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釀的酒,只一口,便讓我醉了一生。
小說作者:阿雪
【一】
“小麻子,原來你在這里啊?”封辰笑意盈盈地從墻頭一躍而下。
嘴上銜一枝桃花,墨發白衣,步履生風。
烏阮阮從一排酒壇里抬起頭瞅了封辰一眼。
這妖嬈的桃花眼,高挑的鼻梁,特別是嘴角還若有似無噙著一抹笑,再配上明艷的桃花,真真是一個妖孽。
烏阮阮腹謗道,繼而埋下頭用力擦拭酒壇。
一雙黑靴闖入眼簾,頭頂封辰清冽的聲音再次響起,烏阮阮都有沖上去堵住他嘴的沖動。
封辰撥弄著自己的一縷頭發:“小麻子,本公子是不是生的太過好看,讓你自慚形穢,羞愧欲絕?所以你才不敢多看我一眼?”
只見烏阮阮低頭不語,自己默默轉過方向,背對著他。
心里一遍遍默念著,眼不見為凈,眼不見為凈。
自打他們在酒窖里見的第一面開始,封辰就不遺余力嘲諷烏阮阮,著實把毒舌發揮到極致。
上個月的月底烏阮阮按例去酒窖取酒,看到酒壇后露出的一截衣角,心想遭了賊,壯著膽子走過去,就看到封辰喝得醉醺醺的,衣襟半敞歪在墻上,手中還抱著一酒壇,身邊骨碌碌滾著幾個空酒壇子,雙頰泛紅,半瞇著桃花眼分外撩人。
縱然美色在前烏阮阮也沒有半分遲疑,大聲喊著抓賊,可是晚上酒莊就她一個人,并無人應她。
反倒是封辰一個激靈撲過來捂住她的嘴:“別喊!”
封辰艱難地抬起眼皮,眼中就映入烏阮阮一張滿是麻子的臉,頓時酒醒了一半,很是嫌棄地松開了手,虛空甩了兩下,含糊不清道:“本公子這是喝醉了半夜遇到鬼了嗎?不過這女鬼怎如此丑陋?”然后封辰就倒在烏阮阮懷里不省人事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因為烏阮阮長的丑的緣故,封辰非常看不上烏阮阮的人。
可是她家的酒特別好喝,芳香馥郁,唇齒回甘,封辰只是看上了她釀的酒。
而烏阮阮在小鎮里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不知道封辰是從哪里來的,覺得他死乞白賴,很是礙眼。
相看兩生厭是沒錯了。
【二】
封辰的出現還給烏阮阮惹來一次大麻煩。
被封辰喝掉的酒有一大部分是給城里王二酒樓的,這王二是個潑皮無賴,見烏阮阮無法如期將酒給他,便尋了一群人來酒莊滋事。
醉翁之意不在酒,王二對烏阮阮自己琢磨釀出的美酒“花間飲”早就起了歹心。
當一群彪形大漢將烏阮阮團團圍住,逼她交出“花間飲”的配方的時候,封辰就一臉閑散翹著二郎腿在房頂上看戲。
烈日炎炎,僵持了許久,一個個都是汗流浹背,王二看烏阮阮絲毫沒有松口的意思,早沒了耐心,一聲招呼,一群人氣勢洶洶,就要對烏阮阮動手。
混亂之中有不少污言穢語流出,被房檐上的封辰聽了去。
“可惜這丫頭沒生的一副好皮相。”
“這滿臉麻子,看著就讓人倒胃口。”
“不然,咱兄弟幾個……嘿嘿……”這一臉猥瑣的男人話才說一半,封辰飛掃過來的鞋底就已經狠狠踩上了他的臉。
一眨眼,四五個彪形大漢全都趴在地上唉叫連連,狼狽不堪。
反觀封辰,衣裳齊整,纖塵不染,沒有半分打斗過的痕跡,隨意彈彈衣襟,凌厲萬分道:“滾。”
封辰從那些地痞無賴手中救下烏阮阮,心想著剛剛她聽到那樣一番話,該是極難過的,都想好了的安慰的話語,卻在看到烏阮阮一臉淡然的神情后像吞了一個生雞蛋,把想說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對著一片狼藉的庭院,烏阮阮二話沒說,悶聲整理起來。
封辰之所以出手,是覺得那些話實在是不堪入耳,看到烏阮阮又有一種自己多管閑事的錯覺,“你……剛剛,聽了不難過?”
