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本文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與武俠小說積分賽。
一、絕招
盛夏,正午。
烈日當空,把大地炙烤得像個巨大的熔爐,酷熱難當。
狼山,崎嶇的小道上,一群身著紅黑相間、胸前印著個“捕”字制服的人,卻頂著令人難以忍受的高溫,拼命朝前方奔跑著,仿佛道路的前方,有什么價值連城的寶物在等著他們去搶。
小道蜿蜒曲折,猶如一條巨蟒般纏繞著狼山,一直延伸至山頂。
令人窒息的高溫,難以逾越的陡坡,總也看不到頭的道路,無一不在考驗著這群人的體力、耐力、意志。
有人開始氣喘如牛,腳步變得緩慢;有人放聲狂吼,企圖用這種方式來為自己打氣,激勵自己堅持到底;有人已經連吼都吼不出來,無力地癱倒在道路邊草叢里。
司馬燕陵一直緊緊跟在呂方身后,寸步不離。
呂方不但是這支捕快隊伍里的頭兒,也是這支隊伍里所有人的師父。他不但教他們衙門里的例律,教他們功夫,也教他們做人。
今天這一課,教的是——絕不言敗。
可是,隊伍里很多人已經敗了,敗給了他們自己。
“吳玉輝,把落下的人名,給老子全記下來,回去后,老子要扒了他們的皮、抽了他們的筋!”呂方大喊道。
“頭兒,別費神了,吳玉輝也落下了。”司馬燕陵大聲回應著。
他倆的腳步并沒停下來,仍然動如脫兔、快如奔馬。
“好小子,有你的,居然能跟上我的步伐。”
“我不得不緊跟你的腳步,因為我害怕!”
“怕什么?”
“怕你扒我的皮、抽我的筋?!?/p>
“咦,你這臭小子,還他媽學會調侃我了。好,有種你就跟上來!”
呂方話音一落,雙腳猛然發力,速度更快,像一頭捕獵的捷豹般,沿著小道向山頂快速攀升。
“頭兒,如果你再加速,我真跟不上了?!彼抉R燕陵嘴上雖然這么說著,可速度上絲毫沒有減緩,仍然如影隨形,寸步不離呂方。
他們身后,早已看不到一個人影。
“好小子,能不能超了我?”呂方鼓勵著司馬燕陵。
“那我就先上山頂了!”司馬燕陵大喝一聲。
說話間,他已飛鳥般掠過呂方頭頂,幾個縱跳,就消失在小道前方的暗彎里。呂方看得連連點頭,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司馬燕陵本是呂方自一次戰亂中救起的孤兒,十幾年來,呂方一直將他視如己出,把自己所掌握的絕技悉數都傳授給了他,只希望他能心懷家國,保一方平安,做條響當當的漢子。
來到山頂,他看到司馬燕陵把一套“太祖長拳”練得虎虎生風、氣勢非凡,不由靠在一棵樹下靜靜觀摩起來。
司馬燕陵身高五尺二三,虎背熊腰。一張標準的國字臉上,劍眉星目。挺直的鼻梁和極有輪廓的嘴,使他看上去顯得更加不屈與堅韌。
天資聰慧的他,在長期不斷磨煉下,早已深諳技擊之道,舉手投足間,勢如奔雷,快如閃電,招招都勁力暗藏,殺機盡顯。
“好!”呂方看到妙處,忍不住大聲喊道。
司馬燕陵聽到這聲喝彩,突然身形一晃,搶至呂方面前,以一式“鷹擊長空”,揮拳直擊他的面門。
呂方呵呵一笑,閃身避開他的拳頭,使一招“探馬式”,反擊他胸腹空檔。
剎那間,師徒二人移形換位,斗轉星移,拳來腳往,戰成一團。一個猶如下山虎,一個恰是過江龍,拳腳碰撞之間,勁氣激蕩,只震得地上落葉翻飛、塵土飛揚。
三十余招過后,呂方猛地向后縱身一躍,跳出圈外,喘息著連連沖司馬燕陵搖手道:“住手、住手……”
“咋回事,師父,這才三十幾招而已,你就累了?”司馬燕陵壞笑道。
“拳怕少壯、拳怕少壯,我老了……”呂方無奈地搖搖頭。
司馬燕陵看到呂方眼中那一絲落寞,不敢再開玩笑,趕緊上前扶住他道:“師父,你沒老,興許是剛才上山時,沒有調節好體力,沖得太猛,氣息未勻所致。”
“混小子,別哄我開心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不過,看到你已經超越了當年的我,我感到很高興。燕陵,我的絕招已經全教給你了,以后,這一方平安,就得靠你來守護了?!眳畏脚闹抉R燕陵的肩膀道。
司馬燕陵看著呂方斑白的雙鬢,鄭重地點了點頭。
“現在,你知道捕快致勝的絕招是什么了嗎?”呂方眼里飽含希望問道。
“知道。捕快致勝的絕招就是,為保一方平安,絕不言?。 彼抉R燕陵回答。
呂方沒有再說話,只是用力拍了拍司馬燕陵的肩,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二、追魂爪
呂方一直在笑。
從清晨帶著女兒出門開始,他就在一直不停地笑。
在街上碰到熟人打招呼時笑、陪女兒逛街時笑、為女兒購置新衣服時笑、一直笑到中午回家的路上時,他還在笑。
“爹,你今天遇到什么開心的事了,這么高興?”他女兒呂如煙不解地問。
“爹已經向衙門遞交了辭呈書,馬上能徹底自由了。一想到從今往后能夠無憂無慮,過愜意的日子,就感到無比輕松,所以高興?。 眳畏叫Φ?。
“就這事?我還以為你撿到了大金元寶,才這么開心呢。”呂如煙向他翻了個白眼。
“撿到大金元寶,哪里能有這件事令人高興?”
