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

中原有一座小縣城,從市里過去要兩三個小時的車程。這樣一座縣城,幾乎像是與世隔絕,不與外界有太多的來往,生活在自己的世界。

吳峰則是這座小世界的一員,每天和一部分人一樣做著雜亂無章的事情,有時候也像另一部分人,做著固定的事情。他所租住的房子是郊區的一所老舊的公寓。公寓共有六層,歸一個房東。那里隔音極差,里面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吵鬧聲,但周邊卻是安靜得出奇,很像這座縣城,與世隔絕的樣子。吳峰租住的房子在三層左邊靠樓道的中間位置,占了個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也占著個雨露均沾。不論是六樓還是一樓,無論是左邊還是右邊,這些動靜,他都能略知一二,這方面也滿足了他作為人本能的好奇心,也是他遲遲不搬走的原因。

深夜,吳峰從抽屜里,拿出自己的日記本。上面記錄著他在這個公寓里的所見所聞。

2015年9月1日 晴

今天搬了新的公寓,很破,但是夠便宜。我住在三樓,本來是想住在二樓。可是有一個大姐帶著兒子也想住在那。這個張姐很會聊天,女房東和她一見如故,自然把我晾在了一邊。離異老女人之間奇怪的友誼。

這讓我有點討厭她,還有那個女房東。不過晚上那個張姐主動和我聊了幾句后,就討厭不起來了。她很自來熟,像是家里的姐姐,和她在一塊心情都好多了。而且她說的話總能說到人心坎里,雖然有些粗俗,但那才是我想聽到的。后來我就只討厭那個女房東,而且是加倍討厭。

我聽到樓下張姐傳來孩子的哭聲,我才想起,明天是開學日。慢慢的樓下哭聲越來越大,還有些執拗在里面。我猜應該是不愿意去上學,我小時候也是這個死出。

深夜,大部分住戶基本都已經熄燈睡覺,另一部分住戶在等著大部分住戶熄燈睡覺。“嘎吱”一聲,樓下張姐家傳來的,人坐到椅子上的聲音,我屋里也有一把這樣老舊的椅子。摳門的女房東,也不舍得買點新的椅子。

我想應該是張姐哄完孩子睡覺后,坐在椅子上歇息一會。我沒有在意,過了一會,聽見故意壓低的聲音,“孩子明天開學了,你該把學費打過來了。……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說開學就打過來嗎。我給?我給了,我們倆吃什么,你個沒良心的……”說著說著樓下傳來啜泣聲。

聽到這里我心里也不太好受。原來每天臉上掛著笑,熱心腸的張姐,也有自己的煩心事。我不自覺地看了下自己的錢包,嘆息一聲,又放了回去。我安慰自己:我不能給她錢,要是給了,那不就是承認自己偷聽了嗎,對,不能給。

2015年10月1日? 晴轉多云

樓上的大哥,是早我兩年搬進來的,平時早出晚歸,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每次出去要戴個墨鏡,而且要穿的一身黑,有時是黑襯衫,有時是黑大衣。對此我特別好奇,有一次,我大著膽子,走到樓上。只聽見刀砍硬物的聲音,嚇得我掂著腳跑了回來。若放在平常,聽見這樣的聲音,我并不會覺得奇怪。但是我對他以往的印象實在不太好,就自覺腦補了許多血腥的畫面,越想越害怕。就算回到出租屋,也要大口喘著氣緩解內心的緊張。

他看上去是那種粗獷豪放的人,走路也是大開大合。所以每每要在樓上鬧出不小的動靜。比如放個杯子,要“啪”很響的一聲,關門也是很用力的。這些動靜聽得讓人心煩,但是我不討厭他。我害怕他。

2016年8月16日? 晴

外邊的太陽很亮,空氣清新,照的周圍都是亮亮的。看上去就像是一件臟了的衣服被洗干凈了。就是有點熱,我們這的地理位置還是靠中間的,那些南方的可怎么活呀。不過那些北方的可就舒服了。

哎呀,我總是這么容易分神。南方北方的天氣跟我有什么關系。

今天我下班較平常早一些,在房間里吃零食看電視。

突如其來的轟隆一聲,嚇了我一跳。

我右邊傳來一陣故意很大聲而且有些暮氣的聲音“你慢著點,吵到周圍人怎么辦。”

過了一會那家主人就過來敲門,是個大爺,看上去五六十歲的樣子。大爺說:“你好,我是隔壁剛搬來的。咳咳,不好意思,年紀大了,咳咳,眼神不好,沒留神箱子掉地上了。咳咳。”

我身為新時代新思想青年,助人為樂是基本的。我特別慷慨地說:“我幫你們搬吧。”

在老漢一翻推搡下,我走進了他們家。老太太悠閑地坐在老舊的椅子上,手里搖著蒲扇。不過我不太喜歡她,她臉上顯得有些刻薄。我笑呵呵地和她打招呼,她很應付地回了我一聲。

“來了。”

好像就在等著我來干活一樣。這時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女房東進來就緊繃著臉喊道:“怎么了,那么大聲,我在一樓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時那老太太站起來說:“年起大了眼神不好,箱子掉地上了。不好意思。”

女房東四周環視一下,說:“哦,沒什么就行,老人家要多注意身體,慢慢來。”

女房東又看著我說:“對,年輕人就該幫老人多干些活。”

說完女房東自顧自地說:“哎呦,我椎間盤又犯了,等會還得接孩子放學。”她說著說著就走下樓了。

房東住在一樓,整個一層只有她一家住戶。她們家是最安靜的,可能是他們知道這房子的隔音不好,所以不怎么說話,也可能加了隔音板。房東離異,獨自帶著一個胖閨女。

干活時,老兩口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中間總會夸我幾句。我剛開始還能聊一些,一會兒后就只能喘粗氣了。這之后,他們也不管我是不是回應他們,還是聊上幾句,中間再串上幾句“小伙子體格真好,小伙子真行”之類的。

那老爺子要留我吃飯,我想著老兩口年紀那么大,還是算了。回到房間一口氣喝了三瓶水,渴死我了。我這才想起來,這大爺連口水都沒給我喝。

2016年10月1日 晴

今天什么都沒發生,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要不就是誰家聲音太大了吵到鄰居了,要不就是樓下張姐訓兒子,樓上的大哥今天回來得挺早,隔壁的老人家沒什么太大的聲音,都是竊竊私語,好像不能見光一樣。我呢,也難得清閑。

2016年10月10日 晴轉多云

這幾天煩死我了,隔壁老頭老太太總是找我干一些雞毛蒜皮的活兒。這倒無所謂,只是不分時間,有吃飯的時候,有睡午覺的時候,還有出門上班碰見的時候。

因為離得近,所以他都是在我們兩家共用的那堵墻的另一邊大聲喊:“小伙子來幫幫忙。”每次我都被嚇一跳。這就讓我很煩。

上午休息,沒去上班,老頭又喊了,正在我睡覺的時候。

我說:“我再睡一會,醒了去。”

大爺那邊沒了聲音。

大概11點的時候,我醒了,刷牙洗臉后,就趕了過去。正碰到老兩口在吃飯。

他們家的行李很多,所以屋里的空間顯得很狹小逼仄。我左閃右移別別扭扭地走了進去。看到老兩口圍在一張小圓桌上吃飯,有魚,有肉的。

我笑呵呵地說:“大爺,找我啥事?”

