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和人偶>
圣誕節特典
1
行道樹上掛上了彩燈，街上沒什么行人，即使有，也神色匆匆趕著回家。恐怕今天沒幾個人有心思工作，因為——今天可是平安夜。
櫥窗里擺著精致的人偶和墜著小鉆的長裙。
最吸引人眼光的恐怕是正中的那條婚紗樣的洋裙，纖薄的白紗上點綴著星光，足以令任意行人駐足感嘆。
櫥窗外扒著兩只灰不溜秋的小手，手的主人有亂糟糟的卷發，還有一雙綠翡翠的眼瞳，此時也正盯著那裙子目不轉睛。
“孩子，你要什么？”
店主人是一位老人，遠近聞名的老好人。
縱使他的聲音很輕，但小男孩還是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想要什么，我送給你當圣誕禮物吧。”
男孩再一次看了眼櫥窗，然后墊著腳尖飛快跑開了，如同一陣風。
老板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
“艾倫還是沒法說話嗎。”
老板的妻子來到他的身后。
“自從他媽媽飛行出事后，這孩子怕是嚇得不輕。”
“哎。”
兩位老人一邊感嘆，一邊扶持著進了屋。
2
5、4、3、2、1。
午夜鐘樓正式宣告圣誕零點的到來。
夜晚的生命開始蘇醒。
“一邊兒去，你別把人家的發型踩亂了。”
“誒，有誰見到我的鞋子了！”
“這條粉色的裙子真難看。”
嘰嘰喳喳，細小而嘈雜的聲音席卷了寂靜的夜晚。
燈火通明的街道，人偶，兔子玩偶，小象雕塑...全都擁有了生命。
穿著卡其工裝服的小男孩看著熱鬧無比的商店目瞪口呆，連臉蛋和鼻頭凍得通紅都沒有知覺。
“哎呀啊，哪兒來的孩子迷路了？”
突然，一只有著粉色卷發的人偶瞄到艾倫，發出一聲驚呼。
“我知道他！艾倫。”
“就是那個媽媽出事，之后跟著舅舅一起修車的孩子？”
“哦，小可憐。”
“孩子別凍壞了。”
一群人偶圍著艾倫七嘴八舌，然后蜂擁而上將他連拖帶拽拉進了店里。
3
艾倫僵成一塊石頭，任由人偶們給他裹上厚實的羊毛毯，圍上圍巾和帽子。
“一些熱可可會讓你好些。”
那只粉色卷發的男性人偶將杯子遞給艾倫，然后摸了摸他的卷發。
“哇，手感真好。”他發出小小一聲驚呼。于是艾倫的頭發就遭到了其余人偶暴風雨般的洗禮。
“咳，他是誰。”
正當大家都吵吵鬧鬧的時候，傳來一陣咳嗽聲。
仿佛按了暫停鍵，所有人偶都靜了下來，有序向后退到一邊。
一只穿著國王裝的人偶從后面走了出來，他有一頭銀如月光的長發，還有冰藍色的漂亮眼睛。
艾倫呼吸都放輕了些。
“國王。”
粉色頭發的人偶輕輕推了艾倫一把，艾倫跌了幾步站在了國王面前。
冰藍色的眼睛飄了艾倫一眼。
“好臟。”
確實，艾倫臉上，手上，衣服上，都有著斑駁的機油痕跡，他默默將手背到了背后。
“你來這里干什么。”國王問。
“國王，他的靈魂是迷路了。”另一只人偶解釋道。
“我沒問你。”
艾倫低下頭，很想躲到角落里面。
“你是啞巴嗎？”年輕的國王語氣不善。
...
