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市五星級酒店餐廳里。
“喂,老周,你怎么還沒到啊?”范閑給周偉民說道:“五周年聚會你沒來,十周年你可不是又跑了吧?”
他掛了電話,對周圍的人說:“他說他剛從銀行出來,馬上到!”
“這個周偉民,不知道在干啥,神神秘秘!”王浩笑著對大家說,他把雙手搭在桌上,托著下巴,袖口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微微下沉,剛好露出他才買的勞力士手表。
“你們等下說話注意一些,據說他過得不是太好!”范閑作為同學會的組織者,他覺得他有義務提醒下其他人。
眾人若有所思,點頭表示知道。
“大家都是同學,聚會談的是感情,又不是攀比。”王浩說,其他點頭贊同。
他們很快忘記周偉明的話題,聊起別的。
(一)
“來了,來了!老周,這里!”范閑看到了那在門口探頭探腦的身影,朝他揮揮手。
黝黑的皮膚,剃著一個小平頭的周偉民在看到他招手后走了過來,361°的體恤,李寧的運動褲和一雙看不清楚牌子的運動鞋,周偉民這身打扮,在滿是西裝革履的男士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性的XX大學政法系十周年同學聚會中,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范閑一把把周偉民拉到他們桌,他們在大學時期是好朋友。事實是如果沒有他,估計也沒人會想周偉明。
“還認得這小子吧?王浩,現在可是大律師呢!”
“這美女你一定記得,班花李雪,法院系統。”
“還有陳岸,大學的時候不顯山露水,現在在政府部門工作,一方父母官!”
“范閑,你就別給我們吹牛了,現在最好的可是你!”王浩打趣道:“金融行業副總,日進斗金啊!”
桌上的人發出善意的哄笑。周偉民跟著陪笑,他不是很適應這種場合,這些人在大學的時候其實都玩得蠻好,但不知道怎么,現在老是感覺有種隔閡。
大家都看著他,他明白該他自我介紹了,他摸了摸頭發,憨厚的笑道:“周偉民,農民!”
場面上大概冷場了10秒鐘,還是身在機關的陳岸反應快:“農業是第一產業,農民好!”
大伙隨聲附和,很快就其樂融融。范閑微微皺眉,他也很久沒聯系周偉民了,最近也是通過朋友才輾轉得到他的聯系方式。
把好朋友安排到這一桌,他有點后悔。
“怎么有點味道?”李雪皺了皺鼻子,說道。
“有嗎?”眾人紛紛嗅了下空氣,又聞了聞自己:“沒有呀?”
大伙表示詫異,李雪面有難色,用眼神瞟了一下還在嗅著自己衣服的周偉民。
“我明明洗過啊!”周偉民發現大家都在看著他辯解道:“要不我去廁所再洗洗。”
“不用不用!”王浩站起來:“李雪,我和老周也這么多年沒見了,要不你和我換換位置,我和他說說話?”
(二)
王浩換過來之后,并沒有和周偉民說話,他鼻子大概很癢,不停地摸著。
范閑頭很疼,但騎虎難下,他只能拼命地帶起話題,并勸大家多喝酒。
桌上的人大多在政法系統工作,聊天的內容自然而然向這方面傾斜,周偉民看著他們聊天,插不進話題,他感覺像被世界孤立了。
他只負責陪笑,和沉悶地喝酒。
“說起來老周你那時候可是學校的風云人物呢?”
周偉民回過神來,發現話題不知道什么時候轉到他的身上。
“籃球隊風云人物,上課懟得剛來的美女老師說不出話來!”
“這事我知道!”王浩舉起手:“你們知道他怎么逃過一劫的嗎?”
王浩打了個酒嗝,看到大家都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才滿意地說:“這家伙上課的時候給小林老師發了條短信,內容是‘我愛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 ”
“你們知道嗎?那段時間小林老師見了他就跑,哪有功夫報復他!”
“哈哈哈!”桌上的人大笑。李雪更是眼淚都笑出來了:“周偉民,你太損了!”
