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在老街那條拐彎抹角的青石路上,兩個嘰嘰喳喳的小姑娘一同讀書一同畢業一同頂班進了百貨公司站柜臺。寶華大秀蓮兩個月,兩人歷來喜歡穿同顏色的衣服扎同樣的發辮,連發卡都一樣。所不同的是,寶華苗條稍矮,秀蓮豐滿略高。有一回,退了休的小學老師見到她倆,發出一句感嘆,真是女大十八變,燕瘦環肥啊!更有鄰居戲言,要是高個的秀蓮是個男孩就好,再般配不過了。
? ? ? ? 她們這種形影不離的情誼,在21歲時出現了新情況。寶華經人介紹認識了高大英俊的秋生。見面時,秀蓮當然在場。寶華羞紅著臉低著頭,秀蓮瞪大眼睛一遍一遍審視秋生,她是在為寶華把關。秋生笑臉迎著秀蓮,落落大方。寶華抬起頭,看見秋生兩眼放光。
? ? ? ? 在單位宿舍,寶華擠在秀蓮的床上,帶著興奮毫無矜持,反反復復問,“喂,秀蓮,你覺得秋生怎么樣?我有點緊張,沒太看清。”直問得秀蓮有點煩,“看得出你十分中意,說好我會幫你把關,你一進門眼睛就沒有離開秋生,還裝什么裝。”“他還偷看了你好幾回哩,以為我不知道。你說是不是太高了一點?”“男的高點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歡他的眼睛和笑臉。”“又不是你相親,真不害臊。”
? ? ? ? 這一晚她們聊到深夜,好像都失眠。秀蓮閉上眼睛,秋生的影子竟然揮之不去,這讓自己都覺得奇怪。這樣見面,秋生應該會成為寶華的對象了。寶華不是說高了些么,站在一起,我肯定還更般配。
? ? ? ? 從此,業余時間寶華開始脫離秀蓮的視線。不過,進展情況會在第一時間向秀蓮報告。秀蓮總是興致勃勃聽寶華描述秋生言談舉止,跟著寶華一樣處在亢奮之中。看著寶華梳妝打扮去見秋生背影,秀蓮有時會徒生一種莫名的煩躁。
? ? ? ? 這天,寶華遞給秀蓮一張電影票說:“秋生請你看電影《黑三角》。”秀蓮想都不想說:“好啊,當電燈泡我也去。”
? ? ? ? 進到宿舍,嘻嘻哈哈洗臉梳頭,然后各自對著同樣款式的梳妝鏡打扮起來。兩人挽著手出門,寶華笑話說:“又不是去見你的男朋友,用得著這么精心打扮嗎?”“你不打扮也比我漂亮,是不是怕我搶秋生。哈哈!”一路說說笑笑追追打打。
? ? ? ? 秋生早在電影院門口等著,手上還拿著兩包瓜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秋生坐在了中間。電影開演,燈光暗了下來,寶華還在問這問那,秀蓮默默吃瓜子看電影。秋生沒有冷落右邊的秀蓮,時不時找話題說兩句。比如,寶華說你是她最好的朋友。秀蓮嗯一聲點下頭。問找了男朋友沒有?秀蓮竟然慌亂地發出聲來說沒有沒有,寶華知道。秋生感覺到寶華在拉他的左胳膊,只好轉過頭去。就在電影演到驚險之處,寶華靠向了秋生。秋生抓住了寶華的手。秀蓮的手同時也被抓住。秀蓮觸電一樣抽了出去,她也想像寶華一樣靠在秋生的肩上,但終于不敢。她的手又放回了原處,心里說如果秋生再抓也不能怪我。
? ? ? 電影散場,寶華對秀蓮說:“看電影的人多,你不會怕吧,要不,你先回去。等下秋生會送我。”秀蓮頭也沒回,跑開去了。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看著對面寶華的空床生悶氣。
? ? ? 第一次不邀寶華上街,秀蓮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做錯了什么。想到昨晚寶華竟然要她先回宿舍,那么晚還去約會,心里就不是滋味。“喂,秀蓮。”秋生從街對面跑過來,一臉燦爛的笑,還有那雙真的很好看的眼睛。秀蓮不敢正視,有點不自然地說:“寶華沒來。”“我是想請你幫帶兩斤桔子給寶華。你是寶華的朋友也是我秋生的朋友,你們一起吃。”“我不是你的女朋友,你自己送。”秀蓮轉身走了。