大爺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慢條斯理地咽下嘴里的菜,然后緩緩地說:“沒啥事。”

老太太一反常態,不像前幾天那樣冷漠,而是招呼我吃飯。

大爺扭過頭對老太太說:“就做了兩個人的飯。是你不吃了還是我不吃了。”

我尷尬地站在那,不知道說什么,轉身就走了。

我也很生氣,至于嗎。這老頭心眼那么小,還能活那么久。不過也好,以后不用煩我了。

2016年10月20日 大雨

我一路小跑進了公寓的樓梯,正好碰到隔壁大爺,他已經幾天沒找我幫忙了。我和他打招呼,他沒理我。我覺得還挺好的。

今天的雨特別大,很多人都沒有出門。公寓里的聲音比以往多了許多,像許多條老鼠“吱吱”的叫著。聲音多了,反而變得雜起來,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么。

我也不用浪費精神去偷聽了,只是耳朵邊嗡嗡的響。

2016年10月21日 大雨

嗡嗡的。

2016年10月22日 大雨

嗡嗡的。

2016年10月23日 晴

晚上,我玩著手機。耳邊還是嗡嗡的聲音。我意識到不能這樣頹廢下去了,不管怎樣,總要找點事情做。

我拿出書本,認真地讀了兩個小時。大腦也不再混頓,清凈了許多,慢慢的聲音也清凈了。樓下張姐的孩子讀書聲,樓上大哥呼嚕聲,一樓房東的罵聲,左邊老兩口竊竊私語的聲音……我清楚地知道哪家是哪家,不像前兩天那樣混沌。我總是在混沌之后清醒的時候,才知道清醒的重要。

2016年11月11日 陰

今天是購物狂歡的日子,看著手機上的各種打折物品,心里卻不起一絲波瀾。只看幾眼就沒了興致,大概只是想體會一下別人的快樂。

“小明,我給你買條圍脖吧,最近有點冷了。”

“不要,我要羽絨服,我那個羽絨服都穿了三年了。我們班的同學每年都有新的。”

“好好好,今年給你買件羽絨服。不過先給你買個圍脖,等到了再冷的時候就給你買羽絨服。羽絨服可不便宜,你以后要好好學習。”

“爸媽,我給你買了一些東西寄回去,有過冬的衣服和一些取暖器。你們記得收一下,別不舍得用。電費到時候我去交。我這里不苦,也不累,都挺好的,你們注意身體,不用管我。我這么大塊頭,還能照顧不好自己。我今年35怎么了,男人越老越吃香。又是結婚的事,明年再說吧。老板找我,我先掛上了。”

“老婆子,那個茶杯降價了,趕緊買,別沒了。”

“哎呀,你小點聲。”

“我高興啊。哈哈”

“老頭要不我打個電話吧,有點想孫子了。”

“算了,少點事吧。過年的時候我陪你回去看看。”

聽著這些聲音,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2016年11月20日 晴

今天來了一個新鄰居。在三樓,過道的右邊。新鄰居是一個戴著眼鏡,身上穿著白襯衫,文質彬彬的男人。說來也巧,二樓也搬來了一個女的,穿著一身紅衣相當靚麗,打扮得也是花枝招展的,在樓道上都能聞到她的香水味。她是張姐的鄰居,不過張姐好像不太喜歡她。

我對三樓的這個文質彬彬的鄰居挺有好感的。這個男人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一舉一動都很有禮貌。特別是他還送了我一些他們家鄉的小禮物。

他叫張南。

2016年11月30日 陰

今天公寓有點熱鬧。我回來時碰到張姐和那個紅衣鄰居在吵架。我聽別人說了之后大概了解了。

起因是這個紅衣美女生理期來了,身體不舒服,就讓張姐的兒子去買衛生巾。作為報酬給小明拿了一袋糖果。張姐回到家問小明糖果哪來的。張姐知道了前因后果就把小明手里的糖給扔了,并且大聲地說:“別吃了,這些不干不凈的東西別往家拿。”小明見糖果沒了,嚎啕大哭起來。這公寓隔音極差,紅衣美女自然聽見了,過來解釋,然后就吵起來了,慢慢的上升到了倫理的角度。這些人真是無聊。

吵著吵著張姐就哭起來了,紅衣女子依舊臉若冰霜,毫無波瀾。大家見張姐哭了,紛紛過去安慰。還有些剛過來還不明所以的人看到這幅場景,就會認為這女子把張姐欺負得厲害。? ? ? ? ? ? ? ??

六樓的劉哥說:“你看你把小張逼成什么樣子了。”

張姐說:“算了,誰讓我沒文化呢。就得吃這樣的虧。”

那美女哼了一聲回屋了。一些人見那美女回屋了,開始小聲地說她的壞話。

“張姐和這種人犯不得生氣。咱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就是就是,你看他那樣,臉上跟抹了一層膩子似的,就怕別人知道她那個丑樣子。”

“依我看,不是小三就是干那啥的。”

說到這里,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張姐看著我,希望我也講兩句。

我其實也沒覺得那女子有什么錯。但到了這份上,不說不行了。我盡可能壓低聲音說:“她這樣是不太好。”

我上樓的時候看到張南走下來,就問:“剛剛沒去看熱鬧?”

他說:“沒什么好看的,熱鬧熱鬧,一不小心就鬧到自己身上了。”

我覺得他在影射我。盡管他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我還是這樣覺得。我也只知道我的覺得是荒謬的,但我還是忍不住這樣覺得。

2016年12月1日 晴

我今天碰到那紅衣美女了,她可真漂亮啊。我不敢正眼看她的臉,反倒人家大大方方地和我打了招呼。

“你好,你是樓上的?”

“對,三樓。”

“你好,我叫李紅。”

“我叫吳峰。”

“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醫生。”

“看起來不像呢。我在樓下,以后常聯系。”

這時我聽見張姐房門響動的聲音,我小聲說:“好的,常聯系,我先上去了。”

我有些愧疚。我容易愧疚。

2016年12月5日 多云

我回來的時候看見張姐正熱心地從一個口袋里掏出許多紅彤彤的大紅棗放進隔壁大爺拿著的塑料袋中,張姐看見我,說:“小吳,快過來。我爹給我寄的紅棗可好了。”

我卻之不恭。張姐對大爺說:“大爺,年紀大了,就得多吃些補的。別看這紅棗便宜。營養價值可高了。”

大爺說:“太破費了,謝謝小張。”

我說:“對啊,年紀大了要注意保養。”

大爺沒理我,笑著對張姐說:“小張,我鍋里還燉著菜,就先回去了。”

大爺走后,張姐小聲對我說:“你是不是跟他鬧矛盾了。”

我說:“算是吧。”

“我跟你講,這老頭心眼可小了。

“怎么了?”

“上次,他讓我幫他挪挪柜子,我當時要去接小明,就沒去。這老頭兩天沒理我。這不,紅棗剛拿來,我就給他拿了一些。我初來乍到的,誰也不想得罪。唉,沒文化就得吃虧。”

“好像和文化沒有太大的關系吧。”

“你還年輕,你不懂。不過小吳,我跟你講,這紅棗正經不錯呢。我給你的都是大個的,給他的都是小的。你回去煲湯,好喝得很。”

“好的,我回去試試。”

我從不在出租屋里做飯,更別說煲湯了。但是我每次看到別人對我的好意,都會順著說下去。

不過我很喜歡張姐的熱心腸和小心思,就像我老家的鄰居一樣。

2016年12月7日 晴

隔壁老兩口家里傳來張南的聲音。這幾天張南都會過來幫忙。就算大爺沒喊他,他也會過來問,有沒有要幫忙的。

我只能感嘆還是好人多啊!

