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聽筒里的人

圖片來自網絡

周末早上6點,保特躺在酣夢中,一個長長的美夢,他看到春天里一顆晶瑩剔透的晨露迎面而來,他看到夜晚一顆星星從他頭頂飛逝,他看到他和老婆,以及兒子,他們一起爬山,一起劃船,幸福的一家子。嘴角揚起微微一笑……

“保特……保特……保特……”老婆爾其有節奏地喊聲配合一系列推拉動作。

保特一屁股坐起來,揉揉眼睛,一臉困意。他順手抓起手機一看,今天沒有設置鬧鐘。今天是周末,還以為上班又遲到。他抬頭看正冒火的爾其,極力回憶,是否做錯什么?沒有。是否答應老婆事情沒有做?也沒有。到底是什么事情,保特手足無措低下頭。又覺得不妥,于是,對著爾其賠笑臉。

“老婆,讓我多睡一會”保特話剛落音,爾其壓抑不住的怒火從心臟一噴而出。

“什么?你有種就繼續睡,我養豬啊,除了吃就是睡,你還會干什么”

“今天不是周末嗎?老婆,你……”保特還沒說完,爾其已摔門而去。

保特郁悶得連困意都揚長而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這是什么跟什么,他發現與老婆的溝通,簡直是對牛彈琴。爾其今天火氣特別旺,跟昨晚睡覺前溫柔體貼截然相反。保特撥打爾其電話號碼,嘟了幾聲,對方便按掉。因此,他索性不打電話。下床,刷牙洗臉。冬天的天氣真特么的冷,別說起床需要勇氣,就連三急中的上個廁所都需要勇氣。特別麻煩的是冬天的尿尿多,大半夜起來解決,只有神能做到。保特昨天晚上“摸爬滾打”起來幾次,原因是睡覺前喝不少紅酒,陪爾其喝酒。爾其心血來潮,突然想喝紅酒,喝酒興致高,入睡快,且睡眠有質量。保特相信了爾其的話,起初,他是反對的,畢竟,喝酒不是什么好事。睡覺還不容易,抱一抱,親一親,互相取暖,然后各自入夢鄉。看在老婆難得笑容滿面,為了老婆,他唯有遵命。昨晚解決幾次尿尿后,保特已經困得不行,睡得迷迷糊糊,似乎聽到爾其在說什么,而保特“嗯嗯”幾聲答應了。

答應了什么?保特把頭埋進熱騰騰的水中,臉與水相擁,親吻。如同昨晚和老婆的一場翻云覆雨。女人是善變的動物,上一秒春光明媚,下一秒狂風暴雨。而保特想不起昨晚到底答應爾其什么事情。正苦惱中,爾其回來了,她的心情貌似平靜不少,臉上佛過一行雀躍表情。

她突然摟住保特的脖子興奮地說:“我們領導給我升職加薪了”

“老婆最棒!”保特鼓掌叫好。

“嗯,那個,你昨晚答應的事情……”

“答應的事情……”保特努力回憶,還是想不起所以然。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又徹底給我忘記了”爾其掐保特大腿,氣得臉鐵青。

“今天是12月12日,不對,雙十二,也不對,今天是……今天是……”保特撓撓頭皮,緊張起來。

“保特,你娘的,今天是我媽媽苦難日,你老婆的生日”爾其就像一只發怒的獅子咆哮。

“啊……啊……對對對,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差點忘記,那個……我馬上訂蛋糕……訂電影票……買花……燭光晚餐……”保特語無倫次,他總覺得缺了什么,生日?昨晚答應什么事情?

爾其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兩手交叉放在胸口,頭一甩,嘴巴一撇,惡狠狠瞪大眼睛,樣子兇神惡煞。突然,她掏出手機,打開錄音機,她把昨晚兩個人的對話錄下來。

“老婆,明天你生日,我帶你出去旅游”

“不,老公,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那個夢寐以求的鉆戒,你買一個送給我好嗎?”