? ? ? 在宿舍,秀蓮毫不客氣地吃秋生送給寶華的桔子,而且吃得理所當然,因為秋生當面說過一起吃。寶華當然不會在意這些,只是約會時有點煩秋生時不時問起秀蓮的事。因而,約會情況通報變得時有時無。進門的表情就像近來的天氣,陰晴不定。寶華哼著歌回來,秀蓮寧可裝睡。遇著苦著臉甚至眼圈發紅,秀蓮必定上前問詳情,有時故意幫著罵幾句秋生。
? ? ? ? 那天,寶華剛巧出去了,秋生敲門進來。秀蓮突然有點慌亂,因為讓秋生看到她端著洗腳水衣冠不整的形象。“對不起,我以為寶華也在。”“她可能沒走遠,就會回來。”秀蓮邊倒茶邊說謝他的電影謝他的桔子。“你跟寶華蠻好了吧。”秀蓮一說出口,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因為這里所說的“好”包含了也許有不該問的內容。“寶華沒什么不好,就是有時候脾氣有點怪。我發現你的脾氣更好,你們都很漂亮。”“我胖了點,還是寶華更漂亮。你有眼光。”秀蓮突然覺得這個話題太敏感,立即打住。
? ? ? ? 秋生端起茶杯的時候,秀蓮發現了一個秘密,秋生的袖口露出了凌亂的毛線頭。“你的毛衣是不是破了?”“這還是我媽媽織的,她都過世兩三年了。”“其他方面我不如寶華,織毛衣,我更會。”“那我請你幫織一件吧,工錢照給。”“誰要你的錢,就當幫寶華吧。”寶華進來,故意敲了敲門。秋生起身迎了過去。
? ? ? ? 第二天,秀蓮又獨自上街,專為挑毛線。當晚就啟針動手,花樣款式似乎早已了然于胸。秀蓮織得那么專注,沒織幾行就攤在床上比來比去。寶華終于發問,“秀蓮,我問你,這種顏色和樣式肯定男的。是不是找了男朋友不告訴我?幫我織的時候都沒有這么認真仔細。”“就不告訴你,我天天在這,天上不會掉下男朋友來。不過,可以透露一點,我是學雷鋒。”
? ? ? ? 秀蓮專心織毛衣,寶華幾乎每晚都被秋生接走。進展通報也漸漸少了,似乎心照不宣各自都保留了一些秘密。而秀蓮的秘密在元旦這天就徹底暴露了,因為她精心編織的毛衣穿在了秋生的身上。“秋生,我不高興。你就算去買一件也不能讓秀蓮幫你織。織毛衣是有特殊意義的,不能學雷鋒。”“我給了錢給她,可她死活不要。我倒想問你,買樣什么東西還她的人情。”“秋生,你老實說是不是喜歡秀蓮,要不然不會瞞著我要她織毛衣。你不能腳踏兩只船。”寶華哭了。
? ? ? ? 秀蓮知道瞞不住寶華,其實也不打算瞞。寶華坐在秀蓮的床沿,輕揉著肚子說:“秀蓮,看得出你也喜歡秋生,說不定秋生也喜歡你。可我比你更愛秋生。你又不是不知道,看妹子采家舍這些傳統程序都走了。說好過兩天去領證,春節前辦酒,我算是明媒正娶了。不瞞你,我都懷上了秋生的孩子。”秀蓮不做聲,她相信寶華說的是實話。自己再喜歡秋生也不能明搶。只能怪秋生害人。秀蓮轉過臉去,她實在不想看到寶華翹著嘴角摸著肚子得意的樣子。沒想到寶華為嫁給秋生竟然未婚先孕也不嫌丟人。也許秋生是出于無奈才答應的吧。忽然又覺得自己喜歡秋生也不怎么光彩。如果秋生拋棄寶華,自己肯定會內疚。
? ? ? ? 寶華和秋生去領證的那天,秀蓮沒有陪著去,據說是生病了。秀蓮請了病假休息了兩天。寶華從與秀蓮合住的平房搬到對面三層的洋房子去的那天,秀蓮接到了參加婚禮的請柬。秀蓮站在窗前,望著相隔二、三十米遠在二樓忙碌的寶華和秋生,粉刷雪白的新房顯得格外刺眼。
? ? ? ? 辦酒那天,秀蓮精心打扮穿著隆重。略帶夸張地雙手奉上了一個厚厚的紅包,就連寶華都愕然了。秋生說,最好的朋友就是不一樣。寶華點頭又搖頭,她這回真的無法猜透秀蓮的心事。秀蓮喝了不少酒,臉頰白里透紅,站在新娘旁邊,的確又讓人想到燕瘦環肥,各有千秋。秋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 ? ? ? 秀蓮回到宿舍,一頭仆到床上哭了。鬧新房的喧嘩還是不停地灌進她的耳朵,雙手緊捂著也沒用。
