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然接二爺練完把式回家的時候,二爺跟她說,“媽媽,師父說明天上盧叔叔家聚會,你去嗎?”
“你想去就直說?!币贿@幾天都在連軸轉,感覺有點累,累得她有點暈。
話雖然聽起來冷硬,二爺卻知道只是親娘變相的讓步,當即拍手,“說定了呀!那我明天跟師傅直接去了噢。”
“嗯?!?/p>
尹然是答應讓他的,卻沒說自己也會去。她用力眨眨眼,微笑著跟二爺拉家常。平穩的把車開進車庫,與二爺上樓。二爺洗漱的時候,她拿出藥飛快吞了幾粒。
史明蘇回來的時候看她懨懨的躺在床上,邊換衣服邊問,“感冒了?”
“沒有。”尹然有氣無力的答,“我有點暈,暈得我睡不著?!?/p>
“吃藥了沒?”
“嗯,吃了?!?/p>
“燙腳了沒?”
“沒有?!?/p>
“要不要泡泡?”
“行,你去給我倒水?!?/p>
“慣你個毛病!”
史明蘇嘴上說著不好聽的話,身體卻誠實的去給她燒熱水。她喜歡泡腳,熱熱的,燙燙的水泡腳。生病或難受的時候更喜歡泡一泡。
十年夫妻,史明蘇要是連她這點習慣都不知道,那就真該去死了。
“今天心情不好?”史明蘇看她表情不太對,關切的問,卻表露得漫不經心。
尹然知道這是這個男人的習慣。射手座的男人在外面熱情似火,面對自己人總是讓人恨不得咬上兩口解恨。
“舒卿流產了。”
“那是誰?”史明蘇完全不清楚這號人是哪位。
舒卿是尹然學車時認識的女孩子。那時候二八年華,青春正洋溢的時候,現在已經嫁為人婦三年了。
“我學車的時候認識的那個妹子。”
“噢?!笔访魈K不以為然,“她流產了跟你有什么關系?”
“人家盼了兩三年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了,結果跟老公打架的時候流了?!本唧w情況誰也不清楚是什么。說得嚴重,打架的時候……其實就是平常兩口子爭爭吵吵。但孩子會沒了,讓人不由得往深了想。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皮實呢?”
史明蘇說的是大實話。二爺在尹然肚子里的時候保胎三次,還是順順當當的生了。要不老人家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跟自己沒緣分的孩子,總歸留不住。
“我先睡了?!痹挷煌稒C半句多,尹然只是找了個借口掩飾自己頭疼的真相。要繼續說下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就像她跟史明蘇之間的事情,旁人怎么看,都不會知道他們在家究竟是怎么過的。
尹然常聽別人家的家長里短,但她很少表達的言論。夫妻間的事兒,誰也說不清楚。說白了就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舒卿嫁的那個男人,尹然他們都不了解。所以這個時候去評論任何一個人,都不妥。
燕姐找尹然一起去舒卿家看望病號,尹然并沒有拒絕。即便是少往來的朋友,該有的關心,必須的!
舒卿家居然沒人照顧的舒卿……
這讓去看望她的小伙伴們都覺出不對勁了。尹然沒多問,燕姐挺關切的跟舒卿聊天拉呱。
不太愿意聽別人過得不好,尹然主動下廚給舒卿做了一頓晚飯。結果沒想到耽誤了一些時間。
等史諭打來電話,詢問她怎么還沒到,她才想起來,今天還答應了史諭去參加聚會的事。
從鏡子里看著自己頹然的雙眼,她揉了揉臉,洗了個冷水,重新化好妝,這才出發。
到了盧植家,桌上已經擺滿了飯菜。一看就知道是從外面買的。因為在場所有男人,除了孔成會做點簡單的以外,誰都不會做飯。
雷琴也在??吹揭?,她居然罕見的露出了微笑。這讓尹然感覺匪夷所思。
莫名的氣氛就如此彌漫,尹然入座,大家端起酒杯碰了兩次,拉開話題,聊得也算其樂融融。
尹然去廚房洗碗的時候,雷琴跟了進去。不等她說話,雷琴先開口,“你讓我重新認識了女人這兩個字的含義?!?/p>
這帽子扣的有點兒大了。尹然一時鬧不清雷琴在想什么。
“我一直認為,女人要強大才能夠駕馭男人,駕馭自己的生活,同時才可以駕馭自己的命運?!崩浊偕裆燥@暗淡,“但我沒有你那么機警,也不太會察言觀色。”
“那些不過是我這些年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留的經驗而已。并不算什么。你常年在部隊上,面對的人和事都比較單一,應變不了也很正常。”尹然微笑解釋。
只要她不把自己當的敵人,聊什么都可以。如果是面對一個冤大頭,尹然也不想多話。
“他們都很喜歡你?!?/p>
“你喜歡隼碩,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只是感情畢竟要相悅,你單方面的喜歡,我不太清楚會有什么樣的結果?”
