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天,還有些熱,客人已經走了,門口隱隱地還有點車子尾氣的味道。孫銀花再次叮囑趙紅英給小林找個女人。
那么大年紀了,也不要看人家長得怎樣,就是結過婚的,有孩子的,哪怕帶點殘疾能走路能做點飯的也行。再過幾年,連女人味都嗅不到了。趕緊地。
孫銀花戳著拐棍起了身,篤篤地,趙紅英把她送上車,招呼開車的師傅在趙家墩停下車,幫著扶一把,千謝萬謝,還給了人家一支中華,司機都是門口人,笑著把煙夾在耳朵上。等老太太坐穩了扶好了才開了車。
趙紅英看車走了,才慢慢回家來。想想老媽來一次不容易,也沒吃什么就走了,也不愿在這歇著讓她服侍幾天。回家見老頭子林貴根和兒子林小林,躺在躺椅里,油光滿面,一手拍著隆起的肚子打著飽嗝,一手舉著個手機,臉上都是神秘的笑。
她懶得管。
要收拾廚房。客人走了,一攤子碗筷杯子盞子碟子盤子,桌子上,樓上樓下,到處都有東西。她一一撿了來,慢條斯理地洗刷。
她打了個飽嗝,打了第一個,后面就剎不住,一個接一個,胸口下面還有點疼。扶著鍋臺站了下,又喝了些熱水才好了些。想著,干脆晚上不吃了。忍住肚子的一點不舒服洗刷了廚房,收拾好了,自己掃一眼,馬虎一點過得去了,就上樓了。
在小床上歪了一會兒,然后起來去做手工,事情簡單,幫人家縫口罩,現在縫口罩只一分錢一個。干這個她是從肺炎那年開始的,那時候價錢高,又不能出去打工,就干起了這個。
好歹有點零花錢。
電機嚓嚓地響,做這個很快,就是還要一個個剪斷再裝起來。林貴根高興的時候幫忙,大多數時候不大高興。
他不高興有理由的,除了老婆不大理他,唯一的兒子三十三了還沒結婚。這在城里,就是鄉下,也不算什么了。但是林家幾代單傳,林貴根可不愿意在這斷了。
這幾年,她在這干活,也就在這個房間里睡覺。她不和老頭子一起睡,有時候她對自己竟然跟他結婚這么多年感到不可思議。
屋子深,漸漸有點暗了,趙紅英準備起身開燈,聽見外面有咯噠咯噠的腳步聲,有點雜亂。然后聽見女兒興奮急促的聲音:媽,媽。
女兒回來了。趙紅英刷起了身,走到窗戶邊,伸頭看下去,女兒拉著一個紫色的行李箱站在門口,正對屋里叫著:爸,哥。我回來了。
趙紅英靜靜地看著女兒的頭頂,扎著個馬尾巴,頭發變回了原來的黑色,辮梢微黃干枯。女兒好幾年沒見了,對于女兒自作主張地遠嫁,她心里是有埋怨的。她就一兒一女,起先,她想培養他們讀書走出去,以圓她的夙愿。誰知兩個人拿了書都瞌睡,林貴根對孩子讀書也無所謂,原因就是,你趙紅英學習那么好,保送進的縣里的重點中學,離大學門檻那么近了,還不是不行。費那個勁費那個錢做什么。
后來她出去打工,他父子倆在家沒心沒肺地過日子,女兒給他們做飯洗衣大概心里有怨氣,也跑出去打工,在外打工就談了個外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