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杭州,但沒有出去。害怕周六日的喧嘩。剛站在酒店眺望,一片燈光微茫,突然想出去走一圈,在黑夜的無人的西湖邊上。想到自己只有一件薄薄的外套。于是作罷。把音樂開得很大,所有外界的干擾屏蔽,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里,進入自己的世界。
我不知道冥想是什么。但一般當輕音樂像流水一樣在房間里流淌的時候,我或臥或躺,但意識會不自覺地進入無物無我的狀態,尤其是在陌生的春風沉醉的夜晚,一壺清茶之后,這樣的冥想簡直可以用黑甜來形容了。
很難準確地形容,也無法分享這種甜蜜。從前討厭孤單,害怕孤單,逃避孤單,總想著往人群里湊,似乎也可以做到不露聲色,盡可能地表現得像一個正常人。然而幾年在文字的修行里,開始意識到自己的格格不入是多么珍貴,于是又開始享受自己,或者說享用自己。并不是不想有一個家,但私下總想著保持內在的獨立且充盈,而很多次的戀愛,都是意識到自己被撕裂,于是又重新躲回在自己脆弱的巨蟹的殼里,越來越自得其樂。套用之前書院一個小伙伴寫樸樹的標題,終于可以坦然地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了。內心深處依舊渴望著愛,渴望著靈魂與靈魂之間的溫愛,于是越發地珍重珍惜情感,意識到自己的格格不入,所以一般不會輕易開始,怕傷害自己,也怕傷害別人,就好比我現在住酒店從來不跟人同住,有人在場的時候我很難進入自己的世界,也怕吵到別人。之前不會提這樣的要求,不敢,不好意思,好像也沒人給你這個資格,而現在好像比較坦然了。
我喜歡陌生的環境,哪怕只是陌生的酒店,陌生的民宿,誰也不認識我,我能夠更加坦然地格格不入,我不用跟著別人的節奏走。我可以趴在酒店的床上看三個小時書,也可以出去外邊的小面館,去吃一碗面。并不是因為我有錢了,而是我更加清楚我應該怎么去跟這個世界保持好平衡。
一個人的旅行總是充滿了小小的竊喜,真自由,哪怕是龜縮在小旅館里,也自由。漫渙地想起很多往事。想起那些白天從我身邊經過的人。一輩子,或者一天,就像電影的快放一樣,在我的腦子里用幾分鐘過完了。
之前總是擔心自己那本還沒寫完的書,還有兩萬字,還有三個月,很焦慮,這段時間出來一趟,突然也坦然了。我跟同在寫書的北崖君說,我在等風來。等風吹起心里的漣漪,喚起電影畫面一樣的往事。就像莊稼一樣,你得等它自己熟,催熟的只是徒有其表,沒有事物該有的味道。我現在也不著急自己每天的日更,我在等它來找我,我不知道具體什么時候,但是我知道它一定會來,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清理好自己的容器,空虛自己,打開山莊的門,像是等一位隨性而至的老朋友。
不刻意調動自己的情緒,不矯情,不自作多情。放下了很多名利心,盡量避開熱鬧的地方,往清寂的地方去,喜歡開闊的田野,清幽的月光,晨起的牛鈴,從容而簡樸的面孔。
慶山說,“真正懂得萬事萬物的因果,才能內心明亮,知道如何取舍自己的思想、行為和語言。”
智慧點亮了,就能明白人生一世,最重要的是健康平靜的生活,而不是其它。而寫作是我們的修行,是一種工作禪。在寫作的過程中,全整地進入禪定狀態,我們種下善良和智慧的因,自然會有一些智慧的種子在夜雨滋潤下,一點一點地冒出來。你是欣喜的,種子自然也是欣喜的。種下的是平靜,最終享用事物的讀者,內心也會是平靜的。你的內心是香的,讀者享用的時候也才是香的,才能滿口生津。你的心意,都在有靈性的人那里,能感應到。
不必刻意結尾。就好像不必刻意開始一樣。不必刻意閉嘴。就好像不必刻意開口一樣。
再看一眼這座城市的燈光,它們也是杭州的春光,構成我獨特的記憶。然后在潮水一般的音樂里沉沉睡去。做個好夢。然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太陽升起的時候,牽著牛羊去吃草,清掃庭院,砍柴,播種,在秋天備好冬天的柴火。在太陽下山的時候,趕著牛羊下山,在夏天的夜晚,搖著蒲扇聽老人講古,螢火蟲飛來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