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山
“他喝了一大口酒,伴著呼出的酒氣,臉上顯得有些猙獰。“十年了,”他抬頭望向我,“我們終于活成了自己當初討厭的樣子,對不對?”
不知為什么,我心里興不起一絲反駁他的念頭……”
? ? ? ? ? ? ? ? ? ? ? ? ? ? 《林氏記于小女十歲壽日》
大雪,深山。
一條直通山頂的階梯早已被積雪深埋,換成普通人只怕難以應付當下的濕滑,卻攔不住一對男女在風雪中拾階而上。
兩人衣著單薄,在這刺骨寒天里卻行若無事,風雪刮至二人身前時卻仿佛撞上了一道無形氣墻,詭異的四散紛飛。
“師兄!”
女子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嬌膩。
“嗯?”
男子回應一句,并未停下前進的腳步。
“不能明天再上山嗎?你明明只差一天,就神功大成了,到時候我們雙劍合璧的威力至少增長了三成,遇到那魔頭……”
“師妹,”男子停下腳步,聲音里隱帶怒意,“你我都清楚,十年來這個魔頭蹤影全無,只在上個月,本門付出了三個執事長老的性命,和近一半的田產,才換來了這個極為珍貴的線索。
若是因我個人原因耽擱了一天,再次失去這個魔頭的蹤跡,我豈不是成了本門的罪人?”
大概是覺得自己語氣過于嚴厲,男子的步伐緩慢了許多,語氣也柔和下來,“你我可是雙劍合璧,破了長老院的陷仙大陣,才得到了下山的資格,臨行前掌門坦言,即便是他本人加上執功長老,也無法在一盞熱茶的時間里破陣,我二人雙劍合璧的威力,在當前武林可排在前三之列。”
“而那魔頭,五年前和少林悟能在劍閣棧道上生死一戰,被百曉生推崇為天下第二。但他年事已高,五年來功力必有消退,所以,此一戰勝負當在五五之數。我若是神功大成,當然會多幾分勝算,但前提是不要讓這個惡魔再從我們手中逃脫才是。”
“那么,師兄,本門如此費盡周章,真的只是為辛師叔,杜師娘報仇嗎?”
聽到身后傳來的這句話,男子身形一滯,緩緩轉過頭來,“師妹,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師兄,你自幼而孤,是本門長輩把你拉扯大,我當然知道你一心為了門派,縱是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女子上前輕輕牽住他的手,“你現在也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可不能眼睜睜看你送死。”
“師妹,”男子任由自己手掌落入一團溫玉,“為什么一下山,你就變了?在山上你可是從來不會這么說話的。”
“在山上么?”女子徑直向前走去,沒有回答男子的問話,眼中卻略有迷離,
“好大的雪啊,”她的聲音低沉下來,“我七歲那年,爹爹走的那天,也是這樣的漫天風雪,就在那個晚上,掌門人收我做了義女。”
“所有人都以為掌門和我爹爹義結金蘭,收我為義女必定是百般呵護,千般疼愛,其實呢?”她的聲音充滿了幽怨,“掌門在乎的只是他自己的名聲而已,從小到大,我在外人面前一定要表現出眾,輕功,劍法,內功心法,每一項都要高出同齡人許多,他才滿意,稍有懈怠,便是嚴厲的責罰,若不是我的確在武學上有些天賦,只怕活不到今天就被折磨死了。”
“掌門待弟子一向嚴苛,師妹你恐怕是誤會了。”
“誤會?你倒是說說看,有哪個長老會把女兒下嫁給一無身世,二無財物的弟子做老婆?又有哪個長老舍得派自己女兒去做那九死一生的任務?說到底他不過還是想坐穩掌門的位置罷了。”
“如果他真是一心為了門派,”女子的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又怎么會把本門禁忌「香脂瓶」的秘密透露給我呢?”
“師妹!”男子急急一把拉住女子手腕,“「香脂瓶」乃是本門的大秘密,未經長老會通傳,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必被處死。我也只是下山前才有幸被長老會面授機宜,并被警告不得泄露給任何人,就算你我,你我……”
“就算你我雖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也是不行的,是嗎?”女子俏臉微紅,眼中流過一縷溫柔。
“放心吧,師兄,我曉得秘密這件事,只有知會你一個人知道。不過,掌門坦誠這「香脂瓶」的秘密,他和長老會各有信息來源,所以掌門知道的,長老會未必知道,反之亦然。我有個建議,你我二人雙劍合璧,心意相通是關鍵,不若我們把「香脂瓶」的信息互通有無,如何?”
“那也好,我先來,「香脂瓶」是一個物件。”
“「香脂瓶」并非武功秘籍。”
“「香脂瓶」并非靈丹妙藥。”
“「香脂瓶」天下有無數個,我們需要的只是魔頭身上的那個。”
“相傳得到「香脂瓶」便會贏得武林的半壁江山。但我始終想不明白這是如何做到的。”
“我也不太清楚「香脂瓶」的真正秘密,不過有確切的消息是和官府有些關系。”
“師妹,我知道的只有這么多了。”
“嗯,師兄,我也沒有更多的消息了。”
二人相視一笑,繼續拾階而上。
“師兄,還有個問題,師門里絕技功法無數,為什么師門堅信雙劍合璧才是克制魔頭的唯一方法?”
“嗯,這個問題,我也曾向長老會請教過,那魔頭的「斷魂劍」乃是邪派武功,修煉之人無情無義,用的是天大地大,唯我獨尊的心法,本門的「慈悲刀」雖然可化去「斷魂劍」上的戾氣,卻只能自保,無法降魔。而你我二人雙劍合璧,在于情意綿綿不絕,以‘有情’克‘無情’,從心法上講恰好是那魔頭的克星……”
“可是,師兄,那辛師叔,杜師娘同樣也是雙劍合璧,不也慘死在「斷魂劍」下?據通報消息的師弟說,那魔頭在交手過程中游刃有余,直至勝負分出的那一刻也劍未出鞘。”
“師妹,辛師叔,杜師娘雖是本門楚翹,但比起你我二人至少還有三成的差距,另外,那魔頭向來只有遇到實力相當的勁敵才會拔劍出鞘,但武林中所有見過出鞘后的「斷魂劍」的人都死了,沒人知道那魔頭用的什么招數。”
“難道連少林神僧悟能也不能身免?”
“少林終究是名門大派,悟能的尸身在決斗當晚便被少林門人收置,據傳悟能所受致命一擊在腹部,乃是利刃所致,而悟能的金剛不壞神功已經練到十成功力,能在他的腹部刺出一個致命的傷口,由此可推「斷魂劍」一旦出鞘,必定是至剛至猛的招數。”
“既然至剛至猛,必然相當消耗內力,我想那魔頭拔劍后一定會爭取速戰速,到時候我們暫避其櫻,或許可在百招內分出勝負。”
“是啊,師妹,只要我們能接下他拔劍出鞘后的三招,還是有很大獲勝的希望。”
男子忽然正色停步,“師妹,這次下山,長老會安排眾多弟子打探消息,避開盜匪,預定客棧,我們兩個毫無江湖經驗之人,能在三天三夜里毫發無傷的迅速趕到這里,不知耗費了多少師兄弟的心力,所以,這一仗,哪怕是和那魔頭同歸于盡,我也必須贏!”
