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不出意外是系列文
既可當(dāng)短篇看也可以做長篇^_^
希望大家能喜歡
楔子：
原本充斥著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彌漫開一股濃郁的香霧，黎洛將香爐蓋上靜靜地等待。房間里其他人已經(jīng)被他請出去了，他望著病床上與他一般大的女孩若有所思。女孩沉睡著，今次過后也就再也無法醒來了。
多么好的年華啊，就這樣逝去了。
香霧漸漸升騰起來，充溢著整個房間。濃霧遮掩了一些陳設(shè)，卻有一個人影漸漸清晰起來。她瑟縮在墻角，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抬頭給了黎洛一個燦爛的笑容，眼里卻是無盡的悲傷絕望：“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是，香燃盡，你的一生也就完了。”黎洛覺得這些說慣了的話忽然變得很殘忍，又補了一句：“但是你可以在香霧里看到你所想看到的一切。”
女孩仍舊是笑，眼里似乎也升騰起濃霧，看不清道不明。黎洛來不及多想，病房已經(jīng)換了一幅場景，那是女孩想要看到的一切。
一、
微風(fēng)拂過樹梢，柔和的陽光透過縫隙撒下一地碎金，耳畔傳來籃球擊地的聲響，這一切讓黎洛無比熟悉。
云間鎮(zhèn)，記憶里是干凈的小鎮(zhèn)，像是快速發(fā)展的時代里被人遺落的世外桃源。小時候每個暑假一樣，黎洛都要在這里度過。原來，這個女孩也是云間鎮(zhèn)的。
云間鎮(zhèn)除了兩個中學(xué)之外只有一個公用的籃球場，少人，只是偶爾會有人在這里打場籃球賽。而現(xiàn)在，洋溢著青春氣息的男生女生正在結(jié)伴打球。兩人的眼里都洋溢著喜悅，只是簡單的進球都能贏得女生的歡呼。
“他很厲害呢。”身旁響起一個淡淡的聲音，帶著崇拜。黎洛轉(zhuǎn)頭，聲音的主人有著和女生一樣的臉，只是更加消瘦憔悴。那是女生的靈魂，她可以看到她想看見的一切，但也只是旁觀。女生轉(zhuǎn)過來，微微笑著：“你好，我是蘇梵，他們有告訴你我的名字嗎？”
黎洛點頭，想了想還是說道：“黎洛。”
“真是個冷淡的人呢，不過很適合你這個特殊的工作。”蘇梵笑著，像是老友一般打趣。隨即又感嘆道：“真是像看電影啊，讓我來給你來電前情提示吧，想聽嗎？”
黎洛不置可否，蘇梵已經(jīng)自顧自說了起來：“我們同班，前后座。女籃比賽前夕他教我打球，他很厲害！慢慢的，我開始喜歡上他，后來比賽輸了，我一個人哭了很久，是他最先找到我遞給我紙巾，然后我就知道我完了，這個人，這輩子我都忘不掉了”
蘇梵開始注意男生的一舉一動，男生下午打球她就買了水在旁邊喊加油。他的朋友笑她是男生的小媳婦，她就紅著臉也不辯解。
后來蘇梵忍不住了，某天體育課故意說道：“天天打籃球，我都被曬黑了，到時候都沒人要了。”陽光明媚，蘇梵感覺臉上有些發(fā)熱，也許是心虛也許是曬得，然后就期期艾艾地等著男生接話。
“怎么會？”男生的聲音有些低沉，很平淡的語氣卻讓蘇梵心里打鼓。
“怎么不會，你要么？”
男生沉默了，蘇梵一急不管不顧地說道：“要不要，給我一個字的回答！”
“當(dāng)然。”
是當(dāng)然要，還是當(dāng)然不要，蘇梵還在糾結(jié)著，男生已經(jīng)低頭在她額上映下輕輕一吻，蘇梵紅了臉，而男生手中亦滿是汗水，他，也很緊張。
女生的所有舉動他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可他不敢確信不敢輕易說出來，他也怕說了就連朋友都沒得做。
太陽漸漸爬下山頭，收斂了光芒變得柔和，蘇梵的笑容也慢慢變得溫和，沉浸在回憶里的她覺得那些畫面還是那樣的鮮活。男生女生也收拾起東西，牽手離開了。
二、
就如同看電影一般，畫面一轉(zhuǎn)，又是另一幅光景。昏暗的樓道里女孩緊緊捂住耳朵靠墻蹲著，身體微微顫抖，腳邊是玻璃碎渣。旁邊的窗戶外使狂風(fēng)大作電閃雷鳴，暴雨飄進來濕潤了女孩的衣服。
