲物箱里。
二樓很大,跟她漫無目的地逛啊逛,想找東西吃又下不了手,這看看,那看看,這碰碰,那摸摸。眼睛好不容易停留在一大堆擺在玻璃柜臺里的粉和面,無奈還要排隊等阿姨炒熱,隊不長,時間卻很長。
她們在干嘛。
應該在等阿姨炒熱吧,你不是說你之前吃過了嗎。
之前我跟同學一起來吃的,她們幫我買的。
18號,20號,好啦,終于可以了。
拿著兩份熱得燙手的米線和薯粉,再買兩個烤雞腿,左一袋,右一袋往收銀臺走,然后從儲物箱拿出雨傘,踩著自動滑梯又回到一樓肯德基。
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大白排隊買可樂,我負責看守午餐。由于剛才沒手拿就把手機塞進了大白的背包,現在我一個人呆呆坐在座位上,呆呆看著面前的粉和米線,與旁邊滿桌子的薯條可樂冰激凌形成鮮明對比,來來往往的人不免看一眼,尷尬又無聊。
還好,大白還認得路回來。
幫她扯開薯粉上面的包裝袋,把筷子壓在上面,調轉九十度推回她前面,然后再打開我的,午餐開始。左手拿雞腿,右手拿筷子,咬一口吃一口,咬完吃完還不忘喝一口可樂,葡萄糖維生素蛋白質脂肪水全補全了。
飯飽思淫欲,不,飯飽思聊欲,聊天的聊。把飯盒剩粉紙巾筷子塑料袋通通打包扔進花兩毛錢買的沃爾瑪購物袋里,推至一旁,留出一片開闊的桌面,她放兩只手,我放兩只手,外加兩臺手機剛剛好。
一點半左右吃完,五點半離開,中間似乎足足四個小時,四個小時聊了啥好像又沒什么印象,只記得大白在笑,好笑的笑,不好笑的也要笑,把我也逗笑了。
聊到她之前跟同學去KTV唱歌,她邊說邊慢慢折傘,聲音甜甜的,不激動,不急躁,認真得一塌糊涂,我趕緊開鎖點開視頻,鏡頭呆呆對著她,然后一動不動看著她,她折得入迷,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主角,倒也挺好,最真實的她。
兩分鐘過后,西瓜雨傘再次回到西瓜傘袋的懷抱,我滿足地按了保存。
五點半的陽光消逝在起身拉動椅子發出的聲音里,下一秒她邁動左腳,我邁動右腳,之后她的腳步落在我上一個腳步之上,相逢著走出肯德基。
她的中轉站落在東邊公交車站牌,而我要穿越一個廣場一條馬路去往北邊站牌,我們的距離由一米變為一千米,再過一個小時,成了五十公里。
五十公里之外的我,常常在想離別究竟是為了什么,為了下次相逢時那一句好久不見,為了消逝在公交車上的一個小時,還是夜深失眠時的我想你。
我失眠,我想你,所以我想見你,我想見你,所以我要找你。
我要找你,找你需要理由,所以我需要編借口。一本花高價從書店買來的張嘉佳的《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一本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的《高考必備篇目》紅皮書,加上一個“我想要你送我一個書簽”,這是理由,也是借口,通往與你相會世界的鑰匙。
早上干完活,洗洗手洗洗臉擦擦身體,下午直接請半天假,公司免費午飯都來不及吃,不是來不及,是佳人有約。
從公交車下來,憑著記憶推開肯德基的玻璃門,四處搜索她的身影。咦,靠近柱子那張桌子好像坐著一個馬尾長發少女,戴著白色耳機,是她喜歡穿的白色上衣,背影有點像她,背包也像,不,是她的背包。
上前去到她旁邊,把手里的書往桌面一放,看著她說了一句“你怎么坐這”,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后低頭,我往旁邊的高腳椅子一坐,她猛地轉身看著我,吼了一句“怎么是你,我還以為是其他人要坐這椅子呢”。
除了尷尬,我還想笑。
我餓了,她也餓了,所以我們省略中間討論環節直接起身往二樓走。有了上次的經驗,我們直接去買飯,她選了鴨腿加荷包蛋,我選了燒鴨飯,她說喝可樂喝得怕了,想喝酸奶,于是,外加一人一瓶酸奶。
她說這次她要請我吃飯,但我不會讓她如愿以償,所以錢還是我出了,畢竟我是男的,跟女孩吃飯還要她請客成何體統。
這次不買可樂,所以買了薯條,不是靠邊的老位置,而是靠門的新地方。
還是老規矩,見她捧著薯條走來的時候,幫她把保鮮膜打開,然后遞給她。她吃完飯后說好撐,碟子還剩完完整整一個大鴨腿,油油的,看起來就香。
她說,我吃不下去了,這個鴨腿你吃吧。
我說,撐也要吃下去,吃多點能長高。
她不說話,左手卷一張紙包住鴨腿關節處,拿起來就往嘴里送,左一口,右一口,咬一口嚼一口,一點形象也沒有,我看著心情澎湃,拿起手機就點視頻。
吃飽喝足之后,清理干凈桌面,放下手機,開始今天的臺面交易。
小紅本,紙質的書袋,書袋里的《從你的全世界路過》,這是我方的籌碼,她的籌碼則是一張自制的書簽,上面寫著四句話:
總有那么一顆星星
別人看不見
唯獨在你眼中
熠熠生輝
下面署名,Liyanting,大白
我問她為什么不寫大名,她說她簽名氣勢磅礴,要占很多很多地方,這里寫不下。沒有大名的簽名哪有紀念價值,我把書簽翻到背面,說,簽這吧。
我沒筆。
我有。
從褲袋里掏出中性筆,抽出筆蓋,遞給她。
她接過中性筆,白了我一眼,低頭自顧自很瀟灑地連著她的名字,寫完后再連一個名字拼音縮寫,簽上日期,完美。
我捧著書簽,一臉興奮,正面看看,反面看看,想摸又怕擦模糊筆跡,愛護得就差放在鼻子前聞了,我說,以后我看著這個書簽,就像你在我身邊一樣。
她又白了我一眼。
交換完禮物,自然又是閑聊時間。
我們去負一樓玩吧。
負一樓?負一樓不是停車場嗎。
沃爾瑪的停車場不在負一樓,下面好多好玩的。
是嗎,那走吧。
走,順著電梯下到負一樓,往上一看,這哪是負一樓啊,簡直就是一樓展覽大廳嘛,看,上面不是很清楚看得到一樓嗎。