女子不由攥緊了男子的手掌,“師兄,你若戰死,我絕不獨活!”
石階盡頭處,本應直通無漏寺的小路被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阻斷,他雙腳不丁不八,身軀淵庭岳持,懷抱一柄黝黑的劍鞘。不細看,這老者如同一塊頑石立于路中間,和山脈混為一體。
男女二人緩緩走近,在三尺外立定。
男子眉頭微皺,“對面可是「斷魂劍」蕭衍?”
“正是老朽。”
一絲異彩從男子眼中飄過,他深深吸氣,以無比堅定的聲音說道,
“棄劍,饒爾不死!”
夜 宴
“「十年前我眼睜睜看著她被卷入馬蹄下而無法施救,十年后我欲手下留情放人一條生路而不能,你要問我為什么會這樣,我只能說,是老天爺瞎了眼!」
他說這段話之時,眼含淚光,有那么一剎那,我動了惻隱之心,畢竟,那時的我修為尚淺。”
? ? ? ? ? ? ? ? ? ? ? ? 林氏記于《除魔手扎》
那老者聽到“棄劍”二字,嘴角抽動了一下,接著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笑聲愈來愈大,在群山間激蕩往復,其他山頂的積雪紛紛崩塌而下,若是普通人站在這里,早已被巨聲震暈在地。
男女二人暗運內功,護住心脈,宛若一葉扁舟,在波濤洶涌的海面上穩穩的漂流 。
忽然一道黑影從老者懷中飛出,一時間男女兩人同時感覺那道黑影向身上要害之處襲來。
二人本能拔劍相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后,老者不動如山,男女二人分別后退了一步。
適才這一輪交鋒,男女二人已經使出平生所學,仍擺脫不了黑影的糾纏,那黝黑的劍鞘如跗骨之蛆一般,直向要害之處逼近,總算在最后關頭才堪堪攔下。饒是如此,從劍鞘上傳來的巨大力道,把兩人的手腕震得隱隱發酸。
二人對視一眼,心下駭然。若不是雙劍合璧相互照應,老者似乎又有留手,只怕其中一人立刻要血濺當場。
“自老夫和少林神僧悟能一戰以來,就沒人敢在我面前說出‘棄劍’二字,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心高氣傲。你二人年紀輕輕,能在倉促間接下我這全力一劍,著實不易,老夫忽起愛才之心,你們可從原路返回,速去,莫等老夫變了心意。”
“哼,”女子輕笑一聲,“老前輩您先用笑聲試探我們內力深淺,又突下殺手欲取我二人性命,一擊無功后,您自覺沒有必勝的把握,才提出罷斗的要求,前輩的風范,還真是高山仰止呀。”
“你這女娃娃,”老者一翻怪眼,“武林之人拼斗當然是無所不用其極,哪里還需講個禮數?你二人在半山腰的時候老夫便已細細觀察,若是你學藝不精,行走間就有破綻露出,剛才這一劍便取了你性命,你又如何有機會來嘲諷老夫?”
“本門傾盡所有財力和人力,才打探出你的蹤跡,”男子聲音平和而有力,“辛師叔,杜師娘的血仇,是一定要報的,”他的手指輕抹劍鋒,內力激蕩下,劍身竟隱隱透出青光,“此戰,不死不休!”
“既然你一心求死,老夫便成全你!”老者說話間向前踏出一步,空氣里頓時充滿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響起,一個沒有眉毛的老僧出現在老者身后,“佛門凈地,蕭施主還請不要妄動刀兵,就算你不把菩薩放在眼里,可今日還是令妻的祭日,多少還亡魂一個清凈吧。”
老者沉吟片刻,收回踏出的那只腳,森然道,“也罷,今日我不想見血,你若堅持為貴派師叔師娘報仇,我以此生名譽起誓,明早辰時,無漏寺前廣場,我們決一死戰。”
女子輕輕一拉男子手腕,“師兄,不若我們也休息一下,明日再戰。”男子緊閉雙唇,回頭看了女子一眼,本欲堅持戰斗的念頭在女子溫柔如水的視線下迅速消亡。
“嗆”一聲脆響,男子還劍入鞘,“既然前輩以畢生名譽立誓,一定不會違約,就讓我們明日了此恩怨。”
女子轉身,只見滿目的風雪,山下四周白茫茫一片,不由心中一空,沒來由的一陣悲切涌上心頭,竟不知要去向何處。
“這兩位施主,”無眉僧緩步走近二人,“今日風雪交加,山下恐怕難尋住宿之處,不若就在此無漏寺中住上一晚,如何?”
男子不由心中猶豫,這無眉僧自己素不相識,而聽他剛才一番話顯然和這魔頭關系匪淺,對方是友是敵,一時難以分辨。躊躇間忽見無眉僧袖中手指微動,打出了只有本門弟子才能識別的“安全”訊號,頓時心下一寬,拱手道,“如此有勞大師。”
“貧僧了空,請二位施主隨我來。”老僧轉身向寺門走去,男女二人緊跟其后,那老者在一旁看著漫天風雪呆立不語,對三人的行動視而不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甫進寺門,了空指向右手邊一排廂房,“此處是女眷專用客房,現下無人居住,女施主可自行選一間過夜,男女有別,貧僧不再叨擾,”接著他轉身面向男子,“這位施主請隨我來。”
男子向女子微微頜首,示意她可放心離去。女子仍不放心的看了一眼了空,“我很快就來找你。” 說罷,女子快步閃進廂房。
了空帶男子來到客房,低聲道,“適才想必施主認出了貧僧的手語,在下乃是貴派客卿,由林長老推薦,長老會商議后方才入門。”
男子聽到“林長老”和“長老會”,心中再無疑慮,只聽那了空繼續說道,“此賊在無漏寺已住宿了近半個月,我將此消息火速飛鴿傳書報給門中長老,前日收到門中回信,詳細描述了施主的模樣,并且林長老特別交代,明日方是施主神功大成的日子,讓我無論如何要將決斗日期拖到明日,還好,本人幸不辱命!”
男子心中釋然,“如此讓大師費心了,只是大師是如何知道今日是那魔頭亡妻的祭日?”
