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二歲的時候,我一個人站在小學的操場上看著灰色的天空,近處的那條彎曲的泛黃的河流,以及左手邊的花椒樹林,怎么也想不出活著的意義是什么,更不知道我的命運會將我指引到哪里。而這些困惑,又不能對誰講出來,因為聽起來像個怪異的問題,而一個敏感的少女一點兒也不愿意自己被認作一個怪異的女孩。我只能在那些會得到表揚作文課上找到一點兒活著的意義。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高中階段,才算緩解,因為高考的壓力之下,什么脆弱什么憂郁,統統碾碎。
二十歲到三十歲這十年間,精神生活的重心側重于尋找理想中的愛情,找來找去,也沒找到理想是什么樣子。孤獨對我來說是一個偽命題,因為我尚且不能體察其中的美妙。三十歲之后,我又不得不在歲月快馬加鞭的節奏里,依附性地認為婚姻和生育是我生命的最終歸宿,也是安定自己這盞漂泊的靈魂和肉身的唯一方式。于是,匆忙結了個婚,也生了個孩子。
這種有枝可依的假象安穩在婚姻結束那天終于被撕碎。我重又回到那個十一二歲的少女,迷茫困惑而戰戰兢兢地看著望不到底的人生。
所幸,我喜歡看書,也是在重新回到單身生活之后開始拿起書直面慘淡人生,即使聽起來這有一種鴕鳥埋頭的逃避和茍且。
《人類簡史》打開了我對人類學和世界史的興趣,也差點兒愛上來自古老宗教之城以色列的尤瓦爾赫拉利。這本書的中文版是在作者反復修改和研究中國史的基礎上創造出來的,讀起來會難得的順遂,幾乎沒有什么翻譯的痕跡。這是整個人類史的漫長畫卷,文字像膠片電影一樣展現,我成為那個乘著私人飛機全球航行的人,飛過猛犸象群,飛過原始人的部落,飛過冰川融化的山脈,也飛過地殼移動的海洋。赫拉利問:如今被各種先進科技產品圍繞的我們,真的比數萬年前風餐露宿的第一批智人幸福嗎?這是一個多么有意思的問題,這是我在過去三十多年的生命里從沒思考過的問題。帝國、宗教、資本主義、工業革命,這些曾經在高中的歷史和政治課本上讓我頭疼的詞匯,變得像精靈一樣可愛。每一個詞匯的背后都有深不見底的寶藏和綿綿不絕的源頭,每條路都像一場魔幻的時光之旅。
當我對赫拉利的狂熱還沒減退,我又遇到一本書《理性樂觀派:一部人類經濟進步史》,這本書顛覆了我的一些舊想法,甚至抹去了《人類簡史》在我心里形成的部分痕跡。九十億人能被地球養活嗎?資本主義和工業革命真的如我們說的那樣像一個臭名昭著的怪物嗎?過去的日子真的都是好日子嗎?所謂的生態倫理對整個人類有真正的意義嗎?轉基因農作物應該被杜絕嗎?馬爾薩斯人口論會成真嗎?我愛這些問題,更愛作者探討這些問題時開放的態度,雖然這些文字經常讓我因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愧。
如果說歷史和經濟類的書籍讓我打開了通往世界的門,那么哲學和心理學的書籍則打開了通往自我的門。無論是羅素的《西方哲學史》,還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論》,都是之前那么多年我無法靜下心來去看的書。現在看來,依然有晦澀難懂的地方,但好在可以完整地看下去。即使無法理解全部,但至少對作者的探索方式有了比較清晰的脈絡。《社會動物》作為探索性格、愛情和成就根源的社會學書籍,則簡單易懂得多,是值得反復去看的書。
我將近一年來的枕邊書則是露易絲 海的《生命的重建》,這本書看似像一本雞湯讀物,但反復閱讀絲毫沒有乏味感。作者以自己的經歷和她廣泛接觸的艾滋病人群案例,來探討不快樂、不成功和身患疾病的心理模式,并提供建議。雖然這是一本不深厚也不深奧的書,卻有非常實際的應用價值。當你覺得迷茫或者挫敗的時候,會從露易絲傳授的方法里找到自我安撫的方式,也會看到自己性格成因里的黑洞,平穩渡過艱難的時期,并在一次次探索的過程里由衷地對自己說“我贊成你,我愛你”。
看書并不是覺得世界有趣的唯一原因,當我不再執著于自我,能跳出自己的小枯井,看到其他生命的時候,同樣會覺得生命彌足珍貴又流光溢彩。比如公園里每一種植物的四季,比如一只有著獨特靈魂的貓,也比如我所孕育的那個嶄新的生命,他們會帶來具有沖擊力的新奇感,但這必須我靜下心來和他們相對。
如果有時間自由和經濟能力,出去走走也是不錯的選擇。自從在墾丁到花蓮的路上,看過太平洋的海域,就再也沒法忘記那一大片浩瀚的湛藍,謎一樣的藍色,不就像我們謎一樣的人生嗎?
為了更久地享用這謎一樣的人生,一個多月前,我開始跑步,身體和心靈都同樣需要鍛煉來提高韌性,令其具有對抗歲月侵蝕的魔力。我覺得這是一項我可以長久堅持的運動項目,也是有意思的一項活動。
慢慢地,我找到了越來越多的讓世界變得有趣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