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恒是我的閨中密友,我與她結識多年,我倆脾性相投,但趣好并不一致。我是一個標準的宅女,家里只要有水有食物有書,累月不出門也不是難事兒。但是宋恒是風風火火的文藝女青年,絕對奉行說走就走的人生準則,薪水的一大半都奉獻給了旅行,從世界各地給我郵寄來的明信片裝了我滿滿一抽屜。
有一年,宋恒背著她的旅行包一路晃到了我所在的城市,為盡地主之誼,我邀她同游峨眉山。雖然峨眉山我們倆已經去過多次,但是對于這樣一只鐵桿驢友,我不認為呆在家里吹空調喝茶是更好的款待方式。
一路上宋恒健步如風,可憐我長期不喜動彈,不到半天就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過九十九道拐的時候,更不慎腳下一滑,連滾了幾階石梯,膝蓋重重的挫在地上,頓時鮮血直冒。所幸此處距離遇仙寺不遠,宋恒便攙扶著我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寺里。
遇仙寺是一個很小的寺廟,據傳古人上山求仙,走到這里,遇一砍柴農民對他說:“清閑無為便是仙,何須走上峨山?”說罷便隱身不見,此人知道遇上神仙了,心滿意足地返下山去。后來和尚便在這里修建了一座寺廟,取名叫“遇仙寺”。
廟門口有一個五十開外的胖和尚正瞇著眼睛在納涼,宋恒趕緊上前去恭恭敬敬的稱呼大師傅,又討要一些紗布。那和尚一見我的慘樣,十分熱心的把我們讓到內室,又拿來一個白色瓷瓶,里面裝著綠色的藥膏。那膏藥不知什么調制,清清涼涼的,抹上一會兒血便止住了。和尚又取來紗布,教宋恒為我包扎。
我舉目四看,這大約是和尚的禪房吧,干干凈凈簡簡單單,除了一把長藤椅,兩把單椅,一幾一桌,別無其他家具。桌子上放了幾本經書,幾個核雕擺件。我和宋恒坐長藤椅,和尚坐單椅上和我們聊天,笑瞇瞇的問我是否本地人士,我點頭回答就住在山下城里。又問宋恒去了哪些地方,宋恒很訝異他如何知道自己喜愛出游。和尚還是笑瞇瞇的不作答,只問她游與不游有什么差別?這會宋恒可來了勁兒,從人生觀說到了世界觀,只差沒說價值觀。我這只井底之蛙羞赧的想找個地縫鉆下去。
聊了一會兒,和尚說與我們算是有緣,要帶我們去看寺廟后面尚未對游客開放的遇仙洞。宋恒立即興致勃勃的攙了我去看。那遇仙洞只是很普通的一個山洞,洞口堆放了一些和尚們練功的兵器,再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分明。和尚又說穿過山洞,另一面的風景絕佳。宋恒哪里聽得,立刻懇求和尚要帶她過去看看。我腿傷了行走不便,本身也沒太大的興趣,就一個人回禪房去等他們。
外面烈日炎炎,禪房里卻清涼適意,又伴著蟬鳴陣陣,我不知不覺歪在長椅上睡著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突然被宋恒一整猛搖弄醒了。我坐起來一看表,居然睡了整整三個小時。再看宋恒,臉兒曬的紅撲撲的,興奮的搖著我的手說:你倒在這里睡的安逸,不過去瞧瞧真是太可惜了。風景真是太美了!
宋恒細細的為我講述另一面的風景,她尾隨著和尚,扶著洞壁走了十多分鐘便出了洞,另一面卻與峨眉山系綿延秀美的風光大不相同,只見奇峰突起,千巖競秀。這一邊正烈日炎炎當空,那一邊卻云蒸霞蔚。峭壁上琢刻有大量的佛像,大小不一、神態各異、蔚為壯觀。
我心里奇怪,住了這么多年也算是半個本地人了,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所在,況且風景如此異美,政府干嘛不開發出來呢?我回頭問和尚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和尚哈哈大笑著說:方才帶小姑娘離了峨眉山,去芥子中游了一趟須彌山。又從桌上拿了一個核雕遞給我,嘴上說著要去趕晚課了,便急匆匆的走掉了。
我和宋恒不明所以,只拿起那核雕走出門外對著陽光端詳,這核雕制得十分精致奇巧,循著桃核兒的溝壑雕出層巒疊嶂,千巖萬壑,構圖布局之疏朗繁滿有致。再細看,那山巒上還有文章,我湊近細看,竟是尊尊佛像,細如米粒,卻惟妙惟肖。
我這邊正嘖嘖稱奇,卻見宋恒變了臉色。轉身就往回跑,我趕緊一瘸一拐的跟上她,出了后門,走來一個小和尚攔住我們,說后院兒不讓游客進去。我們解釋剛才有大師傅帶我們去過,我們形容了半天那胖和尚的形貌,小和尚卻搖頭直說寺里沒有這樣的和尚。好說歹說了半天,小和尚終于同意我們再去遇仙洞瞧瞧,還是那個平淡無奇的山洞,這一次我踏進去走走,洞深不過幾米,拐個彎兒就是石壁,根本就走不通。
由于腿傷不能前行,宋恒幫我雇了一乘滑竿坐下山去,她在一旁隨著走,一路上悶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