“貧僧其實和那魔頭有十年的交情,” 了空長嘆一口氣,“那時候他還不是殺人如麻的惡魔,我也還不是本門客卿。這十年來種種變故,貧僧不愿再提,只希望這魔頭迷途知返,能皈依佛門。”
“對了,無漏寺有規定,但凡入住的客人,必須在寺院飯堂用膳。蓋因曾有客人在房間自行生火造飯,結果釀成火災,損毀了寺內多處房屋,故此寺內專門分出一處房間專供客人用膳。而且用膳堂葷腥不忌,院內只有齋飯,不過客人若是自行帶了魚肉酒飲,本寺也不禁止。”
“這個不是問題,” 男子略一沉吟,“只是那魔頭也會在飯堂用膳么?”
了空似是知道男子心中所想,沉聲道,“正如少俠所料,那魔頭也會在飯堂現身。本寺雖然不大,但遠近頗有清譽,還請少俠忍一時之氣,今晚不要和那魔頭發生沖突才是。”
“也罷,只要那魔頭不主動挑釁,我便忍他一晚好了。” 男子話音剛落,屋外響起扣門聲,女子在門外問道,“師兄,你可在屋里么?”
男子揚聲道,“師妹請進。”
了空低聲道,“如此貧僧便告退,本人身為貴派客卿一事極為隱秘,還請少俠保密,不要告訴同伴。” 說罷,了空便匆匆離去。
女子進屋,看著了空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和尚行為言語甚是古怪,師兄小心不要被他騙了。”
男子點頭道,“師妹你的確細心。” 說罷將了空之前的言語一并告訴了女子。女子聽罷頗為驚訝,“想不到他竟然是本門客卿!如果他沒有貳心,的確是我們的一大助力。”
想到晚上的夜宴,女子沉吟道,“那了空擺出寺規,明面上是告知我們今晚魔頭用餐之處,但又以寺院的清譽為名禁止我們出手,不知他暗地里打的什么算盤。”
“無妨,以你我二人此刻實力,早已百毒不侵。適才隨了空轉這一圈,我暗中留心這寺內人員的氣息,結果除了后院有幾個普通人外,再無一個高手出現,就那了空本人,也不過堪堪達到本門優秀的尋常弟子水準。如此,諒這晚宴也搞不出什么花樣。”
“師兄,想不到你也會如此心細。我便在門口把關,師兄你在屋內好好靜修,養足精神,晚上我們去會會那魔頭。” 女子說罷閃身出屋。
男子盤膝片刻,卻始終靜不下心,只聽他輕聲自語,“了空,你到底是何方人物,打的什么主意呢?”
“當~當~當”
三聲鐘鳴,在寺院內悠揚飄起,稍候片刻,鐘聲復又響起,如此反復三次,晚膳時間到了。
男女二人步入膳堂,只見燭火通明,滿桌珍饈美味,堂內只擺了三個座位,每個座位桌前都斟有一杯美酒。
蕭衍正大馬金刀的坐在其中一個位子上,自斟自飲。男女二人的視線卻全部被他的左手吸引了過去,那只手,正把玩著一個精致的小瓶。
“請坐。” 蕭衍見二人進來,右手放下酒杯,示意兩人坐下。
男女二人交換了個眼神,各自入位。
“今日老夫亡妻祭日,想起往日種種,不免傷懷,兩位若是不嫌棄,不妨陪老夫喝碗水酒。”
男子微一皺眉,“前輩修的是無情心法,今天這樣傷懷往事,開杯痛飲,只怕于修為有礙。”
蕭衍微微一笑,“你我互為對手,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殊為不易,當得上光明磊落二字。我也不妨實言相告,老夫這門無情心法到了最高層次,便需要從無情轉入有情,再轉至無情的境界,方能再有所提升。”
“原來如此,” 男子苦笑一聲,“倒是晚輩想多了。”
“那……前輩為何對我們前倨后恭?” 女子在一旁發問。
蕭衍眼中精光一閃,“在你們之前,已經不知有多少宵小之輩向老夫挑釁,卻不是一合之敵,而令伉儷才貌出眾,身手不凡,才贏得老夫的尊重。”
說罷蕭衍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來來來,這一杯,權當為我們有緣相遇而干。”
男女二人見狀也拿起身前酒杯一飲而盡,不想這酒水入口纏綿凜冽,回味別有一股甘甜,確是平生未曾嘗過的滋味。
蕭衍見二人臉上神色,微微一笑,“這酒乃是出自大宛國的葡萄酒,實為當地特產,味道絕好,當年我收集了五壇帶回國內,如今只剩唯一一壇與君共饗。”
男子不禁動容,“想不到前輩還曾周游天下,想必見識了各種風土異事。”
蕭衍搖了搖頭,“這風土異事倒是不多,國外之人也要吃喝拉撒,除了皮膚顏色和中土之人不同,其它行事方式并無太大分別。只是異國他鄉的故事有些特別之處,有兩樁讓我印象深刻。”
“哦?” 女子頓時興趣大起,“前輩不妨述說一二,小女子自小便喜歡聽故事。”
“那老夫便先說第一件故事,” 蕭衍又斟滿一杯酒,慢慢喝了半杯,
“傳說一個村莊被惡龍所擾,村民苦不堪言,貼出告示懸賞屠龍的勇士。不想兩年多來,應征的勇士不少,惡龍卻始終沒有被消滅,屠龍的勇士無一歸來。
直到有一天,一個村民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尾隨著一個屠龍勇士到了龍穴,只見一番浴血惡戰后,惡龍終于被殺死,屠龍勇士坐在惡龍身上,看著滿洞穴的財寶,慢慢身上長出了麟角和爪牙,變成了新的惡龍,原來這就是為什么惡龍無法被清除的原因。”
男子聽完故事皺眉,“想不到異邦的故事傳說如此詭異,這個故事似乎對人性完全喪失了信心,若人心無法控制貪欲,惡龍便永不會消失,但故事又不像儒家,道家那樣勸人自省,戒掉貪欲,給聽故事的人指出一條明路來。”
蕭衍撫掌大笑,“當年我初次聽到這個故事,和你是一樣所想,其實根本原因在于異邦之人崇尚鬼神之說,以為只要拜在神明腳下,上天自會給迷途之人指條出路。我本以為自幼熟讀圣賢書,當可不墜入迷途,可是聯想起我這一生的際遇,卻又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老夫自小生在書香門第,讀書寫字便是日常,直至弱冠之年考得進士,當時只覺得前途一片光明。當年又娶得嬌妻,兩人恩恩愛愛,相濡以沫,只覺得人生幸福無比。
可沒曾想娶妻三個月后一日,一個惡少縱馬失蹄,我那可憐的妻子喪生在馬蹄下。而那惡少家里頗有背景,只是推脫在畜生身上,殺了匹馬又拿了一千兩紋銀謝罪。我當然不服,層層上告至大理寺,卻落了個誣告的罪名,大好的仕途也因此案黯淡無光。
忽有一日,一神秘門派尋上門來,主動傳我絕世武功,但有條件,若復仇成功便要接受三年差役,無論是殺人放火,不許詢問原因,必須在指定時間內完成使命,我一口應允。”
蕭衍停了停,一口喝盡剩下半杯酒,手指男子道,“你二人自幼習武,未到而立之年已身處江湖絕頂高手之列,大概會覺得自己天賦秉異吧,老夫從弱冠之年習武,五年后便進入江湖一流高手行列,卻又怎么說?”
