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鏡子前,手中的桃木梳一下一下地梳著及腰的長發。午夜的鐘聲剛剛敲過,房間里只剩下梳齒劃過發絲的沙沙聲。
這是外婆臨終前教給我的儀式,她說只要在午夜梳頭一百下,就能見到想見的人。我原本是不信的,可自從搬進這棟老宅,每晚都能聽見閣樓上傳來的腳步聲,讓我不得不試一試。
梳到第九十九下時,鏡中的景象突然扭曲了一下。我眨了眨眼,發現鏡子里多了一個人影。那是個穿著旗袍的女人,正站在我身后,蒼白的手指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渾身僵硬,手中的梳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鏡中的女人緩緩俯下身,在我耳邊輕聲說:"終于等到你了。"
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一股潮濕的霉味。我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手指順著我的肩膀滑到脖頸。
"你知道嗎?"她的聲音忽遠忽近,"這棟房子里的每一面鏡子,都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
我感覺脖子上一陣冰涼,她的手指正在收緊。鏡中的景象開始扭曲,我看見無數張慘白的臉在鏡面下游動,她們都穿著不同年代的旗袍,眼神空洞地望著我。
"放開她!"
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在房間里炸響。我感覺脖子上的力道一松,鏡中的女人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看見一個穿著民國長衫的男人站在房間門口。
他的身影有些透明,卻能清楚地看見他俊朗的眉眼。他快步走到我身邊,伸手想要扶我,卻穿過了我的身體。
"對不起,"他收回手,苦笑道,"我忘了自己已經死了。"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腳下沒有影子,月光直接穿透了他的身體。他轉身面向鏡子,鏡中的女人已經不見了,只剩下我們兩人的倒影——一個是實體,一個是虛影。
"我叫周明遠,"他說,"是這棟房子最后一位主人。"
我扶著梳妝臺站起來,腿還在發抖:"剛才那是..."
"是我的妻子,"他的眼神黯淡下來,"或者說,曾經是。"
窗外的月光忽然被烏云遮住,房間里陷入一片漆黑。我感覺有什么冰涼的東西擦過我的腳踝,低頭一看,一只蒼白的手正從地板下伸出來,試圖抓住我的腳。
周明遠一把拉起我:"快走!她不會放過你的!"
我們沖出房間,走廊里漆黑一片。我感覺身后有冷風追來,夾雜著女人凄厲的笑聲。周明遠拉著我在走廊里狂奔,他的手掌冰涼,卻讓我感到一絲安心。
"去閣樓!"他喊道,"那里有我的日記,看了你就明白了!"
我們沖上樓梯,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能感覺到那個女人就在身后,她的呼吸噴在我的后頸上,帶著腐朽的氣息。
閣樓的門被鎖住了,周明遠直接穿門而過,從里面打開了門鎖。我沖進去,反手關上門,聽見門外傳來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音。
"在那里,"周明遠指著一個老舊的樟木箱,"快!"
我打開箱子,里面是一本發黃的日記本。翻開第一頁,一張泛黃的照片掉了出來。照片上是一對新婚夫婦,男人正是周明遠,而那個女人...就是剛才鏡中的女鬼。
日記的日期是1923年,周明遠用清秀的字跡記錄著他們的新婚生活。但隨著日期推移,字跡開始變得潦草:
"她變得越來越奇怪,總是在半夜梳頭,說這樣能看見死去的親人..."
"今天發現她在閣樓里養了一只黑貓,那貓的眼睛是血紅色的..."
"她開始穿那些死人的旗袍,說這樣能獲得她們的力量..."
最后一頁的日期是1923年7月15日,字跡幾乎難以辨認:
"她瘋了...她把那些女人的魂魄都困在鏡子里...我必須阻止她..."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木門被撞開了一道裂縫。我看見一只血紅的眼睛從裂縫中窺視著我,那只眼睛沒有瞳孔,只有一片血紅。
"快看最后一頁!"周明遠喊道。
我顫抖著翻開最后一頁,上面只有一行字:
"鏡子是門,梳子是鑰匙,午夜梳頭一百下,就能打開地獄之門。"
門外傳來瘋狂的笑聲,木門開始崩裂。周明遠擋在我面前,他的身影越來越淡:"對不起,是我害了你...當年我為了阻止她,用桃木釘把她釘死在鏡子里,卻沒想到她的怨念會這么深..."
木門轟然倒塌,我看見她站在門口,長發無風自動,眼中流著血淚。她的手中握著一把染血的桃木梳,正是我剛才掉在地上的那把。
"來陪我梳頭吧..."她伸出蒼白的手,"永遠..."
周明遠的身影突然變得清晰,他轉身抱住我,在我耳邊輕聲說:"記住,鏡子是門,但也是屏障。"
說完,他用力把我推向身后的穿衣鏡。我感覺自己穿過了一層冰涼的水幕,跌入了鏡中的世界。
鏡外傳來周明遠的慘叫聲和女人的狂笑,我看見他的身影被撕成碎片,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空氣中。而那個女人,正站在鏡外,用血紅的眼睛盯著我。
我知道,這只是個開始。只要這棟房子還在,只要還有鏡子,她的詛咒就不會停止...
而現在,我成了鏡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