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至于今,功利之毒淪浹于人之心髓,而習以成性也幾千年矣。相矜以知,相軋以勢,相爭以利,相高以技能,相取以聲譽。
大抵吾人為學緊要大頭腦,只是立志,所謂困忘之病,亦只是志欠真切。今好色之人未嘗病于困忘,只是一真切耳。
自家痛癢,自家須會知得,自家須會搔摩得。既知得痛癢,自家須不能不搔摩得。佛家謂之方便法門,須是自家調停斟酌,他人總難與力,亦更無別法可設也。
天理只是一個,更有何可思慮得?天理原自寂然不動,原自感而遂通,學者用功雖千思萬慮,只是要復他本來體用而已,不是以私意去安排思索出來;故明道云:君子之學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
圣人氣象自是圣人的,我從何處識認。若不就自己良知上真切體認,如以無星之稱而權輕重,未開之鏡而照妍媸,真所謂以小人之腹而度君子之心矣。
圣人氣象何由認得?自己良知原與圣人一般,若體衣得自己良知明白,即圣人氣象不在圣人而在我矣。
在凡人為學,終身只為這一事,自少至老,自朝至暮,不論有事無事,只是做得這一件,所謂“必有事焉”者也。必有事焉而勿忘勿助,事物之來,但盡吾心之良知以應之,所謂“忠恕違道不遠”矣。
是有意于求寧靜,是以愈不寧靜耳。夫妄心則動也,照心非動也;恒照則恒動恒靜,天地之所以恒久而不已也。照心固照也,妄心亦照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息,有刻暫停則息矣,非至誠無息之學矣。
良知者,心之本體,即前所謂恒照者也。心之本體,無起無不起,雖妄念之發,而良知未嘗不在,但人不知存,則有時而或放耳;雖昏塞之極,而良知未嘗不明,但人不知察,則有時而或蔽耳,雖有時而或放,其體實未嘗不在也,存之而己耳;雖有時而或蔽,其體實未嘗不明也,察之而己耳。若謂良知亦有起處,則是有時而不在也,非其本體之謂矣。
性無不善,故知無不良,良知即是未發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動之本體,人人之所同具者也。但不能不昏蔽于物欲,故須學以去其蔽,然于良知之本體,初不能有加損于毫末也。
知無不良,而中寂大公未能全者,是昏蔽之未盡去,而存之未存耳。體即良知之體,用即良知之用,寧復有超然于體用之外者乎?
理無動者也。“常知常存常主于理”,即“不睹不聞、無思無為”之謂也。不睹不聞 、無思無為非槁木死灰之謂也,睹聞思為一于理,而未嘗有所睹聞思為,即是動而未嘗動也;所謂“動亦定,靜亦定,體用一原”者也。
動靜者所遇之時,心之本體固無分于動靜也。理無動者也,動即為欲,循理則雖酬酢萬變而未嘗動也;從欲則雖槁心一念而未嘗靜也。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又何疑乎?有事而感通,固可以言動,然而寂然者未嘗有增也。
無事而寂然,固可以言靜,然而感通者未嘗有減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又何疑乎?無前后內外渾然一體,則至誠有自之疑,不待解矣。凡觀古人言語,在
以意逆志而得其大旨,若必拘滯于文義,則靡有孑遺者,是周果無遺民也。若只牽文泥句,比擬仿像,則所謂心從法華轉,非是轉法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