身為女子,被如此無情地嘲笑相貌丑陋,還被言辭侮辱之后不應該是羞憤難過的么?
“習慣了。” 烏阮阮柔聲吐出三個字。
這輕描淡寫的態度倒是讓封辰怔住了。
迷茫地眨了兩下眼睛,不著邊際說了一句:“以后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要不是你,也不至于此。”
也不管烏阮阮愿不愿意,這之后封辰就一直以救命恩人的身份更加肆無忌憚地糾纏烏阮阮。
蹭吃蹭喝不說,隔三岔五還要奚落她一番,左一句“小麻子”右一句“小麻子”,烏阮阮越是不在意,他就越有恃無恐,甚至變本加厲。
“小麻子!”封辰繞到烏阮阮身前:“本公子想喝的酒,你到底給不給了?”
前幾天封辰趁烏阮阮不注意又偷偷潛進了酒窖,無意間挪動了酒壇,發現了暗格里藏起來的美酒。
烏阮阮及時趕到才護下了這壇酒。
封辰記得清楚,烏阮阮當時一副護犢子的模樣,與平時低眉順眼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她說這酒要封存整整一百天才會更加醇厚,香郁,再過三天開封那是再好不過了。
封辰是愛酒之人,知道酒越留越香,也知道烏阮阮不敢誆騙自己,就答應了烏阮阮先不動這酒,三日后再來。
沒想到今日一來就不見了烏阮阮蹤影,整個酒莊都尋遍了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封大爺,封太歲,我惹不起你啊,您能不能高抬貴手放過我?”烏阮阮被封辰捏住臉,吐字也是含糊不清。?
“放過你?”封辰使壞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故意躲著我,讓我找了這么久我能輕易放過你?”
“疼,疼,疼……”
烏阮阮的臉被捏得變形,嗷嗷大叫起來,臉上的麻子也擠在了一起,好像更加丑了。
封辰撇下嘴,一副嫌棄的樣子又忍不住奚落起她:“小麻子啊,你說你長這么丑,以后誰要是娶了你,那晚上做夢都會被嚇醒吧?”
真的是太疼了,烏阮阮眼角緩緩蓄起了淚花,封辰見狀才訕訕收回手。
他扭過頭,語氣略微有些生硬:“別以為哭了我就會放過你,酒還是要給我的!”
烏阮阮揉揉自己吃痛的臉,極不情愿地說:“給你,給你,行了吧。”之后又加一句:“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說。”
“我給你留一壺,你陪我把剩下的酒送到松鶴樓。”
【三】
數月前,烏阮阮承諾了松鶴樓的段公子給他供應別具風味的“花間飲”。
為了釀好這些酒,烏阮阮徒步到好幾里以外的山上挑了最純凈的山泉,在酒灶前忙忙碌碌了十來天。
可是烏阮阮一點都不覺得累,反而感覺很滿足,能為段公子做事是她覺得最幸福的事。
段少淵是與封辰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溫潤如玉,翩翩有禮,不管對誰都很和氣,從不會打壓欺負別人。
烏阮阮對段少淵是欣賞中帶著些許欽慕的。
封辰難得這么好說話,居然答應了烏阮阮的條件,陪她一起將酒送去。
臨行前烏阮阮還特意將面紗戴上了,蒙住了臉,封辰看出烏阮阮是很是興奮,眼底的笑意盈盈散出來,隔著面紗,也能感受到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
看著烏阮阮喜不自勝的樣子封辰這一路都陰沉著臉,恨不得將擺滿酒壇的車掀翻在地。
穿過幾條小巷才轉入人流如織的大街,松鶴樓就在那最繁華的地段靜靜立著。
寫著“松鶴樓”的牌匾懸掛于頭頂,題字穹勁有力,恢弘大氣,雖然來過很多次,可是每次烏阮阮都會被這字里行間的流露的氣勢震撼到。
據說這是段少淵親筆書寫的。
愣神間,段少淵已經迎了出來。
銀灰廣袖袍,腰間束著青黑云紋帶,簡單掛一條玉佩做墜飾,極為低調的打扮,渾身卻透著一股不凡的氣度。
烏阮阮被段少淵迷的七葷八素,可封辰卻依舊沉著臉,盯著段少淵腰間的玉佩出神。
段少淵一個眼神身后的小廝馬上就領悟到了,一群人越過烏阮阮將推車上的酒一壇壇搬進去。
“辛苦烏姑娘了,在下備了薄酒一杯,還請姑娘賞臉。”段少淵臉上始終掛著恰如其分的笑意。
烏阮阮自然是樂意至極的,能得到段少淵的邀約是她夢寐以求的事,一開心就忘記自己身邊還有一個太歲爺。
所以當封辰從后面攬過烏阮阮肩膀直接對段少淵說不用的時候烏阮阮傻了。
段少淵的笑容也有一瞬間僵硬,但還是保持微笑:“這位公子是?”
