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想遇到他”我打開語音,大瑤有些悲傷的聲音傳了出來。
大瑤是我的大學同班同學,也是室友,我們的熟悉不是那種一下便覺得志同道合的。真正開始愿意去交談源于彼此都喜歡的一個作家——大冰。現在我們稱他做冰叔,山東的孩子應該都看過他主持的“陽光快車道”,那時候沒有快樂大本營更沒有奔跑吧兄弟,那是我們年少時最樂于守在電視機前的節目。我和大瑤一樣喜歡民謠,喜歡讀書,當時還無比喜歡浪跡天涯的生活。
后來偶然的機會她遇到男神并且和冰叔握手,冰叔看了她一眼,她簡直被那深情的眼神融化了,嚷嚷著要嫁就要嫁這樣有故事的男人,那一刻連冰叔的胡茬在她眼中都變得性感起來了。
后來,我沒有遇到我的機車少年,大瑤姑娘卻遇到了流浪歌手,那是在大瑤姑娘成為自由撰稿人之后的一次到麗江旅行時遇到的。大瑤姑娘從北向南一路出發走了很多城市,卻停留在了麗江邁不動腳步了,用大瑤姑娘的話說留住她的不僅是唱到心坎里的歌聲還有笑起來帥了一臉的酒窩。
流浪歌手名叫江小魚,僅僅只大大瑤姑娘兩歲,同她一樣喜歡旅行,當背著一把吉他旅行到麗江的時候在古鎮大街上學別人像模像樣的賣起唱來,殊不知麗江這種流浪歌手眾多的地方也會有城管執法,運氣好的時候琴箱里能收到兩三天的飯錢,運氣不好的時候還會被城管盯上不得已轉移陣地。后來有一次他被人砸了琴箱,里面零零散散的錢也一起被砸到了地上,江小魚一下紅了眼差點跟人打了起來,是路過的石頭酒吧的老板收留了他,“我聽你唱歌很有意思,要是有興趣可以到我的酒吧來”,從此江小魚在麗江終于有了歸宿。
大瑤姑娘是在麗江古鎮大街遇到的江小魚,那晚星星很多,心情很好,江小魚的歌聲也甚是好聽,她坐在旁邊的青石板臺階上托著臉聽的入神。“姑娘,我要收攤了,明天再來聽吧”聽到江小魚的話時大瑤姑娘突覺得有些羞澀的站了起來走開了,走了半條街之后突然發現聽了一晚上連一塊錢都沒往琴箱里投,于是越想越后悔。第二天大瑤姑娘到的時候卻沒有見到江小魚也沒有聽到歌聲,只有略有些擁擠的人群,大瑤姑娘等了一晚上也沒有等到。只是她不知道在她來之前江小魚被人砸了琴箱紅了眼,去到了石頭酒吧。
要離開麗江的最后一天,大瑤姑娘在四方街游蕩,石頭酒吧門牌豎在一側的一塊大石頭上,門頭裝飾全是大大小小的石頭,堆砌在一起倒是別有一番味道。石頭酒吧門口有一塊原木色牌子,上面雕刻的字是“流浪靈魂的歸宿”。大瑤姑娘走進石頭酒吧點了一壺青梅酒,坐在角落里邊喝邊哼哼著,哼的是那首南方姑娘。哼著哼著便聽到前方小舞臺傳來有些熟悉的歌聲,抬頭看去,大瑤姑娘簡直樂開了花。“果兒,我決定先不回去了。”大瑤姑娘就是在石頭酒吧再次見到江小魚時給我說的這句話。
江小魚覺得這個姑娘真挺奇怪,每天一壺青梅酒坐在角落呆呆得看著他笑。一周后江小魚走過去對她說“今天你壺酒我請了”。
江小魚呆呆木木,還有些邋里邋遢,但是經過大瑤姑娘的三下五捯飭之后竟然變得小清新了起來,加上笑起來的兩個酒窩竟然收獲了不少粉絲的喜歡。看著大瑤姑娘發來她兩人的合照,我調侃到說:“不是說喜歡像冰叔一樣有故事有胡茬的男人嗎,怎么口味變了。”大瑤姑娘回復:“當遇到合適的人一切條件都不存在了,哈哈。”
合適的人適合一起慢慢變老,江小魚很疼大瑤姑娘,每天賺的錢都交給她,會給她買愛吃的糖粑粑,會在她踮起腳尖吻他的時候抱起大瑤姑娘狠嘬一口說“媳婦,我覺得我是上輩子修了一世福氣才能碰到你”。縱使麗江在別人口中有一千個版本,但這里卻成為了他倆的歸宿,成為了兩顆靈魂心心相惜的地方。