“哎呀,爹,不就是能自由支配時間嗎,有什么值得這么高興的?”
“你懂個屁。爹有了時間啊,就可以安心去修新房子了!”
“修新房子?修新房子用來干什么?我們現在住的房子,難道不好嗎?”呂如煙不解道。
“現在的房子好是好,但是已經二十余年了,舊了,不適合做結婚新房啊?!眳畏叫呛堑?。
“結婚新房?爹,你準備給我找個后娘了?”
“胡說!爹都近六十的人了,還給你找什么后娘。修一幢新房,是用來給你結婚用的?!?/p>
“給……給我?”
“怎么,你不想要?那也行,等我修好了新房,直接送給燕陵,叫他馬上找個新娘子搬進去住。”呂方斜眼看著呂如煙。
“你……你敢……”呂如煙馬上杏眼圓睜,不停跺著腳。
“哈哈哈……,是這件事令人高興,還是撿到金元寶令人高興?”
呂如煙羞紅了臉,不再出聲,挽住她爹的胳膊,把頭緊緊靠在爹的肩頭,乖巧得像只溫柔小貓咪。
“哈哈哈……”呂方大笑。
他的確到了該笑的時候,因為他幾乎已完成了自己所有心愿。
回想這一路走來,他的日子過得并不順暢,甚至充滿坎坷與艱難。
他的出身并不顯赫,只不過是個馬車夫的兒子。但是,憑借著一股堅韌不拔、永不言敗的精神,他練就了一身好功夫。靠著過硬的本事,在這紛繁復雜、動蕩不安的年代里謀得一份雖然危險、卻很穩定的職業,并靠著這份職業獲得了響亮的名頭與別人的尊重。
他的青年時代,無疑是成功的。
在逐漸有了名聲之后,眾多的年輕姑娘們才注意到,這個貌不驚人、出身卑微的漢子,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在最終選擇呂如煙的母親顏碧玉結婚的時候,他已經年過而立。
不幸的是,顏碧玉為他生下呂如煙后沒過兩年,卻因重病離開了他。
重情重義的他無法忘卻顏碧玉帶給他的幸福快樂,決定自此終身不娶,安心撫養他與顏碧玉的愛情結晶呂如煙,直到看著她找到依靠,能夠終身幸福美滿下去為止……
也許是他的忠誠與責任心感動了上蒼,老天爺把司馬燕陵送到了他身邊,并且由他親自打造成為呂如煙的守護者,以幫他完成心中夙愿。
如今,女兒呂如煙出落得花容月貌、舉止優雅。司馬燕陵也生得英俊帥氣,本領超群。最重要的是,兩人情投意合、相敬如賓,儼然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呂方所有的心愿都即將完成,又怎能不高興?
他的心里,只裝著即將大功告成的喜悅。他的眼里,看什么都是美好的、友善的,包括迎面走來的一個青衣黑鞋、臉上蒙著黑紗的人。
這個人在距他還有三四米遠的時候,他的臉上都還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毫無一絲警惕戒備的心理。
這個人的眼睛仿佛是藍色的,眼角彎曲著,似乎也在對著他笑,甚至還朝他伸出手,好像是想和他打招呼。
他居然也笑呵呵地準備伸出手……
“嘭”的一聲輕響,自那人手腕上,閃電般彈出一團拳頭大小的黑影,黑影直襲呂方心臟位置。
這突然而致命的一擊,或許在他全神貫注警惕之下,能夠避開??上У氖?,內心充滿欣喜的他,根本毫無防備。
“哧”的一聲,那是銳利之物刺入肉體時發出的聲音。
呂方臉上的笑容,忽然僵硬。
青衣人手腕一抖,那團黑影又疾風般縮回到他手腕上。
整件事情,發生得是那么自然、那么使人意想不到、那么令人猝不及防。
那人就像只是個與呂方父女擦身而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路人,根本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當他緩緩消失在街頭的人流中時,呂方胸前才箭一般噴射出一股熱血。他的人,也隨著鮮血流逝而失去意識,砰然撲倒在地。
他臉上,笑容仍未消散。
“爹……”
他倒下良久,呂如煙才如夢初醒般,爆發出凄厲的呼喊聲。
三、追兇
司馬燕陵懵了。
當他與一班捕快趕到街頭、看到呂方時,呂方已經永遠閉上了雙眼。
他走得并不痛苦,臉上甚至還保持著笑容。
因為他已完成心愿,絕無遺憾!
呂如煙卻悲傷得幾近暈厥。
無論她怎么想,也絕不會想到,前一刻還慈祥和藹的父親,居然就在她眼前遭到襲擊,失去生命,永遠離開了她。
然而,她卻連襲擊她爹的人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她恨透了兇手、恨透了自己、也恨透了老天。為什么這么離奇、這么殘酷、這么令人心碎的事情,會發生在她身上?她的父親辛苦一生,連一天兒女的福都沒享到,就撒手人寰,這公平嗎?
蒼天到底有沒有長眼睛?
司馬燕陵緊緊抱著呂方的尸體,呆滯地盯著他胸前致命創口,用手輕輕撫摸著、判斷著,突然抬頭對跟來的那一班兄弟大喊道:“馬上回去調集所有人,控制進出城的所有出口,但凡發現攜帶‘爪’這種武器的人,一律扣押起來?!?/p>
他的眼中,也已滲出了淚水。
“馬上就去……,我們馬上就去!”吳玉輝發瘋似的大吼著,帶著一班人風馳電掣般沖向長街、沖向衙門。
看到這位亦師亦友,重情重義,愛兵如子的頭兒遇害,捕快們無一不義憤填膺、無一不悲痛欲絕。他們在心里暗暗發誓,即使付出生命,也要抓住兇手,為頭兒報仇血恨!