烏阮阮回過神甩開封辰的手,著急解釋:“他是我臨時雇傭的幫工,沖撞了公子,還請不要見怪。”
封辰看到她那一副急欲與自己撇清關系的樣子,很是不爽,她就這般厭惡自己?
還未曾多說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匆忙趕來附在段少淵身邊耳語幾句,段少淵笑容慢慢斂去,面容逐漸凝重,先前的笑意一掃而光。
“家中有點急事,今日不能招待姑娘了,改日定請姑娘吃飯,向姑娘賠罪。”
烏阮阮還想多問幾句,段少淵就已經甩著袖擺就急急忙忙離開了。
難得有見面的機會,卻沒說幾句話,烏阮阮很失落。
段少淵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街頭,烏阮阮依舊呆呆望著他離開的方向,悵然若失。
“小麻子,連背影都看不到了!”封辰存心戲弄,一手扯掉她臉上的面紗,引得幾個過路的人投來鄙夷的眼神。
從來不在意這些的烏阮阮破天荒黑著臉跑了,撂下封辰一人站在原地。
這次烏阮阮是真的生氣了,這一整天都對封辰不理不睬,封辰一接近烏阮阮立馬就繞道離開。
面對烏阮阮的視而不見封辰第一次有了心慌意亂的感覺。
【四】
入夜。
庭中竹影斑駁,在微風中輕顫的竹枝掉下幾片枯葉,被悠悠卷起最終落在了烏阮阮腳邊。
段少淵攬一身月華,像是乘風而來,足尖輕點,穩穩落在烏阮阮身前。
月白色的袍子上繡上蔥郁的竹葉,很是應景,烏阮阮瞪圓了雙眼,不敢置信。
可這世間只有一個段少淵,現在就真真切切站在她眼前。
世人千萬般的好,都抵不過烏阮阮心中一個段少淵,一個從不曾嫌棄過她的段少淵。
只要是烏阮阮出門,必定是伴著奚落與嘲諷的。如果她只是單純地長得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她的娘是出了名的風華絕代的大美人,她的爹爹也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沒想到把她生得這樣丑,所以她淪為眾人的笑柄,爹娘的恥辱。
她遇到的人里,只有段少淵是唯一一個不嘲笑她相貌丑陋的人。
彼時他是剛進入這邊陲小鎮的翩翩貴公子,一路奔波卻纖塵不染,恍若濁世白蓮。
烏阮阮懷中抱著酒壇子走在路邊,被幾個頑皮的孩童撞倒在地,酒壇破碎,一地泥濘,周遭的人冷眼旁觀,無人上前幫忙。
只有段少淵走過去將她扶起來,即使看到烏阮阮臉段少淵亦是面色如常,聲音更是柔和得像三月的春風,他關切地詢問烏阮阮有沒有受傷。
一向堅強的烏阮阮在段少淵面前居然落淚了,以前她不哭,不是因為不會難過,而是壓根沒人在乎,所以只能逞強。
常年生活在寒冬臘月的人往往會無限憧憬二月的春風。
段少淵就是烏阮阮憧憬的春風,能給她常年如置冰窟的生命里帶來一絲溫暖的春風,雖然在別人眼里是那么微不足道。
初見已是那么狼狽不堪,所以烏阮阮總想在之后的會面里以最好的姿態出現在段少淵面前,每每見他時總是用一面紗遮臉。
今日他來得突然,烏阮阮根本來不及去找面紗,慌慌張張地背過身。
“你打算一直這樣與我說話嗎?轉過來。”身后是段少淵的輕笑聲。
“我怕容顏太丑,沖撞了公子。”局促與緊張席卷著烏阮阮每一寸,她多希望剛剛段少淵沒有看清楚她的模樣。
“又不是沒見過。”身后之人兀自嘟囔一聲。
明明是極細的聲音,還是被烏阮阮聽了去,這語氣……分明是封辰。
肩膀被人扳過去,正對著段少淵,烏阮阮低下了頭,幾乎貼在了他胸膛。
“看著我。”段少淵似是命令,可烏阮阮依舊埋著頭,無奈他只能用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視自己。
“我……”烏阮阮顯然是不適應這樣的段少淵。
今夜的他不像平日里和藹謙遜,多了一絲蠻橫霸道,卻好像少了些疏離,人也更為親和。
“我從未覺得你丑,更不會嫌棄你。”他盯著她,眸如點漆,一貫的認真模樣,可是又好像哪里有些不同。
在他黝黑的瞳仁里烏阮阮好像看見封辰眼底含笑的輕佻面容,渾身一抖,故作鎮定地別開眼:“深夜造訪,公子可是有重要的事?”
