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根據對越自衛反擊戰1987.1.7“黑豹行動”改編,文章人物,劇情均屬虛構。
(一)
開著車把老陳送到火車站,我問他一定要回去嗎,他笑著回答說:“我的家就在那里,肯定要回去了。”
然后,他收起了笑容,認真說道:“謝謝你幫我完成了心愿,但那邊的十幾個兄弟,我要是不回去,就沒人管他們了。”
“那你每年要記得回來看看你這里的兄弟。”我說。
“一定會回來的!”
“后會有期了,老陳。”
“后會有期!”
我是兩年以前認識老陳的。當時,距離對越自衛反擊戰開始已經過去了二十六年,距離老陳上前線,也過去了二十年。
零六年一月初,由于工作上的一些安排,我從蘭州出發,來到西南邊陲的一個小城市出差。由于當地沒有機場,我只能乘坐擁擠破舊的綠皮車。經過了將近兩天的旅程后,疲憊不堪的我才終于到達目的地。
下了火車,已經是凌晨一點。不同于西北的嚴寒,這里的天氣很涼爽,沒有絲毫寒意,頗有一種又回到秋天的感覺。我依然穿著上車時的大號棉衣,顯得格格不入。按照安排好的行程,我快步出去找車了。
火車站外面很熱鬧,圍著小小的站前廣場,擺滿了夜攤,有賣食物的,賣當地山貨野味的,甚至還有幾個賣珠石寶玉的攤位擠滿了人。好不容易從夜攤里穿出來,才看全城市的模樣,除了幾棟新建的高樓,其他地方都是一種城中村的雜亂和熱鬧。
一條大街橫在火車站前,街上出租車很少,倒是“摩的”很多:摩托、電動車、兩輪的、三輪的,都在爭相搶客,看得我眼花繚亂。尤其因為我身穿棉衣,更是成了司機爭搶的對象。有的司機甚至已經沖過來拽我的包了。
這時,一個開摩的的師傅遠遠叫住了我,由于他滿口的西北口音,像是剛播的電視劇《武林外傳》里的佟掌柜,我立馬感到了一種親切感。
“大兄弟,搭車嗎?”他接著問。
“搭。”我應了一句,隨即目光落在他老舊的摩托車上,這車實在破得可憐,前面幾個儀表盤已經損壞,后視鏡也不見蹤影,簡直就像一堆廢銅爛鐵,于是我立馬轉移目光,在車流中尋找那僅有的幾輛出租車。
“別找了,就我這摩托便宜,看你也挺著急的,上車走吧。”
“那走吧。”幾輛出租已經不見蹤影,我只能暗暗安慰自己:雖然我出差每天有補貼,但出門在外,省了就是賺了。
說著,他連忙過來接過我的包。師傅走路時,身子挺得筆直,仿佛在走隊列一般,就是左腿有一點瘸,我能感覺到這已經是他極力掩飾的結果了,想必由于他的殘疾,平時是很難攬到活的。但他舉手投足間總給我一種部隊才有的親切感,我便沒再猶豫,給師傅看了酒店的地址,談好了價錢,就出發了。
在摩托車吱吱的“反抗”聲中,我艱難地爬上了后座。師傅一擰油門,車子便七扭八拐地動了起來,一聳一聳地穿過車流,朝酒店駛去。
摩托車以一種異常的“突突”聲往前行駛著,好在師傅開得并不快,路上也平穩,我將注意力從死死拽住的扶手里轉移出來,才認真打量起師傅來。
從側臉可以看出,師傅臉上的皺紋并不多,約莫四十來歲的樣子,但頭發已經完全花白。
在短暫的交談中我得知,他是陜西人,在蘭州軍區當過兵。不過還沒談到為什么會來到這座小城里謀生,我就到達目的地了。