哈哈,我也這么覺得。
離電梯最近的是一個供小孩玩的地方,再去就是奶茶店,我問她你渴嗎,然后走近一看奶茶的價格,算了,還是上去買冰激凌吧,她說。
冰激凌先不買,逛逛再說。再深入一點比較暗,專屬商場游戲廳那種嘈雜和氣氛一下子撲面而來,荷爾蒙不知不覺被喚醒。
你想玩什么嗎。
我想投籃球。
在那買游戲幣的吧,大白指了指柜臺。
五塊錢,十個幣,交了錢拿著幣就走,去到籃球機前,看了一下上面的紅字,兩幣一次,好,兩幣給你。
投了兩幣之后,沒反應,上面有兩個紅色按鈕,按,沒反應,使勁按,沒反應,兩個一起按,還是沒反應,奇了怪了,怎么啦。
這個上面欄那里沒球的,大白突然發現了情況,大聲喊了一句,我抬頭一看,果然,空落落一個球也沒有。
這什么商場啊,窮到連球都買不起嗎,白白坑了我兩個游戲幣,唉,算了,隔壁那個有球,去隔壁玩吧。
轉移陣地把游戲幣塞進旁邊的游戲機,按一下按鈕,過了一秒,欄架打開,球在地球引力作用下紛紛滾了下來,在我們面前停住。
拿起一個球,往籃筐一扔,計時開始。兩人一左一右,一人投一個,迅速開始了戰隊闖關模式。大白背著書包,雙手握著球往上扔,我單手握球,往上扔卻多了一分往下的作用力,兩人配合完美,命中率都在八成以上,越投越興奮。
三十秒過后,第一關過了,大白大喊。
三十秒過后,第二關過了,大白大大喊。
三十秒過后,第三關沒過,大白大喊。
分數停留在201,而左邊顯示四百多,那個應該是這臺籃球游戲機的記錄吧。
啊啊啊,我第一次闖進第三關,太爽了。
以前跟其他人玩都是第一第二關,今天簡直太棒了。
看著她因自己的成就而興奮的樣子,忽然發現她真的有點像小孩子,也許每個人天性都有孩子氣的一面吧,或許她保留得比較多,這樣挺好的,開開心心,平平淡淡。
投完籃球,還有六個幣,她說想夾公仔,便投了兩個幣,試了一下,還是在上升過程中夾臂震了一下把公仔震落,大白不服,又去另外一臺公仔機玩,結果投了幣發現怎么搖怎么按都沒反應,又是壞的,又坑了兩塊幣。
想來想去,大白又回到籃球游戲機,投了幣又來一盤絕殺局,這一局我和她換了位置,戰術卻依舊如此。
三十秒過后,第一關過了,大白大喊。
三十秒過后,第二關過了,大白大大喊。
三十秒過后,第三關過了,大白大大大喊。
三十秒過后,第四關沒過,大白大大大喊。
我們闖進了第四關,太棒了!大白興奮得又蹦又跳,又喊又叫,差點就手舞足蹈滿地打滾,我壓抑住心里的激動,抬頭看了一眼分數,三百五十多,挺不錯的。
玩完游戲,又該考慮吃的問題了,剛才在奶茶店突然冒出來要吃冰激凌的念頭現在又冒了出來,便上一樓排隊買了兩份芒果味冰激凌,之后又坐電梯上去玩。
上二樓,在商場入口被眼光明亮的保安阿姨攔住,說冰激凌不能帶進去,我倆互相看了一眼對方,一臉茫然,心想不帶進去難道在你們面前表演一秒鐘狂吃雪糕嗎,真是的。
不進去就不進去,我們上三樓。
三樓沒什么好玩,怕又被阿姨惡意攔行,只能繞著電梯邊瞎逛,經過賣行李箱地方時,大白很興奮地指著一款比較小的行李箱,嘴里飛快地喊著“我的行李箱就是這么小,不過是玫瑰金的,咦,這里沒有這種顏色”。
看著她活蹦亂跳用食指指著行李箱胡言亂語的樣子,配上到我嘴巴的身高,長馬尾,仿佛有點熟悉,是她嗎。
不,是她,不是她。
她忽然發覺自己反應有點大,有點羞澀地往前走去,我笑了一下,緊緊跟著,這一跟,又跟著自動滑梯上了四樓。
四樓是停車場,與停車場一墻之隔的是一片飯桌,地上有點臟,半封閉結構的入口使得里面幾乎完全暴露在陽光下,熱氣從四面八方飄向我,還有我手里握著的冰激凌,只一會,完全融了,融的速度遠遠超過我吃的速度,然后,淡黃色粘稠狀的冰激凌順著我的手往手臂走,關鍵是我的左手還拎著裝著書的書袋,眼看冰激凌就要蔓延到紙袋,趕緊叫大白從我左邊褲袋里掏出紙巾,接過書袋,然后把紙巾狠狠蓋在冰激凌上,擦了擦,扔進垃圾桶。
我感覺你們男生吃冰激凌都比較笨拙,大白看著我這一鬧劇,笑了。
除了笑,我只能笑。
時間還早,兩人直下回到二樓商場,閑得無聊便進去逛逛,大白說,我要買一個面包回去跟我媽一起吃,大白說,我想拉一個購物籃去買,大白說,在這在這,我去拿,說完蹦蹦跳跳提著籃子就往商場走。
只要她喜歡,拉個小小的購物籃算什么。
購物籃四個輪子,四個輪子托著一個長方體的籃到處走,輪子小籃子大,免不了經常翻車,一翻車我就忍不住笑,我一笑她也跟著笑,她一笑就徹底笑活了“笑彎了腰”這個小時候用上癮的句子。
沒錯,真的是笑彎了腰,頭部帶動腰部往地彎折五十二至九十度,衣服貼著緊沒什么變化,馬尾長發在腦海先是跟著一甩,而后又跟著往上一提,看樣子挺搞笑的。
以后笑的時候不要再彎腰了。
為啥。
不為啥。
她白了我一眼,然后又興奮地拉著購物籃滿超市走,我苦笑一下,緊緊跟著。
買完面包還有時間,便拖著購物籃四處隨意逛逛,去到方便面貨架時,我停下,漫無目的地瀏覽這些救活了千萬懶人的快食王國。
我十七年里好像只吃過三包方便面,她拿起一包方便面,看了看,說道。
我沒接話,默默打開視頻,把鏡頭對準她。
她放下方便面,拖著購物籃往正對著的方向走,我適時按下拍攝鍵。鏡頭里,購物籃在她手里乖乖地往前走,身影在轉彎處漸漸被貨架吞噬,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小到只剩下最末端的那個角,我等待著它完全消失然后按保存,無奈在最小的時候停住,忽爾又越來越大,然后一個上身突然從貨架旁探出來,看了眼我,發現我在拍視頻后又轉身回去,拉著購物籃沒了蹤影。
我按了保存,完成了我想要的拍攝,心卻開始了亂想:她是走著走著發現我沒跟上,然后回來找我的嗎?