段少淵緩緩開口:“你,今天不開心了?”
半晌烏阮阮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今天他匆匆離去的事,遂搖搖頭:“怎會,公子事務繁忙,我自然理解的。”
段少淵總是事務纏身,每次烏阮阮來送酒看到他都是忙忙碌碌的,想與他多說幾句話也總是找不到機會。
“我是特意過來給你賠禮的,還有……其實今天陪你來的那個公子人很好,你就不要生他的氣了。”說到后半句段少淵松開搭在烏阮阮肩膀上的手,極不自然地偏過頭。
沒想到段少淵會為封辰說情,可是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在與封辰置氣?
在烏阮阮的審視中段少淵掩著嘴干咳一聲:“千萬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我來過的事,來日見到我最好也不要提了。你一個姑娘家,我怕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好。”
烏阮阮重重點頭,一掃之前的疑慮,心頭生起一片暖意,他待如此好,是不是也……旋即癡癡地笑了起來。
剎那間段少淵平地而躍,隱沒在白墻之外了。
【五】
段少淵的出現讓烏阮阮的心情好了起來,連帶封辰的氣也不生了眼角眉梢都染上喜色。
封辰堆起一臉狹促的笑意,揶揄道:“小麻子,你這滿面春風的,莫不是昨夜私會情郎了?”
“沒、沒有。”烏阮阮急忙地掩飾,一想起段少淵的臉,面上又染了一層緋紅。
一想起段少淵烏阮阮馬上就想到昨日段少淵為封辰說好話的事,一團疑云籠在了心頭,蹙緊了眉頭:“你是不是認識段公子?”
“我怎么會認識他。”封辰不屑地冷哼一聲,極為高傲地揚起頭,“我勸你也不要同他走太近,那樣的人不是你能招惹起的。”
烏阮阮覺得封辰對段少淵充滿敵意,可是又想不明白段少淵為何會為封辰說好話。
一定是段公子宅心仁厚大人有大量,不似封辰小肚雞腸,這樣一想,段少淵在烏阮阮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許多。
認識封辰這么久,烏阮阮頭一遭想起要問他的身份,這人來無影,去無蹤,身份很是可疑。
可是問到最后,封辰也還是沒有告訴她自己是誰。
段少淵是個言出必行的人,那天同烏阮阮說了要給她賠罪過幾日就差人來了。
那人捎了段少淵的一封書信,段少淵在信上說下午請烏阮阮去松鶴樓吃飯,一來賠禮,二來有要事請求。
面紗已經是不能用了,為了更好地出現在段少淵面前,烏阮阮火急火燎地買了一大堆胭脂水粉,滿滿當當擺了一桌。
買回來就后悔了,對著這一桌子的胭脂水粉烏阮阮只有唉聲嘆氣的份,自打記事起她就隨著父親在酒莊里忙活,從來沒有碰過這些。
正苦惱著,封辰閑庭信步般踱了進來。
消失了幾天,這會子不知道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眼神掃過烏阮阮面前這些大大小小的盒子,蔑然一笑:“小麻子,你這是中的哪門子的邪?竟然買這些東西。”
“你走,別管我!”烏阮阮心煩意亂。
封辰面色一沉,卻沒有走:“不要我管,這些東西你會用?”目光自然落在了烏阮阮手中的胭脂上。
“難不成你會?”
