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逢春雨,雨約在昨日凌晨寅時開始淅瀝瀝,今日這雨卻比前幾日的那場大了許多,天陰暗暗的,也沒有風(fēng)。要是知道雨止于何時,那就取決于這雨的興致。對于我而言,我還是希望這雨能下的更久一點。讓這春雨浸透干涸的大地,沖刷渾濁的空氣,催醒沉睡的枝椏,洗禮不忘的初心。我喜歡雨,也喜歡春天。
“春之味”說的就是這春天的味道,如果此時要再寫什么雨后的泥土芬芳,或者嬌花引蜂蝶的甜香,抑或觀景賞春時心中油然升起的美滋滋,就太過于矯情了。說這“味”,不妨觀于眼,聞于耳,嗅于鼻,品于舌,情于心。淺一步說,有誰不忠于這舌尖上的美味,可謂“一日無食,生而無味”。
?
?
⊙?春筍
?
雨后春筍,說的是春雨過后筍長得尤為迅速。宋·張耒《食筍》中曰:“荒林春雨足,新筍迸龍雛。”這春筍就像是遇雨從泥土中一下子蹦出來一樣。
竹筍一年四季皆有,但惟有春筍、冬筍味道最佳。烹調(diào)時無論是涼拌、煎炒還是熬湯,均鮮嫩清香。?春筍筍體肥大、潔白如玉、肉質(zhì)鮮嫩、美味爽口可被譽為“菜王”。
?
《詩經(jīng)·大雅·韓奕》中記載:“其肴維何?炰鱉鮮魚。其蔌維何?維筍及蒲。”由此可見自古以來,就視竹筍為上等蔬菜。蘇軾在《初到黃州》
中曰“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雖被貶到黃州,反倒如了心愿,魚肥水美,竹筍噴香。也有民諺“不圖今年竹,單圖來年筍。”筍的美味也就隨之飄來。林語堂在《吾國吾民》中寫到“竹筍一物之所以如此流行,即為其嫩筍所給予吾人牙齒上的精美的抵抗力。一般人之愛好竹筍可為吾人善辨滋味的典型例證,它既不油膩,卻有一種不可言辭形容的肥美之質(zhì)。”
說到春筍之美,梁實秋在《筍》中描寫到:“春筍不但細(xì)嫩清脆,而且樣子也漂亮。細(xì)細(xì)長長的,潔白光潤,沒有一點瑕疵。春雨之后,竹筍驟發(fā),水分充足,纖維特細(xì)。古人形容婦女手指之美常曰春筍。‘秋波淺淺銀燈下,春筍纖纖玉鏡前。’(剪燈余話)。”春筍不但味美,也有“利九竅、通血脈、化痰涎、消食脹”的功效。
不用花大力氣生火動灶,去筍衣,切老根,沸水焯燙,冷水過濾,切成小段,外加豌豆、胡蘿卜丁和調(diào)料,攪拌均勻,來一盤涼拌春筍,就單看這紅綠白三色交疊,就美不可言。
?
?
⊙春韭
“正月蔥二月韭”,每年的農(nóng)歷二月是吃韭菜的最佳時節(jié),尤其是吃根部帶著紫紅外衣的頭韭。
韭菜適應(yīng)力強,抗旱耐熱,味辛益陽,祛陰散寒,并且滋味甜美,提鮮亦可,乃是常見的家常菜品。杜甫曾在詩《贈衛(wèi)八處士》中曰:“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
老舍曾在《濟南的冬天》寫雨后的韭菜:“雨后,韭菜葉上還往往帶著雨時濺起的泥。青菜攤子的紅紅綠綠幾乎有詩似的美麗。”初春,用鐮刀割一捆鮮韭是在老家家母去菜地順手拈來的事情,割回來的春韭也都帶著護根的泥土。母親常說,韭菜吃兩頭,春秋季的韭菜最鮮。
?