“大爺,弄好了。”

“年輕就是能干。年輕人要有好心才行。小張就是好心人。”

“別這么說,小吳也挺好的。”老太太說。

聽到他們的對話,我也不知道該討厭大爺還是感謝老太太了。

我又見到李紅了,狹窄的樓道,我和她側身而過。她和我打招呼,我呆呆地回應,不敢看她,但卻聞到一股香味,心里砰砰的跳。

2016年12月12日 陰

今天下班回來時看到老頭抱著一箱水果吃力地爬著樓梯。鑒于老頭對我愛搭不理,我也沒想著和他打招呼。倒是老頭看到我后,故意咳嗽了一聲。

我說:“大爺,剛回來?。”

老頭說:“剛回來,買了一箱蘋果,給你拿兩個嘗嘗。”

我說:“不用了,我那還有一箱。”

我并沒有一箱蘋果,但是我不想跟他有瓜葛。

老頭說:“買的時候覺得挺甜的,就想著分給鄰居們嘗嘗。誰想到這么沉。我這老胳膊老腿的。”

我說:“那您受累了,鍛煉鍛煉身體也好。”

我說完,快速地跑了上去。

2016年12月20日 晴

自從上次沒幫隔壁老頭搬水果。每到要睡覺的時候,隔壁總會傳來“砰砰”的聲音。起先我也沒管。現在已經七八天了,每天到睡覺的點就響。

煩煩煩。

2017年1月1日 大雪

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雪。

張姐給兒子買了新的羽絨服,小明高興地亂叫喚。我也替他高興,好像回到了自己小時候。

張南那里沒有動靜,像個死人一樣。

李紅那里乒乒乓乓的什么聲音都有,就是沒有人聲。

樓上大哥呼嚕聲依然很響。

晚上,睡覺的時候隔壁依舊傳來“砰砰”的聲音,煩。

2017年1月2日 小雪

昨晚沒睡好,一整天沒精神,煩。

2017年1月3日 小雪

煩。

2017年1月4日 小雪

煩。

2017年1月5日 晴

今天的月色很美,外邊的雪也被照得亮晶晶的,真漂亮。我決定要打開窗戶睡覺,看著月亮睡。

2017年1月6日 晴

我好像感冒了。以后如果沒事,不能再開窗戶睡覺了。不過昨天睡得真好。今天肯定也會睡得很好。

2017年1月7日 晴

今天睡得特別好。

2017年1月8日 晴

今天也睡得特別好。

2017年1月11日 陰

不知道為什么,房間里好臭啊。不過怕感冒,我沒有開窗戶。

2017年1月15日 陰

越來越臭了,整個樓道都是味道。

2017年1月16日

有人聞出味道是從那老兩口的屋里發出來的。我們這些臭味的“受害者”圍在大爺家門口,敲了幾遍門,也沒人應。還是房東拿出了備用鑰匙打開了門。開門后,房東當場嚇得往劉哥懷里鉆……里面的場面讓人心驚不已,紛紛往后退幾步。

警察來得很快,快速封鎖了現場。我也暫時搬了出去。

2017年2月1日 晴

好開心,終于可以回去了。中間被警方傳喚過去做過筆錄。

警方說是煤氣中毒,而且根據推測,應該是1月5日的事。

當天闖門的時候,我也在現場。我清楚地看到老頭的身體趴在那堵共用的墻根上,嘴巴還是張著的,手指頭上都是血跡,指關節上和指甲縫里有些墻灰。應該是想要呼救,用手叩墻。沒了氧氣之后呼吸變得困難,極其痛苦地用手抓著墻壁。老太太則是很安詳地躺在床上。

總算塵埃落定,萬事順遂。

2017年2月2日 多云

晚上的時候,我看到樓上的大哥在公寓外燒著黃紙,還不停的向前拜首。

深夜我聽到樓上的聲音“大爺大媽,不要怪我,我也是性子急。我給你們燒錢。千萬不要來找我,也別找我家人。求求你們了。”翻來覆去的念叨。還能聽到“砰砰”的幾聲。應該是磕頭了。

這大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2017年2月3日 晴

今天回來的晚了一些,天已經黑透了,我看見樓上大哥不停地往火盆里扔紙錢,嘴里還不停的念叨。

我喊他,他也沒理我。

深夜,準備睡了。聽見樓上有些聲音,很小心的樣子,連咳嗽聲都由以前的粗獷變成了微小的聲音,不似以前那樣大開大合。我想,這大哥不會是嚇破膽了吧。

2017年2月5日

隔壁傳來聲音。

“這電視機是我媽的。”

“胡說,這是我大伯的。”

“你大伯就是個騙子,把我媽騙到這個地方來,還白白丟了性命。”

“你血口噴人,明明是你媽把我大伯騙到這個地方來。”

……

我和張姐在外邊嗑著瓜子看著戲。

張姐說:“這老兩口不是原配,私奔來的。大爺呢還有一個老婆,大娘呢是中年喪偶。聽說這大爺的原配特別奇怪,不愿意生孩子,所以五六十了還是膝下無子。而且她還特別強勢,大爺一輩子都活在她的陰影下,憋屈了半輩子。大爺連離婚都不敢提,就帶著大娘跑了出來,還挺浪漫,五六十了還玩私奔。你看,外邊那個大娘就是老頭的原配。”

我從樓道的窗口往下望,外邊確實有個大娘,弓著腰,好像站不穩的樣子。正巧看見李紅也從外面回來了。

張姐從窗子里看到李紅后罵了一句:“狐貍精。”

盡管只能看到大致的輪廓,我依然覺得李紅很漂亮。我認為在李紅亂七八糟的妝下有一顆素樸且純真的心,這是上次我在樓道里聞到的。

我說:“張姐,這你都是從哪知道的?”

“聊出來的,跟這個聊聊。跟那個聊聊,就知道的差不多了。”

晚上,我聽見張姐對兒子說:“以后不許上三樓去了。”

“為什么,我還要去找老奶奶,她那有糖果。”

“老奶奶搬家了。”

“去哪了?”

“很遠的地方。記住以后不許去三樓了。”

“四樓呢?”

“也不行。”

“五樓呢?”

“不行,別廢話了,除了一樓二樓哪都不能去。還有樓上吳峰叔叔給你的糖以后也別吃了,晦氣。”

“什么是晦氣。”

“就是不好的意思,這話不能對外說。記住了嗎。等媽媽再攢些錢,咱就搬出去。”

我很無語。

2017年2月10日 晴

樓上大哥靜悄悄地搬出去了。其實也不只是他,二樓三樓四樓基本上也就剩我,李紅,張南,張姐這幾家了。五樓六樓住的都是男人,陽氣盛,不害怕。

今天張南來找我一起出去吃飯,說是想找個人聊聊天。出去時碰到李紅,我和她打了個招呼。李紅好像還不認識張南,我本想介紹他們認識一下,張南卻一個勁兒地催我走。大概是和我一樣見到美女緊張吧。

我們一起聊了很多,過去,未來,人生之類的,聊這些東西肯定要配酒嘛。

酒至半酣,他莫名其妙地了我一個問題:“1月5日那晚你在干什么?”

我說:睡覺。”

“幾點睡的?”

“十一點多吧。”

“哦,我好像聽到有什么聲音。”張南皺著眉頭說。

“做夢吧。”

“應該是,接著吃。”

這次和張南的聚會讓我更加了解了這個內秀的男人。他說他最想做的就是去支教,去關心那些山區的孩子。奈何身體不好,有先天性疾病,在等著做手術。

我對他的印象更好了,又善良又樂于助人,他以后一定是個好老師。就是太摳了,我們兩個人,他就點了兩個菜,其中一個還是涼菜,我……

2017年3月1日 陰

今天我出門時,碰到李紅來了三樓,我問:“你怎么來了。”

她說:“我來看看你。”

我打開已經鎖上的門說:“進來說。”

她在我屋子里轉了轉,推開窗戶,探頭出去左右看了看說:“你這一面的風景還真好啊。我那就只能看到一堵布滿青苔的墻。”

我笑著說:“那咱倆換換?”

“不換?”

“咋?嫌晦氣。”

“我可不像那個長舌婦。”

我只好干笑,不回應。

她又說:“你這個位置好啊,樓上樓下有什么動靜,你這全知道,有沒有偷聽過別人啊?”

我正色說:“怎么可能,我可沒那種癖好。只是有時候聲音太大,不想聽都不行。”

她說:“隔壁的聲音能聽到嗎?”