封辰笑而不語。拿起粉刷就在烏阮阮臉上涂抹起來。
他在易容的時候難免會用到這些,比起烏阮阮的一竅不通著實是好了太多。
烏阮阮睜著圓溜的雙眼看著封辰,這是他從未有過的認真模樣,眼底似有若無透著淡淡的憂傷,二人近在咫尺,封辰溫熱的氣息時常掃過烏阮阮的臉龐。
許久之后,封辰直起身,手也從她臉上撤離:“好了。”
拿過銅鏡,烏阮阮看到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自己,肌膚白皙如雪,臉上的麻子都被白粉細細遮去。
其實烏阮阮的五官生的是極好的。眉眼彎彎,小巧的鼻頭,飽滿嫣紅的唇,沒有了平日礙眼的麻子,儼然就是一美人胚子。
烏阮阮欣喜萬分,封辰看著她高興的樣子也不自覺笑了,但是烏阮阮說她要去見段少淵,那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我不是說了讓你不要與他走太近嗎?”
封辰怒火中燒,要是知道她是為了去見段少淵,他是絕對不會幫她的
“你說不許就不許?你是誰啊!我為什么要聽你的!”烏阮阮和他嗆了起來。
“反正不許去!他是個很危險的人。”封辰氣急了,可也只能說這么多。
他無法向烏阮阮解釋段少淵復雜的背景,也無法向她闡明朝堂斗爭有多么黑暗與殘酷。
烏阮阮看他這么無理火氣也冒了上來:“我看你才是不安好心,遮遮掩掩不敢說出真實身份。”
“你!”封辰氣結,拂袖而去。
那天看到段少淵腰間的螭龍玉佩封辰就料到段少淵絕對不僅僅是這邊陲小鎮的酒樓老板那么簡單,與皇室應該息息相關。
而且封辰十分肯定他那天行色匆匆的樣子肯定是在密謀著什么。
通過自己在江湖上的人脈與關系,封辰很快就查到段少淵的一切。
當今六皇子,幾年前被太子打壓,不得已委身在這邊陲小鎮,收斂鋒芒做了一家酒樓老板,表面上經營酒樓,暗地里與朝廷重臣暗中往來,等待時機一舉反殺。
烏阮阮不肯聽他的,封辰這下只恨了自己,為什么那日要扮作段少淵的樣子,讓她有了念頭,多了期許。
平日里烏阮阮毫無脾氣,任他欺壓,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一遇到與段少淵的事就像變了一個人,說翻臉就翻臉。那天他都拉下臉向她道歉了,她居然還是對他愛答不理。
結果封辰夜不能寐,無奈之下才易容成段少淵去找了她。
【六】
封辰前腳剛走,烏阮阮后腳就去了松鶴樓。
直到暮色四合,烏阮阮才踏著夜色歸來。
步履沉沉,滿懷心事。
原本頹然的封辰一見到烏阮阮立馬眼眸清亮起來,急急迎上去,他在這坐了一下午,等了烏阮阮一下午。
他去過松鶴樓,可是段少淵的人攔著,不讓他進,只能在酒莊等待,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雖然烏阮阮對段少淵來說沒有什么利用價值,可是封辰還是很怕自己的事會牽連到她。
封辰騙了烏阮阮,那天他說自己不認識封辰,其實應該算是認識的,只不過段少淵認識的是他另一個身份。
千容公子。
世說千容萬貌,行蹤縹緲,就連女人,他也能扮得惟妙惟肖。
段少淵找封辰時帶著面具也并未告知他自己真正的身份與目的,只是說與他做一筆交易。被封辰拒絕了。
雖然見段少淵的時候易了容,可是沒料到段少淵在松鶴樓看看到他真容后竟查到他千容的身份,又一次找上門來。
這回段少淵道出了真實目的,又一次被回絕之后,絲毫沒有惱怒,反而胸有成竹,“你會答應的。”
京中局勢不穩,皇帝病重,已經連日不曾上朝,皇城內風起云涌,段少淵想要趕回去早做部署,可是只要自己有任何風吹草動,太子的人就會有所防備,回京路上也是危機四伏,兇險萬分。
段少淵想讓封辰做的就是扮成他的樣子同護衛一起走官道,吸引注意力,而他自己就走小路快馬加鞭趕回京城。
封辰是江湖中人,對朝堂爭斗沒興趣,更不想卷進去,所以才一直拒絕段少淵。
