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媽，我明天就走了，離開靈寶，在洛陽中轉，然后出去旅行一段時間。

? ? 我挑的地方，都是咱們以前聊天時說起過，但一直沒機會去的，兒子帶你去轉轉。

? ? 媽，今天是頭七，你走七天了。這七天里，我不敢，也不想一個人呆著。我只要一個人呆著，就想起你最后走的那個場景。我握著你的手，看著監護儀上的數字逐漸歸零，波形變成一條直線，而你的呼吸間隔越來越長，直到悄無聲息。

? 媽，我哭得最厲害的時刻，不是你的身體被推進火化爐的時候，不是把你的骨灰放在祭臺，親人圍著燒紙的時候，不是在家里跪在你的遺像前的時候，而是11月9日凌晨1點10分，你走的那一刻。

? 從這個時間點過后的每一件事，都是民俗與迷信意義上的惦念與祈禱，而只有這一刻，我知道，你是從科學上，從物理上，從現實上，無可挽回的，真正的離開我了。

? ? 我想起親人們都說你走了，我卻不愿相信，我怕就這么草率的宣判你的死亡，你在冰棺里如果醒來，會不會冷，你在火化爐里如果醒來，會不會疼。直到醫生與護士在檢查后，說出死亡判斷，我才接受，原來你是真的走了。

? 我把頭抵在玻璃上，哭得快要窒息。我跪在你的病床前，抱著你的頭，把額頭貼在你的臉上，一聲聲叫著媽。

? ? 我感到你的皮膚變涼了，你的呼吸停了，我知道，你是真的走了，你我之間的通道，斷了。生與死的高墻，從此橫亙在我們娘倆面前，它立聳進人間的穹頂，綿延到塵世的邊界，我一生也越不過，繞不到，兩岸永隔，聲像湮絕。

? ? 媽，葬禮前，你的大部分朋友都來了，我的一些朋友們也都來了。我挺欣慰的，我們娘倆都熱忱對事，誠善待人，事情上見真心，我們的朋友都在不遺余力的張羅幫忙，耐心陪伴，媽，你一生赤熱心腸，我也隨了你的性子，和別人坦誠相交，不論曾有多少人負你，到如今我們都該釋懷，我們終究是交了一群真朋友。

? ? 媽，葬禮結束，強叔帶著我離開殯儀館時，我發現自己沒有預想中的悲傷。我看著清涼的小路，倒退的樹木，想到，媽，你不在這，你不在殯儀館骨灰盒存放處冷冰冰的鐵皮柜里，你不在遙不可及的虛渺氤氳的天堂，你在我身上呢，媽。你那么愛我，那么放不下我，你一定附在我的身上呢，我去哪，你去哪。你一定是跟著我走了，你沒有被丟下，你不是一個人留在這個陌生涼寂地地方，你一定在我身上呢，一定。

? ? 媽，我和強叔晚上去給你打怕怕了，你聽見了嗎？強叔說，按村里的習俗，人走后的三天里，怕他一個人呆著害怕，晚上要去給他燒紙，念叨，打怕怕。

? ? 強叔告訴我，你一直膽小，在單位值夜班，下樓去個廁所都要讓他陪。媽，你膽小的這樣可愛，兒子想保護你時，你卻不在了。

? ? 打怕怕時，在四下無人的殯儀館大院，強叔在黑暗里撥弄著燃燒的紙錢，嘴里念叨著，走啊，聽見了就和我們回家。我的眼淚就下來了，我也喊著，媽，走啊，咱不在這，咱們回家走。媽，我知道你聽見了，我知道你跟著我們呢，你跟著兒子呢，有兒子在呢，別害怕。

? ? 媽，每天晚上我都對著你的遺像說話，你聽見了嗎？我說，你想我了，就托個夢吧，在夢里跟兒子說說話，兒子好想你，好想和你說說話，好想聽聽你的聲音，抱抱你軟軟胖胖的身子。媽，你就給兒子托個夢吧，不是都說，人走后會托夢嗎？可這幾天，兒子睡得好死寂，每天晚上醒來，想起昨天沒有夢，沒有你，就覺得這個夜好冷清，好空曠。我天天都期待著你來夢里，媽，你來吧，兒子明天就走了，你來跟兒子說說話吧。

? ? 媽，你的許多朋友都加了我的微信，說讓我有事了一定要找她們。我能感受到，他們是真的關心我。媽，你放心，我承諾給你的我一定會做到，做給你看，做給他們看，我會把我的情況適時發在朋友圈，讓他們看到，讓他們放心。我一定會試著好好活下去，不敢保證活得精彩，但最起碼活得平順，不辜負你一輩子的盼念。

? ? 媽，我把和你最后這段日子里寫的日志，發到了網上，很多人知道了我們的故事。有些不懂事的孩子看了，說要回去好好陪伴爸媽，有些學醫學護理的看了，說要好好努力，更好的治療與關懷癌癥病人，有些癌患家屬看了，說要更加珍惜和親人的每一天。媽，我的性格一向疏離，別人怎么樣，在我的認知上，總與我沒多大關系，至于我們的事，我也從沒想過要對別人有什么啟發，我只是不甘你走的太隱忍，我只是想讓更多人知道我的母親是多好的一個人，至于你我的故事產生的積極作用，和我失去你比起來，更是不值一提，然而，如果我們影響了一些世上的陌生人，我想你和我一樣，也會多少有些欣慰。

? ? 媽，命運對你的不公和殘虐，有些人對你的傷害和背負，我一輩子不會原諒，但我嘗試著選擇算了。我知道，和善溫存的你，不想看你的兒子充滿戾氣得活在這個世上。我說過，我不會成為一個多好的人了，因為老天對我們做的一切，讓我覺得我沒有必要與欲望去積德從善，但是，我絕對不會成為一個壞人，我是你李素云的兒子，我延襲著你善良柔軟的秉性，抵銷著一腔怨念，然后以一個中和的姿態，顧好自己，不傷害他人。

? ? 媽，很多人擔心我走不出來，關注著我，常常勸導我。我告訴朋友，我自認為我的情商和內在成熟度是高于同齡人的，在這個事情上，我的自我調適比任何人的安慰都更有用。媽，你放心吧，相信兒子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狀態，并循序漸進的過渡，讓自己面對這一切，有的苦難我一生都走不出去，但我有辦法，帶著苦難活下去。

? ? 媽，你在世時我就不是一個放肆的人，你走了以后，我更不會。你在我的身上活著呢，你看著我呢，你約束著我，引導著我，讓我在余生，不斷完善自己的品格。

? ? 媽，你放心吧，你在呢，兒子不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