有一天江小魚對大瑤姑娘說“我們結婚吧”。
大瑤姑娘激動的抱著他說“你真的愿意娶我嗎”。
“當然愿意,無比的愿意”江小魚雙手托著大瑤姑娘有些圓圓的臉剛要吻下去,大瑤姑娘哎呀了一下打破了這美好的畫面。
“我沒有戶口本”大瑤姑娘松開抱著江小魚的手,嘟著嘴有些不高興。
“笨蛋,你這么著急想嫁給我啊,不得去你家讓你爸爸媽媽同意么~”江小魚拉著她的手說。
淑女裙和西裝革履代替了棉麻長裙和灰黑不變的短袖長褲,江小魚決定要帶大瑤姑娘回家了。
“對不起,我不能給你更好的生活。”火車上江小魚拉著大瑤姑娘的手說。
“我不在乎,有你就夠了。”大瑤姑娘依偎在他的肩頭,閉上眼睛。
江小魚很少提起父親,有次喝醉酒后,他開始抱頭痛哭起來,大瑤姑娘才知道他的父親兩年前去世了。江小魚在來麗江之前是一家房地產建筑師,月薪抵過在麗江唱歌的收入3倍以上。可是父親去世后他也變得一蹶不振起來,如今母親帶著妹妹回到了老家崇明。
有些事你不愿提我也不會問,大瑤就是這樣一種人,她從來沒問過江小魚具體的原因,明明是傷痛為什么還要再把他剛要結痂的傷疤撕扯下來呢!她心疼她身邊的這個男人,無數時候表現出無比的強大可內心卻有最柔軟的地方,她愛他想為他撫平這道傷疤。
只不過令大瑤姑娘萬萬沒想到的是親手在江小魚上“砍下”傷疤的卻是自己。江小魚帶大瑤姑娘邁進家門的時候,大瑤姑娘眼睛笑的彎彎的,但是當她把手里的營養品遞給江小魚的母親時手都在顫抖,大瑤姑娘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確定不是夢后整個人都慌了。
大瑤姑娘沒有嫁給江小魚,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帶他去見自己的父母。大瑤姑娘從江小魚身邊落荒而逃,她想走的更遠一些再遠一些,但是沒走一步心就被扎了一下,最后感覺一顆心都在滴血。
江小魚聯系不到大瑤姑娘了,電話不接,短信不回,任何地方都找不到,麗江租住的小屋,大瑤姑娘說起過的工作地址,大瑤姑娘毫無預兆的人間蒸發了一樣。
最后江小魚不知道通過什么方式找到了我。他滿臉胡茬頭發有些亂糟糟的眼睛里還布滿了血絲,他火急火燎的問我“阿瑤在不在你這里,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嗎?”看我搖了搖頭他原本堅定的目光瞬間暗淡了。
對不起,我說了謊。江小魚在公司樓下等到我的時候,大瑤姑娘正在我家哭的稀里嘩啦,但是她一再叮囑我不能告訴江小魚。要知道你沒辦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也沒有辦法找到一個故意躲避你的人。江小魚失望而歸,聽說又回到了麗江。
(三)
對了,我忘記說,大瑤姑娘在成為自由撰稿人之前的一份工作。
那是剛畢業后,大瑤姑娘南下到了上海一家報社工作,租住在不到十平米的潮濕房子里,上班也是需要倒完公交擠地鐵,每天在繁華的城市中來回奔波只為了采集一手信息。大瑤姑娘初出茅廬不懂規矩,剛去到就因為說錯話被主編劈頭蓋面的罵了一頓“工作中永遠別抱怨這么多,永遠不要為自己的失敗找借口,還有就是不該說的話不要說,記住了嗎?”大瑤點點頭附和道“記住了”。
從此大瑤姑娘被分配到了機動新聞部,一個最接地氣、最貼近生活的崗位。大瑤每天會接到很多電話,每天有跑不完的現場。平日里我們在報紙上看到的那些即時性新聞大多都出自這里,包括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油鹽醬醋茶等等小事情;哪家有個媳婦很孝順照顧癱瘓婆婆,哪家花盆不小心從陽臺落下砸到了行人,必要時候還會充當調節員的角色處理突發事件。