算了,亂想的一般都沒好下場,事實是怎樣我自己心知肚明,還是當做笑話笑一笑,乖乖跟上吧。
下午五點二十的陽光消逝在扔掉的一小截付賬單上,大白看了看手機,說她要去等車,要早點回家陪她媽媽去銀行取錢,我苦勸無效,只好陪著她去車站。
在商場一樓繞了半圈冤枉路后,大白突然調轉方向往反方向走,剛出大門,遠遠看見一輛綠色公交車從馬路對面駛過,離我們大概幾十米。
不會是那輛車吧,我說。
就是那輛。
我陪你等下一趟車。
我陪你,其實,我只是想你再陪多我一會。
車站站牌前,大白硬是鉆到我前面,視線一直盯著前面路口,焦急的表情似乎恨不得立馬坐上車回家。我跟她說,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急著回去,再陪我聊會天不行嗎。
她笑了笑,又扭頭看著路口。
無可奈何,我鉆到她前面,從她書包里拿回她送給我的書簽,然后,右手握著,靜靜地看著她。
忘了發生什么事,總之場面很尷尬或者很好笑,大白又習慣性地笑彎了腰,面對著我,彎得好低,低得我不經意間看到了她鎖骨那一條細小卻異常誘惑的肩帶。
粉色的。
這是我第一次見,以前連隔著衣服的輪廓都沒見過,更不用說看得出顏色。
我說,以后笑的時候不要彎腰。
為啥。
一是顯得傻,二是容易走光。
怎么會,我每次穿衣服都是把脖子包得很緊的,你看。
我想說些什么,轉念一想站在面前的是如此單純的她,說了也是白說,最終還是把聲帶的振動留在肚子里,抽動臉部肌肉笑了笑。
她沒笑,又鉆回我左邊盯著前面路口。
車來了,她跟著大隊上了車,給錢后往車廂里看了看,發現里面沒什么座位,便在靠近我這邊的前排座位坐下,車開動的時候她沖著窗外的我做出拜拜的動作,我沒回她,默默點開視頻,讓最后一面留在我的手機。
今天,是她回校的日子,我醒來后發了條短信給她,沒什么深情,只有短短兩個字。
大白。
吃早餐的時候她打了個電話過來,說她現在在她老師家,準備回校,又問我校卡是不是用舊的,我說我們好像高二就發了校卡,高三繼續用,她說,我的校卡放在家里忘帶了,看來我還要再回家一次了。
她說,保重,拜拜。
我沒說話,任由她道別后掛機。
大白,這才是最真實的你。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在想,我跟她一共才見過六面,見面時間大概十六個小時,為何卻成了我最聊的來的異性朋友,是她本性平易近人還是我太過于缺少關懷,是緣分使然還是我借用下輩子的運氣,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
曾經她問過我,你相信緣分嗎 。
我說,我不知道 。
如果現在要我回答,我還是會說不知道,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我們之間是否存在緣分,或者是有緣無份 。
今天下午突然下雨,晚上沒星星,這讓我又想起那天晚上坐在樓頂,打電話跟她說,你看見那顆星星了嗎 。
我近視,看不見 。
我覺得我們兩個認識挺有緣份的 。
怎么說 。
你想,如果去年我不是那個時候回宿舍,沒有停下來看你畫的大白,沒有叫一聲大白,沒有寫那篇文章,或許我們就不會認識了 。
她沒正面回答 。
我也沒再問 。
大白 。
嗯?
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
這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
大白 。
干啥哩 。
沒事 。
沒事,就是想跟你說說話,聽聽你的聲音 。
或者,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聽,單純接通電話放在耳邊,知道你還在就行 。
生活中,一塊一毛都很貴,就拿我現在的工資來說,拼了命地干活,一個小時六塊錢,但跟你打電話,一分鐘兩毛九,一個小時十七塊四,比我工資整整高出兩倍 。一個小時可以說什么,說說客套話,笑一笑,或者簡單道個別 。
跟你聊天,我不覺得錢很重要,也不覺得是在花錢,反而覺得我在享受,在屯錢,在用對我沒意義的東西去換取我想要的幸福,對,這就是幸福,簡簡單單的幸福,很多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幸福 。
物有所值,就像我經常跟你說的一樣,如果我覺得時間花得很值,那么我寧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就靜靜地陪著你,或者,厚臉皮地說一句,讓你陪著我 。
這種感覺,該用什么詞來形容呢,我見識淺薄,孤陋寡聞,還是你來回答好嗎 。
其實,你留給我的印象還是保留在去年你畫大白時那淡淡的回眸一笑,所謂人生若只如初見,我甚至記不起初次見你時你的模樣,只記得你在笑,笑得很甜,笑得很傻 。
傻,為什么說你傻呢,因為你把男女關系想得太簡單了 。友誼?我寧愿接受你是真的相信男女之間真的有純潔的友誼,而非看透一切而故意裝作不知道,我看不透人心,更猜不透你 。
如果你不想長大,我愿意一直陪你傻下去,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靜靜地寫著我的文章,寫著我腦海里的你 。
你也真是的,紅五月那晚傻乎乎一個人就跑了過來,連個保鏢都不帶,就不怕我吃了你嗎,就算我不吃,還有我同桌嘛,你就真的不怕?