晚上我買了一些紙元寶,趁著夜色在街角處燒了一些。

2017年3月15日 晴

今天下班回來時碰見六樓的鄰居打了聲招呼。他們的房子離我有些遠,平時房里只能聽見一些擬聲詞。所以我和他們不熟。

自從張姐從我這里聽說張南是師范大學畢業的后,就特別殷勤地往樓上跑,送些水果零食之類的。目的當然是為了她那不省心的兒子,想讓張南給補補課。

張南可是畢業于師范大學的正經高材生,小學生的功課自然是手到擒來。

這一段時間的聲音不是樓下訓斥聲“(你要認真,學習不認真,怎么學得好。你這一看,就是上課沒有認真聽,不然這么基礎的題怎么可能不會。你把書本拿出來,我再給你講一遍,這次要認真聽了,你看看你媽媽平時多辛苦,你要對得起她。)”就是張姐的感謝聲“(謝謝張老師,張老師講的真好。小明最近的成績提高了多虧了小張老師。張老師,我最近回老家帶了一些土特產回來,你拿回去嘗嘗。)”

這幾天我都快閑死了,來點八卦,來點隱私。

2017年3月16日 晴

張姐說:“小明,以后要好好學習,做個有文化的人。不要像媽媽這樣,被人騙了還得幫別人數錢。”

“媽媽被誰騙了?”

“你爹。”

“媽,我想我爸了。”

“你想他干什么,他除了帶你去玩,還能干什么。你得多像有文化的人學習。像小張老師那樣,又俊俏,又有文化。”

“媽,俊俏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文化的意思。”

“那我以后也要俊俏。”

“那是,我兒子隨我,必須俊俏。”

“明天我給你請了一天假。”

“耶,出去玩,出去玩。”

“玩什么玩,明天小張老師有空,來給你補課。”

2017年3月18日 晴轉多云

今天又碰到李紅了,她在打電話。我和她打招呼,她也回應得很敷衍。這讓我有點失望。

2017年3月20日 多云

我準備回請張南一頓飯。我對張南的印象還不錯,反正今天沒什么事,就當增進感情了。

我倆下樓的時候正好碰到張姐,我說:“張姐,今天怎么想著往三樓跑了。”

張姐說:“這不是來看看張老師嘛。”

還不等我說話,張姐又說:“張老師,到飯點了。我做了幾個菜,你來嘗嘗吧。這些天輔導小明太辛苦了。”

張姐看了看我說:“要不小吳一起來吧,人多熱鬧。”

張南說:“正好不用出去了。我們一起去吧。”

我說:“你去吧,我就算了,張姐可是專門為你做的飯。”

張姐說:“哪里話,我拿小吳你當弟弟看的。這樣吧,你要實在不愿去,哪天我單請你一頓。”

張南還在猶豫中,張姐拉起他的手就走了。

我落寞地回到房間,不就是有點學問嘛,小學的題我也能做。有本事來幾個初中的題,那我也能做。我也挺厲害的。

張姐的房間在我的正下方。我趴在地上,下面一舉一動都聽得清清楚楚。

“小明,小明,張老師來了,快坐好,準備開飯了。”

“小明可經常夸張老師比學校的老教師教得都好。”

“小明,吃完飯就出去玩吧,別跑遠啊。”

“張老師,你多吃點。”

“張老師,這是黨參烏雞湯,補氣血的。我看你臉色那么白,特地為你買的。”

“張老師是不是嫌我的筷子臟,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嫌棄我。”

“這是紅燒鯉魚,我的拿手菜。”

“這是我爸在老家自己釀的酒,可好了,你得多嘗嘗。”

“是有點辣,多喝兩杯就好了。”

“吃菜,吃菜。”

“好吃嗎?”

“好吃就行。”

然后就是腳步聲,椅子晃動聲,還有喘息聲……

可嘆,我這里只聽得到擬聲詞。

我聽到的最后一句話是“下次吃飯就來姐這,姐單給你做。”

晚上李紅上來找我了,還帶了些外邊買的酒菜。正好我中午都沒吃飯。

“這是紅燒帶魚,那家店的特色。很好吃的,你得多吃點。”

“這是甲魚湯,最補了。”

“好吃嗎?”

“好吃就行。”

讓我失望的是,她吃完飯就離開了。

2017年3月24日 陰

今天張南家里破天荒出了動靜。

“錢什么時候到?好。就這樣吧。”

晚上,樓下張姐家也有了和往常不一樣的聲音。

“小明,你覺得張老師怎么樣?”

“張老師,長得好看,比我們班的班長李明長得都好看。聲音也好聽,比我們音樂老師的聲音都好聽。個子也高,比我們體育老師的個子還高。”

“我不是問你他的形象,我是問你對他的印象怎么樣,是好還是壞?”

小明停了半晌后說:“不知道。”

這時,李紅家傳出碗摔碎的聲音,好家伙,這讓偷聽的我嚇了一跳。

張姐壓低聲音罵道:“天生的賤人,連個碗……還能干……只能……”

我也聽不太清楚。

2017年3月24日 晴

我最近吃零食吃的胃有些不舒服,就想把那些零食拿給樓下的小明。平時,張姐有東西也沒少往我這送。禮尚往來,我也應該給小明拿一些零食。

我去的時候,張南還在給小明補課。

我說:“張姐,這些零食我特地給小明買的,沒事的時候磨磨牙。”

張姐笑著說:“哎呀,這怎么好意思。”

我順手把零食放在了桌子上說:“沒事,樓上樓下的,再說張姐平時沒少照顧我。應該的。”

小明說:“謝謝吳叔叔。”

這是小明第一次喊我叔叔。

張南卻開口說:“小孩子吃太多零食不好。”

張姐聽見后,直接把零食拿起來遞給我說:“小吳,你拿回去吧。小孩子吃太多零食對身體不好。”

我說:“偶爾吃一點沒事吧。”

小明在旁邊嗚哇亂叫的。

張南又說:“少吃點還是可以的。”

張姐從袋子里拿出一部分說:“小張,我留一些,其他的你拿走。弟弟的好意,姐姐領了。你要不拿走,我可要生氣了。”

我心想,這還是我的張姐嘛。

2017年3月25日 晴

李警官又來了,詢問了我和張姐。還是關于隔壁那老兩口的事,大致就是案情有了新進展,問我當晚有沒有出去過,見沒見過什么人。

今天的張姐格外妖艷,濃妝艷抹的。如果李紅是這樣,不會有不合適的地方。但是張姐嘛,平時看上去就是良家婦女的樣子,現在弄成這副艷模樣,倒成了四不像了。連警察都奇怪地多看了她幾眼。

本來我都快忘了老兩口的事了,這下又想起來了。

晚上我又買了些紙疊的元寶,蹲在公寓外邊一個一個的往里撂。過了一會,李紅走過來,她蹲下也有樣學地把元寶往火盆里放。

她問我:“是這樣的嘛?”

我說:“不知道。看別人是這樣的。”

我其實是很敷衍地燒著元寶,像是完成某種任務。但李紅卻是很認真,仔細把紙元寶拆開,自己又疊了一遍,輕輕地放進火盆。本來是我在祭拜,后來成了我陪著李紅祭拜,有些奇怪。

李紅說:“你和他們關系好嗎?”

我說:“一般般吧。”

“你呢?”

“沒什么關系。不認識。”

“那你還這么認真。”

“有些傷感罷了。”

張南也回來了,隨意地往火盆里扔了幾個元寶,然后拉著我們說:“走吧,夜深了。”

我們走在路上閑聊。

我說:“今天你們不在,警察又來了,說是案情有新發現。”

李紅問:“什么發現?”

我說:“人家能告訴我嗎,那是機密。”

我說:“我只是告訴他們,好像隱隱約約聽到了高跟鞋的聲音。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睡著了,也可能是做夢。煩死了,我也說不清。”

李紅說:“還有別的聲音嗎?”

張南說:“噓!別問了,這種事不好議論的,萬一那什么……”張南指了指后面黑黑的火盆。

2017年3月26日 晴

李警官又來了。他問我:“我們從監控里看到,1月五日那晚,你的窗戶是開著的,而且開了一整夜。那天的溫度大概在零下5度左右。你有什么說法嗎?”

我說:那晚有月亮有雪,很亮。我喜歡月亮。

深夜,李紅來了。

我說:“你怎么來了?”

