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靈獸出世
墓室門上雕著一對鹿。
這是小木從未見到過的。通常墓室門上雕刻武士、菩薩、猛獸甚至雕花,但從未有人雕過鹿。難道跟這白鹿原有關系?眼前這對鹿與眾不同,長著頗為夸張的鹿角,幾乎要刺破祥云。
營長在旁邊催促:“別磨蹭!快點把門打開!”
大伙摩拳擦掌,小木掏出特制的工具,沿著墓室門的縫隙插進去。工具像把叉子,還有個鋼絲套圈,能把頂門石挪開。這是盜墓老手才能干的,小木折騰半個多鐘頭,大汗淋漓,這才讓墓室門松動了。
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頭頂掉下一塊大條石。幸好小木已有準備,及時閃身躲開,否則必被砸死。一陣黑煙從地宮中騰起,士兵們紛紛戴上防毒面具。彼此看著,都像妖魔鬼怪。
營長開了句玩笑:“別搞到最后,不是詐尸嚇人,而是戴防毒面具的人把鬼嚇死了。”
照例還是小木走在最前頭,用燭火探路,確認氧氣足夠。這地宮狹長,兩邊布滿唐朝壁畫。好像還有復雜的情節,但都來不及細看。他唯獨記得一點,壁畫里有個身著皇帝衣冠的女人,畫得不合比例地高大,估計就是女皇武則天。
地宮中擺著好多陶甕,塞滿朽爛的古書。唐朝剛發明雕版印刷術,應該還沒普及,書冊都是手抄的卷軸。還有好些書畫,不曉得有沒有王羲之的真跡?士兵們大多目不識丁,覺得這些破紙不值一文。
小木看到一副石頭圍棋,黑白子分別用兩種顏色的玉石做成。還有一副木頭象棋,車馬炮齊全,就跟現在一樣。奇怪的是,這塊象棋盤上擺出個奇特的殘局,似乎已拼殺到的最關鍵時刻,仿佛剛才還有兩個鬼魂對弈。恰巧營長會下象棋,用馬燈照著棋盤說:“這個紅方是不是要被將死了呢?”
有個士兵喊了聲:“快看這些是啥玩意兒?”
又一個陶甕中,擺著撥浪鼓、不倒翁、小爐灶、六角風車、小花籃、小笊籬、鈴鐺、八卦盤、竹蛇、面具、風箏桄、小竹椅、拍板、長柄棒槌、陀螺球……
“嘿!都是俺們小時候的玩具呢!”
士兵們交頭接耳起來:“你看還有這些小娃娃。”
原來是一大堆唐三彩的孩童俑,小木由此判斷——墓主人是個兒童,頂多是少年,
驟然響起一聲慘叫,連續多聲槍響。霎時,彈雨橫飛,小木魂飛魄散,連忙跳進甕缸內躲起來。
地宮深處,飛出一團晶瑩剔透的火球。遠看如燃燒的琉璃,旋轉著撞到入侵者身上,瞬間將人渾身點燃。那火焰貌似溫度極高,不消兩三秒鐘,也無須拉風箱助力,已把人體皮肉燒爛,剩下清晰可辨的白骨,緊接著燒成焦炭,地上只剩一片灰燼而已。那火球上下翻飛,似乎被人精準操控,幾番輪轉,依次把士兵們燒化,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都只一晃而過。
營長毫無目標地往黑暗中射擊,轉身往地宮門口逃去,但已被火球擊穿后背,火球又從前胸飛出。他摘下防毒面具,發現自己胸口竟被燒出個大洞口,前后透亮,什么心啊、肺啊、脊椎啊,全都煙消云散。營長似乎還活著,腦袋倒吊下來,驚恐地穿過胸口往后看,只見背后的地宮之中,走來一只鎮墓神獸。
遠看恍若猛犬,渾身散發金光,又像一頭幼年水牛。四條粗腿踩著青石地磚,竟未發出任何聲響,仿佛踏空飄浮而來。地宮中散落數只馬燈,漸漸照亮怪物頭頂的一對犄角。不是簡單的牛角,而是如樹枝般分了好幾個杈,更像鹿角。底下露出一張不可形容的怪獸之臉。
這是營長的眼珠子里,一輩子最后見到的事物,隨后倒地身亡。
地宮內唯一的活人,只有躲在甕缸內的土夫子小木。他微微探出腦袋,從側面看到了那怪物的全身——
頭像年畫上的龍,長著一對巍峨的雪白鹿角。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發出綠幽幽的光。脖子上長滿赤色鬃毛,就像獅子或者藏獒。身體呈現多重顏色,時而金光閃閃,時而又通體雪白,時而跟鬃毛一樣呈紅棕色。也許是豹紋的皮毛,也許是鱗片,就像披掛上了魚鱗甲片,只有腰腹部是光滑的。它的四肢粗短,踩著類似虎豹的爪子。最后,還有一簇赤色獅尾,末端像個圓球,好似衙門口的石獅子。但看整個身體,又像縮小版的麋鹿。