(二)
第二天,幾天沒有好好休息的我,直到上午快十點才迷迷糊糊醒來。
酒店位于市郊,冷清也安靜。從窗臺看去路的對面不遠處有一片小樹林。雖是冬天,但那里依然綠樹成蔭,見慣了北方枯枝敗葉的我迫不及待想要去那看一看。正好單位考慮到了路途顛簸,第一天沒有安排工作,簡單地吃了一碗餌絲后,我便出發了。
樹林很密,但有一條清晰的小路,我慢悠悠地邊看邊走,小路兩旁的雜草顯然被人修繕過,有的嫩芽不過半指長,就被人拔了,我很好奇這種地方也會有人打掃。
約摸走了五分鐘后,我看到了前面的空地,一個弓著腰忙碌的人吸引了我的注意。
緊接著,眼前的一切讓我大吃一驚,空地上看不到一株雜草,整整齊齊排列著十幾塊墓碑,每塊墓碑上都是一個大大的紅色五角星,紅漆已經脫落了大半。一個中年人一手拿著刷子,一手提著紅漆正給五角星上色。
而這個中年人,竟是昨夜開摩的師傅。
我突然想起師傅昨夜的舉止,心中似乎有了答案。便走過去問道:
“師傅,這些是你的戰友吧。”
“是你啊。”
師傅抬頭看了看我,思索片刻說道:“不是戰友,我也是偶然才發覺這有個墓園的。都是犧牲的烈士,連名兒都沒留下,這荒郊野外的,也沒人管。”
說著,師傅嘆了口氣,又低頭刷漆去了。我捋了捋袖子,拿過了師傅的工具,幫他干起活來。
等到陽光直射到墓園里,我倆才終于給所有五角星補完了漆。我極力邀請師傅和我一起吃午飯,師傅開始死活不答應,直到我說我在蘭州軍區當過兵,師傅才勉強答應了我。
因為師傅還拿著鐮刀鋤頭等工具,我們便先坐著師傅的摩托車來到他住的地方,然后再在旁邊找吃的。
師傅的住所在城市的另一邊,離酒店也才三四公里的距離,是一個更加荒涼和雜亂的地方,整個住宅區充滿了石棉瓦平房,跟著師傅推著車,在狹窄的巷子里走了約莫五分鐘后,才終于到師傅的住處——一所同樣破舊的石棉瓦單間小平房。
“讓你見笑了。”師傅不好意思笑了笑。
“哪有的事。”我說:“就你一個人住啊,你的家人都不在這里嗎?”
“我沒有家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哈哈。”師傅說著,又擠出一個笑容。
我尷尬地回了笑,幫師傅匆匆放好工具和摩托,出來街邊隨便找了個小飯館,邊吃邊聊起來。
“師傅,該怎么稱呼你?”
“我姓陳,叫我老陳就行。”
“那老陳啊,你是哪一年當的兵?”
“85年入的伍。”
“你是我的前輩啊,我是九五年入的伍,九八年退役。”我拿起酒杯,和老陳干了一杯。
或許是見到了我這個同在蘭州軍區當過兵的晚輩讓他思念起了家鄉,亦或許老陳只是已經很久沒有人可以敞開心扉,發泄情緒,他完全打開了話匣,和我聊起了二十年前那場我只能通過連隊史和電影了解的戰爭。
(三)
你們當兵的時候,條件可比八幾年的時候好多啦,幸福多啦。記得當時我們才結束新兵訓練沒多久,每個人才打了五發子彈!85年年底的時候,部隊就接到命令,準備開赴對越前線輪戰了。
當時聽說要上前線,我的兩腿就開始哆嗦,連長叫每個人都留好遺書,我只感覺腦子里一片亂麻,雙手打著顫,根本不知道該寫啥。