他們對這位嚴如父、慈如母的頭兒感情之深,決不是任何一個局外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天色驟變、烏云滾滾、雷聲大作,司馬燕陵一手攬著呂方的尸體,一手抱緊嚶嚶哭泣的呂如煙,突然仰頭向天,歇斯底里爆發出一聲怒吼……
入夜,衙門內,燈火通明。
呂方的尸身放置于大廳正中央,四周堆滿紙扎的憑吊物品。
除了崇州知府劉勇與一眾官員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之外,無數街坊鄰居及城中居民,自發來到這里,悲悲切切祭奠著這位逝去的老英雄。只因為,這位老英雄幾十年如一日,不僅帶出一支支正義的捕快隊伍,而且不畏強權惡勢,不貪高官厚祿。不僅守住了一方平安,還時常扶危濟困,為城中居民解決了諸多困難。
如果這樣的人都不能稱之為英雄,又還有什么人能稱為英雄呢?
“知府大人命我們不惜代價,全力緝兇,為師父報仇,保一方平安。我想請你仔細回憶一下,師父倒下前,你們周邊是種什么狀況?有沒有人?”司馬燕陵看著呂如煙。
“爹陪我買完衣服,我們準備回家。一路之上,爹都很高興,和我說說笑笑,我也沒太注意周邊的情況。當時是中午,陽光正猛,街上行人并不多。”呂如煙道。
“師父的致命傷在前胸心口位置,攻擊他的人一定是從正面出手。你好好想想,有沒有與你們面對面走過、舉動不太正常、給你留下奇怪印象的人?”司馬燕陵繼續問道。
“面對面……”呂如煙努力回憶著,“好像有一個穿青色衣服的人?!?/p>
“這人有什么特征?”
“這人比爹稍微矮一點,比較瘦。其余的,我真沒注意。哦,在爹倒下前,我好像聽到‘嘭’的一聲輕響?!眳稳鐭煹馈?/p>
“是這個人身上發出來的聲音?”
“我當時挽著爹的手,低著頭在想事情,根本沒注意。但是,等到聽到那聲輕響……那聲輕響之后,爹突然停頓下來,我才醒過神?!?/p>
“師父停頓下來之后,那青衣人呢?是返身離開、還是迎面走了過去?”
“那時爹的胸膛上噴出鮮血,我嚇呆了,實在……實在沒注意那人?!眳稳鐭熗纯嗟亻]上眼睛。
司馬燕陵突然轉身對身邊一名捕快道:“楊錚,你馬上去通知各處巡邏和守點的兄弟們,重點查攜帶鉤爪類武器、身高五尺、體型偏瘦的人?!?/p>
“好,我馬上去通知!”楊錚沖出門去。
緊接著,司馬燕陵留下五名精悍的捕快守護呂如煙,情深意切地對她說道:“我要暫時離開你一段時間,或者幾天、或者幾月,希望你能夠理解。師父對我恩同再造,縱使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出兇手,殺之而后快,為他報仇。請你不要過度悲傷,師父雖然不在了,還有我。從今往后,誰若敢動你一根頭發,我必叫他后悔終生!”
說完這幾句話,司馬燕陵轉身就走。
因為他知道“夜長夢多”這個道理。要想找出殺害恩師的兇手,他只有與時間搶快,只有出奇制勝。
當務之急要做的,就是讓這兇手從茫茫人海中一步步浮出水面,他才好一把捏住他的脖子,捏死他。
但凡下定決心要去做某一件事情時,在這件事情沒有結果之前,他都不會放棄。
無論要他付出什么代價,甚至要他的命,他也絕不會放棄。
這,就是師父呂方教給他做人的原則。
四、蛛絲馬跡
深夜,唐門分舵。
舵主唐凱房里依然亮著昏暗的燈光,還不時傳出女人們的嘻笑聲。
“小紅,把你的大腿露出來,露多一點,讓唐舵主多喝一碗酒。我就不相信,我們兩個還灌不醉他?”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笑道。
司馬燕陵聽得直皺眉頭,站在屋外大聲喊道:“唐舵主,在下司馬燕陵,有事需要與你核對?!?/p>
“啊……屋外有人偷看……”那個嬌滴滴的聲音驚呼。
“誰在外面?”一個雄渾的男人聲音問道。
“捕快司馬燕陵?!?/p>
“捕快?老子不認識當捕快的人,馬上給老子滾,不然休怪老子不客氣!”
“唐舵主如果不想出來,那我只好進來問了?!?/p>
“他媽的,你是真活膩歪了吧!”
“砰”的一聲,房門被屋里的人一腳踢開,門口卻沒有人。
緊接著,一陣利器破空的聲音,自右邊窗戶傳來。
看起來,這唐門舵主,還真是個詭計多端、心狠手辣的人物,不但用上了聲東擊西之計,而且出手就是一片針雨,分明是想置人于死地。
司馬燕陵一個倒翻,避開點點寒芒,隨即雙足一頓,如離弦之箭一般搶入房中,立刻看到兩個近乎赤裸、香艷無比的女人。
女人們捂著胸,開始驚叫。
司馬燕陵馬上面頰滾燙,暗自低呼一聲:“慚愧?!眲傁胪顺龇块T,身側又有破風之聲響起。
他連忙使個一字馬,將身體緊貼于地面,躲過一篷寒芒,再以一個“烏龍絞柱”,騰身而起,“嗆”的一聲,拔出腰刀,架在窗前一個中年男人的脖子上。
但見這男人精赤著上身,膘肥體壯,豬鬃似的一片胸毛;披頭散發,眼似銅鈴,滿臉橫肉,還長著很濃密的絡腮胡,猶如梁山好漢“黑旋風”李逵。
“真沒想到,唐舵主不但打得一手好暗器,而且如此風流倜儻,在下也是佩服得很!”司馬燕陵搖著頭道。
他手里的刀,寒光閃閃、鋒利無比,冰冷地貼在唐凱脖子上的大血管旁,只要輕輕一拉,便能立刻要了唐凱的命。
唐凱雖然長得五大三粗,但是膽子卻比老鼠還小。
“你……你剛才說……你是誰?”