“鉆……戒……沒問題”保特睡得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這……這……”

語音作證,保特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以保特的經濟能力來說,他不是買不起鉆戒,只是暫時他想把錢用在買房事情上,他之前也答應過爾其,等經濟寬松,一定會給她買一個鉆戒,但目前……他前幾天看好一套房子,準備首付。爾其這幾年來,跟一個怨婦似的怨氣沖天,嫌棄保特這也不好那也不好。他也明白是自己能力不足,沒能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給爾其,因此一直很慚愧。

“那個……老婆……鉆戒我一定會買,只是……”

“行行行,不要鉆戒了,我不求什么,今天你陪我一天吧,想當初,我那個前任……唉!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爾其很不情愿。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保特爽快答應。

下午,他們一起去看電影,一路上,保特手機一直響個不停,領導催他過去加班,有幾樁投訴事件沒有解決。領導恐嚇他,如果不馬上過去解決,立馬炒掉他的工作。保特嚇得屁顛屁顛跑回單位加班。留下爾其自己涼拌,爾其二話不說把電影票撕掉,然后去美容,大購物。不爽就是要買買買,花花花。

保特回到單位,領導召開會議,簡單說下投訴事件內容。領導指著屏幕上的PPT,比劃不停,唾沫橫飛。幾個同事都睡倒在會議室上,會議上,只有保特認真做筆記,整個會議下來,兩個鐘頭過去。保特急急忙忙回到辦公室,整理筆記。打開郵箱,十幾封投訴郵件。座機電話也響個不停。保特所在的單位是物業管理所,他們專門接收小區的投訴事件,反映到當地居委會,解決問題。而保特即是負責接聽電話的職員,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接受,發送郵件,接聽投訴電話。然后把投訴問題一一反饋上級,這幾天,他重復收到一個男人的投訴電話,那個人在電話中噼里啪啦說個不停,說完便掛電話。男人投訴問題如下:

1、小區來了一只蜘蛛大的蚊子,蚊子不吸血,只吃大米。

2、小區有一個老頭特別喜歡在小區花園吸煙,花園里的薄荷草被染上煙灰,一家子得肺炎。

3、小區有有幾個人,明目張膽地在小區亭子抽煙,賭博。

保特接到這些投訴事件,恨不得親自出馬解決問題,遺憾的是上級沒有批準。他把投訴事件每月做一個月總結,并且寫了一封郵件抄送給當地居委會。希望投訴的事件能得到妥善的解決。而他不知道的是背后有一只黑手,魔掌般伸向他的心臟,掏出他那顆鮮紅跳躍的心臟。

保特回到家已經23點,爾其躺在沙發看電視,她氣還未消,心情糟糕,臉浮腫,哭過的樣子。保特向她跪下來,求爾其原諒。爾其把他當作是透明人,沒有打理他,繼續看電視。兩個人沉默許久,尷尬的氣氛籠罩整個屋子。半個鐘頭過去,保特雙腳已經發麻。

鈴鈴鈴,爾其手機鈴聲響起。

她無精打采接電話:“喂,媽”

一聽到是岳母,保特心一震,他不敢出聲。

“好,過兩天我們回去接佑佑過來”爾其通話完畢,她輕嘆一聲。

“佑佑放寒假,他想過來玩,我媽讓我們回去接他過來,地上涼,別跪了”爾其說完,起身走進房間。

“好,太好了,我們一家三口能團聚在一起”保特站起來,手搭在后背拍拍,跪太久腰板酸痛,上了年紀,身體折騰不了。

佑佑今年5歲,上幼兒園大班,因工作原因,無法照顧兒子,爾其的母親便把佑佑帶在身邊,一帶就是5年。

他們把佑佑接過來。為了有更多你時間陪兒子,保特向單位請假一個星期。單位批準了,有一個要求,就是每天抽取一個鐘頭過來單位統計當天投訴事件。保特答應了,每天傍晚,他帶兒子佑佑一起過去單位,而爾其下班后便在家里做飯等他們回來。