男女二人心中震駭,“這怎么可能!” 男子自語, “就算貴派在武功心法上別出蹊徑,短短五年便可成為一流高手,實在是駭人聽聞。”
蕭衍笑了笑,“其實不然,中土的武功秘籍之中,粗淺的拳理寫的還算明白,但到了高深之處,往往詞不達意,有些地方僅為臆測,其實這也難怪,尋常武夫會寫字已不尋常,更不要說撰寫典籍。
老夫將秘籍中內容去偽存真,舉一反三,掌握了精髓,又勤加苦練,才有此成果。我武功大成后,血洗了惡少全家,旋即依照承諾,為這神秘門派服務了三年。后來我隱姓埋名,藏入軍中,在武侯身邊侍奉,直到他兵敗身死,才僥幸從戰場上逃回一條性命。
不知什么原因,江湖上便出現了針對老夫的通緝令,之前老夫為神秘門派所行的惡事被人一一揭露,老夫的名字也高居惡人榜榜首不下,我本以為那些名門正派是為了除惡揚善,卻不想尋上門來的高手個個只要我手中這個香脂瓶。老夫本想劍下留人,但這些高手如蒼蠅般揮之不去,放過一個,又招來一群,無奈我只好痛下殺手,隨之激起更多公憤,罷了,老夫也懶得再講道理,這世上還不是誰的劍快誰更有理?”
說罷蕭衍將手中瓶子立在了桌上,只見那瓶子形狀,色澤稀松平常,并無特異之處,屋頂上傳來咯的一聲輕響。
蕭衍似乎并未察覺,繼續道,“老夫再次回想這異邦傳說,確實和此生際遇有所印證,如果那復仇執念即為惡龍,我大仇得報后不辨是非,濫殺無辜,草菅人命,又和那惡少所為有何分別?十年前我眼睜睜看著她被卷入馬蹄下而無法施救,十年后我欲手下留情放人一條生路而不能,你要問我為什么會這樣,我只能說,是老天爺瞎了眼!”
男子問道,“既如此前輩為何不遁入空門,修行佛法以化解身上的余孽?”
“哼,所謂佛法,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蕭衍又飲了一杯水酒,“你們現在堅信的事情,早晚會變成另一個模樣,就連你們自己,總有一天會活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前輩為何不交出香脂瓶,一了百了?” 女子好奇的問道。
“那香脂瓶乃是我亡妻遺物,更是我與她的定情信物。我要講的第二件故事,多少也和此瓶相關。”
男子也斟了一杯水酒飲下,“前輩請繼續。”
“相傳有一女子路遇惡魔,惡魔送給她一個盒子,云「若打開盒子,這世上會有一個陌生人死去,同時盒內會現有價值連城的珍寶」,女子不愿丟棄此盒,回家反復斟酌,終于下定決心,「不過是以一條陌生人的性命換稀世珍寶,無妨」,遂打開盒子,果然里面有一條價值連城的項鏈。女子心中歡喜,在家中坐等丈夫回來相慶。
不想丈夫工友傳來消息,丈夫突然倒地而亡,原因不明,再問時間恰是女子打開盒子的時刻。女子心中悲憤,憤而找到惡魔質問,為何自己的丈夫會成為祭品?惡魔笑問,你和丈夫朝夕相對,可知他心中所想?若是不知他心中所想,你丈夫對你而言和陌生人又有什么分別?女子啞口無言,只得自認倒霉,因為自己的貪心害死了丈夫。”
女子大奇,“敢問前輩這個故事和香脂瓶又有何關聯?”
蕭衍悠悠道,“我那妻子本來每日出門都在腰間配有此瓶,出事前一個月,她曾和閨中密友共赴一個聚會,歸來后衣衫不整,面色潮紅,絕口不提此事,我無意中查看香脂瓶,卻是另一個瓶子了,雖然大小和花紋極為相似,但那香脂瓶是我千挑萬選出來的,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我曾旁敲側擊,但她密口不言,出于對她的愛慕,我并沒有揭破此事,而是找到她的閨中密友了解情況。原來那日聚會上多有俊朗少年,我那妻子上了另一條游船,船上正有四五個青年才俊,待再相見時便成了這個模樣。
我曾以為妻子受到了侮辱猥褻,但言談間她只是略有愧意,但毫無羞恥之心。我自認待她不薄,人品家境,又比起其它大員差到哪里去了?可她偏偏從那件事后便對我冷淡下來。女人心,海底針,從那時起我和她幾乎已成陌人。再想起這個傳說,我不禁感慨,愛人間再親密的感覺,有時也不過是一種表象,背叛不過是早晚的事。”
女子幽幽嘆道,“前輩你未免以偏概全了,這世上女子并非都是那么容易見異思遷的。”
蕭衍搖頭道,“非也,就拿你二人來說,雖然現在看樣子你師兄對你言聽計從,但他是個有主意的人,總有一天會做出來讓你意想不到的事。”
女子臉色微變,男子怒喝道,“前輩若是想要離間我二人,還是早些放棄這個想法吧。”
“嘿嘿,” 蕭衍冷笑,“你二人從進門時便口不對心,常言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手刃過你師叔,師娘,你卻能坐下來和我喝幾杯水酒,若不是為了我手上這個香脂瓶,你會有耐心聽老夫講這幾個故事?”
膳堂里的空氣忽然陰冷起來,燭光劇烈的晃了晃,終于滅去,一片黑暗中,三人靜坐了半晌,男子起身,“謝前輩今晚盛宴。” 轉身帶女子離去了。
決 斗
“清晨,睜開雙眼,第一反應竟然是惡心,靠在水盆旁邊干嘔了半天,我的心情無比復雜。
在山上的時候,和姐妹們聊天也談過結婚生孩子的事情,這一次,我知道自己開始害喜了。但為什么偏偏是在今天?
今天是他決斗的日子,如果告訴他這個消息,固然他會有初為人父的喜悅,但決斗時出劍會不會帶有一絲牽掛?如果不告訴他這個消息,萬一他真的決定和魔頭同歸于盡,會不會空留一份遺憾?