“衙門捕快,司馬燕陵。”
“我……我好像并不認識你,我……我……也并沒犯法。”唐凱的聲音都已開始顫抖。
司馬燕陵微微一笑,把刀“嚓”的一聲回了鞘。
唐凱卻趁機抬起雙手摸了摸腰帶。
“噗”的一聲,他腰帶中竟然噴出一股黃煙,直撲司馬燕陵面部。
即使司馬燕陵反應再快,也無法在如此近距離中,躲開這無孔不入的煙霧。
他這才發現,唐凱剛才的恐懼,只不過是故意偽裝出來迷惑他、使他分心的一種策略。
“你……你……”他目光散亂地看著唐凱,身體開始搖晃。
“哈哈哈,我唐凱縱橫江湖二十余年,殺人無數,若連你這樣一個小捕快都對付不了,又怎能配得上‘毒郎君’這個名號?”他得意地仰頭大笑道。
“嗆”,又是刀出鞘的聲音。
唐凱左手手掌,已被齊腕斬斷。那兩個妖艷的女人嚇得各自捂住雙眼,尖叫連連。
他連疼痛都還沒感覺到,那柄寒光閃閃、鋒利無比的刀,又已冰冷地貼在他脖子上的大血管旁,只要輕輕一拉,立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哈哈哈,我司馬燕陵抓賊無數,看到過的虛偽面孔也不知道有多少,若連你這種劣質的表演都看不出來,又怎能配得上‘火眼金睛’這個名號?”司馬燕陵眼中已透出殺意。
陣陣鉆心般的疼痛侵蝕著唐凱的大腦,看著司馬燕陵比刀還冷的目光,他身上汗毛開始根根直立。他突然感覺到,只要他再做錯任何一件事情,眼前這個年輕的捕快絕對會毫不猶豫殺死他。
活得好好的,誰又愿意就這么平白無故去死?
“你……你居然沒有中毒?”這次唐凱真的開始顫抖。
“你那種毒煙,只能用來對付女人,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因為我憋口氣,至少能燒完一柱香。”司馬燕陵鄙視著他。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唐凱額頭上已滲出了冷汗。
“我本來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問你幾件事。但是你卻咄咄逼人,心狠手辣,一再想要取我性命。既然如此,我問問題時,你最好是考慮好,若說錯一件事,我就剜下你的腦袋?!彼抉R燕陵聲色俱厲。
“你問?!?/p>
“唐門共有多少種暗器?說?!?/p>
“一共十七種。”
“有多少種劇毒?”
“也是十七種?!?/p>
“這些暗器,全部是靠手法打出去嗎?”
“不,也有……”唐凱突然發現自己說多了兩個字。
他發現這個年輕捕快實在很聰明,通過快速提問,擾亂自己的思維,下意識會說出很多不該說的話。
只是,他想要收回多說的那兩個字,已經晚了。
“也有什么?”
司馬燕陵的刀鋒,已經陷入唐凱脖子上皮膚里,這次皮膚滲出的不再是汗,而是鮮紅的血。
“也有靠機簧發射的暗器?!碧苿P咬著牙道。
“有沒有靠機簧發射的鉤爪類暗器?”
“鉤爪類?沒有?!?/p>
“唐門暗器之多,在武林中號稱天下第一,你最好是想清楚再回答。”司馬燕陵道。
“唐門用機簧發射的暗器通常都喂有劇毒,講究的是精巧細密、殺人于無形。用機簧發射鉤爪類笨重暗器,只有西域人才會想得出來?!碧苿P不屑道。
“西域人?”司馬燕陵驚道。
“對。多年前,西域人在我們唐門學會了制作機簧,卻學不到唐門制毒絕學,于是就另辟蹊徑,改進成發射較為粗重暗器,以增強殺傷力。”唐凱用右手緊緊捏住左手肘關節,防止傷口血流得太快。
“記住,下次出手不要太毒、太狠,否則,我一定會剜下你的腦袋。”
司馬燕陵忽然收刀,箭一般沖出房門,消失在夜色之中。
五、調虎離山
呂方遇害第二天,晴,正午。
司馬燕陵躺在城墻邊的一棵大樹下,睡得很熟。他那些守著出入口的兄弟,根本不忍心叫醒他。
他靠著一雙腿,整夜不停奔跑,跑遍崇州所有的出口,為的就是傳遞一個消息——嚴查來自西域的人。
為了查出兇手,他實在太累。
但是,疲憊之余,他也感到一絲快慰,因為他的辛苦并沒有白費。
恩師被害之后,他當機立斷封鎖了所有出城路口,并迅速理清思路,靠著蛛絲馬跡,順藤摸瓜,逐步使兇手變得明朗化,慢慢浮出水面。這緊鑼密鼓、一環扣一環地圍追堵截,僅僅只用了一個下午加一夜的時間。
在各個出入口,他都反復詢問是否有番邦異族人經過,得到的答案都是沒有。所以,他判斷,兇手根本沒有時間逃離這座城,一定還隱藏于城內某個地方。
沉重的心情得到一絲放松,他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衙門內。
呂方的尸身已被裝入棺木中,前來憑吊他的人,依然絡繹不絕。
呂如煙一夜未眠,坐在棺木側邊發呆,腦子里卻異?;钴S,回憶著父親生前的點點滴滴,不由又開始淚眼婆娑。
朦朧中,她仿佛仍然挽著父親的胳膊,走在熱鬧的街道上,憧憬著與司馬燕陵婚后美好生活。
突然,一個身著青衣、黑紗蒙面、體形瘦削的人,緩緩走向她們。她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樣貌,也不想因為去注意這個人而中斷對美好生活地向往。可是,晃眼之間發現,這人的眼睛,仿佛與眾不同,居然是藍色的!
