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她是一個時代的活控訴狀
動蕩的社會,人才與豺狼并出。
時值俄羅斯二月革命初,一個裁縫家誕生出了一個聰慧的小女孩,名為拉里莎。父親在童年的缺席,在拉里莎內心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拉里莎有一次去參加舞會,遇見律師科馬羅夫斯基。原以為這是一個浪漫的邂逅,不料卻是跌進了深不見底的深淵。
拉里莎那時太小,不懂什么是愛。等到懂得時,卻早已喪失了愛的能力。從小和拉里莎一起長大的帕莎,時刻跟在拉里莎身邊。帕莎似乎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離開拉拉。
在三年后的圣誕舞會上,在那個相同的舞廳,拉里莎再次見到了那個毀了她生命的人。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槍聲響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認為她瘋了,因為中槍的是舞會主人檢察官的兒子,而不是她心中的仇人。更為瘋狂的是,那個她口口聲聲叫囂著要殺的人,卻在極力地替她辯護,洗清罪名。
她的決絕令科馬羅夫斯基震撼。科馬羅夫斯基對拉拉的態度發生了改變,竭盡所能地在物質上幫助她。不過這也改變不了這個渣男的本質,因為他不知道迷惑了多少人,其中拉里莎的母親也包含在內。
只有離開才是唯一的出路。帕莎同樣懂得這一點。帕莎是拉拉最后的依靠,她很清楚。其實一開始帕莎求婚時,拉里莎是拒絕的。她知道他們兩人之間,感情深厚,但她還沒做好做一個妻子的準備。
但年輕氣盛的帕莎始終如一,深以為自己的愛可以戰勝一切。可是誰知道,命運早在他們之間,劃出了一道若有似無的溝壑。
婚禮當天,拉里莎兌現了承諾:“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了你。”她以為自己的坦誠相待,會換來對方的理解和守護,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天真。
帕莎動搖了。失望激怒了他,他便以革命來武裝自己。
其實世間所有的陰差陽錯,都源于沒有來得及說明的誤會。當我想說時,你已經走遠。拉里莎決定去前線找帕莎時,帕莎已經成了德軍俘虜。戰爭時俘虜還有生還的可能嗎?誰都知道前面的路通向何處,可拉里莎還是義無反顧地辭去了教師的工作,當上了隨軍護士。
日瓦戈醫生就是她當護士時認識的。她只不過認為這是一個奇怪脾氣的醫生,卻不知道此次見面已經是日瓦戈醫生第三次見她了。她對自己的魅力毫不自知。
在那個舞會上,日瓦戈醫生就覺得這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她開槍時日瓦戈再次被她吸引,只不過那時他們都還是學生,都還是懵懂的年紀。這一次見面,日瓦戈明顯感覺到了某些不一樣的地方。她是來追隨她的丈夫的,日瓦戈也有了妻子冬妮婭,他們都不再是當初的小孩子了。
戰爭改變了很多事。趣味相投的兩個人很快就可以走到一起。盡管他們愛得熱烈,不過這份愛始終是不負責任的,幼稚的,注定不能長遠。痛苦并甜蜜著,更讓人欲罷不能吧!
日瓦戈覺得,拉里莎是世界上最出色的人。
拉里莎曾對日瓦戈說:“我身上有些東西破碎了,在我的整個生活中有些東西破碎了。我懂得人生太早,我是被迫懂事的,我是通過一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年紀較大的寄生蟲的眼睛從最壞的一面——廉價的、歪曲的一面——去看人生的,那個家伙不管什么壞事想到就干。”
“為這件事難過的應該是像我這樣愛你的人。”這是日瓦戈的態度。
如果拉里莎是從帕莎口中聽到這句話,哪還有后來的顛沛流離?
“因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闖入我的生活,當我日后嫁了一個他愛我我也愛他的真正了不得的人時,我的婚姻才被摧毀。”
拉里莎是愛帕莎的,日瓦戈覺得自己永遠比不上他的丈夫。
戰爭還在繼續,炮灰就在不遠處響著。他們的談話轉移到了戰亂中的人類生活上來。這樣的討論是沒有盡頭的,唯一可知的是他們的靈魂相互碰撞而發出了耀眼的光,把黑夜照亮。
身處焦慮恐慌的時代中,他們相遇,又不得不分離。
輾轉奔波中,日瓦戈見到了拉里莎的丈夫,帕莎此時已經更名為斯特列利尼科夫。
斯特列利尼科夫仿佛與過往的生活決裂了一般,沒有人知曉他到底經歷了什么。唯一可知的是原來的教師已經變成了此刻的紅軍司令,肩上扛著來復槍,眼睛里都閃爍著對革命狂熱的光。
拉里莎不知道的是,多少次斯特列利尼科夫因打仗而路過她居住的地方,生生忍住了看她的愿望。就像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回。
從日瓦戈的口中,斯特列利尼科夫終于知道了自己妻子的心意。忍受不住的斯特列利尼科夫開槍自殺了,鮮血染紅了瓦雷金諾鋪滿白雪的街道。
十年后,被驅逐出境的冬妮婭終于獲得了回國的許可。
當天,日瓦戈病死于電車上,死前見到了穿著淡紫色衣服的老婦人冬妮婭。
拉里莎參加了他的葬禮。
三天后,拉里莎消失了,仿佛從未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二、她也是那個時代的反抗者
《日瓦戈醫生》一書的時間跨度,從俄國二月革命開始,到二戰結束。拉里莎的一生,可以說反映了很多人的一生。戰火紛飛,家園破裂,飽受折磨,流離失所。
對拉里莎來說,對那個時代所有的人來說,生活就是一場戰役。
工人革命、糧食短缺、信息封鎖、自由被限制,這就是普通百姓的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人很容易被類型化。你必須做你周圍的人在做的事情,不管那種事情多么殘忍,多么不人道。
集中營的管理深諳此道。
但作為一個人,一旦被類型化,他就完了。因為,如果你不能把他歸入某一個類,這就表示,至少他身上還有一部分是一個人所必須有的東西。
所幸的是,拉里莎沒有被類型化。
盡管飽受折磨,顛沛流離,她依然是原來那個善良慷慨、勇敢果決的女孩。
她讀書,并不以為這是最高級的人類活動,卻反而當它是最簡單的事,一種甚至連動物都能做的事。
她自力更生,在科洛格里沃夫家當了三年的家庭教師,卻不肯低下頭去求那個律師。
她暗中藏匿紅軍,在自己的生命都受到威脅的時候,她也勇敢地站了出來,在那些哥薩克上尉和警察面前鎮定自若。
她瞞著帕莎,寄錢給他那被放逐在西伯利亞的父親。弟弟缺錢時能夠放下自尊,去找那個人渣律師。
她知道帕莎用假名活著的理由,卻想不明白他為什么要追擊他們共同的老朋友加利烏林。帕莎和加利烏林曾是對德戰爭中的戰友,現在卻勢如水火。難道僅僅因為加利烏林變成了白軍的上校?
她在兒童時代見夠了貧窮,因此她對革命有著自己的看法。她不屬于任何一方,她是屬于這個世界的。
她骨子里覺得,只有在二流的著作中,人才被分為兩類,水火不相容。而真實生活中,一切是糾纏不清的。她的見解遠超時代。
當然,她也不是完美無缺的。
她真正的魅力在于,見識過生活的黑暗過后,依然熱愛生活。
時刻渴望感謝生命,感謝存在本身,感謝它們,就像一個存有感謝另一個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