“好了！國王，開心一點，畢竟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粉色頭發人偶蹦到銀發人偶面前，打破了沉寂的氛圍。
國王掃了一眼對方，沒再說話，轉身離開了。
艾倫注視著對方的背影，目不轉睛，卻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自己的臉。
4
“國王沒有壞心。”
陽臺邊，艾倫和粉紅色人偶并肩坐在一起。
艾倫默默看了看對方，翠綠的眼瞳沒有怒氣，只是有些好奇。
“你想知道他為什么叫國王？”
點頭。
“...國王是在這呆的最久的。據說是老板最珍貴的收藏。不過你也知道，在這個小鎮沒有誰付得起國王的價錢。這些年之后，國王的款式也過時了。”
艾倫抱住雙腿，側頭能看到2樓的陽臺。
“他只是太驕傲了。 ”紅色人偶撓了撓頭，“不過，像我們這些玩具，只有每年圣誕節能夠醒來，而你永遠不知道醒來是在垃圾桶，回收站，或者是閣樓或者地下室。”
“為什么。”艾倫用手比劃。
“為什么只有圣誕醒來？那你要去問一只叫EIF的妖精。”人偶聳聳肩。
“...”
“對我們來說，未來是未知的。”
艾倫目光留在2樓窗臺，那里隱約顯露出的銀色隨著月光流動。
“對了，艾倫。”紅發人偶頓了頓，“對你媽媽的事情我很抱歉。”
艾倫擺了擺頭。
“她是一位很優秀的飛行員。”
男孩將頭側埋在膝蓋中，沒有接話。
如果她是優秀的飛行員，她就不會出事了。
4
小憩之后，艾倫是被尖叫聲吵醒的。
吵鬧聲混成一團，仔細分辨之后艾倫才聽明白他們在說什么。
“國王被抓走了！”
“有沒有人能救救他！”
艾倫睜圓眼睛。
原來，不知從哪來的野貓跳到二樓將國王當成食物叼走了。
艾倫跑到亂成一團的小人偶們面前。
“往哪個方向去了！”他用手比劃。
人偶們六神無主，完全沒人注意到他。
艾倫緊咬嘴唇，徑直闖出大門四處張望。幸運的是，還真被他看到了遠處房頂上跳躍閃耀的銀色。
“我知道它要去哪！”粉色頭發的人偶跟在他身后跑出來。
艾倫將人偶拎到手上，飛快竄了出去。
“是野貓巢！”
5
野貓巢和它聽起來一樣嚇人。
它是在一大塊空地上，由廢棄的垃圾和流浪的貓組成。艾倫和人偶一踏進去，就聽到了此起彼伏的貓叫。
一雙雙熒光眸子在夜色中閃爍著冰冷的光。
夜色中，一只皮毛順滑的黑貓踏著步子走了出來——野貓王
艾倫掏出一大塊火腿肉，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只野貓，那只貓正將人偶叼到垃圾堆頂。
“換。”艾倫發出了些微的聲音，嘶啞而艱澀。
“你還和他們講道理！？”粉色人偶大叫。
野貓王湊上前來，圍繞著艾倫細細嗅了一遍，然后走到一邊自顧自舔著爪子。
艾倫雙眼緊盯對方，摸索著慢慢挪到成山的垃圾堆前，將躺在最上面昏迷不醒的人偶揣到懷里，接著才小心翼翼離開。
野貓群就像他們來時一樣，目送著他們越走越遠，沒有任何舉動。
“呼。”
直到走到安全的地方，艾倫才發現自己后背被冷汗浸濕了。
他將國王掏出來。這才發現對方身上有斑駁的齒痕，雙眼緊閉。
“國王！”
粉色人偶驚呼。
6
最后，國王還是醒了。
“咳咳，我沒事。”銀發人偶緩慢而堅定地將胳膊從艾倫手中抽了出來。
但同時，艾倫也很堅定。
翠綠的眸子盯著對方，嘴唇緊抿。
“...”