? ? ? ? 新娘子穿著新郎特意托人從外地買回來的高跟皮鞋敲開秀蓮的房門時,秀蓮頓時覺得寶華神采飛揚是那么的高挑,自己連身高的優勢都蕩然無存了。“秋生說,我們倆不會忘記你的好。如果你愿意,將來可以做我們孩子的干娘。”“寶華,不要反悔喲,難得秋生會這么想。”
? ? ? ? 寶華的肚子越來越大,秋生出差的次數反倒越來越多。遇著要出差,秋生就會告訴秀蓮,請她幫照顧寶華。寶華天天念叨秋生的好,還偷偷告訴秀蓮,說秋生過不了多久就會提拔重用,以后自己就是官太太了。秀蓮默默地聽著,有時會覺得寶華故意在她面前炫耀,好像這輩子能嫁給秋生是她最大的勝利。當然,秀蓮不會告訴寶華,秋生出差回來,她經常都會收到禮物。
? ? ? ? 寶華的兒子出世,秀蓮又送了厚禮,因為她記得自己是干娘。秀蓮經常過去幫點忙,偶爾在寶華家吃飯。她已經習慣了寶華當著她的面向秋生撒嬌親昵。更多的時候,秀蓮站在平房的窗前,看寶華在陽臺上對秋生呼來喝去。不知怎么,秀蓮覺得秋生不一定幸福。如果娶她,她一定會對秋生更好。尤其是對面傳來小孩的哭鬧和吵架聲,秀蓮會莫名地心疼秋生。
? ? ? ? 有一回,他們夫妻吵架之后,秋生憤然下樓徑直去秀蓮的宿舍。怪就怪秋生情急之下失態,進門就抱住秀蓮。秀蓮沒有拒絕,但很快發現沒有拉上窗簾,分明看到寶華在陽臺上一邊哄著兒子,眼光直盯著秀蓮的窗口。秀蓮仿佛看清了寶華充滿驚愕和憤怒的眼神。
? ? ? ? 寶華家的爭吵連連升級,在寶華的哭罵聲中,秀蓮的名字夾在最粗俗難聽的言語中傳了出來。秀蓮倒淡定能忍,任寶華指桑罵槐,就是不回應。只有一回寶華罵上門來,秀蓮才回了一句,你有本事就管住自己的男人。秀蓮從此不再登門,就連蹣跚學步的干兒子也被寶華禁止喊干娘了。
? ? ? ? 在大街上遇著秋生,兩人停下腳步。秀蓮的眼里含著淚,秋生搖搖頭小聲說:“對不起,委屈你了。”
? ? ? ? 其實,寶華除了那個模糊的擁抱并沒有其他證據證明秋生和秀蓮私會。她是看著秋生進去的,有可能存在視角問題。不過秀蓮不再登門,足以說明心虛,太冤枉也不會。抬頭不見低頭見,躲是躲不過。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寶華推開了秀蓮的房門。“不會趕我出去吧,我罵你是罵毒了點。你要為我這個家想想。”“我的名聲都被你罵臭了,還怎么嫁人?”“我就是來跟你商量,我想辦法給你介紹一個好的,你主動點,我會幫你解釋還你清白。”“我這輩子嫁不嫁人跟你沒關系。我是喜歡秋生,但我沒有主動過。如果秋生要離開你,那也怨不得我。”
? ? ? ? 寶華出門有點沮喪,她雖然有兒子作為籌碼,但想到秀蓮連罵都不怕,還不打算嫁人,心里感到緊張和威脅。自從罵了秀蓮,秋生好像越來越煩她了。寶華越想越糾結,禁不住流下了眼淚。對秀蓮的怨恨潛滋暗長,第一次感覺到秀蓮的固執是那么的可怕。
? ? ? ? 日子一天天這樣過,秀蓮依然沒有找男朋友嫁人的動靜,秋生也沒有提出離婚。此后,每年秋生都會穿一件新毛衣。寶華心知肚明。兒子上學了,見著秀蓮叫干娘,每年的生日都會得到干娘的禮物,有時還會去干娘房里玩。寶華只好默認。
? ? ? ? 秋生提了副局長之后,寶華一家搬到商業局新建的宿舍樓去了。不久秀蓮離開了住了上十年的平房,搬進到寶華騰出來的二樓兩居室。為此,公司里又刮起了一陣風言風語。憑什么秀蓮一個人能占到一套房,沒嫁沒娶的大齡職工又不止她一個。大家自然聯想到商業局主管百貨公司,進而記起寶華不止一次的罵街。議論的時候點頭“哦”一聲,而且故意拖出長長尾音。