“對了,那人的眼睛是藍色的。小武、小武……”她站起身來,四處尋找著捕快小武,想讓他把這個信息傳遞給司馬燕陵。
幾名負責守護她的捕快,正靠在大廳兩側墻角打瞌睡,聽到呼喊,立刻警醒過來,各自從不同方位走向她。
小武靠大門較近,離她較遠,走向她時,需要穿過前來憑吊的人群。呂如煙看到他時,他剛好經過一個身著黑袍、體形瘦削、黑紗蒙面人跟前。呂如煙的眼神已經停在了那人身上,那人的眼睛,居然正是藍色。
“是他,就是他害死了我爹……”呂如煙指著那人大喊道。
小武連忙轉身,想順著呂如煙所指的方向去尋找目標,卻只見一道寒光,貫入了自己的胸膛。
“殺人了……”有人高呼。
人群馬上混亂起來,爭先恐后向大門外擠。
剩下的四名捕快把呂如煙護在身后,各自拔刀在手,嚴陣以待。
不過片刻功夫,衙門大廳內已經空無一人,地上多了一具尸體——小武的尸體。
那個身著黑袍的人,也混雜在人群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兇手頭腦之冷靜、身手之敏捷、下手之狠毒,不禁讓剩下的四名捕快心驚膽戰。
他們并不怕死,但是他們死后,呂如煙又會被怎么樣?
他們握刀的手,已滲出了冷汗……
司馬燕陵猛然驚醒過來,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周虎那張嚴肅的臉。
“你怎么在這里?如煙呢?”司馬燕陵著急道。
“如煙姑娘沒事,但是小武已經死了?!敝芑⒌拖铝祟^。
“什么,你說什么?小武怎么會死?”司馬燕陵大驚,守在卡口邊的幾個兄弟也圍了上來。
“那兇手并沒有逃,而是混在憑吊師父的人群中,伺機想要殺死如煙姑娘。幸虧如煙發現得及時,但是我們幾乎來不及反應。小武正巧經過那人身邊,想要轉身去抓,就、就被……”周虎眼中已淌出了淚水。
衙門就像是個大家庭,捕快們在呂方的帶領下,融洽得就像是親兄弟。可在不到兩天時間里,居然接連失去恩師、失去手足,這對他們打擊實在太大。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
兇手殺人之后,沒想著迅速逃離,居然敢于闖入衙門繼續作案。而且行動詭異、頭腦冷靜、心理素質極強,仿佛專門針對呂家父女下手。
司馬燕陵覺得此次遇到的對手并不簡單。
“楊錚,通知各處卡口的兄弟們,全部撤回衙門,兇手的目標,是如煙?!彼蝗环怕暣蠛埃曊痖L空,拔腿就往城里跑。
“我馬上去通知。”楊錚大聲回應道。
十余名捕快,各自展動身形,轉眼間就消失在進出城的卡口邊。
日已偏西,卻依然熾熱。
被高溫所籠罩的大地,一點風都沒有。
卡口側邊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除了偶爾幾聲蟬鳴之外,連枝頭的樹葉都懶得晃動,顯得寧靜極了。
良久,一個身著黑袍、黑紗蒙面、體形瘦削的人,施施然走出樹林,用一雙藍如碧玉般的眼睛,望向捕快們消失的方向,露出一絲輕蔑笑意,緩緩走向出城的路口。
即使聰明如司馬燕陵,也不得不佩服這個沉著冷靜、詭計多端的兇手。
這一招“調虎離山”之計,實在是用得妙不可言。
六、異國美女
城外,驕陽似火。
一條寬闊的路延伸自遠方,一眼望不到頭。
路的兩邊,青山綠樹、碧水漣漣,美不勝收。
這個身著寬松黑袍、蒙著面紗、瘦削得略顯蒼老的人,褪去偽裝之后,竟然變成了一個風姿綽約、容貌絕美的女人。
杏黃色束腰緊身衣把她身材曲線展露得淋漓盡致,該豐滿的地方豐滿、該挺翹的地方挺翹、該纖細的地方卻連一絲多余的贅肉都沒有。
杏黃色服飾襯托下,她的皮膚更顯白皙細膩、吹彈可破,幾乎沒有一絲瑕疵。
高挺秀氣的鼻子、紅潤小巧的嘴,無一不在突顯她相貌的精致。尤其是那雙覆蓋著長長睫毛、藍如碧玉的大眼睛,仿佛能勾魂攝魄、亂人心智。
她的美,是一種奇異的美。
美得讓人沉醉,美得令人無法抗拒,美得無論是誰看到她,都無法將她與一個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聯系在一起。
她本該是位天使,因為只有天使才會如她一樣美麗!
司馬燕陵呢?
他會不會認為她是天使?
