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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下,馬路的車流遲緩了許多,像一頭扎進紅色油漆的巨蟒慢慢向前蠕動,遇上綠燈,“巨蟒”被截為兩段,一段加速向前似乎受到了驚嚇,另一段被齊刷刷地釘在斑馬線外,吳雷趁著間隙蹬車穿過馬路,把車停在了一家理發店門前。
三色燈在門口慵懶地旋轉著,相比周邊華麗的霓虹燈遜色許多,金屬支架已經有些銹蝕,嵌入白里泛黃的墻面,如同馬斯卡彭芝士上撒了一層巧克力粉,門頭沒有安燈,白底黑字寫著“紅玫瑰理發店”……
“好土氣的名字,”夏雨銀鈴般的聲音響起,她拉住了剛想過馬路的吳雷。吳雷順著她纖細的手指看到了店招,又順著她落在店招上的目光看到了她的臉,天真無邪的笑容已經在白瓷般的臉上蕩漾開來,像一株薄霧中綻放的紅玫瑰。
“借我200塊錢,”吳雷尷尬地把褲袋翻了底朝天。
“干嘛呀?”夏雨眨了眨眼睛,邊問邊從口袋里掏出了兩張紙幣。
“保密!”吳雷吐了吐舌頭,接過了錢……
20分鐘后,吳雷從對面小巷里鉆了出來,手捧著一束火紅的玫瑰花,夏雨遠遠地望著他笑,但很快被眼前川流不息的車輛淹沒了。吳雷把玫瑰花抱在懷里,矯健地穿過湍急的車流,幾輛車子猛地踩下剎車,司機從窗戶里探頭怒罵,喇叭聲轟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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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
喇叭聲把吳雷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他遁著聲音望去,綠燈已經亮起,但斑馬線上的行人還在匆匆往前趕,停在斑馬線外的司機搖下車窗,不耐煩地按著喇叭,像是農夫在趕一群鴨子,有的“農夫”已經鉆進了“鴨群”,“農夫”與“鴨群”交錯著,那條紅色巨蟒很快又連接在一起,吳雷推開玻璃門走進了理發店。
“好久不見啊,”造型師李偉親切地迎上來打招呼,“老規矩?”
“老規矩!”吳雷會心地笑了笑,走進了內間。
李偉是一個不茍言笑的造型師,一不推銷產品,二不花言巧語,所以吳雷和夏雨第一次來這理發后就選定了他,每次都是夏雨先洗頭理發,吳雷洗完頭就在邊上看著她,夏雨的發質很好,就像一條黑色的瀑布從椅背上飛流下來,吹干以后又像是一匹烏黑發亮的絹絲……
吳雷從內間洗完頭出來,向熟悉的方向望去,椅背上空空如也。
“坐吧,”李偉習慣性地拍了拍椅背。
吳雷坐了下來,這是一把普通的理發椅,表面的褐色真皮已經星星點點地剝落,像是散落在沙漠里頑強而孤單的胡楊樹。
“有幾個月沒來了吧?”李偉給吳雷套上圍布。
“恩,好幾個月了,”吳雷略顯惆悵地回答,接著又喃喃補了一句:“四個月了!”
李偉抬頭看了看鏡子中的吳雷,若有所思地說:“你老婆來的比較頻繁,上個月剛來過。”
“她……每個月都來啊……”吳雷說了一半,自覺失語,打住了話。以前每次來這理發,李偉都是這么稱呼他們倆,你老公…你老婆…他倆也愿意被這么稱呼,所以對李偉又多了一層親近,每次非等李偉在的時候才來理發。
李偉沒有吭聲,把目光從鏡子中移開,專心地剪起頭發來。
“咔嚓咔擦…”細碎的短發紛紛揚揚飄落在吳雷的臉上,遮住了他漸漸濕潤的眼角。就在四個月前,他和夏雨分手了,分手以后他們再也沒有了聯系。這次來理發,他反復想過會不會遇到夏雨,不知道她最近過的如何?見了面又該說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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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李偉收起了圍布,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以往這個時候他總要問一下吳雷要不要打點摩絲。
吳雷也心不在焉地站了起來,看了看鐘,才理了15分鐘,以前每次來他都要陪著夏雨坐上一個半小時,但這次卻感覺像坐了好幾年,他和夏雨相識到分手的一幕幕不斷從鏡子里,墻面上、地板上涌出,他感覺淚腺已經在眼皮底下鼓脹起來。
“老規矩,卡上扣,”吳雷撂下一句話匆匆走了。他和夏雨是這家店最早的辦卡用戶,而且辦的是家庭卡。
李偉點開電腦,熟練地輸入吳雷的手機,屏幕上跳出卡內余額,還有2038元,賬單下面是消費記錄,顯示上一次消費的時間是五個月前。
李偉輕嘆了一口氣,他抬頭透過玻璃門,遠處吳雷正在穿過人行橫道,車輛整齊而靜默地停在一側,像一列衛兵目送著行人。三個月前這里還沒有人行橫道,也是這個時間,下著大雨,一個單薄的身影撐著紅色雨傘艱難地向馬路這邊走來,像一株風中搖曳的紅玫瑰。他正要開門去迎,一輛車疾馳而過,玫瑰花蕾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折斷拋下空中,一條黑色的瀑布從雨霧中飄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