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此人間黃昏

上完第一周直播課后,學生郝斌宇加我微信:老師,可以幫我看看這篇文章嗎?

我認真看了,也給了一些批注。分享學生的佳作,鼓勵更多學生加入寫作的隊伍,這是我的本分。

經過作者同意,以下,郝斌宇的文章:

? ? ? ? ? ? ? ? ? ? ? ? ? ? ? ? ? ?共此人間黃昏

我這個人,愛極了人間的昏黃,縱它野火千里也燒不殆盡。

我很喜歡保存那些不知是否調過色的黃昏的圖片,把它作為朋友圈的大圖引領我余下的所有生活碎片。那些藏在高樓大廈后不小心露出小尾巴的、那些沉浸在池底融化凄冷的、那些游弋在太陽之下月光之中的、那些或淡或濃的星河碎衣。那些來自銀河的饋贈,我真的都好喜歡。我覺得在這照片背后輕按快門的那個人,一定是非常非常溫柔。我想者是一種對生活的熱愛。

??穿過這世間的林林總總,我見過太多場黃昏,一如太多場別離。第一次在黃昏感到真正意義上的安定,是在錦繡祖國沉默的、固執的西北部。應是快要褪去的夜晚,天空顯得有些蒼蒼然,但簡直美得不像話,驚心動魄。我愣在那里,碧空破洞,陽光噴了下來,沖擊著我。我在腦海中反復尋找著,該用何詞何句來形容。是的,恒星雖已死亡,但他們的光芒依然撲面而來,璀璨又恒久。那一刻,殘陽里我喜極而泣。

黃昏失去了顏色, 我看人們在黃昏的大道上踽踽獨行,一步,一步,泛著燦光,那么渺小,那么可愛。他們帶著夢想和熱愛,腳踩在地上,無聲卻也震顫,我知道,那是在扎根。窗邊的葉子在努力吸著綠汁,天上的花開得紅,我知道夏天要結束了。推開窗,白色的窗簾被吹得鼓了起來起,畫紙吹跑了,啊,他來見我!是用跑的!我和黃昏緊緊抱在一起,熱量渡過來,我哽咽著。我得眼角與眉宇都染上了柔柔的碎片,泛著淡淡的粉。籠著光的小火球此時褪去了夏日那份焦躁與不安的薄衫,披上了夏末那份獨存不舍與悵然的軟絲。我看得眼睛有些酸澀,閉下有些刺痛的眸。睫毛一抖,抖落片片碎光,落在鼻尖。我踮腳去吻那光。風一顫,軟了多少人間的凄冷,又帶了多少宮闕的曙光。云層醉倒在層層漣漪里,浸染了淡紫、灰白、薄粉、燦黃。在空中舒展著細腰,化成屢屢云煙,又被溫柔的光輝攬在懷里愛撫著脊背,云層被惹得慫了慫小鼻子,彼時飛機一下從云層間冒出,滑出一道平直的線。我手忙腳亂的解開手機,定住,放大,按鍵。

黃昏吝嗇得可愛,他不能如太陽般普渡眾生,亦不能如月亮般營造夢境,他只是時常能夠遇到的風景,只是抬頭就能看到的歡喜。他只偏寵世界的一角,為它蓋上薄被,親吻它,眼里都是它。而我站在這一角,想起海子,原來人間如此值得。我覺得這是宇宙獨留于我們的殘柔,是人間平淡日子里的一塊軟糖,是宇宙之至美,是人生之幸事。我伸手朝那暮色撫去,指尖鍍上光。或輕或重地撩撥著軟綿的云,指隙間是高樓聳入云端,玻璃印影,萬光幾點。我有一刻的恍惚,恍惚自己的十余載光陰,云起云涌。也有一刻茫然,茫然世事無常,明滅悲喜。但最后竟也是一刻的釋然,釋然一江水東流,驚濤駭浪。

就像那長衣墨袍,把酒問青天,西風殘照,而后酒祝東風,人生長恨水長東;就像那憑欄之處,瀟瀟雨歇,美人遲暮,而后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就像那赤子詞人,一腔熱血,天上人間,而后人憔悴,望盡天涯路。我想到了仕途不順的子瞻、一生癡狂的太白、清揚明麗的樂天、驚艷世俗的易安、風流自命的醉翁、至情至興的納蘭。我想到了滾滾長江水中,沉浮于歷史滄桑中的無數個他們。所以我的理想大概就是,有一天,我的理想不再是理想。

我常想人在紅塵中的意義。有些人勞碌一生,奔走他鄉,杳無音訊;有的人宛如枯木,在死亡的邊緣線徘徊,茍且活著。我無法去判斷對錯,只能在無奈的同時惋惜這一場黃昏。最后一抹殘黃被黑暗吞噬,春意闌珊,星河泛濫,濃墨的夜色裹著我單薄的衣肩,帶著些許決絕得悲涼。但我知道,太陽明日,還會照舊升起。就像下一個黃昏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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