李紅說:“看看你。聽說警察又來找你了。”

“嗯,問些問題。”

她看了看我家的床,又走過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說:“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我紅著臉說:“沒……沒有吧。”

“那你怎么還能夢到高跟鞋呢,這里穿高跟鞋的可就我一個。難道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也可能不是夢。”

李紅靠在我的身上,纖細的手指輕撫著我的臉龐說:“肯定是夢,半夜哪有人穿著高跟鞋,難不成是女鬼啊。你說呢。”

“我不知道。”

李紅的臉靠在我的肩膀上,嘴里吐出的熱氣,讓我無比緊張。

我結結巴巴地說:“是……夢。”

這一天很難忘,326。

2017年3月30日 陰

今天發生了一件啼笑皆非的事。張姐的兒子偷看李紅洗澡,被李紅當場抓住了。她本想小事化無,讓小明回家的。可偏偏被回來的張姐看見李紅拽著小明的手腕子,當場急眼了。在樓道里大喊小叫的,引來不少圍觀的人。張姐知道實情后,也不好意思爭什么。在眾目睽睽下,拉著哭泣的小明回家了。

小明這孩子可是個搗蛋鬼,平時就愛給別人起外號,見到我也不喊叔叔,直接喊我“大屁股”,我糾正了幾次,他也不改。這孩子還喜歡在公寓外放鞭炮,惹得很多人都很不滿,但他還只是個孩子啊,我們也只能裝作大度的樣子。

張姐私底下也教育不少,但都是口頭批評。這就是爸爸不在身邊的壞處,缺揍。

晚上我偷聽到的聲音基本都是說,張姐今天出丑了,還有小子幾歲算發育?這些無聊的話題。

2018年3月31日 多云

我聽見樓下傳來張南和張姐的聲音。

“張姐,今天是周末,我來給小明補補課。”

“那太謝謝了,我中午下班回來買幾個菜,咱們一起吃。”

張姐走后,張南對小明說:“小明先別寫了。聽說你昨天偷看李紅阿姨洗澡了,看到什么了嗎?”

小明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聽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張南溫和地說:“這樣是不對的,記住了嘛。以后不許這樣。但是犯了錯一定要懲罰。”

我聽見一聲悶響后,小明的哭聲傳出來。

“這就是犯錯的代價,自己把衣服上的鞋印擦干凈。”

“擦啊,怎么不擦,要我幫你?”

又是一聲悶響。小明哭得更厲害了。

緊接著幾聲悶響后,哭聲小了,變成小聲的啜泣。

這是我沒見過的張南。

2017年4月15日 大風

今天張南去樓下補課的時候,小明又挨打了,還是一聲悶響,理由是字寫得太難看。

這十幾天來只要張姐不在家,小明就要受到張南的無禮虐待。籠統地算,小明也被打了四五回了。小明也會向媽媽哭訴,張姐的回復是:“不打不成器。”可能張姐不知道張南打得有多狠,畢竟小明看上去也沒什么傷痕。

我聽不下去了,就走下樓過去看看。這時張南就會抹去兇狠的一面,轉為溫和的教導。我只能看到小明臉上殘留著淚痕。我說:“小明怎么哭了?”

張南說:“一道題怎么教都不會。說了他幾句就哭了,小孩子就這樣。”

我也沒什么好說的。

我走后,李紅也過去了,不過她不會像我這樣禮貌,而是直接警告張南。后來聽到張南和李紅的爭吵聲。不過從爭吵聲中感覺這兩人好像認識。

“你什么意思,我在幫你出氣。”

“你這是出氣?真想替我出氣,你怎么不去找林虎,你怎么不去找劉山那個騙子。你這是虐待兒童。再說你拿一個小孩子出氣算什么本事。”

“你管不著。”

“你真是不可理喻。”

張南說:“你覺得我不可理喻?我我……”

李紅說:“你還是小心你的心臟吧,別那么激動。我明天就去拿錢,等你七月份手術結束,我就搬走,咱們兩不相欠。你和這個長舌婦的事我也不關心。”

后來只能聽到張南不停地喘著粗氣,還有小明的哭聲。

或許有許多我不知道的事,真想知道啊。

2017年4月20日 有風

最近公寓外沒有了小明玩鬧的聲音,也沒了鞭炮聲。小明也不像以前那樣嘻嘻哈哈的,每天低著頭走來走去,見人也不打招呼。我覺得再這樣下去,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要變得自閉了。我也沒辦法和張姐說。

唉!

2017年4月30日 晴

商場打折,我買了一個錄音機。

晚上聽到張姐家傳來陌生男人的聲音。

“小日子過得不錯嘛,有聲有色的。”

“你想干什么?”

“你那么緊張干什么,我又不打你。”

“哼,你倒是敢。”

“呦,這酒是我老丈人釀的吧,有日子沒喝了。我想把小明帶回去玩幾天,他爺爺奶奶想他了。”

“行,過了假期就必須送回來。”

“轉性了這是。這么爽快。不會是藏人了吧。要有人你得跟我說,我幫你試試成色。”

我聽這男人的聲音不太友好,怕這男人會對張姐做不好的事情,所以提前下了樓,在二樓附近轉悠。

萬幸,沒有我預想中的事情發生。過了一會,男人就走了出來。這男人可真壯,要是我知道這男人這么壯,我可不會下來,最多幫忙報警。

這男人有點痞性,從我身邊過的時候“切”了一聲。我發誓,他但凡瘦弱一些,我都要上前去和他理論。

這時張姐出來了,看見我問:“小吳,有事嗎?”

我說:“沒事,我下來溜達溜達。聽見這有響動過來看看。剛剛過去的是你前夫?”

張姐說:“不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2017年5月1日 晴

今天是五一勞動節,難得的休閑假期。我坐火車去了海邊,這里很涼快。海風吹過,像是吹掉了身上的壓力,感覺特別輕松。

我腦海中閃過李紅倩麗的身影,不知道為什么,很想她也在。

晚上海邊的月亮超級大,是我見過最大的,能清晰地看見上面的黑影。

我喜歡月亮,孤獨冷清地看著這個世界。

2017年5月7日 小雨

我回來了,也知道了。

張姐死了。先是身上被擊中多處要害,然后煤氣中毒而死。這讓許多人都懷疑上次的煤氣中毒是不是巧合。

對于張姐的死,我很痛惜。張姐雖說心思多了些,但平常對我還是不錯的,像一個大姐姐一樣。她給張南喝的酒我也喝過。

李紅今天也從外地回來了。

李警官說:“目前嫌疑犯孫練已經被控制住,有人目擊,孫練曾在五月二日早晨闖進張慧蓮家中,期間傳出疑似搏斗的聲音。”

經熱心市民舉報,孫某出來時渾身是血。所以警方懷疑,孫練先是將張慧蓮打成重傷,又將失去活動能力的張慧蓮扔在家中,利用煤氣泄露致使張慧蓮女士死亡。案件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2017年5月8日 晴

那個李警官又來了,我倆都快成熟人了。從一開始的煤氣泄露到現在的張慧蓮案,他已經來了不下五次,我連他的電話都存上了。他也知道我案發期間不在家,只是問:“你再仔細想想,1月5日那晚,見沒見到可疑的人,聽沒聽見可疑的聲音?”

我說:“沒有,那晚我睡得很香。”

下午下班回來時,我碰到搬出去的以前住在我樓上的大哥在門口徘徊,他有些變了,腰不像以前那樣挺得筆直。

我問:“大哥,你干啥呢?”

“小吳啊,沒干啥,就是聽說小張出事了?”

“唉,死了,好像是被前夫給殺了。案子還沒結呢。”

“何苦呢,她當初要是跟我走了,就沒這事了。”

“有故事啊。”

“沒啥故事,我追過她,人家嫌我沒文化。”

“哦,我都不知道還有這段往事。對了,你當初為啥要搬走啊?”

“害怕啊,我前一天剛剛得罪那個老頭,還故意撞了他一下。”

“就這?”

“兄弟,你不知道。晚上把燈關上,真黑啊!越想越害怕,還不如走了算了。不過兄弟你可是真男人,這樣你都不搬。”

?“這有啥,男人嘛。有時候我懷疑自己是趙子龍轉世,要不咋渾身是膽。”

這是我回來后第一次見到張南,鼻青臉腫的。就問他“怎么了?”

