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開
趁著還在倒時差,睡不著,我凌晨一點在為愛情大片而奮斗。這么說吧,我正在香港的某酒店,睡不著,和老同學探討著“七夕”之來龍去脈,打算寫一篇美文獻給天下的“卷屬”們,或者說,獻給天下有情無份而暗通款曲的人,獻給那些“身體分離而精神相通的情人們”。
我們都太執著于物質和精神的分裂,而無法純粹化。
好吧,你到底愿意跟最有錢的馬云一起還是跟貧窮的帥哥在一起?
這個問題很無聊,答案當然是馬云啦!
這篇文章其實也還可以寫成另外一個話題:愛是如何退化的?
這樣自然論據不夠充分,我還是相信無論什么時代,愛情/真愛都是存在的。就算是精神勝利法吧。
記得二十多年前在讀大學時,我和我的女同學可不是這么想的。那時候對貧窮沒什么恐懼,覺得愛是一切,對金錢這種腐朽的東西既不熟悉又嗤之以鼻。而現在,高房價以及各種高消費之下,我也退化了蛻變了成了金錢的奴隸。你看看,一個人老了不要緊,關鍵在于仍然有大把時間從精神主義者墮落為一個物質主義者。想當年,我和女同學一起結伴從上海去杭州,火車上和一個庸俗的商人探討金錢于愛情的問題最終吵了起來。我們對商人(采購員?)的物欲(橫流?)十分不屑,他竟然緊盯著我的女同學說:“記住我的話,金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我和女同學交換了一下眼色,在肚皮下面對此庸俗之輩簡直鄙視如草芥或肉彘,表面上面殼保持矜持和禮貌。
到杭州前,那個可能是采購員的人下車了,我們到了杭州,游了靈隱寺,劃船了西湖,好風殘月,青春無敵,咱們未來大把胡思亂想到底誰怕誰啊?
那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說什么你們都明白,主要是精神滲透了物質驅動了我們的青春期人生。我和那位女同學并未終成眷屬,而是沒有來電,根本就是結伴旅行而已。另外,要坦白的是,我們結伴的同學中還有其他幾位,并非雙人出行。現在,那位女同學在北京,孩子早已經上大學了。這不是故事,我只是故作玄虛而已。
我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這次大學的結伴游歷,那個事情對我的負面影響很大。似乎從那之后,我一根筋地追求“精神”、“文化”(坦白地說吧,我熱愛文學),而至今一無所獲,沒有發財也沒有爆得大名,卻越來越明白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這句話。不知道算是金言呢還是人類愚蠢的結晶。在一個社會結構完善,保障合理的地方,人們各有自己的人生,不會為買房,為賺錢耗盡一生(至少我是這么天真地以為),可能金錢的魔力會略微衰變一點。至于,一點錢都沒有,卻確實是很悲慘的。牛郎之所以沒有能把織女留在身邊,跟他僅僅是一個牛郎,一無身份地位,二無金錢豪車有很大的關系吧。古諺云:有錢能使鬼推磨。給你天神們上點高純度的銀子,難道真的無法再留織女一宿嗎?