不,它不是縮小版,而是幼年版。就像小水牛和小象,生下來體形就超過成年貓犬。小木想起剛才所見的玩具,說明墓主人是個兒童,鎮墓獸說不定也是幼獸。尚未成年的形態,頭部、四肢與身體的比例,都可看出端倪。比如人類孩童時期,最大的總是腦袋,鼻子與四肢也比較短小,然后才慢慢長高……按照眼前的比例,如果它最終長大成年,必是一只龐然大物。
出乎意料,它的行動頗為敏捷,無須借助燈光,就能看到幽暗角落里的一切。
它看到了戴著防毒面具的小木。
小木第一次親眼看見鎮墓獸,但他的內心冰涼,心想這也將是他最后一次目睹。
這頭幼獸張開嘴巴,沒有想象中的血盆大口,而是一排粗大的門齒,不像野狗有鋒利的犬齒。農村長大的小木明白,這不是會咬人的牲口。還沒來得及慶幸,它的喉嚨里噴出一個火球。
燃燒的綠琉璃。
躲在甕缸里的小木,下意識地抬起左手阻擋。瞬間,火球燒化了他的左手無名指。鉆心劇痛之后,火焰卻沒有蔓延到身上。小木的中指套著一枚玉指環,才從甕缸底下撿出來的——這枚玉指環救了他的命。
小鎮墓獸盯著這枚指環,認定原本為墓主人所有,它抬起前爪想要搶回來。為保住剩下的四根手指,小木迅速把指環摘下,扔出了唐三彩甕缸。
玉指環的分量不輕,迅速飛入黑暗之中。幼獸居然四蹄騰空,跳起來用嘴巴接住玉指環,宛如馬戲團的馴獸表演,否則玉指環摔到地磚上必碎無疑。
小木心想完蛋了,這怪物會來找他算賬的。果然,鎮墓獸的鹿角和腦袋,重新出現在甕缸上方……
千鈞一發之時,一記槍聲打破了地宮的死寂。小木看到幼獸的頭部,恰好被一枚子彈擊中。彈頭卻在皮肉上彈開,滾落到地上發出金屬回響。
鎮墓獸回頭看向地宮門口。
旅長來了。他穿著深藍色北洋軍服,大蓋帽上的五角星徽章排列著紅、黃、藍、白、黑五種顏色。手上一支勃朗寧槍,還在冒著硝煙呢。他的身后跟著大隊人馬,架著一挺德國造馬克沁重機槍。還有一架探照燈,直刺怪物的雙眼。
幼獸撒開四條腿,沖向來自20世紀的不速之客,還沒來得及張嘴噴火,機關槍打響了。
世界安靜了。
這座一千三百年前的古墓,連同整個唐朝都安靜了。
只剩下子彈在空氣中的呼嘯聲,撞擊到金屬的碰撞聲和爆裂聲……
馬克沁重機槍,容彈量333發、6.4米帆布彈帶,理論射速每分鐘600發,可在一分鐘內摧倒一棵大樹,也可以毀滅一支軍隊。它是同時代最厲害的殺人機器之一,彼時彼刻,正在歐洲的塹壕與鐵絲網背后,屠殺著數百萬計的白種男兒。
士兵們又投擲出幾十枚手榴彈,等到馬克沁機關槍的兩條子彈帶打光,地宮已被徹底摧毀。地磚上堆滿金屬彈殼,硝煙味彌漫,就像過年的煙花爆竹燃放過后。小木再次從甕缸中探出頭來,隔著煙霧,看到小鎮墓獸渾身布滿彈孔,仿佛被亂箭穿心的名將,又如特洛伊城下被射中足踵的阿喀琉斯,轟然倒地。
無數士兵端著刺刀沖上來,又對準幼獸一陣狂刺,似乎想把這頭畜生分尸,為燒化了的兄弟們報仇。小木想起自己被燒掉的手指頭,疼得“嗷嗷”直叫,他被衛生兵救出來,迅速消毒并用紗布包上。
旅長摘下北洋的軍帽,看著被制伏的鎮墓獸說:“這不是那個那個……四不像?”
小木被攙扶到旁邊,也看了一眼說:“是有點那意思!傳說中的四不像:似龍非龍、似鳳非鳳、似麒非麒、似龜非龜。”
“很堅硬的甲片啊!”旅長真是膽大,竟在幼獸后背的鱗片上敲了敲,果然發出金屬的聲音,“這玩意兒是金屬的!在地下一千多年都沒生銹,又是金光燦燦的,估計是青銅。”
旅長說,他們在地面上等了大半天,眼看天都黑了,便決定派遣第二撥人下去。這回是旅長親自帶隊,抓鬮了一百名士兵,攜帶了馬克沁機關槍。他們也遇到那段積水,罔象出來吃人。好在有機關槍,直接往水里打了一長帶子彈,徹底壓制住了那些水怪。他們派人從地面運來石頭與泥土,直接把積水全部填平,這才安全通過。
旅長得意地吹了吹槍口,說自己在降妖除魔,為民除害。士兵們無法肢解小鎮墓獸,只得用鐵鏈條把它牢牢捆住。
繼續前進,直到地宮盡頭,須彌座的棺床上,放著一副巨大的梓木棺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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