“是啊,我喜歡他。我愛了他五年。從第一次在訓練場見到他,我就對他心有所屬?!?/p>
“再接再厲!女追男,隔層紗。他外表看起來冷峻,心還是挺不錯的?!?/p>
“但除了任務,他從來不對我假以顏色。”
“男人嘛,都喜歡端著架子。當水到渠成的時候,他們一般都會比女人更加熱情?!?/p>
“你是在寬慰我吧?!?/p>
“我是在說事實。我跟我老公就是這樣的?!币槐б晕⑿??!笆亲约旱呐懿坏?,不是自己的不強求?!?/p>
“你的婚姻,幸福嗎?”
“可以算作幸福吧?!币晃@,“平淡的生活,沒有大起大落,沒有恩怨情仇。其實這就是簡單的幸福!”她肯定似的,用力點點頭?!跋胍裁礃拥纳睿缓筮^著怎樣的生活,就是一種幸福!”
“可是他們把你拉下了水,讓你陷入了可怕的事件當中。不恨他們嗎?”
“我比較想得開,有些事情既然已經發生,而且我也劫后余生。就不該算作一件什么大事了?!?/p>
“如果出了意外呢?”
“那就是我命中注定。”
她是一個平淡的女子,很多事情,想的可能更簡單一些。也許在有的人眼里是,她的思維有些復雜,還有點兒不可理喻。但她就是這么想的。只要我還活著,那就是一種幸福。因為人死如燈滅,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既然還活著,那曾經所發生的一切就只能算作命運的軌跡。
因為我們誰也不能預知自己今后的人生會遇到什么樣的事情。就好像生,不由己。死,同樣也不由己。
你知道你會什么時候生下來嗎?不知道。
知道你什么時候會死嗎?更不知道。
所以無論生與死,隨緣就好。佛教的禪意,是不是就是這樣呢?
生死由天,順其自然。
“如果你不是已婚,你肯定是我最大的一個對手?!?/p>
尹然嬉笑,“沒有如果,我已婚是一個事實?!奔幢阄椿椋矔@種男人退避三舍。
“離婚呢?現在離婚率那么高?!?/p>
“雖然我沒長得傾國傾城,也沒有如花似玉。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追我的,還是大有人在的?!彼蜃燧p笑?!皼r且我不喜歡每天面對一個冷峻的冤大頭?!?/p>
“哈哈哈哈?!崩浊贅凡豢芍?。“我喜歡!”
“千金難買我愿意,你喜歡就好?!?/p>
兩人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像許久不曾見的好友,說說笑笑的出來嚇著了外面所有的男人。
孔成不可置信地坐到汪賢身邊,“我是不是眼花了?雷琴居然在笑?!?/p>
汪賢聳聳肩,看了盧植一眼。對方的表情,同自己一樣。只有左韜與隼碩仿佛什么都沒看見似的。
尼克端著飲料過來,手臂攀上尹然的肩頭,“走,咱倆單獨聊聊。”
雷琴詢問的目光看向尹然。尹然清楚尼克要跟自己說什么。欣然答應。
兩人走進陽臺,尼克關上了連接陽臺與客廳之間的拉門。
單刀直入,“這幾天頭疼又犯了?”
“嗯。”
尹然誠實的回答。面對一個醫學淵博的大夫,說謊不是明舉。
“你真不怕早夭啊?”尼克脫口而出,尹然笑得前俯后仰。
尼克惱怒的問她,“你笑什么?”
