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波,看一次,笑一次,嘆一次,心里,卻拔涼拔涼的。
每一次,都覺得,小波實乃一妙人也。
小波不裝,沒什么高大上的詞句,都是平常的字眼,也不掉書袋。他喜歡用平靜的口吻,講訴荒誕的故事,由不得你不相信。每個故事,都像是不是應該發生的,而又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人物、性情等,好像還帶著溫度,影像在干燥的空氣中,虛映著,久久不肯散去。
小波的平靜,是裹挾的漩渦,不小心,就被卷進去。他是南墻根,披著棉襖的,嘴角噗嗒著旱煙袋,閑來去趕集,快樂停下來,跟一堆老土炮、小屁孩子,看孩子的,蹲著,頂著太陽,講故事的高手。他不是在咖啡館里,精致的客人。他兇猛,身高一丈九尺,怎么看,怎么像舊時代老村口,破廟里,賣狗屁膏藥的。
別人說書唱戲,都是拿把扇子,文質彬彬,小波不同。小波手持一桿斷了的降魔杵,邊講邊舞扎,吐沫星子亂蹦,動作是三打白骨精,講的卻是無雙。旁邊的看得眼一愣一愣的,小波臉色,卻不動分毫,如沐春風般,將那些驚心動魄的、匪夷所思的,說的有鼻子有眼。就算旁邊有人插話,也不帶理會半分的。
在小波的故事里,我們都是沉默的大多數。總想著,要跟里面的主角說些什么,等話語到了嘴角,又不知,說什么好;就那么,虛偽地扯著嘴唇笑著,低著頭,唯唯諾諾應和著,也不知道是迎合誰,更不知道為什么猥,什么也說不了。
荒謬是世界的真實。
小波是在講訴一個事實,一個被遺忘了的事實。這個真實,是不被太多人所認可的,是顛覆的,是不合規矩的,不合事宜的。
小波說的都是荒謬,荒謬恰是現實的倒影。
我們已經習慣了,在自我欺騙中,活得油滑,活得膩墨。那些真實,要是講出來,是多么可怕,是要嚇壞小朋友的,是要打上馬賽克的,是要為尊者諱的。我們就把真實,裹上一層紗,還不夠,再在紗上刷上各種顏色,五顏六色的,遠遠看,很好看,一點都不殘酷,也不難過,甚至有著別樣的風情。
小波,是那個不小心扯落遮羞布的孩子。
小波的表達,是諷刺的,不是匕首,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是里面含有柔軟的刺。這根刺,扎進肉里很深,刺又很細。被麥芒刺過的都知道,刺嵌在肉里,不碰,就既不疼,也不癢。但是,一旦碰著,用眼睛瞄著,就發作開來。果真是如芒在喉,不吐不快。不過,要把刺進肉里的拔除掉,就要忍著疼,用針挑,要剝開肉,要流血的。
講完故事后,小波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將半截降魔杵掖進扎腰,扎腰布,又黑又油,捆在腰間。那半截降魔杵,形狀怪異,鼓著那頭,磨得锃亮,泛著暗紅的金屬的光澤,像發了怒的小和尚的腦袋。
如果,你問小波到哪里去,他肯定說急著趕路。再問,就急了,非跟你好好掰瓷掰瓷不可。因為,他覺得,你肯定沒好好聽他講故事,而是忙著只琢磨尼姑的光頭了,為啥不是想“和尚摸得,我摸不得”這樣重要的事。
感謝上天,將這么好的妙人送到我們身邊。我想,小波肯定是住在山頂上的大樹上的,因為,那里離天空比較近,離飛鳥比較近,離白云比較近,離月亮比較近,離星空比較近,那里可以自由地做夢,可以自由地飛翔。
肯定,小波是乘著云彩,飛到星海去了。留下碧綠色的文字,在這片黃土地,裝修、裝飾、灌溉如沙漠般干涸的饑渴的人間、人們的心靈。
掩卷,窗外明月高懸,墨藍的天空,星比較稀少,試著尋找小波的船,在哪兒飄蕩,終不可得。寫下這些文字,聊表欣慰。
春天來了,帶著綠色,呼嘯自由,是小波文字的顏色,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