? ? ? ? 秀蓮不在乎這些,因為這房子里有秋生氣息。她買了一張嶄新的雙人床,仍舊擺放在臥室原來的位置。她清楚秋生心里一直有她。寶華住進新房子更是春風得意,不僅做了官太太,而且不要天天見秀蓮了。想想平房窗簾后面隱現的熟悉的身影,心里仍有糾結,但轉念又會露出會心的微笑,她就是比秀蓮命好,就是比秀蓮漂亮。
? ? ? ? 有一天,讀中學的兒子在吃飯時突然問道:“我們住新房子都那么久了,怎么沒見干娘來玩?”“那你就去看看干娘吧。她現在住在我們原先住過的老房子里。”秋生頭也沒抬應著兒子。“看什么看,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寶華瞟了一眼秋生。似乎這是危及到她的家庭的唯一隱患。“跟小孩子說這些干什么?”秋生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 ? ? ? 寶華住著新房子,有了新鄰居,還纏著秋生給她換了工作崗位。只要她不惡言提秀蓮,秋生也不會跟她吵鬧。她只知道,當了官的秋生工作忙,開會加班漸漸習以為常,有時還不回家。有一回,在公司門口和秀蓮擦肩而過,只是互換了一個眼神算是打招呼。秀蓮昂首挺胸,新燙的卷發時尚新潮,腳上的高跟鞋敲擊著水泥地噠噠作響。寶華停下腳步,望著秀蓮的背影,覺得自己并沒有形象優勢。沒聽說秀蓮找男朋友,她自信的微笑從哪來呢?馬上想到秋生常常沒喝酒應酬也回得很晚,寶華突然感到焦躁。心里反復念叨,要看緊點秋生。
? ? ? ? 留了個心眼,寶華發現秋生常常在撒謊。有時晚上開完會并沒有直接回家。家里重新燃起戰火。“秋生,你肯定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一直都在做。對得起我和兒子嗎?”“我知道你跟蹤過我,我可能不久就要當局長了,要鬧只管鬧,我大不了不當這個局長,后果你知道。”秋生竟然很強硬,寶華只好流著淚隱忍下來,只是有點廟主被叫花子欺負的委屈。
? ? ? ? 昨晚,秋生又沒回家。寶華心里憋屈的很,電話鈴聲響了。“你又死到哪去了?”寶華先發制人。“你吼什么?秀蓮得了急性闌尾炎,我送她到了醫院。你燉個雞湯中午送來,她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寶華心里恨恨的,生了一陣悶氣,出門去菜市場。
? ? ? ? 寶華知道,秀蓮的父母都過世了,有個弟弟在外地工作。讓秋生在醫院照顧秀蓮確實不合適。病房里只剩她們倆時,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誰叫你不嫁人,別害了我家秋生。你癡情,叫我全家不得安生,我真的恨你。”“要恨就恨吧,你還委屈,秋生跟你提過離婚嗎?要憑良心。”“你是第三者,知道嗎?你還有理。”“我沒有找上門來吧,你管住秋生就是。”
? ? ? ? 兒子放學,一臉焦慮跑到醫院來看秀蓮,干娘干娘連叫幾聲。寶華心里酸酸的,沒想到兒子還那么親干娘。不知私下里秀蓮給了他多少好處。
? ? ? 秀蓮出院,寶華對秋生說;“我做到仁至義盡了,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除非你真的不要這個家了。”秋生沒吱聲。
? ? ? 轉眼兒子考上大學走了,寶華輕松下來。現在的寶華作為局長家屬已從企業調進了事業單位。自己也感覺比秀蓮的檔次更高了。業余生活主要是打麻將和美容。秋生回家吃飯的時候不多,落得清閑。讓她心里踏實的是家里好像錢不再是問題了。寶華有點后悔沒再生個孩子,最好是生個女兒。可當時,為了自己的工作為了秋生的前程,誰敢去踩計劃生育的紅線呢?想到秀蓮,覺得自己比她強多了,自己有優秀的兒子,有名正言順的丈夫秋生。