藍天白云下,道路的前方,司馬燕陵站得筆直,就像是根不屈不撓的標槍。
這個女人看到他時,臉上頓時露出驚訝之色,卻很快恢復了平靜。
“我實在沒想到,那個沉著冷靜、詭計多端、心狠手辣的兇手,居然會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如此美麗的女人?!彼抉R燕陵的手已經放在了腰刀的刀柄上。
“我也沒想到,你居然能識破我的調虎離山計,而且還看到了我的真面目。看起來,捕頭司馬燕陵,的確與傳言中一樣厲害?!迸诵Φ?。
“你同樣厲害!一個來自異國番邦的人,不但能說我們的語言,還把我們調查得一清二楚,而我,對你卻一無所知?!彼抉R燕陵也冷笑道。
“你想知道什么?”女人依然在笑。
“我想知道你是誰,為什么要害死我師父和小武?”司馬燕陵冷冷道。
“其實,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件好事。你師父呂方,就是因為知道得太多才會死。至于那個小武,應該算是你們害死的。”
“怎么說?”司馬燕陵皺了皺眉。
“唉,如果你們讓我順順利利出城,他又怎么會死呢?”女人嘆了口氣。
“你來此地的目的,就只為殺死我師父?”司馬燕陵追問道。
“我向來只殺任務清單里的人?!迸说馈?/p>
“任務清單?什么任務,你在執行誰給你的任務?”
“抱歉,恕我不能相告?!?/p>
“那我也只有抱歉了,只能把你抓回去,想盡一切辦法撬開你的嘴,把整件事情弄清楚。”司馬燕陵正色道。
“你有抓住我的把握?”女人又笑了。
“剛才你還在說,傳言中的司馬燕陵很厲害。倘若我連一個女人都抓不住,又怎能算得上厲害?說吧,你是打算束手就擒,還是負隅頑抗?”
“遇到像你這么厲害的人,我又怎敢頑抗,那豈非是在自討苦吃?”女人居然面帶微笑,慢慢走向他。
“站住,就站在那里別動。”司馬燕陵制止她道。
“我知道你很厲害,已經決定放棄抵抗、束手就擒??墒?,離得這么遠,你怎么抓我?”女人目光閃動,竟然沒有絲毫懼意。
司馬燕陵靜靜地看著她,從頭一直看到腳,盡可能想找出那致命的暗器藏在她身上什么地方。
“司馬捕頭氣宇軒昂、一表人才,我本以為應該是個正人君子,想不到你居然和別的男人一樣壞?!迸顺猿孕Φ?。
“住嘴,我和那些壞男人不一樣?!?/p>
“怎么不一樣,難道你不是在色瞇瞇地看著我?”女人嬌嗔道。
“我……你……你知道我在看什么嗎?”司馬燕陵被她這么一激,居然方寸大亂,連說話都開始結巴。
“我當然知道,你在看我的胸,看我的腰,看我的腿?!迸巳鰦伤频恼f道。
“你……你……”
“我什么我,我的胸好看嗎?”女人笑嘻嘻地看著他,故意挺直了腰,好讓她的胸顯得更加醒目。
司馬燕陵已不知道該怎么對付這個美若天使、卻毒如惡魔的女人,竟然羞紅了臉,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低頭去看自己的腳。
他仿佛已經忘了,這女人身上藏著能致他于死地的暗器。
女人藍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對著司馬燕陵抬起了右手。
“嘶”的一聲輕響,一柄飛刀,閃電般射向司馬燕陵。
聽到那聲響,司馬燕陵方才如夢初醒,雙腳猛一蹬地,已如離弦之箭一樣騰空而起。
那女人趁他躍起之際,也急速向后飛掠,返身又躥入城中。
等到司馬燕陵落地后,那女人已到了二十丈開外,輕功好得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司馬燕陵看得暗自心驚:“好快的身手!”
但他卻并沒有著急追上去。
他擔心的是這女人逃出城,卻并不擔心她逃進城。
因為,他已經在城里“編織”好了一張天羅地網。
在與這個武功奇高、反應奇快、心理素質極強的女人對話之后,他越發覺得恩師死得蹊蹺,越發覺得這件事情復雜。
他偏偏又是個好奇心極重的人,在遇到不明就里的事情時,總喜歡追根究底,徹底弄清真相。
他只希望這女人趕緊逃,最好是慌不擇路,直接逃回城中那個隱秘的藏身之所,因為那能給他帶來更多弄清事情真相的線索。
七、抽絲剝繭
夏夜。
彎月如刀,繁星點點。
司馬燕陵坐在出城卡口邊的一棵樹下,反復回想著女人的話。
“任務清單?什么任務?誰給她的任務?師父又怎么會在這任務清單中?那女人怎么會對我們如此了解……”他仔細地思考著每一個問題。
夜色中,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是楊錚。
“那女人進了劉知府家?!?/p>
“進了劉知府家,你確定沒看錯?”司馬燕陵一驚。
“絕對不會錯。你和那女人對話時,我們已經把她的樣子記得很清楚。她的輕功雖然快得可怕,但是再快也快不過我們的眼睛。我們知道你要攔住她并不困難,她只能往回走,所以我們事先就布好了觀察點位,而且隱藏得很好,她絕對不會覺察到?!睏铄P道。
“那女人直到現在都沒出來?”
“沒有。”
“那女人不但武功卓絕,而且詭計多端。你說,這會不會又是她的一個計謀?”司馬燕陵看著楊錚。
“我想不會。她躥入城中后,并不是直奔劉知府家,而是在城里各條街道亂逛,或許是在試探身后有沒有人盯梢。直到夜幕降臨后,才神不知鬼不覺潛入劉府?!睏铄P補充道。
司馬燕陵猛地一下站起身來:“如果是這樣,整件事的邏輯就很合理了?!?/p>
“接下來我們該怎么做?”