這個可以繼續探討。
不過,無論如何,人生通常是“聚少離多”,“在一起在一起”這件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在一起是過日子,各種柴米油鹽各種瑣碎之事沒完沒了,吵架是難免的,沒打起來出人命就算是有情有義了。你們以為“牛郎織女”在一起在一起的時候不吵架嗎?那只是因為他們每年只有一個晚上,還來不及吵架就又要各自回國等待第二年辦簽證了。這可不是“一夜情”那樣提起褲子就各走陽關道,相逢一笑很奧妙。
我一直不是很能理解:古人創造出“牛郎織女”這個故事到底是想表達什么意思?從社會階層和道德倫理的各個層面來說,“牛郎”與“織女”的婚姻都是不合適的,不僅政治不正確,階級也不正確。作為貧下中農的牛郎,其實他的最準確的身份是自己沒有任何田地資產的純度很高的“雇農”。如果革命高潮來臨,他完全可以“從奴隸到將軍”,翻身革命做主人,一舉分了同村地主老財的土地以及分了他們的妻妾。
可是,在古代沒有現在我們理解的那種革命,貧農和雇農要翻身得解放,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苦讀高中,有道是“十年寒窗苦,一朝人上人”,又所謂“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也是說貧苦屌絲通過苦讀高考當了狀元之后,“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但是,今天的高考已經沒有那樣的好處了,考上大學,也還是階層分化,還是屌絲,連找個工作都不易(自然,你要有能力,有干勁,有理想,你也是有可能變成京東劉強東的)。
第二件,娶個干部女兒做老婆。這個看起來最簡單易行,同時也最不容易實現,更多可能會變成白日夢。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物欲沒這么橫流,你說自己是熱愛詩歌的還能騙到大使或者部長的女兒。現在,你說自己熱愛文學,只能騙到自己的腳趾頭。但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很多青年大學生,真的是依靠這個方式突然實現了屌絲逆襲,而最終爬上了很高的領導層。
從這個角度來看,“牛郎”也算是成功人士,差點,僅僅差一點點就能真正地實現“屌絲逆襲”,全家“雞犬升天”。可惜這哥們操之過急,很有技巧地把生米做成熟飯之后,卻缺乏足夠的表達能力和寫作能力,而得罪了王母娘娘,被后者阻斷了“升仙”的美途。可見寫作多么重要啊。
唐傳奇中有《柳毅傳書》,那個小秀才柳毅也不過是有點同情心,替被丈夫虐待的小龍女送了一封信,這就得到了龍族的認可,最終實現了成仙以至于長生不老的終極夢想。但是現在,這種好事,早已經被庸俗的世界觀耗盡了。一個屌絲,幾乎不可能在這種世界中找到織女,就是在微博和微信中,也不可能。
中國古代的歷史,大多是被御用文人書寫的。而古代的文藝,則被馬屁精和意淫狂的失意文人書把持。你們看到的那些屌絲逆襲的故事,都是失意秀才炮制出來的。到了清朝,萬事皆休連個胡思亂想都有罪,連個“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都能連坐株連九族,蒲松齡之類的失意秀才炮制屌絲逆襲都不敢了,只能炮制出來“人鬼情未了”或者“人狐情未了”,哪里還有“牛郎織女”?你們看看,連《白蛇傳》里的白娘子和許仙這對跨種族的亡命鴛鴦,都不容于正統道德人士呢。這個時期,如果牛郎膽敢偷窺織女洗澡,那豈不是被有司當場拿下,迅速判個破壞社會道德罪?
這個七夕,牛郎織女“鵲橋會”也有千年歷史了,本來只是“夫妻一夕”的團圓節,怎么就進化成了情人節?這個耐人尋味。要知道,在微博界電視連續劇界等正統道德界,“小三過街人人喊打”啊,還情人呢。情人這個詞,豈是可以胡亂用的?
“情人節”到底是不是“情人劫”,或者是不是“小三節”,這些都不再討論之內。
不知道從哪年起,中國也有了“情人節”。這個事情很神秘,可能為了民族尊嚴對位于外國情人節,我們就把七夕塑造成了“中國情人節”。但這真是誤解和曲解,農歷七夕,也有“乞巧節”之稱,那“牛郎織女”的傳說,其實,準確地說,是“分居夫妻團圓節”。一年一次,一次一晚,算得非常精確,一點討巧之處都沒有。
這樣的“情人節”我也是夠了。
情人中愛的雙方,應該是沒有什么負擔的,輕松的,釋放的,激情的,而不是各種瞻前顧后,各種顧慮重重。情人節,是未婚的年輕人對未來的一種塑造。要是放在婚姻中來考慮,那就無趣了。
我們的有婦之夫和有婦之夫還是老實點,消停點,別胡思亂想了,趕緊回家做飯洗衣服,來個天長地久,舉案齊眉吧。
愿天下有情人,終于有錢有房有車。
2017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