我思前想后,終于決定瞞下這個消息,我不愿有任何事情讓他在決斗時分心。
但我萬萬沒想到,這一場決斗的結局,證明了我為他所想的一切都是毫無意義,從今天起,我只為了我自己,和肚子里的寶寶而活。”
? ? --林氏記于《除魔手札》
初升的太陽將無漏寺廣場照的一片雪亮,年輕的男子踱下石階。今早時分他任督二脈全通,內力循環六十四周天,紫霞神功終于大成。
女子一襲白衣,緊跟在男子身后。今早見到他神光內斂,溫潤如玉的眼神,便知道這師兄神功已經大成,她不由對這場決斗多了幾分信心。
蕭衍早在廣場上等候多時,見到男女二人走近,袍袖一展,兩柄利劍插入男子身前的土地,“這是你那什么師娘,師叔生前使用的兵器,我現在還給你們。這兩把兵器的材質要遠勝你們手上的,建議你們換上這兩把兵器再和我決斗。”
男子朗聲回道,“神劍門下弟子,一生只配一劍,終生不渝,除非是師命,手中劍是萬萬不換的。另外,前輩莫非不知,臨陣換劍,乃是大忌么?”
蕭衍的眼中閃過一絲激賞,“如此,你的確堪做我的對手。”
男子再不答話,擺出起手式,“嗡” 的一聲,一式“一見傾心”,長劍疾取蕭衍前心。原來見識過蕭衍昨日那勢若迅雷的一劍,男子決意先行出手,才有希望占得先機。
這一劍隱含風雷之聲,蕭衍眼中閃過一絲訝色, “想不到一夜之間,你功力竟精進如斯!貴派武功路數確有獨到之處!” 說罷橫出黑色劍鞘,接下了男子這一劍,同時眼角余暇處,只見白衣女子只在身旁游走,顯是在等待更好的出手機會。
兩人又拆解了十幾回合,蕭衍的反擊逐漸凌厲,男子已不再占有先機,女子一式“舉案齊眉”,長劍向蕭衍頭頸刺去,三人終于戰成一團,廣場上一時劍氣縱橫,嗤嗤之聲不絕。
日頭漸漸升高,小半個時辰過去,勝負仍然未分。隨著拼斗激烈程度的升級,廣場的溫度也在三人內力激蕩下迅速升高,三人腳下積雪已全部化為泥水。
“叮” 的一聲脆響,男女二人的劍尖點在了蕭衍的劍鞘上,一式“比翼雙飛”,男女兩人同時被反震出一丈開外,男子輕拉女子左手,輸送些內力助她快速還原,三人此刻都有些疲憊,不由自主的暫停下來大口喘氣。
適才這一輪戰斗實在是驚險無比,蕭衍手中劍鞘招式怪異之極,時而是劍招,時而又成棍術,且埋有極厲害的后手。有幾次女子險險中招,全靠男子拼力施救,才逃回一命,幾番下來,女子已有怯意。
“想不到這么早就要使出殺手锏了。” 男子心中暗嘆,和女子對視了一眼,女子心有靈犀的點了點頭。
男子豎起利劍,左手彎指在劍脊一彈,“錚”的一聲,加注了紫霞真氣的這一擊響徹全場。蕭衍此刻揉身而上的凌厲攻勢頓時一緩,女子雪亮的長劍已然攻至。
蕭衍化下女子的長劍,待要追擊之際,“錚,錚” 之聲又響,蕭衍不得不分心抵御劍音的影響,同時還要應付女子接連不斷的殺手。
“琴瑟無端五十弦?” 蕭衍顯然被克制了手腳,但他不失風度,言語中絲毫不亂,“早聽聞貴派有此絕技,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老前輩真是見多識廣。” 男子只淡淡的回了一句,再不開口,而劍音更勝剛才,響徹山谷。這 “琴瑟無端五十弦” 劍法實是雙劍合璧中的至高絕技,內力高者純以劍音干擾敵方,或者讓其心緒不寧,或者勾起其心中所想,進而起到催眠的作用,另一人則循著“一弦一柱思華年”的節拍順勢攻敵,兩人配合無間時,此路劍法殺傷力巨大。
初時蕭衍還不覺得此路劍法有何特別之處,但劍音錚錚入耳,竟不自覺的回想起這一生時光,從少年時怒馬鮮衣,到仕途上一路坎坷,從和妻子相濡以沫,到形同陌路,從為了復仇苦練到武功大成后濫殺無辜……蕭衍的心智逐漸被劍音所奪,面對女子攻來的長劍,他只是隨手格擋,只聽嗤嗤之聲不絕,蕭衍身上衣服多了無數孔洞。
當劍音響至四十余聲,女子的長劍終于在蕭衍肋下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劇痛使得蕭衍清醒過來,他虎吼一聲,一劍逼退了女子。男子剛欲彈出下一音,卻覺得一股陰冷之氣直逼上身,這一指竟然彈不下去。
男子抬頭,只見蕭衍雙手執劍,氣場牢牢鎖住了自己,氣機牽引下,若仍然執意要彈出下一劍音,只怕會引發蕭衍山崩地裂般的反擊。
男子心下欽佩之極,想不到雙劍合璧下,蕭衍尚能支撐到這個地步,目前己方已經使出全部絕技,卻僅僅是在對方身上添了一道劍痕。若是蕭衍再年輕十歲,這場戰斗鹿死誰手還真未知,不過眼下己方兩人氣脈悠長,而蕭衍受年齡影響,負傷后更要迅速結束戰斗,若他沒有壓箱底的絕活,戰敗只是個時間問題而已。
“老前輩,何苦困獸猶斗?” 男子換了個劍勢,擺出準備游擊纏斗的架式,在一旁的女子立刻會意 ,長劍輕顫,也擺出了游斗的姿態。
蕭衍森然道,“五年來,老夫還是頭一次被逼得要拔劍出鞘,令伉儷足以自豪了。老夫拔劍后只有三式,你們若能力抗三式而不倒,老夫便認輸,任你們處置。”
“前輩請。” 想到即將目睹出鞘后的斷魂劍,男子眼中閃過一絲狂熱。
蕭衍低吟,“天地不仁,神器自晦,令伉儷小心了。”
沒人看清劍是如何出鞘的,只見一道匹練從蕭衍手中噴薄而出,伴隨著匹練的,是如悶雷般的低嘯,
“一氣……貫天地!”
這道匹練怒龍般沖向男女二人,帶著毀天滅地的無比氣勢,“鏘,鏘” 兩聲脆響,匹練如洪流般將男女二人沖開,兩人雖然都用了卸力的方式化去了沖力,但劍身上都多了一道豁口,而女子更是面色慘白,嘔出一口鮮血,在這道重擊下受了內傷。
匹練沖過二人后竟不停歇,迅速回頭,化作千萬劍影,將二人卷入其中,
“兩儀……化萬象!”
一時間乒乓之聲不絕,男女二人在幾息間不知攔下了多少劍,咔嚓一聲,女子手中劍終于承受不住如此頻繁的打擊,斷成兩截。
男子見狀大驚,劍芒暴漲,準備接下女子面臨的攻擊,只聽蕭衍又是一聲低吟,
“三星伴月……云飛揚!”