“盯死那妖女,只要拿到劉勇雇兇殺人的證據,我們就能揭開這狗官道貌岸然、虛偽奸詐的假面具。屆時,我會親自送他去師父面前磕頭謝罪?!彼抉R燕陵咬牙切齒道。
深夜,劉府。
宅子外,兩支十余人的衛兵隊伍,不停游動巡邏,戒備森嚴。
宅子內,一間寬敞的屋子里還亮著昏黃的燈光。
燈光下,圍著長桌坐著十來個穿著很奇怪的人。這些人有的看著像家丁,有的看著像馬夫,還有的看著像丫鬟,卻都氣度不凡。
劉勇一身官服,居然沒有坐在長桌中央正位上,只是低眉順眼夾雜在馬夫和家丁中間,老實得像個孩子。
長桌中央的正位上,赫然坐著那個美若天使、雙眼碧藍的異國女人。
“崇州分會,就你們幾個人?”女人問道。
“稟大使,因為崇州地廣人稀,沒有什么武林門派,紛爭也不太多,所以不需要太多人?!眲⒂禄卮?。
“可是,這個紛爭不多的地方,你好像并沒理順。司馬燕陵……真沒想到,崇州捕快隊伍中,居然有如此厲害的人物,難怪劉大人在此地行事如此艱難?!迸藬[弄著手中的小刀。
“迪娜大使,這一切都是呂方造成的。那個司馬燕陵是他教出來的徒弟,那支捕快隊伍,也在他帶領之下,給我們的計劃制造了很多麻煩,所以我才多次要求總會派出高手,幫我除掉這塊絆腳石。”劉勇站起身,彎著腰,態度極為謙卑。
“呂方只不過是衙門里一個小小捕頭,你卻是這個地方的父母官,難道還料理不了他?”迪娜皺眉道。
“大使有所不知,由于呂方深耕于此地,而且在衙門里混跡多年,無論對律法還是官場規則,都了然于胸。此人既不貪權,也不謀財,卻專喜扶危濟困、打抱不平,深得百姓愛戴,職位雖低,口碑極好。本官想盡一切方法拉攏他,他卻猶如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若強行將他革職查辦,必會引起上峰注意、民意動蕩?!眲⒂抡f得頭頭是道。
“所以,為了不讓你自己變成眾矢之的,保持勤政為民、公平正義、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光輝形象,繼續往上升遷,你就把這燙手的山芋推給總會?!钡夏刃Φ?。
“我……我這也是想盡快把障礙解決掉,更好為總會效力?!眲⒂碌椭^。
“很好,難得劉大人還沒忘記是在為總會效力。我也希望劉大人不要忘記,在沒加入青龍會之前,你是個什么樣的人,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好了,障礙已經解決了,只希望你做事時,不要三心二意?!闭f到三心二意這幾個字時,迪娜故意加重了語氣。
劉勇當然聽得懂她的弦外之音,把頭垂得更低,連聲道:“屬下不敢、屬下不敢……”
“總會每年需要五十萬石鹽,你什么時候開始著手辦理這件事?”迪娜話鋒一轉。
“稟大使,屬下本來早已制定好計劃,把任務分解了下去。正是因為呂方發現大量制鹽百姓負擔加重,怨聲載道,所以多次阻止計劃實施。他還威脅屬下,若要一意孤行,必將聯名各路官員與百姓上奏朝廷,才致使計劃被迫中斷。如今這塊絆腳石已除,明日屬下就親自護送大使,及第一批一千石鹽啟程上路。”劉勇大聲答道。
迪娜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那雙充滿笑意、碧藍色的大眼睛,簡直美極了!
八、惡有惡報
翌日,又是艷陽天。
無數制鹽的百姓在官兵催逼之下,挑挑抬抬,一直忙碌到太陽偏西,才帶著一身疲憊,沿街站在被房屋遮擋住陽光的陰影中休息。
知府衙門外的大街上,三十余輛均由四匹健馬拉拽著的大篷車,一路縱隊,在二百多名手持長槍的官兵護衛下,浩浩蕩蕩出發了。
沿街兩邊,無數衣衫襤褸、身材瘦弱的百姓,看著這一輛輛馬車滿載著由他們親手煮制、親手研磨出來的鹽緩緩駛離,心中無比失落。
他們付出血汗,不但沒能為他們換得一分一毫銀錢,反而換回無數鞭打、無數呵斥與威脅。更有甚者,因為沒達到官府要求的數量,竟被拉去海邊砍了頭。
以往,呂方那只強有力的手,會替他們擋住無情的皮鞭與鋼刀,可現在呢?
呂方在哪里?
他所帶領的那支正義捕快隊伍又在哪里?