他說:“三號晚上回來的晚,大概11點55分,碰上幾個青皮,鬧了點不愉快。”

“記得這么清楚啊,報警了嗎?”

“都是些小屁孩,沒什么好報警的。要是留了檔案,對他們以后也不好。”

我對張南的話持懷疑態度,自從他私下虐打小明后,我就不再相信他是個好人了。

2017年5月9日 多云

今天房東來找我了,她說:“小吳啊,要不你先搬出去吧。房租我退你三個月的。”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說,畢竟出過命案的公寓可不是那么好租的。

我說:“不用退,我的房租還有兩個月到期,到時候我再搬。”

晚上我又買了一些紙錢,在公寓外邊燒。李紅也來了,不過不是從外面過來的,而是從公寓里出來的,好像知道我在外面,專門來找我的。

我倆你一張我一張的燒著,彼此不說話。

紙錢扔完了,我倆就蹲在火盆前看著火光一點點減弱。

我說:“你燒給誰?”

李紅說:“從前有個小女孩,因為父母工作的原因轉學到了新的學校。人生地不熟的她對一切都感到陌生和恐懼,這時班上一個男孩向他伸出友誼之手。這對女孩來說,像是一道光照進了自己的生活。這也讓她對他產生了依賴,她以為這是愛情。于是在班主任的“戀愛無罪論”下,他和她在一起了。班主任經常說,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東西。小女孩對此深信不疑。但是很快班主任因為支持學生戀愛,被學校停職,但由于教學工作突出,沒有被辭退。但隨著班主任被停職,他們也被迫分開。”

我說:“然后呢?”

李紅說:“如果故事到這里能結束的話,那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了。”

說完,李紅就走了。我看看手機11點多了,周圍四下無人,黑得寂靜。

2017年5月10日 多云轉陰

我在公寓外看到一輛皮卡,上面印有“某某搬家公司”。

我看到房東正指揮工人井井有序地搬著家具之類的。我問道:“這是要搬家?”

她說:“在外租,不,在外買了新房子,搬過去,孩子上學方便。”

我上樓的時候,看了看李紅的房門,緊緊地閉著。

我走到三樓,看到張南的門漏了個縫,并且輕微地晃動著。還聽到有摩擦聲。張南因為身體不好,一直穿著布鞋。所以有輕輕的摩擦音。

他在偷看什么?

夜深了,我拿起桌下已經斷了電的錄音機,我都快忘了。

2017年5月10日 小雨轉大雨

錄音機已經充滿電了,我胡亂地撥弄著錄音機。

我把它調到了五月一日上午8點多一些。

“小張,下班了。買這么多菜?”(公寓六樓的劉哥)

“剛下班,劉哥出去啊。”(張姐)

我撥弄著錄音機,往前調了三個小時。

“小明乖,到了爺爺奶奶那里,要聽話啊,不要惹老人家生氣。作業記得做啊,劉老師還夸你了。四號中午我去學校接你。”

我又往后調了五個小時。

“小明呢?”(張南)

“去他爺爺奶那了,今天就咱們兩個人,我買了好多菜。”(張姐)

我調到大概晚上的時間。

兩人激情過后。說起了悄悄話。

“小張,我對你怎么樣,你也知道。我不嫌你有心臟病,你也別嫌我年紀大。咱倆湊活過吧,你身體不好,我養你。”(張姐情深意切地說。)

“張姐,怎么突然說這些。這樣不好嗎?”(張南)

“張姐,你哭什么?”(張南)

? ? “張姐,要不我還是先走吧。”(張南)

“你別走,你是不是喜歡李紅。”(張姐急忙說)

“我不認識她,我都沒和她說過話。我和她沒什么關系。”(張南)

“你這么著急干什么。我看到你每次過來都要往她家看看。不是有意思是什么。”(張姐懷疑地說)

“你可真夠無聊的。”(張南)

“你別走。我跟你說,李紅可能是殺人犯,你要是跟她結婚了,就是包庇犯,要坐牢的。你要是跟我在一起,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干,我養你和小明。”(張姐認真地說)

“殺人犯,什么殺人犯?”(張南)

“你別告訴別人,我怕她對小明不利。”(張姐謹慎地說)

“我保證。”(張南)

“一月五號晚上,我聽見李紅屋子里有響動。雖然很輕,但我還是聽見了。在她上去的時候,我在樓梯口偷偷看了一眼,她是往三樓去。”(張姐小心地說)

“你怎么知道是三樓?”(張南)

“我聽的啊,聲音很快就消失了。肯定是在三樓就停了。那天晚上,我等了一個小時,都沒等到她回來。第二天樓上的大爺大媽就死了。”(張姐)

“哦,這樣啊。”(張南)

“所以,你還是別想她了。”(張姐有些得意地說)

“我沒想她,我不認識她。小明什么時候回來?”(張南)

“我四號中午直接去學校接他。”(張姐)

“這樣啊,睡覺吧。”(張南)

“嗯,睡覺。”(張姐高興地說)

我又往后調,大概是五月二日早晨的時間。

“砰砰”很大聲的敲門聲。

“張慧蓮,給老子開門,不然我砸了。”(孫練粗魯大喊)

“孫練,你別耍流氓,趕緊走,不然我報警了。”(張姐焦急地喊)

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

“這門還挺好開的。好啊,屋里果然藏男人了。這小白臉是誰?”(孫練)

“你管得著嗎,我們已經離婚了。”(張姐)

“我管不著你,但是我兒子我管得著,他后背上的傷是怎么回事?他說是張老師打的?我倒要看看是哪個混蛋。”(孫練生氣地說)

“傷?你打小明了?”(張姐疑惑的說)

“那是教導,只是輕微碰了一下。”(張南)

“輕微?你個混蛋,我今天給你輕微一下。”(孫練生氣地說)

“孫練,你別找事啊,現在是法治社會。”(張姐)

“好啊,臭女人。有了男人,兒子都不管了。行,今天我也不鬧,但是兒子的撫養權以后歸我了。小明也說不想回來。正好,給你們騰騰地方。”(孫練得意地說)

“不行,小明是我兒子,你別想把他帶走,你現在就給我帶回來。”(張姐)

“你們先聊,我先回去了。”(張南)

“哪有那么簡單,把我兒子打傷了,想走就走。”(孫練)

“你想怎么樣?”(張南)

“我說了,小明跟我了。”(孫練)

“陰謀,這是你的陰謀,什么傷不傷的,都是借口,想把小明從我身邊奪走。我告訴你,孫練,要不然你現在就把我殺了,要不然就趕緊把小明帶回來。否則我就報警。張南你先走,這里沒你的事。”(張姐尖銳的聲音)

“你還挺硬,養小白臉,打兒子,你是比繼母還黑啊。”(孫練生氣地說)

“不準走,我看你敢走?”(孫練生氣地說)

“這是你們的家事,關我什么事。”(張南)

一陣推搡的聲音。

“孫練,不許打人。”(張姐急切地說)

“哎呦,別打了,我跟你道歉還不行嗎。我可有心臟病,我死了,你得坐牢。”(張南顫抖地說)

“行,我也不過分,我就把你給我兒子的傷還給你就夠了。”(孫練得意的說)

拳腳碰撞的聲音。

“孫練,你夠了,不能再打了。”(張姐)

“張姐,你抓住他,快抓住他呀。對抓住他的腿。我先走了。”(張南)

關門聲,還有爬樓梯的聲音。

“賤女人,不長記性。”(孫練生氣地說)

一聲響亮的巴掌,還有幾聲悶響。

“哼哼,孫練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別像個孬種一樣,每次都打那么幾下。要是怕坐牢就滾。”(張姐生氣地說)

“我怕?”(孫練生氣地說)

混雜的聲音,打人的聲音,還有張姐的嚎叫聲。

我不忍再聽下去,拔掉耳機。坐在床邊嘆息。張南這時來找我,說是去祭拜張姐,想讓我跟著一起去。我對張姐說到底也有些感情,自然要去。其實我不太想和張南一起去,說到底張姐的死和他也有點關系,如果他當時沒有跑的話,說不定孫練也不敢殺人。