還有,畢業那晚你跟我一起逛校園,你知道我心里多么澎湃激動加興奮嗎,你同意出來的時候我激動,在操場上見到你的時候我膽怯,聊了四十幾分鐘我興奮,道別后回宿舍我心情低落,而這些你都不知道,你也不會經歷,在你腦里只有一個思想,學長要畢業了,我要去送送他,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
在校園我不敢放肆,你絕對安全,這我可以理解,但出了校園,我是社會人士,你是高中生,單憑一個學長的稱號,就把你的安全警覺降為零,甚至是負數 。
除此之外,我想跟你說 。
知道嗎,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單獨陪我出來玩 。
知道嗎,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單獨陪我吃飯 。
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單獨跟女孩一起進圖書館學習,或者聊天 。
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在肯德基里喝可樂,吃薯條,吃冰激凌 。
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單獨跟女孩玩投籃球游戲 。
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單獨跟女孩一起去負一樓,或者,乘電梯 。
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單獨跟女孩進大商場買東西,或者吃東西 。
很多很多,可惜,你不懂 。
大白,還記得畢業時我沒說出的那句話嗎 。
看來,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
【貳】
大白回校之后,跟她的生物鐘有了差異:她起床的時候我還在沉睡,她上課的時候我在上班,她下課的時候我在上班,她上自修的時候我下班閑逛,她下自修的時候我在玩手機,她睡覺的時候我還在玩手機。
從此,打電話聊天的時間變短了,也變得有時間限制了,白天她基本沒什么時間,偶爾打個電話差不多都是晚上十一點多,她舍友都睡了,為了不打擾她們,她只能站在陽臺上聊,聊得昏昏欲睡便爬回床上倒頭就睡。
鑒于她站在陽臺上打電話聊天,長的時候站半個小時,確實難為她了。
這一點,我欠她一個堅持的理由。
撥出號碼,等待,一接通聽到她的聲音,便隔絕跟外界的一切交流,自顧自地連著三十公里之外的她,自得其樂,不亦樂乎。
聊到她掛機睡覺之后,才發現同學的家人早已睡覺了,偶爾聊的時間短的話,放下手機,發現同學的奶奶笑嘻嘻地看著我。
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同學的奶奶笑著問。
同學而已。我也只能笑著答道。
打電話聲音那么細,像是女朋友,她還是在笑,笑得我雞皮疙瘩猛起。
哎,都說是同學了,問那么多干嘛,阿姨看不下去,幫我解了圍。
我笑了笑,心想,大白,原來我們打電話的時候我是這么的溫柔。
之前打電話聊天的時候,聽她說過晚上下自修后有點餓,到處找東西吃,怕她餓著長不高,便網購了一箱小面包給她,三十多塊。
收到小面包后,她特意打了個電話給我。
一個小時的聊天,免不了說聲道謝,又嘮叨些細細碎碎的東西,看得出,她很開心。
我更開心。
一個小時,話費加上五塊錢的快遞費差不多抵得上小面包的價格了。
大白,謝謝你。
高考后我們五個人約好誰分數高誰請客,揭榜后,四個男的全敗給了一個女的,沒辦法那就勉為其難地“吃軟飯”吧。
一行五人邊走邊吃邊吃邊走,沿著黑蒙蒙不知名的小路一路吃下去,最后在一家糖水店停下,一人叫了一份糖水。
遙遙無期的離別哪是一碗冷冰冰的糖水所能說得清的,又叫了些燒烤,當然還有啤酒。
兩杯入喉,腦袋竟然有點暈暈沉沉。
借著酒勁,打了個電話給她。
她的聲音甜甜的,很好聽。
她前幾天放假回家,匆匆掛了我電話后就出去玩,在一棵大樹底下被兩只螞蟻咬了,整只腳腫腫的,看了醫生吃了點藥,她媽媽看了都笑她,她半哭著說不敢見人了。
我聽著,一邊聽一邊笑,眼前的桌子一直在晃,晃著晃著似乎看到了其他四個人的臉,又似乎看到了她的臉,真好看。
那一夜,我沒醉。
時間是個可怕的東西,它會在不知不覺中摧毀你所有回憶,留給你一個空虛的軀殼。
我怕我會忘了我的大白,辭工后經常跟同學一起去圖書館,一起去沃爾瑪,我想尋找我們的回憶,尋找你的影子。
我以為,暑假一別,再見面已然寒冬。
原來,茂名八月也會下雪。
八月底的星期五,算到在學校困了一個月的她放假,七點過后便打了個電話給她。
不一會兒便接通了。
不一會兒我就把手機掛了,丟下在四樓樓頂吃晚飯的東謀哥哥,踩著自動滑梯下了樓。
老地方,老熟人,夜真美。
肯德基圍柱的高腳凳上,兩只短短的小腿甩來甩去,20寸玫瑰金的小行李箱在她手里前后左右滑動,聲音甜甜的,真好。
那跳動的心,怎么那么像約會。
這一別,算是一個時代的終結吧。
畢竟我們都不是孫悟空,沒有跟斗云,若不是李白的小舟,這上千里距離的相思又怎是一個電話所能排解的?
省城,想不到投入你的懷抱竟是脫離另一個人的視野,世事如此,認命吧。
步入大學的校門,安頓后漸漸想起她。
晚上十一點后,偶爾跟她打打電話,恰好宿舍在定舍規,一群單身狗見不得這個畫面,虎視眈眈著看我打電話。
掛機后,他們笑著問我是不是有女朋友,如果有的話就乖乖認了,舍規可以網開一面給我一點點私人時間說悄悄話,他們理解。
我笑著說,沒有。
他們繼續奸笑著,三個人六只眼睛死死地盯著我,一副我們什么都懂,你別裝了的樣子,大晚上的怪嚇人。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那以后晚上十一點后盡量不要打電話,早點休息,不要影響其他人。
我能說什么,舉手贊成啊。
大白,他們不懂。
我想回去找你。
你也不懂,是吧。
那我就悄悄回去,好不好?
可惜,還是忍不住告訴了你。
坐在歸家的大巴上,想起曾經寫給她也是寫給自己的qq簽名:我會永遠做你的學長。
看來,我要食言了。
大白,等我。
沿途吐了幾百里,吐到酸酸的黃膽水都吐了出來,這一下,我可以真真正正面對自己的內心了――我真的是為了她回去復讀的嗎?
我不敢承認,也不敢否定。
不是完全為了她,但我多少次幻想過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看著她驚訝的小表情,瀟灑地說一句,大白,我回來找你了。
我真的想看到這一幕。
可是我收到的短信是:不是說好了回來復讀的嗎,怎么還不回來,開學很久了喔。
放心,我會去找你的。
星期天下午兩點左右回到學校,在宿舍大門打電話給表弟,等了一會終于聯系到他把行李搬到他宿舍,他問,要不要陪你一起去教務處,三點鐘左右快到了。
我說,不用了,有同學陪我。
原來,在其他不知情的人面前,我能給你的身份只是一句同學。
快步來到女生宿舍大門前,星期天下午男的女的大都繼續躺在床上睡回籠覺,不過偶爾也有人出入,只是找不到她的身影。
我以為我會遲到,沒想到還能等她。
這種等待,等得心甘情愿,是氣不得的。
當年于她也是如此。
大白,難道我喜歡上你了?
恍惚中,透過玻璃窗,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白色背包,熟悉的馬尾,還有那邊走邊打招呼的熟悉的右手,該來的還是來了。
大白,好久不見。
沿著最南邊的校道,還是像以前一樣,一個學長帶著一個學妹,從西區高二教學樓走到東區行政樓,然后一起上二樓找教務處。
我敲門進去了,她卻留在了外面。
理補班滿人了,8班剛好有個人轉走了,你去8班可以不?
嗯。
辦完入學手續,松了一口氣,時間還早,便帶著她到處逛逛。
經過行政樓跟體育館之間時,她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躲躲閃閃,似乎老鼠看到了貓,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怎么啦,我問她。
他在那里,回頭看我呢。
哪呢?我四處張望,迎面剛好有幾個男的拿著球走過來,一個戴著眼鏡的特別明顯。
可是,我不認識他啊。
我拿出手機,按下了視頻拍攝。
你這個樣子,特別惹人喜歡,你知道嗎。
如果說之前我一直不確定是否喜歡你,那這一刻我肯定了。
檢驗一個男的喜不喜歡某個女孩,最好先用力讓他吃醋,越酸越好。
或者說,好感刺激成喜歡,只差一個情敵。
可是,我連那個情敵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他去東區打球,我不應該來東區的,又看到他了,他還在回頭看我呢。
順著她指的方向,三個人拿著球往東區男生宿舍旁邊的籃球場走,有個男的確實往這邊看,可惜太遠了看不清。
被他看到你不算什么,看到一個男的陪著你才是大事情,呵呵,我算什么?