余光里，身旁的蘇梵也在微微顫抖著，雙手緊握成拳，死死地咬著下唇，像是極力在強忍什么。黎洛把手伸進口袋，摸出手機，把耳機塞進她耳朵里，音樂調(diào)到最大阻擋了雷聲。蘇梵慢慢平靜下來，轉(zhuǎn)過頭，綻開明媚的笑容。
而下一秒笑容就僵在了臉上，男生穿過她的身子，將帶著溫度的外套披在女孩的身上輕輕地抱在懷里，溫?zé)岬氖终婆脑谂⒈成希槐楸榘矒帷?/p>
蘇梵的眼里閃著晶瑩，這一瞬，黎洛生出了將她也抱在懷里安撫的沖動。但他沒能這么做，他現(xiàn)有的生命里從沒這么做過。
蘇梵告訴他，那天，他們被叫了家長。自然，她媽媽就知道了她和林楓早戀的事，家里爆發(fā)了一場腥風(fēng)血雨般的爭吵。爭吵以她被趕出門作結(jié)，那堆玻璃碎渣，就是媽媽憤怒的犧牲品。
而同樣和家里大鬧一番的林楓，卻在風(fēng)暴結(jié)束的第一瞬間從家里偷跑出來看她的情況。蘇梵說，她至今都記得林楓背上被衣架打出的，縱橫的青紫傷痕，觸目驚心。
“你想活下去嗎？”黎洛忽然問道。
蘇梵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像流星一般轉(zhuǎn)眼又歸于沉寂：“可這是不可能的吧。你知道我死后會是怎樣的嗎？”
黎洛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女生，明媚燦爛的活著，開心和害怕都是那么明顯，你以為她是個需要人寵著呵護著的小女生，可她又比誰都看得清，然后勇敢向前。面對這樣的人，黎洛連善意的謊言都無法說出口。他只能搖搖頭，死亡之后，他也不知。
三、
等黎洛回過神來，眼前的一切卻讓他驚詫。一個五六歲的男孩站在門口，門里的大人們正在聊天。聽著家長般的話卻讓男孩眼里的所有色彩都喪失了，從此只剩下冷淡無望。
“你說我們造的什么孽，生了這么個小子。老李病重我們帶著他去看，第二天就去了。還有上次小王家那個體弱的小女兒，帶他去看了一回，當(dāng)時就夭折了。”婦人喋喋不休的歷數(shù)那些古怪的事，引來男人的一陣陣嘆息。
黎洛永遠(yuǎn)忘不了這些話，門口的男孩是他，里面抱怨著的是他的父母。那個時候還小，他不明白他為什么會碰上這些事。那些瀕臨死亡的人，自己只是碰了一下就去世了。然后這樣的事多了，漸漸那些不好聽的話就傳了出來。
大人們都傳黎家小子是個孽種，命里犯煞。小孩子卻不避諱，指著他的背編著歌謠罵。那些沒有禁忌的童言就像一把把刀插在胸口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抱歉，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事情。”蘇梵看著愈發(fā)沉默的黎洛有些不安的說道。
黎洛長舒一口氣，淡道：“沒事，習(xí)慣了。小時候什么都不懂，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力量，無意中就將那么多人的靈魂帶走了。其實，醫(yī)學(xué)那么發(fā)達(dá)，他們可能會活下來呢。真的很對不起他們，那些流言是我應(yīng)受的懲罰。”
“不是的，你沒有錯的。”蘇梵激動地爭辯道。可是下一秒黎洛望向她的眼神就如同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嚨，再多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能低聲呢喃：“你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錯，卻要承受那么多不應(yīng)承擔(dān)的傷害。”
黎洛擺擺手，說道：“不要看這些沒用的了。香快燃盡了。”這一柱渡川香，乃指引靈魂渡過忘川的香料，香滅人亡。
四、
燥熱的天氣，密集的人群，卻有著不相稱的寂靜。隨著一聲鈴響，人聲漸起像一口沸騰的鍋。但落在黎洛和蘇梵的眼里，這一切都成了背景。主角只有牽著手從考場走出來的一對男生女生，這一次，沒有人阻止。