火車一連開了七天,才到文山。因為怕路途中暴露,部隊只能白天休息,夜里行軍。
到達文山之后我們就開始戰前訓練,我在特務連,我們老團長講話的時候說,特務連的兵體質最差,于是連長就命令我們加量負重訓練,為了讓每個兵都有足夠的負重,我們將連隊廁所的墻都拆了,每人分三十公斤的磚頭,除了睡覺,打靶,越野甚至吃飯,背包都不準離身。
那段時間的訓練苦啊,太苦了,超額訓練之后好多人都吃不飽飯,先前對前線的恐懼早已經被拋到九霄云外了,每個人都想著他媽的趕快上前線,犧牲了算了,別在這受罪。但我們心里都清楚,不是特務連體質最差,也不是補給不夠,這都是為了我們好,就像那句話說的:“訓練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我排里來自陜西西安的有四個兵,我們私下里結拜,從老大到老四,老大是我們排長,我是老三。雖然我們所有人之間的戰友情誼一點都不差,而且部隊里嚴令禁止搞小山頭,拜把子,但馬上就要上戰場了,大家表面血氣方剛,內心其實都有一些擔憂的,都在通過一些行動,來轉移自己的焦慮。
那時我們就說好了,誰要是犧牲了,他老家的父母就交給其他人了。
老陳說到這里停了下來,和我干了一杯酒,從褲兜里摸出一包皺巴巴的煙,抽出一根點燃放在嘴里,眼里頓時泛起淚花。
86年一年,我都記不清自己執行了多少任務了。不過印象最深刻,還是87年1月7日,那拉口的戰斗,這次戰斗由我們417團夜老虎四連作為主力。我們四個主動向上級請戰,都進了突擊隊。
我掏出打火機給老陳點了煙,他深深吸了一口,眨了眨眼睛,把淚花又憋了回去,片刻之后,才慢慢吐出煙,他呆望著煙頭,又繼續回憶起來——
我們四個分在突擊隊的第二分隊里,作為戰斗打響后的首波進攻隊員,不過在我們之前,第一分隊的戰友,從六號凌晨四五點就潛伏在越軍的陣地面前了,他們才是真正的英雄,那天凌晨越軍炮兵往陣地面前打了好幾次試探,第一分隊的兩個戰友還沒等到進攻開始就犧牲了。
七號早晨天蒙蒙亮時,我們也按計劃摸到了預定的潛伏位置。早上七點,進攻開始了。
(四)
后方的火炮就像冰雹一樣,向高地傾瀉過去,我們死死地趴著,聽著天上那禮花一樣的呼嘯聲,看著周圍在爆炸中更加光亮,心里頓時充滿了激動,一點都不害怕了。炮火覆蓋后,第一分隊的戰友迅速沖了出去,其余突擊隊員也緊隨其后跳了出來。
我們四個由排長老大帶頭,緊跟著第一分隊,沖在最前面。
老四年齡最小,他在最后面,可還是踩上了一顆壓發雷,你說我們都是順著一條路走,為什么偏偏他在最后就撞了?
當時我只感覺背后傳來一陣悶響,然后爆炸激起的碎石土塊打在了我身上,等我轉過身,看到了倒在路邊的老四,他的右腿只剩了小半截,血汩汩地從斷口處流出來,后面的戰友蹲下檢查了一下,就朝我們搖了搖頭。
我被老四突然的犧牲晃了神,一時呆住了。
排長快步走過來一人給了我們一巴掌,大吼道:“繼續進攻!”
來不及管他的遺體,我們掉頭迅速往前跑去。
老陳抬起酒杯,獨自喝了一口。
那條路偵察兵幾天前檢查過的,但之后下過一次暴雨,可能又把山里的地雷,沖到路邊了。
唉,那時前線的地雷,比林子里的蟲還多!
