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客廳里陽光灑了一地,暖暖的。他,倚在沙發上,看書看得入神;她,貓著腰,胖嘟嘟的小手捏著針線,刺著十字繡。2014的第一天,很平靜,很溫馨,他們依然過著他們的小日子。
突然有了穿越的感覺,古時候,為功名而苦讀的書生是不是就這樣?夫妻相濡以沫,男讀女織。不過古代的書生總是和落魄、寒酸捆綁在一起,而他,一點也不落魄、寒酸。他們在親戚朋友中間,一直是羨慕嫉妒恨的對象。受過良好的教育、有體面的工作、有穩定的收入,生活平靜安逸,有點錢有點閑——閑還是忙,這是很主觀的東西,曾經對兩個人說過,“上班有做不完的事,但是可以準時下班。”一個驚嘆太忙了,一個驚呼真清閑。不知這算不算是小資,中學時代非常流行,也很向往的生活方式。其實,一直也沒搞懂怎樣的生活才算是小資,印象中,靜靜地享受一縷陽光,細品一杯咖啡,傾聽一曲清樂,品讀一本小說,便是小資。但又覺得太容易實現了,不夠真實,不知這印象是怎么來的。如今,小資已然不時興了,很少聽到了。
他輕輕地放下手中的書,靜靜地看著她,欣賞著她一臉無憂無慮的安詳。她發現他在看著她,微微抬起頭,朝他做了個鬼臉,就繼續刺她的十字繡,沒有再理會。他拿起書,卻再也看不進去。他知道,他是很寒酸、很落魄的,比書生寒酸落魄得多,精神上的寒酸落魄。書生可以衣衫襤褸,風餐露宿,但對自己的路是清晰的,明明白白追求的是什么,自然就能夠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了。他,雖然衣食無憂,卻感覺面前一片迷茫,仿佛迷失在茫茫大海的一葉小舟,找不到方向,也沒有安全感??偸悄鼐蛽鷳n起未來,突然又追悔著過去,無來由的惆悵。
看書,能夠讓他專注到當下,卻像抽鴉片似的,只能提供暫時的幻覺,麻痹一時的神經,時辰一過依舊打回原形。有人說,這是神經官能癥,跟小時候的生活環境不無關系,需要慢慢治療;又有人說,這是“小我”在作祟,排擠掉了“大我”,必須通過不斷修煉來找回“大我”。但是,他深知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他不是沒努力過。
她依然專注著手中的一針一線,世界都模糊了,她關心的只有手中的針線。她總是那么的無憂無慮,很容易就把世界忘記了。他經常說她“像個聽話的小孩”。小孩子般的天真、無邪,讓她披上一件金鐘罩,永遠不會被世事叨擾。有時候,他會罵她“豬頭豬腦,沒心沒肺”,心里卻羨慕得很。如果愚不可及是世人曲解了孔老夫子的意思,那他想再曲解一次,她真真實實的愚不可及,大智若愚的愚,他是怎么也學不來的,不可及。他常暗示自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結果卻經常在“大笑之后,感覺悲傷”。就像失眠的人,越是想睡覺越睡不著,而不失眠的人,根本不用去想,一躺下就呼呼大睡。他以前也經常失眠,或是睡夢中驚醒,自從她成了他的枕邊人,他失眠也少了。把她摟在懷里,聽她均勻的呼吸,看她微微翹起的嘴角——睡夢中也常常微笑著——便覺得心安了,許多的憂愁都煙消云散了。他問過她,“你睡覺經常做什么美夢,總是笑笑的?!薄拔夷闹?,睡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彼X得他問的很奇怪,睡覺就應該心無旁騖的,怎么會夢見什么。小孩子睡覺會驚醒,老人家就找一些石頭放在小孩子的枕邊,給小孩子壓驚,叫壓驚石,這樣小孩子就不會驚醒了。他知道,她就是上天給他的壓驚石。
能夠和她在一起,他一直覺得很幸運,很幸福。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那他前世應該是怎樣的頂禮膜拜,才換來今生的同床共枕。這一刻,他明白了,漂泊在茫茫大海的小舟似乎看到了燈塔,他不再迷茫,不再患得患失。能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相伴一生,也就足夠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他眼眶泛著亮光——也許是因為頓悟而激動不已,也許是剎那間的幸福滿溢——走到她面前,輕輕一吻。她依舊安詳,幸福一笑,也輕輕一吻。他沒說話,她也沒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她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