“喂！我看到你了！”蘇梵突然嚷起來，手指著的卻是人群背景布中的一隅。青澀的少年黎洛背著書包從考場出來，低著頭，沒有同伴沒有迎接的父母，與熱鬧的周圍格格不入。
黎洛點點頭，當(dāng)年他就是從這里考完高考出去，然后遇上了一個男子，從此改變了平凡的生活。然后聽到人群爆出一陣議論，有人歡呼有人指指點點，黎洛轉(zhuǎn)頭去看，只見林楓將女孩舉起，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肩頭，像女王一樣離開。
接著又有幾對情侶照做，成了沉悶高中里的一道風(fēng)景線，似乎在向過去枯燥的生活說再見，以高調(diào)的姿態(tài)迎接新的未來。
黎洛看著身旁的蘇梵，蒼白的臉上翻出一道紅暈，平添幾許生氣。原來自己不曾注意過的世界是這么鮮活有趣，同樣的人生也可以活得如此恣意。
只是一晃神，他們又回到了那個籃球場。這次不只是林楓和蘇梵，還有幾個少年，拋卻了學(xué)業(yè)的負(fù)擔(dān)，他們在球場上撒歡。女孩坐在長椅上靜靜地看著，時而歡呼，時而蹙眉擔(dān)憂。黎洛和蘇梵坐在旁邊，黎洛一偏頭，就可以看到兩張一樣的臉，即使其中一張經(jīng)歷了歲月和病痛的洗禮，卻在此刻，露出和少女一樣的表情。
“啊！”
身旁的女孩和女生一同驚呼，然后步調(diào)一致的奔向了球場。林楓摔了。
女孩扶起林楓，緊張的查看傷勢。而蘇梵，她的手穿過了男生膝蓋上的烏青。黎洛就這樣沉默地看著，女生藏在心里的思念，顯而易見的關(guān)心。他莫名的難過，想起了那個在病房外牽著另一個女孩的手林楓，香燃盡后，已經(jīng)成長為英俊男子的林楓還將有更幸福的生活，而深愛她的蘇梵，就永遠(yuǎn)，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黎洛走過去拉起蘇梵，眼淚卻砸在了他的手臂上。然后一滴接著一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黎洛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將蘇梵抱在了懷里。這是他，第一次和別人這么親密。
蘇梵卻推開了他，拼命咧開嘴笑：“他會吃醋呢。”一邊說著一邊指著旁邊正在安慰發(fā)脾氣的女孩的林楓，女孩眼里滿滿都是擔(dān)心，卻像每個那個年紀(jì)的女孩一樣，嗔怪著男朋友的不小心。而林楓也小心哄著，責(zé)怪自己的不小心。
黎洛望著那張滿是淚水的明媚笑臉，心中一陣鈍鈍的疼。
五、
蘇梵一把抹掉淚水，場景已經(jīng)換到了病房，女生虛弱地躺在床上，男生不眠不休地照顧，整日整日地說著動人的情話，想要喚醒自己的戀人。
那是蘇梵剛剛得病的那陣，偶爾還能清醒，但無休止的倦意卻讓她疲憊地睜不開眼。女生似乎是聽到男生的話，嘴角微微上揚，想要給男生安慰。
后來病情似乎好了一些，女生可以坐起來，也可以離開呼吸機了。只是化療帶去了她烏黑濃密的秀發(fā)，她只能時刻帶著假發(fā)。她也曾發(fā)過脾氣讓男生離開，卻在男生再來的時候讓媽媽給自己畫上淡妝，選一頂最漂亮的假發(fā)，不想讓男生看到自己糟糕的一面。
昏暗的病房里，男生為女生蓋好被子，然后進了洗漱間。被放在床頭的手機忽然振動了一下。女生偏頭就看到上面躺著一條信息，好奇心作祟打開了。里面是另一個女生發(fā)來的問候：別累到了，多休息。
多么溫柔的語氣，女生一瞬間就奔潰了，大叫大鬧起來。男生急急忙忙出來，女生卻拼盡全身力氣將手機扔向他，讓他滾！
男生接住了手機，看著上面的信息和激動的女生，最終嘆了口氣，讓她好好照顧自己，走了。女生看著男生疲憊地背影，無聲地哭了。
而黎洛卻發(fā)現(xiàn)蘇梵不知何時擋在了門口，可這卻是無用功，男生穿過了她的身體終于還是離開了。蘇梵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地上。
黎洛走過去，伸出手將蘇梵拉起來，而這一次蘇梵卻順勢抱住了他，把頭埋在他肩頭。黎洛只覺得胸口一片濕潤，低低的抽泣聲越來越大，最后變成撕心裂肺的哭號，黎洛覺得哭號似乎變成了一雙大手，往兩邊撕扯著他的心。又似乎像針，扎在難過的穴口。