但是我也不能表露出我知道的樣子。

我們包了一輛黑車,輾轉數十里才到地方。

到了那,我看到小明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還有一些人很傷心的樣子。我們準備意思意思就走的。

小明突然拿起地上的石子往張南身上扔,由于我和張南是站在一起的。我身上也中了幾顆,這熊孩子使的勁可真大。

小明罵道:“殺人兇手,張老師是兇手。吳叔叔你走開,我要砸死他。砸死你,砸死你。……”

我看到小明這樣,眼淚在打轉,可憐的孩子,他心里該有多無助。

我上前去,抓住小明的手說:“小明乖,張老師不是兇手。兇手已經落網了。”

小明哭得更厲害了,邊哭邊叫:“啊,我爸爸不是兇手,啊啊。”

一個老人過來抱住了小明說:“小明乖,小明乖……”

我拉著張南說:“快走吧。再待一會,我要哭出來了。”

我回到出租屋,看著已經沒電的錄音機,把它放進了抽屜里。我想著要不要把錄音機交給警察。要是交上去的話,我這是不是算犯法,反正孫練都已經被抓住了。警察應該能給他定罪。不交了。

2017年5月11日 晴

李紅來找我了,她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我們去附近的公園轉了轉。一路上她都不說話,我也不想和她說話。因為我不太想和一個疑似殺人犯的人一起逛公園,但這是李紅啊。我沒法拒絕她。

李紅率先開了口:“你好像對我挺冷漠的,你不喜歡我了嗎?”

“沒,不是,啊。”我努力掩飾自己,說完臉就紅了。

李紅笑了,很好看。

李紅又說:“我接著跟你講那個故事吧。”

“后來,他們各自進入社會,卻又碰到了一起。為了彌補高中時的遺憾,他們又在一起了。可是男孩的先天性疾病也暴露出來。女孩為了幫他治病,一天要打三四份工,但這對男孩的醫藥費來說還是杯水車薪。最后,女孩不惜出賣自己的身體,很瘋狂吧。后來女孩被一位老板看中,做了他的情人。本來以為找到了財主,能很快地把手術費湊齊。卻不想這是個騙子,不僅沒有掙到錢,還把以前的錢全扔了進去。”

我說:“這個女孩應該挺漂亮的。”

“為什么這么說?”

“這么善良干凈的女孩肯定很漂亮。”

“干凈?怎么會干凈?”

“當然干凈,干凈的人總是愿意為自己愛的人付出所有。這個女孩雖說出賣了自己的身體,但她的動機是單純的,靈魂是純潔的。”

“你也挺干凈的。”

“我嗎?我可不干凈。”

我面對李紅的夸獎,實在是心有愧疚。畢竟我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偷聽別人的秘密。

“有一次,同學聚會,他們和曾經的班主任見面了。在班主任的呼吁下,班級里的同學為他們捐了許多款,可能也是礙于情勢。有些人在聚會結束后,又要了回去。他們也有別人看不見的難處。”

李紅又說:“跟你聊天真開心。我可能要走了。”

“什么時候回來?”

“不回來了。也可能回不來了。”

我還在猶豫中,李紅已經漸行漸遠。

我看著走遠的紅色背影大聲地說:“那個小女孩是你嗎?”

那道紅色的背影并沒有給我回答,也沒有為我停留。

晚上,張南不停地在屋里哼著歌,好像很高心的樣子。

2017年5月15日 小雨

“嗚嗚嗚”一大早的警笛聲,李紅被帶上了警車。

她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有想哭的沖動。

我和領導請了假,失神地回到房間。我正沉湎在幻想里。張南房間嘈雜的響聲把我拉了回來,我索性走過去看看。

張南正在收拾衣服,還有一張銀行卡。

我說:“這是要去哪啊,怎么帶這么多的東西。”

張南手腳不停歇,很地的說:“回趟老家有點事。”

我說:“用幫忙嗎?”

“不用,你忙你的。”

我出門后聽見張南慌亂的腳步聲,因為張南身體不好,平時穿的都是平底的布鞋。所以會有輕輕的摩擦音。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除了高跟鞋的聲音還有這種摩擦音。而且,高跟鞋的聲音消失了之后,這股摩擦音便頻頻出現。

那晚的聲音應該是(高跟鞋的聲音,高跟鞋的聲音,高跟鞋的聲音,摩擦音高跟鞋的聲音,摩擦音高跟鞋的聲音,高跟鞋的聲音摩擦音,摩擦音高跟鞋的聲音,高跟鞋的聲音,高跟鞋的聲音,摩擦音,摩擦音,摩擦音,摩擦音,摩擦音,摩擦音。)

這件事情應該沒有那么簡單。

我在思考的時候,聽見樓下傳來房東聲音:“小吳,你下來一下。”

我走到一樓看著房東大姐站在拐角極其隱秘地朝我招手,示意讓我過去。

我說:“大姐,怎么了?”

“你還是搬走吧,當姐求你了。”

“有什么好怕的,李紅都已經被抓了。”

“不是的,你要小心那個張南。小張出事的那天……”

張南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我倆的身后,房東大姐嚇得往后一退說:“張南,你什么時候來的,住得還習慣嗎?”

張南本來嚴肅的臉突然笑著說:“剛剛才來,挺好的。”

房東大姐慌亂地說:“我先走了,去接孩子。”

張南笑著說:“現在才九點多啊。”

房東大姐說:“哦,她她她生病了,我我去接她輸液。”

張南關心地說:“那得趕快去啊,孩子可是祖國的花骨朵啊。萬一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辦。”

看著房東大姐慌亂的背影。

我問張南:“你不是要出去嗎?”

“這就走了。”

“行李不拿了。”

“不拿了。”

這時過來了一個警察,“你好請問是張南先生嗎?我們有個案子想請你回去協助調查。”

“我是。”

我覺得蹊蹺,房東大姐一定知道什么。

我跑到房東女兒上的幼兒園。在不遠處,我聽見房東對著女兒說:“寶寶,這幾天不上學了,媽媽帶你出去玩幾天。”

我拉著房東說:“大姐,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總之,你盡快搬走。我是為你好。”

“大姐,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

“張南現在已經被警察帶走了。沒什么好怕的。”

“真的帶走了?”

“只是去問話。”

“我不知道,我要回家了。”

“我保證不對別人說。”

“這年頭有嘴的就能“保證”。說保證的向來都保證不了。”

“大姐,你忘了張姐是怎么對你的嗎?你不是也挺喜歡小明的嘛。”

“這事跟張南有關系,上個事也和張南有關系,是重大的關系。我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房東大姐,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會也有關系吧。”

“怎么會,我雖說平時對你們沒有那么好,但我也不會殺人。”

“張南殺人?張姐真是張南殺的?上個事是什么事?”

房東嘆了口氣說:“說實話吧,這房子隔音不好,我平常也沒啥事,就好偷聽什么的。我知道我惡心,我無聊,我變態,我下作,我陰暗,我不要臉……”

她這番話給我整的挺不好意思。

我打住她說:“行了行了,你說這些干什么,撿主要的說。”

房東大姐又嘆了口氣,給了孩子幾個硬幣說:“乖,去那邊買點東西吃。”

房東大姐把我拽到拐角說:“那天,我去前夫那要完錢。剛回來,我就聽見小張(張姐)在屋里喊著什么“阿南”,我聽見聲音有點不對勁,就想上去看看。我剛想要上去的時候,聽見張南的聲音。他說,他殺了人,他還說樓上的老頭也是他殺的。我就聽見這些。”

我想離開的時候,房東大姐拉住我的胳膊說:“大兄弟啊,你說我要不要出去躲兩天。”

我說:“你應該去警局作證,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不然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你心里還是害怕。”

我回頭看見房東大姐的胖閨女手里拿著冰激凌,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們倆。我走的時候摸了摸她的頭。

我走后,聽見后面傳來胖丫頭的大嗓門“媽媽,那是你給我找的后爸嗎?電視里都是那樣演的,先把我支走,你們說悄悄話。走的時候再摸摸我的頭。”

“胡說什么呢,以后少看那些無聊的電視劇。”

“寶寶,你說要是遇到壞人,咱們應該怎們辦?”