看著頭輛馬車上劉勇那張虛偽又陰沉的臉,沿街兩側的百姓敢怒而不敢言,或者在心里默默咒罵,或者流下無奈的淚水。
車隊一路暢行無阻,駛出城門,駛向那蜿蜒于青山密林中的大道。
“迪娜大使,對劉某今天的表現可還算滿意?”馬車上,劉勇涎著臉討好地看著迪娜。
“劉大人果然說話算話、雷厲風行,我很滿意?!钡夏瓤炊紤械每此皇峭返那胺健?/p>
“如果滿意,還請大使回到總會以后,在會長面前多為屬下美言幾句,屬下對會長和大使您,可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啊!”劉勇嘴上說著,眼睛卻直瞟著迪娜高聳的胸。
“如果我能回到總會,肯定會幫你向會長邀功,讓他多獎給你幾個漂亮小妞當老婆。只是,要看你還能不能有命去享那艷福。”迪娜轉過頭,帶著迷死人的微笑,用那雙絕美的藍眼睛看著他。
“大……大使,此……此話怎講?”劉勇收回貪婪的目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迪娜朝著路的前方努了努嘴,劉勇連忙轉頭。
只見道路的前方站著個身著黑紅相間制服的人,這人的腰桿挺得筆直,就像一根不屈不撓的標槍。
“司……司馬燕陵!”劉勇的臉已被嚇得煞白。
“劉大人辦事果決,膽大心細,為何看到一個區區捕快司馬燕陵,就被嚇破了膽?”迪娜一臉鄙夷地看著他,起身鉆出了車廂。
“司馬捕頭,你可真夠大膽的啊。攔截我一個弱女子也就算了,連知府運送官鹽的車隊你也敢攔,難道不怕被滿門抄斬嗎?”迪娜笑意盈盈地調侃道。
“那狗官劉勇,拿著朝廷的俸祿,吃著朝廷的米糧,卻勾結亂黨青龍會,私吞官鹽、謀取利益,他才該被滿門抄斬?!彼抉R燕陵朗聲道。
“幸虧我沒有當這朝廷的官,也沒有做這些禍國殃民的歹事,只是個楚楚可憐的弱女子。司馬捕頭,沒我什么事,我是不是可以走了?”迪娜嬌滴滴道。
“走?妖女,你與那狗官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合謀害死我師父,我豈能再讓你逍遙法外?!彼抉R燕陵緊緊握住腰刀的刀柄。
“司馬燕陵,你這小小捕快,竟然敢以下犯上,阻礙本官運送官鹽,若不殺你,天理難容。來人,給我就地誅殺這逆賊!”劉勇見司馬燕陵單刀赴會,頓時膽子大起來。
左右兩員劉勇的親信騎將,聽到他的指令,提槍縱馬,向司馬燕陵沖去。
“颼、颼”兩聲,不知從哪里飛出兩支羽箭,洞穿兩名騎將的胸膛,射得他們人仰馬翻,當場氣絕。
“衛兵營的兄弟們,你們稍安勿躁,聽我說。劉勇這個狗官外表忠誠正義,實則奸詐虛偽、壞事做盡??纯唇诌吥切┮律酪h褸、骨瘦如柴的可憐百姓,受盡折磨、辛苦一年,卻連口飽飯都吃不上,全拜這狗官所賜。我師父呂方,為了匡扶正義、扶危濟困、幫助那些可憐人,卻被這狗官設計害死。像這種禍國殃民、殘害忠良、無惡不作的人,值得你們跟隨嗎?各位,司馬燕陵刀下不殺自己兄弟,如若你們和我一樣,是那些可憐百姓家的孩子,請放下兵刃,拉著鹽車,退回城中,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隨著司馬燕陵的陳述,一個個張弓搭箭、腰間佩刀、身著黑紅相間制服的捕快紛紛從道路兩邊的密林中走出來,把車隊圍在中間。
“哐當”。
車隊的官兵中,有人扔下手中長槍。
“哐當、哐當……”
官兵們紛紛扔下手中長槍。
馬車上,劉勇的臉色又變得煞白,手腳都已開始顫抖。
他看著司馬燕陵那緊握刀柄的手,內心充滿了恐懼。
這,是不是應了那句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九、不是結局
“嗆”。
刀已出鞘。
司馬燕陵握刀的手,干燥且穩定。
他的四周,兩百多雙眼睛靜靜地看著他,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
司馬燕陵一步步走向劉勇,走得很慢。
“我來問你,我恩師呂方,是不是你設計陷害的?”他緊緊盯著劉勇的眼睛。
“是是是,不……不過,不……不是我動手殺的?!眲⒂乱呀泧樀密洶c在馬車上。
“你是不是強行攤派制鹽數量,令崇州的百姓日夜趕工,當牛做馬,只要達不到數量,就會被你誅殺?”司馬燕陵鋼牙緊咬。
“這……你……你怎么……你是不是昨晚偷聽了我們說的話?”
“說!”
“是是是,是我下的令。”劉勇的聲音已嘶啞。
“你是不是拿著崇州百姓的血汗,去換取高官厚祿、榮華富貴?”
司馬燕陵一步步靠近,四周的人也慢慢圍攏過來,想聽聽這個道貌岸然的魔鬼,到底做了多少壞事。
“是是是,我……我不是人……我……”劉勇對著司馬燕陵抬起了手,似乎想要制止他再靠近。
“若讓你這樣的惡人繼續活下去,那些善良的人又怎會有好日子過?”司馬燕陵已揚起了刀。
“嘭”的一聲輕響,自劉勇的手腕上,飛出一個拳頭般大小的黑影,閃電般射向司馬燕陵。
大家皆是一聲驚呼,呼聲中,有人如燕子般掠起,掠過眾人頭頂,掠進密林。
司馬燕陵將刀一橫,護住自己的心臟,“鐺”的一聲,擋住了那團黑影。眾捕快定睛一看,那豈非正是他們日夜守候、四處尋找的——追魂爪。
刀光一閃,劉勇的頭已與他的身體分離,結束了虛偽、骯臟、貪婪、陰險、罪惡的一生。
“那妖女逃了?!睏铄P的手里拿著一柄小刀,小刀上插著一張紙。
司馬燕陵取過紙來晃了一眼,紙張上留了一行字:司馬燕陵,你冤枉了我,我會回來找你的!——迪娜。
幾個捕快搬動劉勇無頭尸體時,自他懷里掉落出來一顆藍色的玻璃球,玻璃球落在馬車座位下的木板上,裂成兩個半圓,那兩個半圓,看起來就像是一雙藍色的眼睛!
? ? ? ? ? ? ? ? ? ? ? ? ?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