在手榴彈的掩護下,我們迅速搶占了越軍已經被炸得支離破碎的表面陣地,幸存的越軍都躲進了坑洞里。
那時越南鬼子都狡猾得很,打不過你就迅速躲進坑洞,他們的坑洞四通八達,很可能就通過坑洞從背后反咬你一口,或者直接撤走。不過我們的偵察部隊也不是吃素的,高地上每一寸土每一塊石頭都清清楚楚,更別說洞口了。
于是我們開始“打洞”,一個接一個將他們的火力點,暗堡,洞口端掉。
正當我朝第三個洞口扔了一個手榴彈時,越軍火炮的呼嘯聲迅速傳了過來,緊接著表面陣地上又是一陣爆炸,我們急忙四散隱蔽,老二,就在這時犧牲了。
他還沒來得及找到掩體,就被一發炮彈炸成了兩截,內臟流了一地,只剩點皮肉連著,后來戰斗結束,軍工大哥要把他割開,用兩個擔架抬下去。那可是我的戰友兄弟啊,我極力懇求軍工,給老二留個全尸,于是他們一個擔架硬把他抬下去了。
老陳淚眼模糊,手里的煙只任由它冒著青煙。
越軍火炮金貴,一個基數后就停止轟炸了。我們迅速跑出掩體,繼續戰斗。這時越軍的增援到了,他們聯合坑洞里的殘兵,組織了一次次反攻,但都被我們打退了。中午過后,越軍的攻勢減緩了很多,而突擊隊,被困在了高地上。
趁著戰斗間隙,我偵察摸清了越軍的人員分布,準備叫火炮支援,但電臺早已經被打壞了。情急之下,我只能爬到高處用旗語給炮兵指示目標,越軍冷槍打過來穿過了我左腿,我從石頭上摔了下去,就失去知覺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我的左腿已經被染紅的紗布纏了厚厚一層,血跡已經變黑變硬,我知道,我死不了了。
后來才知道,排長為了把我救回來,獨自沖了上來,被越軍陣地的機槍流彈擊中要害犧牲了。那天撤下來時,突擊隊七八十號人,活著下來的只剩八個了。我們哥四個,也只剩我了。
傍晚,突擊隊隊長最后開了一次黨小組會,他說,絕對不能丟下任何一個戰友,也不能丟下任何一具烈士遺體。但負傷犧牲的人太多,軍工兄弟一直到天黑才將將把負傷的戰友送下高地,還有二十多具烈士遺體被留在坑洞里。由于下山的路很遠,軍工抬著擔架來回一趟也需要還幾個小時,我就請求留在坑洞里。
你知道的,我們家鄉在人死后都有守夜點長明燈的風俗,于是我把情況向上級報告了,為他們點長明燈,指引回家的路。但其實也只是個借口,如果我走了,就沒有人陪他們,給他們驅趕蚊蟲蒼蠅,我只是想再多陪一陪兄弟和戰友。
說到這里,老陳再也控制不住淚水,他粗糙的大手在臉上胡亂擦拭起來。
那是我畢生難忘的一個夜晚,我坐在十幾具遺體旁邊,點了一截小小的蠟燭,他們每個人都像睡著了一樣,但我能看到他們和我說話的樣子,他們在燭光里有說有笑的,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化。
我不斷地看著他們每一個人,盯著每一個人的胸脯和眼睛,我就這么盼著,要是他們能動一下就好了。
(五)
后來,我因為槍口感染暈厥了,醒來時已經在醫院。
我每天都期盼著出院,去看望我的戰友,但我的左腿情況很糟,一直過了三個月,才終于康復。
我出院后,才得知所有的烈士遺體都被安葬了,但具體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各個戰斗中犧牲的人太多了,云南,廣西,甘肅,陜西,到處都有犧牲戰友的陵園。沒想到那次戰斗,竟是最后一次見他們。連救我的排長,我都來不及說聲謝謝。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鐘頭,離別時他握著我的手說:“謝謝你啊,大兄弟,這么些年,也沒人陪我聊過天,我也從不愿意提起那些事,和你不一樣,見到你就像是見到當年的戰友一樣。”
我說不要客氣,我和你入伍相差十年,你還是我大哥啊。
之后一個星期,我忙于工作,沒有時間去墓園里散步,也沒再找過老陳,一直到返程的頭一天,我突然想到興許我能請留在部隊的戰友幫忙,找到他的戰友。于是,我匆忙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他的住處去。
一直等到晚上七點,老陳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他興沖沖地跟我打了招呼,告訴我今天下午生意不錯,左腿也識相的沒有犯痛,掙了五十呢!