尹然抹著眼角笑出的淚,上氣不接下氣,“早夭是說還沒長大的孩子。我這年紀要是死了,頂多是個英年早逝。”
尼克被氣歪了嘴。他在擔心她的病情,她不在乎也就罷了,還敢無視?
她挽著他的臂彎,靠近他,笑道,“其實你真的是想多了?;钍旰突钍鞂ξ襾碚f都差不多。我最大的愿望只是知道怎么死的而已。其他的什么房啊,車啊,生活質量啊,都不太在意。所以,你擔心的那些,只是多慮了。”
“你就不想看自己以后兒孫滿堂?”尼克不能理解,中國人不都期盼自己長命百歲嗎?
“那樣太勞累了吧。好不容易看大了孩子,送走了老的。再來一個輪回,我還不如早點死了算了。”尹然是腦回路不是尼克這種孩子可以理解的。
尼克氣結,粗魯的塞給她一個盒子。她端詳了一眼藥效,“活血化瘀?”她需要這個?
“你家二爺身上那些傷?!蹦峥藦娙糖盟臎_動,抽回自己胳膊的動作弧度過大,險些打到尹然的下巴。
尹然摸摸下巴抿抿嘴,“謝啦!”
二爺自從當了隼碩的徒弟,身上淤青什么的從來沒斷過。偶爾還會出現皮翻肉現的這種頗為嚴重的傷口。
二爺不說,尹然就當沒看見。以前二爺不洗澡,尹然丟他進衛生間?,F在二爺不說洗澡,尹然全然忽視。
只有害怕她擔心看見自己的傷痕,二爺才會不洗澡。
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也是一種累。
心累。
尼克進屋了。尹然把玩這手里的盒子眺望遠處。
她知道自己跟雷琴說的話自大了。隼碩會喜歡她?開什么國際玩笑。頂多算有好感,而且是朋友之間那種好感而已。她不相信故事里那些纏綿悱惻的情感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她并不漂亮,以前頂多算有點靈氣那種?,F在的自己,標準的黃臉婆一枚。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她有自知之明。
空做幻想夢,那不是她這個年紀該做的事情。
大家相處愉快,不代表就一定有奸情。私情其實就是各自之間的私交。就好比同性之間的友誼。
說那么多話,無非是想給雷琴多點鼓勵。不管隼碩對雷琴有沒有感情,就這件事對她而言,真的沒有任何關系。
似乎很久以前她就不太愿意跟任何男人走得太近。避諱的就是眾口鑠金。不怪別人為什么會說三道四,只怪現在的社會就是這種風氣。
牽手就是有奸情,一起走就是有奸情,吃頓飯也是有奸情……奸情無處不在,叫人情何以堪。
盧植拉開拉門,靠著門框問她,“冷風還沒喝夠?小心明天感冒?!?/p>
“上司的關懷總會讓做屬下的感激涕零。”尹然打趣,盧植蔑視她的諂媚轉身就回了客廳。
她回頭,二爺穿梭在眾人之間其樂融融。走進客廳,發現茶幾上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張茶盤。坐進汪賢讓出的空位里,她閑來無事,拿起竹制的夾子泡起了功夫茶。
多少年沒做過了,有點手生。洗茶杯的時候險些打破了杯子,鬧出洋相。
借著尹然泡茶的舉動,汪賢不愧行走江湖多年,無論是口才還是臉皮不同凡響。三兩句就帶動了氣氛。
愉快的時間總是讓人感覺時間如梭。
很快過了十點,尹然起身,“明天二爺還要上學,我們準備先回了?!?/p>
剛跟孔成下完軍棋的二爺意猶未盡,但并不反對母親的建議。順從的起身。
看二爺和孔成下棋的左韜放下手里的茶杯去給二爺取衣帽鉤上的外套。與左韜各置一方看下棋的汪賢也起身,“要不今天晚上就散了吧。”
都沒異議。拿鑰匙的,拿包的,穿外套的,取鞋的。大家說著話,準備一起離開盧植家。
尹然是個邊造邊收拾的類型。所以,即便突然說走,盧植家也并不亂。
盧植送幾人到電梯門口,隨著電梯下行,他轉身回了家。
跨進家門,關門。頓時覺得家里冷清得空落落的。
苦笑著搖頭,自嘲自語,“這是被改造了?”
洗澡,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