小丑。
可憐。
一個女孩對你的在意程度,從她的動作和眼神,一眼就能看出來。
可惜,在她的動作和眼神里,滿滿都是他。
一整天的好心情就這樣一點點被消磨掉,她的注意力完全在他身上了,我想找話題引起她注意,徒勞無功。
好不容易把她帶入奶茶店,終于轉移了一下她的注意力。
一人一杯雙皮奶,外加她閨蜜一杯奶茶,找了個靠冰箱的位置坐了下來,一勺一勺一顰一笑又舀起了開心的小念頭。
可惜,不是冤家不聚頭。
有人推門進來,大白面對著門口看見了,立刻把頭扭向靠墻的一邊,頭低得快碰到桌子了,我順勢往左一看,大汗淋漓,拿著球,三個人,除了他還有誰。
大白半趴著,藏著半邊臉。
貌似是她的那個他點了杯奶茶捧著又推門出去了,也是為了躲她還是純粹散汗,我不得而知,我也沒必要知道。
我只想知道,我此刻在大白眼里,是什么樣的存在,如果有得選,她今天還會出來嗎?
我苦笑,奈何你不懂。
趁著他離開的空隙,我找出之前寫好的《我的大白姑娘》給她看,一萬余字分成七大章落在手機上,時間緊迫只能粗略地看,我想就算時間充裕她也不會認真。
不過,她此刻表現出來確實很認真,一雙不小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屏幕,右手時不時按著屏幕往下拉,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動作。
只是這時候,我想跟她聊聊天。
我玩命地找話題,什么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經常熬夜啊,沒靈感經常寫不下去啊,寫得不好不要見怪啊……
她一邊看著屏幕一邊隨意下意識答著,偶爾還傻乎乎地啊兩句,看樣子聊不下去了,我的手機在她手里,我的話又無人回,無聊透頂,只能干巴巴地盯著她,入了神。
大白,近在咫尺的人啊。
難得這么好的機會,我就好好看多幾眼吧。
臉蛋不算漂亮,又有些痘痘,只是看著很順眼,很舒服,可愛的性格也為她加了分,人這種奇妙的東西,一旦看順眼,總會看多幾眼,看多了也就脫不出眼睛了。
沒想到,立誓看破紅塵孤獨到老的我還是被人世間的煙火所羈絆。
遇見你,我還能逃嗎?
那句話,我該不該說?
接過她遞過來的手機,我沒問什么,她也沒說什么,就這樣簡簡單單地交易完畢,其實這小小的奶茶鋪承受不起太多煽情的言語,與其尷尬,倒不如彼此都假裝冷靜,我好受她也好受。
至少在這一點上,我們還是挺有默契的,吃口雙皮奶,笑一笑,繼續下一個話題。
良辰美景佳人相伴,夫復何求?我奔波千余里,放棄一個已得的大學學位,不正是為了這一刻嗎?誰承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阻斷了我的美夢,電話響了。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來吧,我在東區“下一站”奶茶店等你,不見不散。
幾分鐘后,一個穿著深藍色籃球服的熟悉身影推開奶茶店玻璃門,在門口揮手示意我出去,我起身往外走,他繞過我的身體看了看我后面的身影,之后我合上玻璃門。
里面那個女孩是誰?他還是問了。
同學。
也是回來復讀的?
應屆的。
應屆的?他很驚訝,皺了皺眉頭,做了個扭頭看多一眼她的動作,可惜玻璃門不透明。
我還以為是她呢。
沒聯系了。
她多少班。
15班。
……
晚上早點來教室吧。
嗯。
……
回到奶茶店,她在玩手機,我跟她說剛才的經歷,她驚訝我的反應卻不怎么在意,可能她對男女關系想得太純潔了吧,也可能她沒聽過我的故事,不懂他的心境。
很奇怪,明知道他要來,明知道他會向我問起她的情況,我竟然沒有躲閃,反而有一種想要他見到她的沖動,為什么?
是我想的太多了。
自己沒實力卻總是覬覦其他女孩,稍微有點聯系便自娛自樂地占為己有,制造一個刻意公開的假象,暗地里告訴全世界,我跟她走得很近,什么關系你們自己猜吧。
到頭來,空歡喜一場,沒有一次得以善終。
這一次,結局又該是怎樣呢?
未來的事咱凡人之軀誰也猜不了,但眼前的事隨時可以揭幕,五點鐘左右,她說她閨蜜家人送了飯菜過來,一定要讓她回去一起解決,沒辦法,我只能放人。
這一別,又是日出日落,花開花謝。
我發短信給她:我以為回來后可以天天找你玩,可以陪你吃個飯,聊聊天,現在看來似乎是我想多了。
她回復:有閨蜜在我沒時間陪你,她管得我很嚴,況且跟一個男的一起吃飯很容易遭人誤會,上次跟邦邦一起在飯堂吃飯就被同學看到說了好幾天,見諒哈。
這樣簡單粗暴的回復,根本不留余地,除了自求多福,我還能說什么?
校道那么長,樓梯那么寬,飯堂那么大,難得碰上一面已屬老天開眼,還敢奢求什么?
接下來這幾天,她只存在電話短信里。
南樓,高三教學樓,西區最南的樓,三樓跟五樓的距離,沒有三年,沒有三公里,只是短短兩層樓梯,幾十步階梯,為何把我們隔得那么遠,那么遙不可及?
我不顧一切回來,難不成只是把相思的距離由千余里水平化為兩層樓垂直?
本來是z坐標一致,現在y一致,x變了,z也變了,如果說xy的距離是卓文君司馬相如的異地戀,那么z的距離怎么那么像牛郎織女天上人間的仙人戀?
你我都知道,一首《鳳求凰》成就一段完美的感情,而喜鵲搭橋卻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我有預感,下一個悲劇主人公會是我。
悲劇,樂極生悲最好玩。
所以,老天還是讓我嘗了點甜頭,畢竟二十一世紀不再是一封書信一點相思的時代,我們有手機,交流不成問題,更為欣慰的,我們的交流甚為頻繁。
一句“大白”,一句“干啥”,甚至一句無話可說的“。。。。。”,一毛一毛的人民幣就這樣慢慢流走,慢慢匯成一條河,從她那頭流到我這,再慢慢流回去。
有時候我忍不住無限期的等待,獨自撐船劃向河岸的另一頭,恰好迎面碰上滾滾而來的洪波,這就是邂逅。
夕陽西下,獨自一人趕回教室上自修,在南樓與中樓相連的長廊,看到三個女孩有說有笑,打鬧著往樓梯走,其中一個背著白色書包的女孩,跑著拉著另一個女孩的書包,笑著說著什么。
我加快腳步,想追上前面的人。
一樓樓梯邁腳處,我慢她們一步趕到,正好出現在她身后,我也想像她剛才一樣拉一下她的書包,伸出手的同時叫了一聲“哎”。
她回頭,身體扭轉五十二度,原本書包的位置忽地變成了她的側腰,我的右手慢聲音半拍,此刻正好落在她原本書包的位置……
那一刻,我觸電了。
我似乎碰到了她的肉,側腰的肉。
我不確定是不是胸部,或者胸部左側。
雖然隔著衣服。
但,我碰她了。
衣服軟軟的,肉相比之下多了幾分硬度,手把衣服壓在肉上,再也陷不進去,碰上那一刻又喜又驚又怕又尷尬,那種感覺絕非抱一個同性所能比擬的。
我迅速把手收回,腦海里迸出一句話: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
她假裝什么事都沒發生,笑著跟我打招呼,中間摻雜著些許驚訝,那我也裝傻一笑而過吧,難不成當面挑明白白挨一巴掌嗎?