我說我就要走了,再來找他吃個飯。
席間,我叫他把他戰友的名字告訴我,興許我能找到,然后又記下了他的聯系方式。
我們又聊起了他的往事,我終于清楚他為什么會來到這里掃墓了。
他說他傷愈回家后,通過鄰居他才知道,父親已經病逝,老母親一個人孤苦伶仃,想來云南看他,但不知怎得,出了門后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他找遍了周圍的所有地方,最后在車站工作人員的幫助下來到寶雞,他才見到了沿街乞討的母親,母子倆在寶雞的大街上哭成一團。
因為他腳傷留下的后遺癥,好多工作單位都不愿要他,家里又窮,也沒有結婚,所以他就只能干點零工維持生計,但每年,他都堅持看望戰友的親人。
95年母親去世后,他便獨自一人來到西南,他的心愿是找到他們三個陜西兄弟的墓地,為此他走遍了云南,廣西每一處陵園,但都沒有結果。幾年后,他偶然找到了那片小樹林里的十幾個無名烈士墓,他再也不想離開了,他堅持打掃清理那個墓園,已經八年了。
回到蘭州后,我拖幾個戰友幫我查找那三名烈士的安葬地。
在我覺得這事快要沒戲的時候,戰友的電話終于打來了,他說,他們開始查遍了資料,但那段時間留下來的文件太多太雜亂了,完全沒有時間去梳理,直到07年1月7日那拉戰斗紀念日時,他們前往蘭州華林山烈士陵園祭奠,偶然發現了犧牲在老山的烈士,其中就有老陳的三個兄弟!
接著,我們又了解到情況,每年一月七日都會有一批老兵來烈士陵園祭奠戰友,我急忙聯絡了老兵,又給老陳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
隔著電話,老陳欣喜若狂,不斷地詢問我有沒有弄錯,我說我對天發誓,絕對不會錯,他才哈哈大笑告訴我他即刻啟程來看望戰友。
(六)
在蘭州站接到老陳的時候,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身筆挺整齊的綠色軍裝,頭發已經染黑,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十歲。
他的手里緊緊攥著一個包裹,里面是一瓶茅臺酒。
他說:“以前每次戰斗前壯行,每個人都倒一小碗茅臺酒,那味道可香了。這次來看望兄弟,可不能小氣。”
我說:“待會到了烈士陵園,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啊。”
老陳靈機一動:“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賣了個關子。
一路上老陳緊緊抱著他的酒,兩眼放著光,就像是一個去接媳婦的新郎,緊張又高興。到了華林山,他再三詢問我他的衣服整不整齊,得到我的肯定后,他才終于放心往前走去,可到了陵園門口時,他又呆呆地望著大門不知所措。
“417團夜老虎四連突擊隊戰士陳常勝!”
響亮的聲音在門后響起,接著一群穿著軍裝的身影從門后面走出來。
“排,排長。”老陳下意識立起軍姿,手中的茅臺往下一掉,“啪”的一聲摔碎在地上。
“不是排長,是我們。”
“老陳啊,多年不見。”
一群人突然沖過來圍住了老陳,老陳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兩股熱淚沖破了屏障,“你……你們,都在啊。”
“都來了,聽說你要回來看望戰友,我們就都來了。”
“二十多年了,你都去哪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老陳親切地握著戰友的手,任憑眼淚往下流,積攢了二十年的思念和苦楚,在這個時候,全都發泄出來了。許久,一個戰友才說道:
“走吧,進去看看里面的戰友。”
“哎呀,壞了,壞了啊,我的酒啊,全都淌了。”老陳這才反應過來,看著一地碎屑,焦急得直跺腳。
“沒事,我們還有,”幾個戰友提起他們的酒瓶晃了晃,“正宗茅臺酒!”
“走,我們今天再去喝一次壯行酒!”
“走!哈哈!”幾個戰友過來搭著老陳的肩膀,一齊往里走去了。
我坐在車里,為老陳感到高興,也為他們的重逢感到幸福,希望給老陳的這個驚喜,能讓他放下心結,重新去擁抱生活。
(關于文中的無名烈士墓,來自于本人的童年記憶,當時跟隨長輩在滇西各城游玩,偶然發現雜草叢生的墓園,只有門口的碑刻,記錄下了都是對越自衛反擊戰的烈士,因為種種原因,無法確認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