艾倫心滿意足用繃帶將國王手臂纏好。
“不愧是機車工。”國王輕笑了一聲，將手臂舉到自己面前，左右端詳，包扎的手法干凈漂亮。
“小心水。”艾倫聲音很小。
“艾倫，你會說話了！”粉色頭發的人偶這才反應過來。
國王也略側著頭看他。
艾倫抿抿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有什么好害羞的。”國王瞟了他一眼。
...
“不過，還是恭喜了。”
7
粉色頭發的人偶先離開了，他要回去向其他人通報消息。
艾倫和國王坐在草地上，曬著月光，無言。
半晌，國王突然開口。
“你是不是喜歡那條白色紗裙？”
艾倫有些驚訝地看著對方，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早上看的就是那裙子。
國王將頭別到一邊。
“很多年前，我見過你媽媽。”銀發人偶仰頭看著星空，“她穿的那條婚紗，很美。”
“謝謝。”
艾倫小心翼翼從懷里摸出一張泛黃的照片。
上面的女人穿著潔白的紗裙，看著鏡頭，笑容燦爛。
艾倫將照片貼在臉上，輕輕蹭了蹭。
國王靜靜看著他，默不作聲。
良久，當艾倫用袖子將臉擦干之后，國王才開口了。
“臉好臟。”他輕飄飄看了艾倫一眼，“抱我起來。”
8
艾倫不知道國王要帶他去哪。
銀色的小人偶坐在他的頭頂，扯著他的頭發當方向盤。
“往左邊。”
他們經過燈火亮堂的商場，繞過行政中心，穿過中心廣場，穿過胡子巷和葡萄街，中途和人偶們打了招呼，遇到了很多和艾倫一樣夜游的靈體，在主堡和副堡的交錯棧道來來回回，到現在艾倫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何處。
“我們到了。”
最后，出現在艾倫眼前的是一座高聳的鐘樓，擁有古老的磚墻和巨大的時鐘。跟在國王身后，艾倫廢了老大的勁兒才爬到塔頂。
當他站定時，眼前的一切讓他屏住呼吸。
極大的落差，風很大。繁星匯成銀河，無邊的蒼穹之下是被金光縈繞的城市。
“很美是吧？”國王目視前方，“你母親每天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色。”
艾倫看向國王。
銀發人偶瞇著眼看他，嘴角挑起。
“你敢不敢試一試？”
“...試什么？”
“試試你有沒有那么勇敢。”
沒等艾倫做出反應，國王直接起身將他往外用力一推。
男孩尖叫著墜入半空，沒有什么可以供他抓住的，狂風從耳邊呼嘯。
“睜開眼。”國王墜在他身邊，朝他大喊。
艾倫覺得時間離自己而去。
他睜開眼，氣流向他襲來，所觀之處有層疊的樹木，恍若倒置的星空，遠處有機場和蜿蜒江河。
一切清晰無比，他甚至忘了恐懼。這時艾倫才發現，自己甚至沒有下落，自己在上升！
“我..我...為什么！”
國王沒有回話，而是張開雙臂，任由風將他拋起。
艾倫嘗試著模仿國王的姿勢，放松身體。
他感受到了穿體而過的光和時間，聞到花香，甚至聽到母親的笑聲...
...
艾倫跪倒在巨大的指針邊，心臟還在急速跳動。
“你母親是一位很優秀的飛行員。”
“嗯！”
聲音堅定而清晰。
9
星星漸漸變得暗淡，天色發白。
一切都寂靜而安寧。
鴿群開始繞著塔飛翔。
“國王...日出時你還在嗎。”
“我永遠都看不見日出。”
...
陽光升起，金色彌漫。
男孩坐在鐘樓邊。
他身邊有一只人形玩偶。
9
清晨。
店鈴響起。
有著翠綠眼眸的男孩沖到柜臺前。
"先生，我愿意在您這免費打工..三年！？五年？多久都行
！可以把那只人偶給我嗎”
...
“當然，我的孩子。
這可是你的圣誕愿望呀。”
————Noctiflorou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