? ? ? “喂,秋生,我跟你說話,你知不知道秀蓮買了新房子?好像離我們這不遠。”“關我們什么事?怎么還主動提起她?”“她哪來這么多錢買房子,是不是你給了錢給她買房。我估計你做得出。”“最好不要瞎想,你少了錢花嗎?她因為我不結婚,我是覺得虧欠了她。”“你還好意思說,誰像你一樣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你愿帶綠帽子是吧。”“我也沒有到處沾花惹草。” “她又不是你老婆,還年年打毛衣,現在還有幾個人穿手工織的毛衣,羊毛衫你還少啊?”“我提醒你,凡是秀蓮打的毛衣都要留著,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不懂。”寶華已經能把握見好就收了,這樣的對話當然算不得吵架。
? ? ? ? 秀蓮和寶華相繼退休,秋生也從局長的位子上退居二線。三人見面已經沒有了從前的尷尬,打招呼問候一聲,很自然。很快,寶華有了新任務,要去外地幫帶孫子。“秋生,反正你也退下來了,我們一起去帶孫子吧。”“我又幫不上忙,你先去。”“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早就不為這事鬧了。我是擔心你的身體。醫生不是查出心血管方面有問題嗎?我不在身邊,怕是藥都不會按時吃。”“別啰嗦了,生死有命。你去帶孫子重要。”
? ? ? ? 寶華帶孫子去了,秋生幾乎天天和秀蓮在一起。有時上午會一同去買菜,傍晚一同去散步。熟人見了照樣打招呼,似乎已不是什么新聞了。
? ? ? ?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年多。寶華接到秀蓮的電話,秋生腦溢血,是120從秀蓮家送到醫院搶救的。寶華趕回來,已是彌留之際。寶華緊緊抓住秋生的手,她沒有責備秀蓮,也沒有去看淚流滿面的秀蓮。秋生睜開眼看了看身邊的兩個女人,安祥地閉上了眼睛。
? ? ? ? 一個退居二線的局長在另一個女人的家中腦溢血死了。這條爆炸性新聞引發了街談巷議。在靈堂里,始終有兩個女人。一個披麻帶孝,一個黑衣素服。前來吊唁的人看得出她們哭得都很傷心。
? ? ? 人們的議論從罵秀蓮不要臉到認為有情有義,從恥笑寶華傻瓜到敬佩她的胸懷,從質疑秋生的人品到表示寬容和理解。
? ? ? ? 辦完喪事,寶華沒有跟兒子媳婦走。秀蓮第一次進到寶華的這個新家,向看著遺像發呆的寶華跪了下去。“寶華,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他,病來得突然。”“這是命啊!我老公在你家出事,我慚愧!我知道你為秋生苦了一輩子,卻得到了他最后的一段日子,算秋生和我補償你了。”“寶華,你打我罵我吧,秋生對我有愧,我對你有愧啊!”“人都死了,怨你有什么用。我們都還得活下去。”
? ? ? ? 這一夜,她們又睡在同一張床上,仿佛秋生就在她們身旁。“寶華,你知道嗎?我做過人流。我要生下來,是秋生不肯。”“在平房里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瞞了我許多事。我鬧過,可你那么固執能忍,秋生對我軟硬兼施。為了兒子為了我的家,我沒有其他辦法。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知道你不壞,你始終沒有拆散我和秋生。”
? ? ? ? 后來,人們經常看到兩個風韻猶存的老太太一起散步一起跳廣場舞,有說有笑。還一起去看她們的兒子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