三團劍光從蕭衍手中爆現,兩團劍光罩住男女二人,還有一團劍光若有若無的指在了空處。
無暇考慮那第三團劍光是防備何人,男子長劍一展,并不理會當頭而下的光團,以攻對攻,直指蕭衍后心要害之處,試圖圍魏救趙,轉移女子所受的壓力,但蕭衍毫不理會,攻向女子的劍團速度絲毫不減,直斬而下。
女子花容失色,揚起左臂徒勞的抵擋,右手斷劍向蕭衍腹部刺去。見此情景,男子手中劍不由慢了一分。
“咔嚓”一聲,女子左臂已斷,右手斷劍雖然仍向前刺出,可任誰都看得出她立刻要命喪蕭衍劍下。
男子此刻面臨此生中最艱難的決定,如果此時改變劍路救下女子,勢必要承受蕭衍雷霆萬鈞的一擊及自己強運氣脈變招后的反噬,到時身受內傷在所難免,縱然能在這一劍下救出女子,可兩人無疑將全部喪失戰斗力,只怕接下來不出十招兩人要雙雙葬身在此地。如果不改變劍路,女子性命勢難保全,但蕭衍必會受傷,下面的局面尚可一戰。
短短一瞬間,男子的心里天人交戰,轉過無數念頭,內力也在全身氣脈中往復沖突,隱隱有走火入魔的跡象。終于,對生的渴望占了上風,男子手中劍再不猶豫,全力刺了下去。
蕭衍本以為二人伉儷情深,先行削弱一人勢必會令第二人受到拖累,當初與神劍門之人交手之時,便是形成這種局面迅速解決了對方。沒想到這男子心如磐石,竟決意放棄自己的同伴!
本來只差毫厘間女子便要喪生在自己劍下,可是后背上已經隱隱有被劍氣刺痛的感覺。蕭衍大吼一聲,全力回劍反削,“當”的一聲巨響,蕭衍劍中包含了畢生半個甲子的雄厚內力,堪堪蕩開了男子的重劍。可是同時他前門大開,嗤的一聲,女子手中斷劍插進了他的小腹。
蕭衍悶哼一聲,拍出一掌,女子重重摔在一丈之外,再也爬不起來。而男子被蕭衍雄厚內力一擊,全身劇震,倒退了五六步才站定,手中劍險險要飛了出去,再提內勁,卻覺得腹中空空蕩蕩,全無一絲內力的跡象。男子心中暗嘆,自己苦修多年的紫霞神功,看來已經盡費。
“你為何竟不救她?”
蕭衍腹插斷劍,背靠一顆大樹怒吼著。
“你為何竟不救我?”
女子幽怨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兩人的質問幾乎同時出口。男子卻不答話,他咬緊牙關,拼盡全身最后的力氣,一步步向蕭衍走去。
“留下香脂瓶,我可放你下山。” 男子劍指蕭衍胸口,聲音僅可耳聞。不待蕭衍答話,男子忽然感覺后心一麻,身上要穴被制,頓時動彈不得,了空出現在他身側。
了空看了一眼蕭衍腹中的斷劍,淡然一伸手,“交出香脂瓶,我可以讓你死的痛快些。” 蕭衍輕蔑的撇了撇嘴,“我早想到自己行蹤暴露,必然有人通風報信,想不到竟是你這個小人。”
“廢話少說,人生一世,有誰不貪個榮華富貴?”
“哦?” 蕭衍饒有興趣的揚起眉毛,“這么說,是有人許下了重金給你嘍?”
“那是當然,不僅是重金,還有官場上的大好前程。不和你廢話了,瓶子拿來。”
“哪個瓶子?”
“還要裝蒜么,當然是昨晚夜宴上你手中的香脂瓶。我刻意讓你三人共進晚餐,便是想確定那瓶子的確在你身上。你若是想拖延時間,我就把你大卸八塊,每一塊都仔細翻翻,看看瓶子會藏在哪里。”
“不必費力氣了,” 蕭衍掏出香脂瓶,“我倒是很好奇,你想用什么手法給我來個痛快。”
了空微微一笑,“當然是你傳我的龍爪手,不過我不會在你身上掏心掏肺,只需卡住你的脖子,很快便送你離開這俗世,如何?”
“很好,” 蕭衍也微微一笑,手一松,香脂瓶直落下地,同時他手一翻,一式龍爪手直奔了空頸嗓咽喉而去。
了空略微猶豫了一下,在保住瓶子和反擊蕭衍之間,他終于選擇做出反擊,一式同樣的龍爪手也直奔蕭衍頸嗓咽喉而去,看速度竟還快了一線。
“砰”的一聲,香脂瓶在地上摔的粉碎,了空鎖住了蕭衍的喉嚨,而蕭衍的大手卻繞過了空的喉頭,從后方扣住了了空的脖子,龍爪手的拇指和中指分別掐在了脖子兩側。
了空心中暗喜,這式龍爪手蕭衍只傳過他“鎖氣”的用法,此刻蕭衍的手位卻在相對并非要害的脖頸處,怕是大戰之下,體力不濟,才出了錯招吧,眼下只需待蕭衍氣閉暈厥,再慢慢整治他。
卻不想幾息后,了空就覺得氣力不濟,眼前發黑,鎖住蕭衍喉嚨的那只手不由松了下來。只聽蕭衍慢慢道,“老友,這式「龍爪手」有鎖氣和鎖血的用法,我只教了你鎖氣的法子,現在對付你用的是鎖血的手法,閉氣不出,高手尚能撐個半盞熱茶的時間,血脈不入腦,任你有通天的本事,十息之內也要跪地求饒。”
了空口中嗬嗬作響,卻說不出話來。蕭衍繼續道,“本想留你一命問出那背后的金主,不過他既然連香脂瓶的真相都不告訴你,想來也不會把真實身份透露于你。罷了,你這一生窮困潦倒,與富貴無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早日投胎去個好人家吧。”
說罷蕭衍雙手一合,格勒一聲擰斷了了空的脖子,了空頓時氣絕身亡。
蕭衍轉目看了看男女二人,緩緩從腹中抽出斷劍,他暗運玄功裹緊肌肉,斷劍抽出后居然不見鮮血流出。
“此刻我殺你二人易如反掌,” 蕭衍緩步向男子走去,“不過我浪跡天涯多年,如今連唯一一個知心老友也在我掌中喪命,實在是生無可戀。更何況令師妹這一劍傷了我五臟六腑,我至多也只能有十年壽命好活,殺了你們也于事無補。”
蕭衍又從懷中抽出一卷泛黃的布帛,扔在了男子腳下,“香脂瓶,緗倁瓶,此瓶非彼瓶。看看吧,這才是真正的緗倁瓶。” 他轉望雪山,眼中露出緬懷神色,“當年我曾為武侯執鞭駕車,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武侯去世前那整整一個月的情況,全部記錄在這個布帛中。”
“相傳武侯不是為國盡忠,死在叛軍之中么,難道另有隱情?” 男子在一旁發問。
蕭衍贊賞的看了他一眼,“不錯,因為武侯功高蓋主,才引起先帝忌賢之心,故意命他深入叛軍重地,陷入重重包圍,又遲遲不發救援,最終武侯死在亂軍之中。”
“這份布帛的內容一旦公告天下,板子肯定不會落在先帝頭上,但先帝駕去后的幾位顧命大臣鐵定要背這個黑鍋,因此才發起江湖通緝令追殺我。嘿嘿,這裹著卷宗的布帛,通常也被文人稱作緗倁瓶,在你們這些粗鄙武夫的耳中,便成了充滿胭粉氣的香脂瓶,真是可笑。那些顧命大臣也索性將計就計,反正只要除掉我這個人便成。第一個追殺我的人指著鼻子讓我交出香脂瓶,看到我掏出來的布帛又說我在消遣他,真是他娘的又好氣又好笑。”
“那前輩昨晚講的故事都是杜撰的不成?”