應該是這時候,我終于得以一睹她閨蜜的風采:一米六幾的高個子,身材不胖也不瘦,齊耳短發,齊眼劉海,樣貌倒沒怎么留意。
看起來不兇嘛,說得那么可怕。
我沒跟她們打招呼,為了避免尷尬,我先行一步從側面越過她們快步上了樓,她們在身后依然一邊笑著一邊上樓,談話的內容,隔著幾級臺階的風,我聽不清。
除了樓梯轉角遇到愛,校道也是個偶遇的好地方,畢竟在最美的年齡一起走過最漫長最充滿斗志的路,也不枉相識一場。
夕陽西下,還是獨自一人,遠遠聽到空氣中彌漫著她的聲音,四處查看,最后目標鎖定在前方不遠處的兩個背影。
走得那么慢那么悠閑,身邊又有大美人不離不棄地相陪,哪有我的容身之處?
注定是相遇,并非相陪。
我想,可能不止是這條小小的校道,小至你的青春,大至你的人生,可能我也只是個萍水相逢的過客,成不了常客。
要跟著她必須比她還慢,慢到幾秒跨一步太過于明目張膽,還是老樣子,從她右側加快腳步越過她們,但我不甘心如此,我想讓她看到我,所以我必須先看她。
離她五點二米之遙,我放慢了腳步,一步一回頭,三步一停頓,兩眼的視線所在,緊緊地聚焦在一個小小的身影身上。
這樣在校道上光明正大地偷窺,我已經很明目張膽了,就差沖上前去抱住她了。
她跟她閨蜜說著話,笑著。
她沒看到我,她閨蜜倒是發現了我。
她閨蜜捅了捅她,示意她往我這邊看。
她看到了我,甩了甩手算是打招呼。
她們還是在笑,笑什么我聽不清楚。
我沒回應,轉身大步朝前不再回頭。
后來她回短信,我問我閨蜜,你認得他?我閨蜜說他一直看著你,我以為你認識他。
看了你那么久,你竟然沒發現我,佩服。
她繼續回:我走路不看人的,之前在路上一個高一同學跟我打招呼,我也是我閨蜜提醒了才發現,所以,見諒咯。
這傻孩子,人家那些女孩子大多是路癡,你倒好,人癡,認路不認人。
傻大白。
你才傻。
我放下手機,看著這個看上去是罵人實質帶著幾分呵護的“傻”字,傻傻地笑了。
能斗嘴的女生,不多了。
該走的都走了。
你呢,什么時候走。
走之前不必打招呼,收拾好了就走吧。
走之前先陪我在品真園吃頓飯吧,哪怕你在南邊的女生堆,我在北邊的男生堆,至少打飯吃飯洗飯盒多多少少會見上一面。
這不,坐在最靠前那張飯桌上,正對著我的那個傻乎乎的小女孩不正是她嗎?
可是,我沒勇氣上前打聲招呼。
我只能偷偷看,但我希望她能看到我。
一秒兩秒三秒……故意放慢腳步,一張飯桌的距離也不過五點二秒,傻孩子,別看你的飯菜了,沒有滿漢全席,別看你閨蜜了,不是你的那個他,放遠一點目光看看我可好?
當我快要放棄的時候,她的目光移了過來。
她揮一揮手,算是打招呼。
我沒回應,見好就收,乖乖洗飯盒吧。
這一頓飯,就算沒吃也飽了,所謂秀色可餐也不過如此,如此如此,如此美妙。
同樣美妙的,還有小賣部前那條長滿異木棉的校道,以及校道兩旁的風景。
去南門拿快遞,順道去東區抱撲園吃了頓新鮮的午飯,一路溜達回到西區小賣部前畢業那晚跟她分別的交叉路口,遠遠看到小賣部收銀臺前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還有那個黑溜溜的飯盒,以及肩上白色的書包。
我顧不得回宿舍,雙腳不由自主踏上了小賣部的臺梯,不由自主在她面前停住。
收傘,本打算拿傘輕輕敲她的頭,想想還是用手拍了拍她的書包。
她轉身,打了聲招呼。
聊了幾句,就此告別。
她穿越校道這邊的異木棉,穿越校道,出現在那邊的異木棉樹下,看來她要回宿舍,女生宿舍當然不能跟著去,只好轉身回宿舍。
走前幾步一轉身,她怎么走進工商銀行了?
取錢而已?
我還有時間跟她聊聊天,去不去?
走了再回去,我有什么理由?
我在掙扎,最后的腳步是往北走的。
上樓梯,透過透明的玻璃窗,她那小小的身影依舊點綴在ATM機前,十分耀眼。
至少眼里有她的人,無論離她多遠,在自己眼里,她都是那么醒目,那么誘惑。
回到宿舍,扔下書包一路小跑跑到陽臺趴在欄桿上,那白色的小點依舊那么明顯。
拍張照片,對,偷拍。
一路小跑跑回床從書包里翻出手機再一路跑回來,此刻那小小的身影已經出了銀行,再次出現在異木棉樹蔭下。
打著傘,似乎是粉紅色的,聽她說過她的西瓜傘在飯堂被人拿錯了,西瓜傘啊,那把曾經撐起我們一片小小天空的西瓜傘啊。
按下拍攝鍵,一張撐著傘背著白色書包往前走的照片永遠留在我的手機里。
這張照片后來我發上朋友圈,配上一句化用《斷章》的詩:你在路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十幾個模糊的身影,能一眼看出哪個是你的人,只能是我。
近百米的距離能認得出哪個是她,憑的是感覺而非眼力,不然我為什么看不到她手里沒有捧著那個黑溜溜的飯盒呢?