有的人喜歡吃韭菜,雖然吃著清香入口,但其余味也是讓人聞之捂鼻。我不常吃韭菜,也是這個原因。在老家,韭菜洗凈可以生吃,所謂生吃就是蘸些豆醬卷入煎餅中一并嚼在嘴里,既方便省事又清爽可口。
韭菜最常的做法有:韭菜水餃,韭菜炒雞蛋,韭菜炒魷魚,韭菜雞蛋餅,韭菜盒子。待到韭菜長梗開花的時,可取其梗和花一并加料研磨,做成韭花(醬),要是鋪在碟子里像溶化了的一塊墨玉,墨綠墨綠的。梁啟超曾有詩云韭花“韭菜花開心一枝,花正黃時葉正肥,愿郎摘花連葉摘,到死心頭不肯離。”由此可見韭菜開花時的樣子。
?
?
⊙萵苣
?
既雨已秋,堂下理小畦,隔種一兩席許萵苣,向二旬矣,而苣不甲拆,獨野莧青青。傷時君子,或晚得微祿,轗軻不進。為此杜甫為萵苣作詩一首——《種萵苣》,以此自喻。
萵苣經(jīng)過嚴(yán)冬,在初春時節(jié),經(jīng)過充足的施肥灌溉,時隔數(shù)日,便長出一大截,還用力舒展著又長又嫩的葉子。半尺之高的萵苣便可以從菜園連根拔出食用。
剝掉外面的幾層葉柄,用清水洗凈,里面嫩些的葉子,便可一層層的置于餐盤,蘸著醬,卷個煎餅,也是一種自然的美味。不得不說家鄉(xiāng)的煎餅就是各種蔬菜的“百配搭檔”。
?
萵苣成絲劃片都可以做出美味的菜肴。這萵苣的皮苦澀,食用時要剝?nèi)~后再去皮,去皮也很簡單,手拿削皮器沿著它生長的方向(從根部往頭梢),三下五除二就脫胎換骨成用晶瑩剔透來形容也不為過的淺綠色的玉般柱子。“噠噠噠”,在菜刀與案板的碰撞下把萵苣劃片切絲,加油熗鍋,再放一撮蝦米,配料微許,小火清炒之后,一鍋水(水產(chǎn)的蝦米)與土(土長的萵苣)交融的噴香就要滑入餐盤,秀色可餐。
?
?
⊙椿芽
?
提到椿芽我就憶起椿芽炒雞蛋的美味,也讓我想起小時候那棵老香椿樹。“雨前椿芽嫩如絲,雨后椿芽生木質(zhì)”,其中這“雨”是指節(jié)氣谷雨。
香椿的嫩芽是暗紅色的,正如張曉風(fēng)描述的那樣“香椿芽剛冒上來的時候,是暗紅色,仿佛可以看見一股地液噴上來,把每片嫩葉都充了血。”
椿芽被稱為“樹上蔬菜”,椿芽做菜約始于唐,確認(rèn)于宋。宋《圖經(jīng)本草》“椿木實而葉香,可口取”。明《救荒本草》記載“采嫩芽炒熟,水浸淘凈,油鹽調(diào)食。”于丹在《人間有味是清歡》中提到“道家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土地的規(guī)律是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所以,吃飯也應(yīng)該順應(yīng)這個規(guī)律。”,并說到,春天食嫩芽,夏天吃葉子,秋天吃果子,冬天吃“根”,她的“春天,陽氣升騰,可以吃點陽氣旺盛的東西,比如香椿、柳芽等帶嫩芽的食物”就是這個道理。
?
除了椿芽炒雞蛋外,還有椿芽拌豆腐。椿芽擇洗干凈,先焯,撈出后切末;精鹽、味精加少量水調(diào)勻,同豆腐、香油、蔥末拌勻,放進盤中,撒上椿芽即可。 椿香濃郁,富含營養(yǎng)。
汪曾祺的文章寫得好,簡簡單單,樸樸素素,卻又余味悠長。其中《豆腐》一文提到:“香椿拌豆腐是拌豆腐里的上上品。嫩香椿頭,芽葉未舒,顏色紫赤,嗅之香氣撲鼻,入開水稍燙,梗葉轉(zhuǎn)為碧綠,撈出,揉以細(xì)鹽,候冷,切為碎末,與豆腐同拌(以南豆腐為佳),下香油數(shù)滴。一箸入口,三春不忘。三春不忘耶,是何等美味?”
?