“果兒,你知道嗎,我覺得我活脫脫的像個居委會大媽。”
我對著手機哈哈大笑,想象大瑤姑娘嘟著嘴抱怨。“剛步入工作我們要學習,從底層做起就要接觸社會底層嘛,等你奮斗到主編你就可以給你下面的實習生們講講你的心路歷程了,這經歷簡直可以出書了。再說我也不怎么樣,天天加班熬夜還打雜。”
兩個人對著無線電波互相取暖相互鼓勵,大瑤姑娘呲溜呲溜的喝著一桶紅燒牛肉面,嘴里嘟囔著“等老娘有錢了,買好幾箱方便面,吃一包捏一包。”我回應道“好啊好啊”。
當時的我們似乎都忘記曾經彼此也興致昂揚的聊起要去世界各地旅行,去麗江,去尼泊爾,去圣托里尼……
后來,大瑤姑娘沒有升值到主編就離職了,那天她打電話過來不說話卻一直哭的很傷心。
“某煙花爆竹黑工廠因操作不當引起爆炸造成一死六傷”這是當天大瑤姑娘去采訪的主內容,原本我是以為大瑤姑娘是看到現場混亂的場面加上一些死傷者害怕了。
“果兒,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之前我去過那家板廠暗地采訪過一個舉報事件,那家板廠后面隱藏了一個生產煙花爆竹的小作坊,我打電話給公安局舉報了這件事,那些人就是在得到消息后收拾逃跑的過程中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了大規模的爆炸……你知道嗎,那個死去的負責人,我還采訪過他的,就這么沒了,他老婆在現場都快哭瘋了,是我的錯要不然不會這樣的……”大瑤說著說著便開始又哭的撕心裂肺,聲音透過十平米的房間傳出去,夾雜在整座城市的繁華與喧鬧中,卻沒人知道她的難過和哀傷。我突然想想起了畢業前她接到報社入職函時的信誓旦旦和滿臉笑容,“沒事的,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怪自己”,我卻只能如此安慰著。
這件事沒有人怪罪大瑤姑娘,可是卻成了她永遠的心結,她自己不能原諒自己的不小心和失誤,她解不開所以選擇了離開。
對,你們沒有猜錯,那個死去的負責人正是江小魚的父親。世事難料,原本像電視劇情的事情發生在了大瑤姑娘身上。她是個善良的姑娘,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誤造成的結果,更不能想象被她間接害死的人以后他們要在一個族譜上,她更不知道怎么去面對江小魚和他的母親。
有人說旅行是一種修行,只有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才能真正的平靜和沉著。也有人反駁說旅行只是懦弱的人逃避現實的做法,最后還是要回歸現實。不管怎樣,大瑤姑娘從來沒有后悔過遇到江小魚,只不過現實難堪,無法跨越,這段時光便化作了一首情歌,有些許歡樂卻有更多的哀傷。
大瑤姑娘打開錄音,是當初江小魚翻唱的南方姑娘,此刻她位于北緯 53°33′30″,東經122°20'27.14"。在中國最北端等待極光,她想許個心愿,下輩子還可以遇到江小魚。
“北方的村莊住著一個南方的姑娘
她總是喜歡穿著帶花的裙子站在路旁
她的話不多但笑起來是那么平靜悠揚
她柔弱的眼神里裝的是什么 是思念的憂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