我發短信給她,她回我:然而,我把飯盒落在柜員機上了,又跑了一趟。
我能想象她偷偷摸摸跑回柜員機,四處張望一下確定沒人,然后迅速奪過飯盒,再假裝冷靜地走回宿舍,這風格倒挺符合她。
這是白天的她,傻孩子一個。
晚上的她,倒更像女朋友。
一般得知她要來找我,激動的心砰砰亂跳個不停,一下第一節自修就乖乖守在走廊上,她一來,基本是我先打招呼,然后眾目睽睽之下“大秀恩愛”。
一本小紅本,一盒百力滋裝飾餅干,都是我刻意制造的借口,只有這樣,她才有理由心甘情愿跑下兩層樓來找我。
我就是要制造一個假象,告訴來來往往的所有人,這個女孩經常來找我,我們的關系非同一般,我就是這么幸福。
自戀吧。
或許是我太自卑了,不敢去找她,自己沒實力,在別人面前沒存在感,只能通過一個女孩跟我關系非常好,以此來證明我的價值。
自欺欺人。
不管怎樣,畢竟她來找過我,這是事實,誰也改變不了,就算日后形同陌路,只要我沒失憶,我都是曾經擁有過你的夜晚的。
所以那盒餅干我一直舍不得吃,吃了后盒子舍不得扔,當做紀念品留在家里。
可惜,她不知道。
她高興的,只是餅干很好吃,而我,則是因為她送的餅干很好吃。
殊途同歸,我開心就好。
我開心,只要你開心,只是你不開心的時候為何惹得我也難受?
某段時間發現她情緒不太好,放假回家還悶著個氣,打電話給她不怎么接,接了也不怎么說,說了態度也不怎么好,后來幾次打聽下終于理清來龍去脈。
她放假回家拿智能手機登上qq,發現有人發匿名消息給她,懷著被表白的心情打開,卻是一句傷人的話:以前剛認識的時候以為你是一個單純的女孩,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這是什么意思,委婉地說她心機婊,披著單純的外衣干著陰毒的事?
有什么不滿就當面說清楚,偷偷摸摸發匿名消息算什么狗屁英雄。
高三的學生干著小學生都不如的事,逞什么能,還有臉罵別人裝單純,起碼她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做偷偷摸摸的小人行為,你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敢道出你的名號嗎。
知不知道明槍傷人身,暗箭傷人心,你這一箭無名箭下去,多單純的人都會中毒心碎身亡,更何況這是捏造的事實,更傷人。
好了,不罵了,不會罵人。
乖,不哭了。
我懷疑這是曾經跟我很好的那個朋友發的。
沒事,剛才跟我班一個男生聊了聊,沒什么事了。
一個人活著,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喜歡她,肯定會有人討厭,有人說出來起碼比憋在心里偷偷傷你好吧,看開點吧。
我掛了。
電話那條,不耐煩的語氣還沒消散,就沒了聲音,真的是言行一致啊。
生氣就生氣,對我發脾氣干嘛?
別人是開導,我倒成了打擾了是嗎?
行,我自作多情,不打擾你。
我不找她,她自然不會主動找我。
這一別,又是遙遙無期的等待。
應該是臨近她的生日,在此之前我決定不買抱抱熊,找了張她的正面照,向網友預訂了一塊橡皮章,章不便宜快遞也很貴,本來打算她生日那天高高興興拿給她,高高興興祝她十八歲生日快樂。
沒承想,鬧了這一出。
我關心你,你卻在其他人的關心中把我打包扔出去,你傷的心有人安撫,我呢?
真的有種退訂橡皮章的沖動。
后來還是熬到拿了快遞。
生日前夕還是沒怎么回暖,只是發了條短信給她,約了她生日那天給禮物給她,她簡單回復說好,謝謝你,然后就沒了下文。
生日那天,中午像往常一樣去飯堂吃飯,過了一樓門口準備上二樓,快踏上樓梯的時候余光似乎看到了個抱抱熊,又退了回來。
定眼一看,果然是她。
這個傻孩子,懷里抱著個大大的抱抱熊,右手拿著電話放在耳邊,一邊從飯堂里走出來一邊焦急地等對方聽電話,人來人往格外醒目,回頭率極高,很明顯她沒注意到。
看到她這傻乎乎的樣子,我積攢了很久的無名之火竟然一下子消了。
我原路返回來到她身邊,叫了聲她,站在飯堂門口傻乎乎地陪著傻乎乎的她。
我說,你的生日禮物我放在宿舍了,下午我再拿給你,到時再見吧。
她的注意力應該在那通電話里,我寧愿相信這是打給她媽媽的,她隨意嗯了一聲,見沒什么話題我便放棄繼續陪她,一個人上樓找了個沒人的桌子獨自吃飯。
你有人陪,不需要我,我懂。
下午五點鐘,化學考到五點鐘,之后班長組織大家去博學廣場練校運會入場隊形,我有要事在身當然不會乖乖出現,一下課背著書包就跑。
金魚池,我們第二次見面的地方,第一次吃飯的約定地點,你還記得嗎?
我會等你的,只要你肯理我,就算之前再不悅,再見面都會是微笑。
五點零幾分等到五點二十,其實我非常討厭等人,只是現在我非常渴望見到她,所以我必須等,打電話給她沒聽,回了條短信,我們班考化學,五點半才能下課 。
什么情況?
繼續等吧 。
我們班訓練的同學陸陸續續回來了,不敢讓他們看到,只能掩耳盜鈴把頭扭過來不去看他們,但又怕會錯過她,矛盾 。
五點半過后,她來了 。
她繞過半個金魚池,來到我面前,我坐在金魚池邊,她不知為何沒坐下,站著 。
站著的她居高臨下,我只能抱著書包抬起頭跟她聊天,臨近分別的時候,我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禮袋遞給她 。
她接過,道了聲謝,之后我起身,兩人并排走著,在老地方分別各自回宿舍 。
禮袋里裝著個禮盒和幾張明信片,禮盒里裝著一個橡皮章和一塊印泥,明信片上蓋著一個章,另一張寫著一些話 。
大概如下:
你的快樂是我給的,我會比你更快樂,但如果我給不了你快樂反而徒增你的煩惱,我,該,怎,么,辦!
我想,千言萬語比不過一次相見
大白姑娘,生日快樂
但愿你喜歡這份禮物 。
回到宿舍后收到她的短信,很喜歡,謝謝 。
我以為她真的喜歡 。
后來我發現,她對我的這份禮物根本沒怎么在意,她喜歡的只是同桌的彩燈 。
不管怎樣,至少禮物送出去了 。
大白姑娘,十八歲生日快樂 。
晚上,她來找我 。
拿了瓶牛奶 。
歐德堡超高溫滅菌全脂牛奶 。
純牛奶 。
德國生產 。
她說,聽我閨蜜說,你最近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她問是不是我欺負你了 。
怎么啦,開心點嘛 。
我笑了笑,心想,難道不是嗎 。
那瓶牛奶我同樣舍不得喝,從教室千里迢迢拿回宿舍放在床上像寶貝一樣供著,終于在某一天忍不住喝了,瓶子想保留,但暫時不想養小強,忍痛扔了 。
半年來喝了三次牛奶,沃爾瑪商場陪你干了一瓶,大學舍友分享了一瓶,還有這一瓶 。
最后一瓶拍照放上空間,配字:送了禮物還有回物,真好 。
大白姑娘,謝謝你 。
謝謝你接受我的禮物,謝謝你的回物,以及一直以來下樓找我聊天 。
教室里前后左右的人難免看到我們之間交流還算頻繁,前后桌甚至追著我問你是不是我女朋友,我也想承認,只是無法承認 。
我只能笑而不答,或者故意賣個關子,不明說,任由他們自己承認,我心里也好受 。
虛榮心嘛,誰都有 。
我的虛榮,不為名利,不為成績,只為你 。
至于那六條單身狗舍友,聊天的話題哪能離得開女生,而你,就是我百年不變的救生衣,因你的存在,我成了半個單身狗,自然成了被調侃的對象 。
大白姑娘,小黑伙子,哈哈哈 。
小黑小黑,叫狗啊?!!