這次段少淵將心思動到了烏阮阮身上,給她賠罪不過是一個借口,利用烏阮阮說服封辰才是真正的目的。
段少淵之所以可以胸有成竹,不過就是篤定了自己在烏阮阮心中的地位,亦篤定了烏阮阮在封辰心中的份量。
他將一切和盤托出,包括自己的身份,包括封辰的身份,連自己的目的都一一詳細說給烏阮阮聽。
段少淵若想著算計,烏阮阮恐怕還不會答應,可偏偏他是交了心的,從年少所受的欺辱到如今的隱忍,以及胸中的宏圖大志,他全都說給了烏阮阮,字字誠懇真摯。
段少淵的剖心相待烏阮阮實在不忍心拒絕,可是又擔心封辰的安危,直到段少淵再三保證以封辰的武功不會有問題烏阮阮才點頭答應。
“你幫幫他吧。”烏阮阮囁嚅著開口。
“他給了你什么好處?許你王妃之位?你這么幫他。”封辰的眸染上一抹凄色。
在他與段少淵中間她終究是選了段少淵。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在地。
封辰武功高強,可是段少淵不同,他一去是必死無疑啊。烏阮阮想開口解釋,可封辰已經轉身離開。
“我答應你,就算是還你這段時間的酒錢,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白衣勝雪,背影成殤。
【七】
從第一次見烏阮阮開始,封辰就一直說她丑,有時候還罵她笨,對她各種奚落,嘲諷,可是他也是最見不得她傷心流淚的人。
那日月華籠罩之下他說的那一句:“我從不覺得你丑。”的確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除第一次是酒醉后口無遮攔,之后的每一次都不過是存心戲弄,吸引她注意罷了。
他本江湖人,天下之大,四海為家,世間美酒萬千,能留住他的,從來只是烏阮阮這個人。
明日便是段少淵啟程離開的日子。
封辰喝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伴著月光一搖一晃走到酒莊,烏阮阮及時沖過去攙住了他才沒倒下。
封辰醉眼朦朧,順勢沖她臉上呵一口酒氣,含糊不清道:“你是不是傻?傻到連我和他都分不清楚?我不過就是易容成他的樣子,你還真以為他對你是有心的?”
這一番話聽得烏阮阮不明所以,等她想明白時天已破曉,封辰早就坐乘著早已準備好的馬車踏上了進京的路程。
沒來由地一慌,頓時心亂如麻,關于封辰的種種在烏阮阮腦海里翻滾,再也無法平靜,烏阮阮打馬狂奔,一路循著封辰的蹤跡而去。
這一路果然危機重重,烏阮阮追上封辰時扮作段少淵的他正與刺客打得不可開交。
段少淵說的沒錯,刺客的確奈何不了封辰,可是膠著了許久也未分出勝負。
烏阮阮的突然出現還讓封辰分了心,趁他晃神看向烏阮阮的瞬間那個刺客狠狠將劍刺向他,虛虛躲過手臂還是被擦傷,利刃割開一道鮮紅的口子。
烏阮阮頓住腳步,生怕他再分神顧她。
過了很久,那刺客大概體力不支落了下風,封辰找準時機一劍刺過去,正中命門。
“你來干嘛?”封辰收起劍后朝她走來,緊蹙的眉昭示著他的不悅。“你知不知道多危險?”他還想訓斥她,可是看著她委屈巴巴的樣子最終作罷。
“我知道,可是……我擔心你。”
“嗯?”
封辰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暗暗染上了喜色,可是在烏阮阮抬頭的瞬間又故作冷漠。
烏阮阮不說話,只定定地看著他。那天他說“我從未覺得你丑,也不曾嫌棄你”時也是這樣一雙眸子,清明澄澈,燦若星辰。
只是那時太迷醉于段少淵帶來的悸動,未能識破他漏洞百出的假扮。
“你知不知道,來了就不能走了,以后也不許出賣我!”
一直以來都是他死纏爛打,終于有一次是她為他而來,又怎么能輕易放任她逃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