“可不是,五周年的時候他沒來,不然可以跟小林老師求個婚什么的,說不定能成就一段佳緣。”范閑也加入話題,朝周偉民擠眉弄眼,惹得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周偉民只能跟著大家傻笑,歲月地流逝,已經讓他忘記了他人生之中,還有那么一段張揚放肆的經歷。
他同時想起來的,是那個時候陪著他的女孩。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大家暫時忘記功利和市儈,紛紛回憶起那段美好的青春歲月。
不知誰提起了一句:“好像程月兩次聚會都沒有來!”
場面又變得尷尬起來,誰都知道,程月和周偉民曾經是一對人人羨慕的戀人。
“她在北京,結婚了,過得很好!”周偉民淡淡地說道:“不說她了,我們喝酒!”
在杯觥交錯之中,周偉民想起程月,想起了她離開時的眼淚,也想父親臨死前的眼神。
“其實我很羨慕你們!”
大家聽到周偉民的話,安靜下來,看著這個已經滿臉通紅,醉眼迷離的男人,想聽他能說出什么。
“我這一生,都在做錯誤的決定!”周偉民迷離地望著前方,說道:“你們說我大學里很風光,但這是我最后悔的一段時光!”
“在該吃苦的時候,我沒有選擇吃苦,到畢業后,社會教會了我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我!就!是!個!屁!”周偉民重重地拍著桌子,范閑和王浩趕緊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畢業后,我還笑過你進律所實習,工資連吃飯都不夠!”周偉民指著王浩說。
“我還笑過你們這些靠公考的,考了多少年才考到,工資還沒多少。”
“她一次又一次的勸我要腳踏實地,我都沒聽進去!”
“直到她失望的離開,直到我父親臨死前看著我那不放心的眼神,我終于明白,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個!屁!”周偉民打了個酒嗝:“我最終還是要拿起父輩的農具,靠著他把我養大的荒山果園,去養活我自己。”
“我笑過你們傻,但我發現自己才是最大的傻x,其實我自以為聰明,卻選擇了一條最辛苦的路!”
“如果我不作,她……她怎么會離開我?”周偉民終于控制不住自己,哭出聲來:“等我腳踏實地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
“我真的很羨慕你們,我恨我以前那個放縱的自己!”老周雙手掩面,像孩子一樣哭泣。
“兄弟!”王浩一把抓住周偉民的肩膀,把他拉到身邊:“農民咋了?大家憑本事吃飯,有啥誰羨慕誰的?”
陳岸趕緊附和:“對對對,農民咋了,周偉民你做農業的,現在政府有很多惠農補貼和扶持,你回去看看條件適合不適合,跟我說我幫你辦!”
“對啊,你哭個屁,三十出頭的人,你不害臊?你要不想做農業了,來我這,我給你安排工作。”范閑似乎想起什么:“你剛才說在銀行有點事,你要小額貸款嗎?跟我說,銀行我有人。”
“謝謝你們!”周偉民擦去眼淚,滿臉感動。
“都是同學,你謝啥?”
“大家干杯!”
“干杯!”
(四)
酒足飯飽,一群人東倒西歪地癱在椅子上,剛才酒精帶來的熱情在漸漸地散去。
王浩又聞到了那若有若無的異味,不動聲色地把椅子移開,離周偉民遠一點。
陳岸也一陣頭疼,他在尋思著如果周偉民真來找他,他該怎么辦?牛是吹出去了,該怎么不傷面子地拒絕老周,他得好好想想。
只有范閑還搭著周偉民的肩膀,說道:“老周,我剛才說的話算數,你有啥事跟我說。但以后同學聚會,別又推脫不來了!”
“同學,我不是推脫,我是真的忙,上次聚會的時候剛好我進的那批牛有口蹄疫,感染了一大片,我大概有500多頭牛都感染了,光是做防疫和治療就忙得脫不開身!”
“五百頭牛做防疫確實挺累的!”
“對啊,對啊!”
“等等,五百頭?”王浩瞪大眼睛。
“五百頭牛是多少錢?”李雪好奇的問。
“大概三百到五百萬!”陳岸面無表情。
“那你去銀行干嘛?”范閑問道。
“限購了,想買第三套房,銀行不讓貸款!”
農民企業家周偉民笑了,笑得那么憨厚:“真頭疼啊!全款還是有點壓力!”
無戒365日更挑戰營 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