對了,今天我吃飯的時候見到她了,旁邊坐著個女的,短頭發好像男的 。
她閨蜜 。
我前幾天也見到她了 。
嗯 。
我……
如果我沒猜錯,就算全體女生穿著校服擠在博學廣場上,我舍友也能認出她 。
當然,我不用認,憑的是感覺 。
不然,為什么下自修后下樓梯我會往上一層樓梯看一眼,為什么會模糊中認出她,為什么會停下腳步等她經過,之后再相逢她的腳步下樓,直至宿舍大門 。
如果憑的不是感覺,為什么下樓梯往上看竟會成了習慣,而又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
不然,為什么下了南樓樓梯蹲下綁鞋帶的時候會心里一震,很強烈的預感說明她會在下一秒經過這里,然后一步一回頭,絕望之前如愿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
我遠遠看著她,白色外套,白色書包 。
大白 。
我看著她,她看不見我 。
她閨蜜看見了我,捅了捅她 。
她看見了我,沒打招呼 。
我落荒而逃 。
這是跟她鬧矛盾后的我,們 。
矛盾,很深,很遠 。
校運會入場式,還是過了 。
發給她的短信也回了,甚至還有一條主動發來的:
沒有呀…我覺得我一點都不好,又不好看,應該沒什么人會喜歡我吧…你有來為我加油嗎?我一百米哦
第一組第二道,粉色衣服,第二名,還不錯
我跑了兩次哦…第一次跑完沒有成績,整個第一組都沒有,結果推到剛才又跑了一次…沒進決賽,挺好,我可以玩了!哈哈
200米加油,我會去看的
恩…好累呀!謝謝你,你挺好的,不行,我要給你起個小號…呃……
可以叫我小晨,早晨過后便是艷陽高照
這樣子啊……恩,好聽嗎
恩,好吧…本來想叫你小林的呢哈哈,也行!該吃飯了,好好吃飯,很高興認識你…
我知道他姓林,可我不是他
……你是陳衍健?為什么要騙我呢
因為我喜歡你啊
故事到這里,結束了 。
過程太過沉痛,寫不下去,直接復制短信 。
這一切,都源自一張死里逃生的手機卡 。
廣州卡 。
一周沒聯系,我想換種方式跟她聊聊天 。
翻出大學發的廣州卡,里面有錢,不用白不用,激活后發了條短信給她 。
我喜歡你
李艷婷小朋友
然后,我順其自然地掉進了自己給自己挖的無底深淵,再也爬不出來 。
為了填坑,我不得不編借口騙她 。
我說,我晚睡時玩手機被領導沒收了,短信不是我發的 。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
彼時的她一身粉紅,粉紅短袖上衣,粉紅運動超短褲,長馬尾,新球鞋,待戰的士兵 。
下午她的200米,我不敢去看,第二天的大本營,相交的眼神我不敢停留,她閨蜜看到我,捅了捅她,她沒打招呼 。
從此,沒了聯系 。
直到農歷十月廿六那天晚上的飯堂 。
下自修后跟一個舍友一起去飯堂吃宵夜,排隊買好東西后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了下來,一邊吃面一邊啃雞翅 。
兩個熟悉的身影從身邊竄過,在窗口前那零星的隊伍尾巴停住,我放下右手的筷子以及左手的雞翅,上前補在她的后面 。
想不到最后的時光還能見到你,真好 。
她看著前面的窗口,沒看到背后的我 。
她閨蜜站在另一條隊,轉身的時候看到我 。
我沒說話,兩眼直溜溜看著她的背影 。
她閨蜜沒說話,兩眼直溜溜看著我 。
幾秒的花開花落,風平浪靜 。
我忍不住“哎”了一聲,她聽到聲響轉身看了眼我,又把眼珠扭回前面的窗 。
她閨蜜表現得很興奮,大聲跟她說“我早就看到他了,不跟你說” 。
她沒回應 。
我問了一些平常話,她愛答不答地回著,面對著我的始終是背影 。
我自討沒趣,不再開口 。
幾秒的花開花落,風平浪靜 。
飯卡在褲袋緊緊捏在手里,我想說一句話 。
站了幾秒,她還是不打算理我,整顆心都涼透了,站著也是白費,苦笑一下,看多一眼,把手抽出來轉身離去 。
轉身的瞬間她似乎回頭看了一眼,卻沒有挽留,也沒有問為什么 。
雙腿麻木不受控制,回到原先的位置繼續啃我的雞翅,吃我的面 。
她們打完宵夜回宿舍,經過身邊的時候隨意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我沒回 。
那一晚的不理不睬直至不辭而別,是相識以來你賜給我最沉痛的回憶,沒有之一 。
我以為你會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
后來經過澄清,原來她把我的新歷生日記成了農歷,她說對不起,以后再補生日禮物給你吧,生日快樂 。
那晚我沒說出的那句話是:哎,大白,今天是我生日,我請你們吃宵夜吧 。
我不說,你不懂,這就是距離 。
那份禮物,我到現在都沒收到 。
后來關系漸漸回暖,也漸漸有了電話短信 。
一眨眼,茂名一模聽力也到了 。
花費近一個小時終于考完,離場的時候繞到二樓另一邊下樓梯,在柱子那看到她閨蜜站在那里,有她閨蜜一定有她,加快腳步往前一探,果然不出所料 。
傻孩子,躲在柱子后面傻站著,看見我,打了聲招呼,聊了幾句,之后我離開 。
那刻的她,是相識以來最漂亮的她,說不出的美,美到無法形容,無可挑剔 。
單純可愛 。
早上下課,下到一樓長廊,看到一個妹子坐在花圃邊緣,走近一看,又是她 。
人傻傻的,聲音甜甜的 。
特別可愛,萌翻了 。
她說她最早去最遲回,還是跟其他班一起考的,班里很多人都笑她,丟死人了 。
這傻孩子,傻得讓人舍不得不喜歡 。
茂名一模,查了她的成績,很不理想,打電話給她不聽,發短信不回 。
最后她回了條:
不要給我發短信或者打電話了,我不想聽,如果你真的為我好的話,就讓我安靜一點。我很困,我先睡了。
突然想起之前發給她的短信 。
喜歡誰也不會再表白了,免得拖累別人
一語成讖 。
嗯,我為你好,不打擾你了 。
大白,謝謝你 。
大白,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