“干他。”

“少跟你爹學這些罵人的話。”

“媽媽,我們去哪玩?”

“先不去了,你先回去上課,媽媽要想一想。”

我飛速回到出租屋。拿出抽屜里的錄音機。

房東的話,讓我感覺錄音機里有重要的東西。我手忙腳亂地打開錄音機。

還是嘈雜聲,混合著張姐的嚎叫聲。大約過了5分鐘后。

“我警告你,不許報警,否則這輩子別想見兒子。”(孫練的喘息聲。)

一陣腳步聲,還有關門聲。

“救命啊,來人啊。”(張姐)

大約兩分鐘后,門被輕輕地推開。

“張姐,你還好嗎?(張南)

“沒什么事。小張,你先扶我起來。”(張姐)

“張姐,你老公也太粗魯了。”(張南)

“他不是我老公,我們就沒結過婚,當初從村里出來的時候,沒什么文化。他騙我要給我買房子,帶我過好日子。我就跟了他。誰知道他屁本事沒有,吹起牛來倒是一套一套的。后來懷了小明,他想讓我打掉,我不肯,就偷偷跑出來了。中間被他抓過幾回,不過還好我報警了,慢慢的他也就不管了。”(張姐)

“哦,是這樣啊。”(張南)

“我要是結婚的話,還算頭婚。小張,你看咱倆都這樣了,我剛剛是拿命在保你。”(張南)

寂靜了幾分鐘。

“張姐,什么都不用說了,我對你絕對真心。你先在床上躺一會,我去給你做飯。”(張南)

“行,待會嘗嘗我家小張的手藝。”(張姐高興地說)

關窗戶的聲音。

“張姐,我把窗戶關上了,免得傷口感染。”(張南)

“會感染嗎?”(張姐)

“會的,你信我。我在國外文獻上看過。”(張南)

“你還懂外國字。”(張姐驚喜地說)

“懂一些。”(張南)

“有文化真好。”(張姐羨慕地說)

煤氣灶打火的聲音。

“哎呀,你家沒有鹽了。我去我那拿一下。”(張南)

“有的,在鍋的……”(張姐)

“都撒了,反正我那袋鹽也不吃。我順便把油醬醋什么的都拿過來,以后就在你這開伙了。”(張南)

“行,小張以后就在我這吃,那樣才像一家人。”(張姐高興地說)

“張姐以后別叫我小張了,叫我阿南就行。”(張南)

“阿南,快去快回。我等你。”(張姐)

過了半個小時。

“小張,阿南,阿南……”(張姐有氣無力地說)

又過了半個小時,張姐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門又被推開。

“啊……南”(張姐)

“張姐,你還好嗎?”(張南)

“有點喘不過氣,送我去醫院吧。”(張姐虛弱地說)

“去醫院是不可能了。別怪我,誰讓你半夜不睡覺亂跑,人家吳峰就比你老實。樓上的老頭是我殺的,李紅是上去勸我不要殺人。而且你兒子,我是真的打了,用腳踹的,看著他哭得越厲害,我就越高興。不過這也和你沒有關系了。想想你兒子以后就要喊別人媽了。后媽對他肯定不好,吃不飽,穿不暖的。在學校也受排擠。在家里沒人管。以后日子可怎么過啊。”(張南聲音甕里甕氣的,應該用布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你……”(張姐)

“終于斷氣了,別怪我,不激你一下子不行。大白天的,我可不敢讓你多活。”(張南)

關門聲。爬樓梯的聲音。又是開門聲,這一聲很近很響,應該是我的門,只聽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還有輕輕翻找的聲音。

我猛的關閉收音機,看看周圍無人后,摸摸自己的劇烈跳動的心臟。仿佛剛才張南就在我的身后,拿著刀子準備往下扎。

接著往下聽。

翻找聲持續的時間不長,只有兩分多鐘。就聽見有關門和上鎖的聲音。幸虧錄音機是放在桌子下面的,應該沒看見。

只是很奇怪,他怎么會有我房門的鑰匙。要是他趁我熟睡的時候想做什么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看來他也有意對我動手,就看我知道多少了。

我不知道李紅會把張南供出來嗎?還是會像以前那樣保護他?如果李紅要保護張南,我應不應該把錄音機交出去?

外邊傳來腳步聲,我以為是張南回來了。

我先給李警官發了個信息。然后我從門縫看到一個老太太坐在樓梯口,拐棍橫在膝蓋上。我走過去問:“大娘,你坐在這干什么?”

老太太說:“你認識這家的人嗎?”

老太太指著那老兩口的家說。

我這才認出來,這不是老頭的遺孀嘛。

我說:“認識。”

老太太說:“他們過得開心嗎?”

“不清楚,我和他們接觸不多。”

“你住在旁邊?”

“對。”

“李紅呢?還好吧?”

“她剛被警察帶走了,好像是她殺的你家老頭呢。”

“人是我讓她,讓他們殺的。張南有病,我答應他們把房子賣了給他手術。只是可惜了李紅這個好孩子。”

我被驚到了,買兇殺夫,電視里才有的橋段。

老太太接著說:“我和他過了半輩子,相信了半輩子。我相信愛情,并忠于愛情。純潔的愛情上不應該存有污點。愛情應該是世界上絕有的藝術品。他走的那一天,我的腰也一夜之間彎了,他抹殺了我的信仰。”

我聽見這老太太的話,不知該說些什么。

張南突然回來了,緊張地喊道:“歐陽老師,您怎么來了?”

“來看看。”

老太太緩緩站起來,向下走。

“老師要去哪?”

“去警局。”

“您這樣太自私了。”

“是你太自私了,李紅為你付出的還不夠嗎?是你殺的人,李紅沒有罪。她上去勸你,你不聽,才釀成大禍。”

“不管怎么樣,現在已經這樣了。”

“李紅上次來找我拿錢的時候,和我聊了許多,我勸她離開。可她還是心軟了。這件事我有責任,我要去警局把事情說清楚。”

“歐陽老師,我很尊重你,你不要逼我。”

“怎么,想把我也殺了。”

“我只是想活著。”

“你想活著,這沒有錯。但是你不應該犧牲別人來成全自己。尤其是張姐對你一往情深,然而你殺她的時候卻沒有半點猶豫。”我冷冷地說。

“吳峰你別以為自己是什么好人。那天晚上,你能聽到高跟鞋的聲音,就聽不見他們叩墻的聲音嗎?你為什么那么多次晚上偷偷燒紙錢?”

“他們每晚都會叩墻,我怎么知道。”我說著有些牽強的解釋。我一直用這個解釋來搪塞自己,那晚我聽到的聲音是和以往不同的,我也知道那邊有問題,但我沒有去。

“真是好理由。”

“我和你這種人沒什么好說的,你自己內心黑暗,也覺得別人和你一樣。”

“我知道我攔不住你們,你們去吧。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可憐我做了這么多,多頭來還是一場空。”

我攙著老太太,往下走。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張南會突然掏出刀子朝我襲來。還好,歐陽老師及時用拐杖頂住了張南的心臟,雖然沒有什么殺傷力。但是張南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心臟,當場便嚇得不敢動彈。

老太太見到張南有些顫抖的模樣說:“上學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個沒用的人。”

張南和老太太都被警察帶走了。我呆在空蕩蕩的公寓,心里說不清的感覺。

2018年9月10日 晴

很久沒寫日記了,因為公寓里沒什么人了,也就懶得動筆。我想如果世界上沒有人了,月亮是不是也會熄滅。

這件案子結束得很快。房東大姐在胖閨女的鼓勵下,去警局做了證人。很快,便給張南定了罪,死刑。聽說他在執行死刑前,鬧著要把手術做完再死,真是魔怔了。

過了一段時間后,聽李警官說,李紅出來了。可是她卻沒有回到這個公寓,我也再沒見過她。不過我每天回家的時候都會從樓下看看李紅房間窗戶上的已經枯萎的紅花有沒有動過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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