“非也,昨晚老夫講的故事的確是親身經歷。”
“那前輩為何不將緗倁瓶的真相公告天下?”
“公告天下?你會信么?你敢信么?這幾位顧命大臣的勢力可是一手遮天呀。只是,官場的事情得按著官場的規矩來辦,他們可不敢調用錦衣衛或御林軍,否則這布帛的內容一旦流入官場,說不定哪天風向變了,這前塵往事就是要命的屠刀。”
蕭衍說到這里,意味深長的點點頭,“假的香脂瓶已碎,真的緗倁瓶就在你腳下,這個我背了一輩子的秘密終于可以放下了,一個時辰后你穴道自解,如何處理這燙手山芋,今后你是福是禍,再也與我無關,青山綠水,我們此生不會再見面了,保重!”
說罷蕭衍一縱身,沒入了茫茫雪山中。只留下那一卷黃色布帛,在風中微微顫動。
十 年
“爹爹!”
一個小女孩推開房門,撲到正在飲酒的中年男子身上。
中年男子略一皺眉,“雯雯,教了你多少次了,進門前要敲門,你馬上就快是個大姑娘了,多和你媽媽學些禮儀,在別人面前多表現的淑女一些。”
男子的話小女孩絲毫沒有入耳,她只是興奮的喊到,“爹爹,今晚你真的要為我操辦壽宴嗎?”
“那是當然,” 中年男子露出慈愛的神色,“今日是雯雯十歲壽辰,按照神劍門的規矩,是要正式拜師入門的。”
“那我要拜齊伯伯為師,他的杏花煙雨劍法就連掌門都贊不絕口,說是門內最灑脫,最驚艷的劍法啦。”
“傻孩子,你要拜的是王伯伯為師。不過,你要是真心喜歡杏花煙雨劍法,改日我找你齊伯伯把劍譜要來給你看。”
“可是,” 小女孩已經泫然欲泣,“跟著王伯伯能學什么呀?他在門里的排位連前十都沒有進去呢。”
中年男子輕撫小女孩的頭發,“雯兒,大人的事情,我可以講給你聽,聽不懂沒關系,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我們習武之人,多為尊者忌諱,只因利劍一出,唯有強者勝。所以才有「俠以武犯禁」的說法。為了你今后的前程,爹爹才想讓你走另一條光明大道。
你說的不錯,論功力排行,王伯伯在門內的確比不過其它長輩,但他門下首徒乃是本地知府的遠親,神劍門在這幾年聲望愈佳也和這位管家子弟少不了關系。你入門后,和這位大師兄搞好關系,說不定出門下山后還會有錦繡前程。”
“我不要!” 小女孩一噘嘴,眼淚已經流了下來,“爹爹你就是這樣,當初門內推舉你做掌門你不做,現在大家都搶破頭做齊伯伯的弟子你也不幫我,為什么好事都要留給別人?”
“雯兒別哭,” 門外傳來一聲輕喚,一個獨臂女子走進房內,“我去和你齊伯伯說一聲,今晚就收你做入門弟子。”
“真的嗎?” 小女孩擦了擦眼淚,又有些委屈的看看中年男子。
“不用看你爹爹,你先出去,我和他商量這件事。”
“嗯,” 小女孩點點頭,滿心歡喜的跑了出去。
房內的空氣凝固起來。
“商量好的事情,怎么又變了?” 中年男子的聲音里,透出一絲無奈。
“朝廷上黨爭不斷,那知府依靠的一派近來收到諸多彈劾,前景非常不妙,目前暫時還是不要和他有任何瓜葛才好。”
“這些消息,你又從何處得來?”
“你無需操心,為了雯雯的前程,這些消息的真假我自會理會。”
“那你又讓我如何向王解懸交代?”
“這又關我什么事?以你在本門中的地位,王解懸只有喏喏應聲的份,還用管他怎么想?”
一股悶氣從中年男子胸臆升起,“和你說話總是這么費勁,要么是管我屁事,要么就是管你屁事,你在做事之前就不能為我考慮一下嗎?”
“我現在能考慮的,不過是雯雯這輩子的幸福罷了。” 女子淡淡的回道。
“你要是真為了雯雯著想,就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幾乎全門派的人都知道你和齊傲天過從甚密,各種風言風語不斷,現在又想雯兒拜在他的門下,難道你就不知羞恥到這種地步了嗎?”
聽到這句話,女子柳眉倒豎,厲聲道,“我自有分寸!這三年來,每一屆演武大會上的優秀弟子,大部分都被納入了齊傲天門下,你還想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整個神劍門里,能和杏花煙雨劍抗衡的,只有掌門的驚天一劍而已。神劍門這幾年就會有大變,雯兒不能走仕途一路,就只能在門內過活,早一日投入齊傲天門下,就早一日安全。否則門內大變起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
中年男子點點頭,輕嘆了一聲,“這幾年你倒是看了不少書,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也說的出來了。想當年你一心要脫離神劍門,現在反倒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哼,” 女子冷笑一聲,“不要說我不知羞恥,當初你娶我之時,可是發過誓從一而終的。如今你以點撥武功為名,和那柳依依廝混了三個月,又是有什么事是沒做出來的?”
中年男子額頭青筋暴起,“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和她可是清清白白的。”
“哦?清白到日忙夜忙,連家也不回的地步了么?”
“咯”的一聲,男子手中的杯子被捏的粉碎,他站起身來,對女子怒目而視。
女子輕蔑的撇撇嘴,“想動手了么?你的紫霞神功早已盡廢,沒了內力做根基,你在我手下走不出三個回合,我勸你還是冷靜一下的好。”
中年男子忽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跌回了座位上,他抱起酒壇狠狠喝了一大口,“我們終于活成了自己當初討厭的樣子,對不對?”
女子不置可否,轉身向房門走去,“那柳依依的來歷頗為古怪,據說她十歲之時便被獻入本地知府官邸之中做童養媳,而本地知府的名聲,向來是‘色’字當頭,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所謂的童養媳不過是獻給知府玩樂的稚妓。
但是兩年后,柳依依卻拜在了本門風尚陽座下,而且,本門之中百十來個長輩里,她偏偏找上你來取經,她接近你的動機就十分可疑了,你好自為之。”
“還有,你早該知道柳依依并非處子之身,應該有所懷疑才對。”
“哼,你當我是那么隨便的人么?”