?
⊙薺菜
?
又是一年楊柳綠,春在溪頭薺菜花。薺菜迎春而開,薺菜不僅可以做美味的蔬菜,也可以治療一些疾病,俗語言“陽春三月三,薺菜當(dāng)靈丹”,這說的便是薺菜可藥用。“打了春赤腳奔,挑薺菜拔茅針”,茅針是茅草的初生葉芽后花苞期的花穗。
入春的薺菜,最好吃。陸游《食薺》一首便彰顯春薺的美味誘惑,“日日思?xì)w飽蕨薇,春來薺美忽忘歸。 傳夸真欲嫌茶苦,自笑何時得瓠肥?”陸游更有《食薺十韻》贊許薺菜。鄭板橋也曾有詩夸贊薺菜“三春薺菜饒有味,九熟櫻桃最有名。”試想可堪比于櫻桃的薺菜是何等美味。
?
薺菜是一種憶苦思甜的野菜,在欠收缺糧的時期“薺菜窩窩頭”是何等的珍貴。印象中薺菜可以做薺菜水餃,煲芥菜豆腐湯,包薺菜餛飩。“初春,晚冬的寒氣還未盡去,薺菜就開始從草地田野里冒出來。這時的主婦們,要是不應(yīng)著節(jié)令好好包一頓薺菜餛飩,再在冰箱的冷凍室里存上那么一百只備貨,當(dāng)作孩子們的早點、先生的宵夜,簡直是不賢惠的呢。”讀罷這《半間灶披間》中的餛飩,瞬間有股饑餓感侵入胃腸。
“薺菜那么小也敢開花,他們真快活。”薺菜也開花,白色的小花。薺菜開花后就不能再食用了。魯迅筆下寫過“油菜結(jié)子,薺菜將開花,小白菜也老了——統(tǒng)統(tǒng)吃不得了。”雖開花吃不得,但能當(dāng)藥材。《詩經(jīng)》記載“誰謂荼苦,其甘如薺。”這是說薺菜開花結(jié)的籽是甘甜的。
?
?
⊙菠菜
?
“紅嘴綠鸚哥,吃了營養(yǎng)多”,說的就是菠菜,形似鸚鵡,也叫鸚鵡菜。菠菜在我國冬春常吃,菠菜營養(yǎng)價值高,有“營養(yǎng)模范生”之稱,更有諺語“菠菜豆腐雖賤,山珍海味不換”。
菠菜在唐代時才從波斯引入中國,菠菜也叫波斯菜。汪曾祺在《老味道》里提及“我勸大家口味不要太窄,什么都要嘗嘗,不管是古代的還是異地的食物,……,許多大家都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的蔬菜,比如菠菜和萵筍,其實原來都是外國菜。”
春天吃菠菜也是一種口福。
?
菠菜的吃法也很多:燒湯,涼拌,單炒,烙餅等等。說到?jīng)霭璨げ耍粼骺芍^津津樂道“? 我做的拌菠菜稍為細(xì)致。菠菜洗凈,去根,在開水鍋中焯至八成熟(不可蓋鍋煮爛),撈出,過涼水,加一點鹽,剁成菜泥,擠去菜汁,以手在盤中摶成寶塔狀。先碎切香干(北方無香干,可以熏干代),如米粒大,泡好蝦米,切姜末、青蒜末。香干末、蝦米、姜末、青蒜末,手捏緊,分層堆在菠菜泥上,如寶塔頂。好醬油、香醋、小磨香油及少許味精在小碗中調(diào)好。菠菜上桌,將調(diào)料輕輕自塔頂淋下。吃時將寶塔推倒,諸料拌勻。”這就是他的 《家常酒菜》。
我喜歡吃菠菜,菠菜的根甘甜如怡,菠菜的葉爽滑微麻。吃菠菜可以滋陰護肝,促進生長發(fā)育,增強抗病能力,要不大力水手卜派怎么也喜歡吃菠菜呢?
春之味也實在太多,要是想增口福那就可以盡快去嘗鮮。也別等這場春雨散去了,因為舌頭和腸胃早已等不及了。還要知道,應(yīng)季蔬菜吃得好,延年益壽不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