她忍了那么久，終于哭出來了，哭出來就好了。她同情自己，可她還不是一樣，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錯，卻要承受那么多不應(yīng)承擔(dān)的傷害。
六、
所有的場景漸漸褪去，黎洛知道，這是因為香快要燒完了。蘇梵漸漸止住了哭聲，像是知道自己生命將盡一般，她靜靜地凝視著黎洛，然后請求黎洛講講他自己的事。
若是平常，黎洛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他從來話少，那些壓抑在他心里的過去，他更是一個字都不想提。然而今天，面對這里即將走向死亡的靈魂，他有了傾訴的欲望。
少年時代的黎洛一直沉浸在自己是個不祥的人這樣的話里，連帶著覺得周圍人看自己的目光都不一樣。他自卑無助，畫地為牢將自己圈在自己的世界里。哪怕周圍人有誰只是生了個小病他都要離得遠(yuǎn)遠(yuǎn)地，不敢觸碰任何人，生怕一次簡單的碰觸就帶走了別人的生命。
后來，從考場里走出來他遇見了一個叫白泫的男子。那個男人穿著白色長衫，像古畫里得謫仙人。白泫告訴他，他是一個天生的引渡人，能將一切困頓在軀殼里卻又無法再與軀殼融合的靈魂帶向?qū)儆谒麄兊氖澜纭?/p>
生與死之間相隔忘川，有些人靈魂眷戀軀殼自愿在忘川浮沉，而有些人卻因為種種原因被困溺其中，而引渡人的職責(zé)就是將這些漂流在忘川的靈魂帶向他們本應(yīng)去的彼岸。
引渡人并不是不能碰觸病人，只是那些人他們游離在生與死的邊緣，想要逃脫這種困頓卻又不得其法。小時候黎洛遇見的那些病人都是這樣，所以在碰上他這個天生的引渡人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跟著他離開了。
“你不是不祥的人，相反，你是一個能為靈魂帶來解脫的天使。”
那是白泫告訴他的，這句話就如同一道亮光照進了他封閉黑暗的世界。然后他跟著白泫學(xué)習(xí)如何掌控自身的能力，也慢慢與人交流，雖然依舊冷淡，卻真正成了一個正常人，而不是被人擔(dān)憂是否是患了自閉癥的病人。
“是啊，你是我的幸運星呢。”蘇梵笑道：“白泫說的沒錯，你能給我們這些困頓的靈魂帶來解脫。或許繼續(xù)拖下去我的病能有些許的好轉(zhuǎn)，但我家人耗不起了，他們還要生活。他也耗不起了，他值得更好的幸福。而我我更加不想再執(zhí)著下去了。給我好運吧，引渡人。”
七、
香霧漸漸散去，蘇梵變得模糊再模糊，直至消失不見。黎洛忽然覺得心情無比輕松，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淡淡的笑容。他將香爐收進包中，然后打開門。
門外緊張等待的婦人和牽著新戀人的男生立刻涌進來，病床上的女生帶著明媚的笑永遠(yuǎn)的定格了，旁邊的機器上她的心跳已經(jīng)成了一條直線。
“有棉花么？”黎洛忽然問道。
婦人雖然奇怪卻還是從旁邊的抽屜里拿出一包醫(yī)用棉花遞給他，黎洛將那包棉花放在女生的手里，俯身在她耳邊輕輕道：“我不知道那邊是怎樣的，如果打雷，就把棉花塞在耳里吧。”輕輕的一句話在安靜的房間里卻激蕩著所有人的心。
黎洛起身，轉(zhuǎn)過來對婦人和男生說：“阿姨，蘇梵說，你還要更好的生活啊。還有，林楓吧，她說你值得更好的幸福，不要讓她失望。”說完，就走出了病房。
身后爆發(fā)一陣痛哭，婦人說著對女兒的歉意。林楓在無聲地流淚，他體貼的新戀人輕輕為他擦去淚水，然后望著床上死去的女生在心里真誠地道謝。
然而這些黎洛都不再去管，他的面前，白泫像以往一樣說著辛苦了。
而黎洛卻一反常態(tài)地?fù)P起一抹笑：“謝謝。”謝謝你讓我知道，這無望生命中總有一味清歡是支撐我們努力生活的希望。所以，笑吧！她會在彼岸看見我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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