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半,我從屋子里出來,到樓下的便利店買煙。
街上燈火昏黃,到處是昨晚喧囂之后留下的吵鬧和悲歡。
除我之外,還有晚歸的姑娘,孩子,賣早點的商人和掃街道的老人。
我在街上停下,抬頭,才發現今夜的月亮好美。
在之前的無數個夜里,我都不曾探出窗戶,去看一看古都難得的蔚藍天空,蜷縮在一間只有我的屋子里,慢慢衰老,消亡。
便利店的那個年輕人依舊態度良善。
我買了一包利群,然后在街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點上一根煙,長安的夏夜一片溫涼。
上個周六的午夜,我給我學妹打了一個電話。
她在沉睡,被我的電話吵醒,說話的語氣里帶著一絲絲的埋怨。
“最近過的好么?”我的聲音低沉。
她的聲音頓了頓,靈魂從睡夢中醒來然后說,“挺好的,你呢?”
“不好不壞。”我說。
電話對面傳來拉扯被子的聲音,我猜想她已經坐了起來,斜靠在床上。
“我們有多久沒見了,有兩年了吧?”我問她。
“兩年零五個月。”她說。
“下周末我去北京看你吧,我想去未名湖走一走,上一次沒能去成,一直是個遺憾。”我說。
“上次是和嫂子一塊兒來的吧?”她問我。
“對不起,那一次我沒能去看看你。”
“沒事。”她的語氣低沉,“這一次你和她一塊兒來么?”
我嘆了口氣,“我把你嫂子弄丟了。”
她聽完沒有說話,良久的停頓,才開口叫我,“哥,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我說,“你談戀愛了?”
她說,“你怎么知道?”
我說,“我猜到了。”
她沒有說話,長安到北京的一千多公里是如此的漫長。
“他對你好么?”我又問她。
她說,“談不上好,不過挺不錯的。”
我說,“給你一個建議,你聽么?”
她說,“哥,你說。”
我苦笑一聲,“別讓他輕易的得到你,男人一旦得到了你,就不會懂得珍惜了,直到失去了才會后悔莫及。”
她聽完問我,“哥,我記下了。”說完又問我,“那你呢?”
我說,“我是個壞男人,而你是個好姑娘,我會遭報應的,你可別學我。”
那一夜的凌晨一點。
我對她說,“你看今晚的月亮好美。”
她說,“是的。”
凌晨五點半,我的煙剩下了半包,月亮依舊那么的美麗。
天漸漸的亮了起來,夏夜的黎明來得早,這讓黑暗和陰影無處可逃。
我重新點了根煙,抬頭望著天空,這一度讓我的脖子酸癢難當。
學妹小我三歲,低我兩級,我和她在一次校外兼職時相識。
那一個夏天我和她頂著長安夏日的酷暑,在街上發了一天的傳單。
她掙了四十塊,我掙了三十。
我用錢買了兩包萬寶路,抽了一天。
她用錢買了兩本書,送給了我,這兩本書我到現在都沒曾看完。
去年我的生日,她送了我一套《博爾赫斯全集》,直到現在,我只看了三本。
而我,連她是哪一天的生日都不知道。
她在電話里,那個午夜,滔滔不絕的跟我說著計劃。
她已經想好了周末兩天在北京的行程和安排。
去簋街吃火鍋,去798看畫展,去故宮看老房子,去頤和園看大海。
可是我連莫奈和莫扎特都分不清楚,喬耶斯和狄更斯都看不明白,故宮里沒有老房子,頤和園也沒有海。
再后來,她笑著對我說,“哥,到時候咱倆在未名湖邊走的時候,我把你推下去,那時候,你的小說就值錢了。”
我苦笑著說不出話來,“你把我從八達嶺的野長城上推下去,我的小說也是一堆廢紙。”
她聽完,笑著說,“那不行,我只有你這一個哥。”
凌晨六點,朝陽升起,而我的煙也已經抽完,我站起來,身體一個趔趄,思維恍惚,陽光刺的我眼皮酸癢。
我走到便利店,那個年輕人還在。
“給我拿一包利群。”
他抬頭看著我,一臉奇怪,“你不是剛剛已經買了一包?”
“抽完了。”
他將信將疑的將煙遞給我,“十四塊。”
我將煙接過來,然后準備回家。
他叫住我,然后遞給我六塊零錢,然后說,“少抽點。”
我笑了笑,“謝謝。”
周一的下午三點半,學妹給我發了一條微信。
“你票買好了么?”
我看完將手機放下,然后癱軟的從床上做起,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
屋子里溫熱肆虐,我打開窗簾,窗外陽光耀眼,刺的我眼皮生疼。
我從床上下來,赤著身站在地上,地表一片溫良。
我將煙放進煙盒,將陰影還給陽光,然后給我學妹發了一條微信。
“在北京等著我,周末帶著你男朋友,咱們仨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