奇怪的是,下班時間,單位的投訴電話仍然沒有停止,連同接電話,時間大概需要2個鐘頭,回到家,爾其做的飯菜已經涼了,又得重新熱飯菜。第三天,爾其不同意保特帶兒子過去。她提前下班陪兒子,保特照例去單位。回來時候,爾其和兒子都不在家。打了爾其的電話,她沒有接。今晚也沒有做飯,保特納悶。他準備做飯,爾其和兒子回來了,提了大包小包東西,以及保特的晚餐。他們已經吃過飯。爾其看上去心情好,紅光滿面,笑容燦爛,睡覺前,爾其告訴保特,他們領導又給她升職加薪了。

第四天,爾其加班,保特帶兒子到單位。每次保特在忙的時候,兒子一個人乖乖玩。投訴電話響起,又是他?那個男人投訴的事情還沒得到解決,男人說完又掛掉,由不得保特多說半句話。保特皺眉頭,搖頭。他又重新把投訴問題整理一遍,做一個統計表格,同時發送給居委會。他做完表格后,打印出來再跑到復印室復印。

兒子呆在保特辦公室。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小男孩從電話鉆出來,小男孩紅色頭發,身穿一件電話模樣的衣服,圓溜溜的藍色眼睛像風車轉動,耳朵戴一個聽筒耳機。

佑佑一點都不害怕,他偏著頭,好奇地問:“你是誰?為什么你是從電話走出來的”

“我住在電話聽筒里,我是電話小活靈”

“電話聽筒好玩嗎?能不能帶我一起進去”佑佑走進小男孩,拉起他的小手。小男孩害羞地低下頭,搖搖頭。

“電話聽筒空氣不好,悶熱,我出來透透氣”

“你爸爸媽媽也在聽筒里面嗎?”佑佑踮起腳,看了又看電話。

“投訴聲音大哥告訴我,他們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小男孩一臉憂傷。

“我陪你玩”佑佑摸摸小男孩的頭。

“佑佑,你在和誰說話’”保特抱著一大疊復印好的報表回到辦公室,此時,小男孩迅速地鉆進電話聽筒。

“一個住在電話聽筒里的活靈”佑佑指著電話說,奇怪?小活靈不見?

保特沒有理會他,繼續工作。待他們回到家里,爾其加班還未到家。

第五天,佑佑沒有見到小活靈。趁爸爸去復印文件,佑佑拿起電話聽筒告訴小活靈,他不開心,父母很少有時間陪他。佑佑唱起一首歌曲《愛我你就抱抱我》爸爸媽媽,如果你們愛我,就多多的陪陪我,如果你們愛我,就多多的親親我,如果你們愛我就多多的夸夸我 如果你們愛我,就多多的抱抱我。

第六天,保特接聽到的投訴電話,除了那個男人的投訴,還聽到兒子的《愛我你就抱抱我》這首歌,他沉默許久……

爾其撥通保特辦公室座機……

我的老公工作上進,一個相當敬業的人。然而他卻沒有時間陪我,連同我的生日,他也忽略我,依然是以工作為優先。我在傷心難過中度過每一天,直到我的工作有了起色,一頭扎進工作中,我們忽略兒子,兒子一度悶悶不樂,醫生說他有輕微的自閉癥……

爾其哽咽……

保特鼻子一酸,眼眶發紅……

半個月后,爾其遞上辭職單。她一直沒有勇氣告訴保特,保特所在物業單位是一個幌子,他們擔心保特向居委會反饋小區投訴問題,找到爾其領導,爾其的公司是制造電話機的。她在保特電話機設置一項新功能,即是所有投訴問題被電話機攔住,保特反饋的投訴問題石沉大海,雖然保特每天會把投訴統計報表發送當地居委會的郵箱,然而保特不知道的是,他所發的郵箱是單位領導提供的空郵箱,也就是一個沒有人回應的郵箱。

而爾其在電話機新功能取得很大成績,憑著精明能干,步步高升。直到,她聽到兒子的唱歌,直到,保特的離職。她反省自己,這么多年來,為了工作,錯過陪兒子一起成長的好時光。她毅然辭職。

他們一家三口幸福生活在一起,電話小活靈繼續循環無休止的投訴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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