女子看了看一臉怒容的中年男子, “哦?原來你還不知道呀。哼哼,你真的和那小狐貍精沒有茍且之事,佩服佩服,這十年來你我一直沒有同床,你又不是守戒的和尚,能對那狐貍精以禮相待,著實不易。”
“這樣吧,” 女子推開房門,“只要你謹記唯一我們一家人性命的秘密,隨便你在外面胡天胡地,只要雯雯和我能過得安全便成。”
說罷女子閃身出屋,順手一關房門。“當啷”一聲,灌滿了男子怒氣的酒壇在房門上撞的粉碎。
尾 聲
日頭已近午時,烈日當空下的演武場依然人頭洶涌。各門弟子忍受著酷暑,期待著本年度最后一場奪冠賽的上演。
進入奪冠賽的人物,一位是據傳說拜在風師叔門下,又經過門內威望甚高的沈師叔點撥,短短三年便步入一流高手行列的天賦美女柳依依,她甚至在選拔賽中擊敗了同門師兄范劍,那個賽前風頭正旺,被所有人視為會順利進入決賽的門內高手。
而另一位則是上屆演武大會的冠軍卓不群,他身為掌門首徒,去年不負眾望憑著精湛武藝贏得冠軍。今年參賽,掌門本意只是讓其增長些實戰經驗,卻不想他依然披荊斬棘,打進了奪冠賽,門內風評卓不群實為“奇才”。
這回奪冠賽上“奇才”對上“天才”,真可謂火花四濺,頗有看頭,也難怪一眾弟子坐的汗流浹背,翹首以望。
中年男子緩緩步入會場。平日里一盞香工夫的距離,今日他居然走了半個多時辰。
妻子出門前的那番話,在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柳依依居然有這樣的背景!已經時隔十年,對于緗倁瓶一事,官府追蹤的勢力依舊或明或暗的在身邊出現,著實令人心煩。
此外,紫霞神功已破一事,自己小心翼翼隱瞞了十年,不想早就被妻子發覺,若不是今日上午的口角之爭,她未必想點破這件事。既然她曉得此事,門內其它精通紫霞神功的長老或許也同樣從自己身上發現了秘密。只是他們默契的緘口不言,讓自己做了十年的長老,卻不知又是為了什么。
“沈師叔好!” 中年男子正思緒紛紛,被弟子這一聲問好打斷。抬頭一看,已經到了演武會場。眾弟子見到中年男子,都是十分激動。
“這……這就是傳說中擊敗魔頭蕭衍的沈師叔嗎?聽說十年來見過他的弟子不超過十個耶,我……我今早果然沒白踩一腳狗屎。”
“聽說這位沈師叔的老婆也是本門長老耶,不過長相一般,又缺了一臂,也不知沈師叔是怎么和那婆娘生活了十年的。”
“別胡說,沈師叔風高亮節,和妻子情比金堅,又豈是你這樣的庸俗粉黛能揣測的。”
“哼,情比金堅?聽說沈師叔專門點撥過柳依依,兩人共處了三個月,對外說是傳授技藝,誰知道孤男寡女還發生了什么?”
“是啊,這次演武大會上的大熱門范劍,就是活活被柳依依用輕功拖垮,最后慘敗在她手上。據說柳依依的輕功脫胎于本門的紫霞神功,看來沈師叔確是傾囊而授。”
弟子議論之聲一個不落的進入了中年男子耳中,他苦笑一聲,邁步欲行,卻被一人攔住。范劍滿臉通紅,抱拳施禮,“請沈師叔留步。”
“哦?你有何事?” 中年男子心中略有不快。這范劍明顯是聽到別人揭他傷疤,面子上掛不住才跳了出來,只是他身為弟子,縱使技藝超群,也不敢以下犯上吧。
“還不快退下!” 在一旁的風尚陽一張臉已經漲成豬肝色。
范劍強吸一口氣,仿佛充耳不聞,繼續道,“沈師叔在門中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今日難得見上一面,還請沈師叔露上一手絕技,讓眾弟子有福緣親見本門紫霞神功的奧義所在。”
“真是胡鬧,” 風尚陽痛斥一句,轉過臉來已是和顏悅色,“沈兄難得一見,這幫弟子平日里嬌寵慣了,也少見真正的高手,沈兄不妨露上一手神功,好好震懾一下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風尚陽臉上掛著笑,眼里卻透出一絲嘲弄。中年男子心中一凜,難道門內出了對我不利的謠言?這范劍攔路請戰,莫不是風師弟暗中授令給他?
他看了看范劍,自己此刻真實的實力,只怕還在范劍之下,但范劍身為弟子,必然不敢全力以赴下殺手,一念至此,他心下已有定計。
“也罷,我便空手接你一劍,如何?”
“好!” 全場歡聲雷動。
范劍卻是面如土色。他怎也想不到對手竟敢空手接劍,縱使是自己的師父下場,也不敢如此托大。但自己若是果真一劍傷了沈師叔,只怕要受重罰,在神劍門的遠大前程就此盡毀,但若只是裝模作樣的比劃一下,卻又違背了師父的本意。
躊躇間,范劍偷掃了一眼師父,只見他微微點了點下頜,得此暗示,范劍頓時又鼓起了勇氣。
這一系列小動作完全落在中年男子眼中,他心中了然,范劍得到師父的支持,再出劍必定是平日里的拿手絕技“昨夜西風凋碧樹”,當下決定先下手為強,身影一晃,向范劍逼了過去。
沒想到對手身為前輩,居然一聲招呼都不打便出手,倉促應戰的范劍立刻處于被動的局面。他擎出寶劍,依舊是“昨夜西風凋碧樹”的劍勢,卻被對手忽左忽右的身形牽制的不成樣子。
這十年來,中年男子深居簡出,閑暇之余便鉆研本門劍法不足之處。他自知沒有了紫霞神功的輔助,自己的劍法要打一個大大的折扣,如此,便只能從招式上先一步搶得先機,方能勝過同門師兄弟,此乃唯一自保之路。
范劍哪里曉得面前這個師叔下過這樣的苦功,這一式“昨夜西風凋碧樹”施展下來,只覺得本應該“雕”在碧樹上的西風卻被大樹的枝葉攪的東散西落。待到劍勢將盡時,一雙袍袖拂上了劍身。
范劍用力回奪,“刺啦”一聲袍袖應聲而裂,范劍也被帶的轉了小半圈,一對手掌輕輕印在了他的后心。
“好棒啊!” 這一次全場彩聲更勝剛才。
風尚陽的眼中閃過一絲訝色,抱拳微笑道,“恭喜沈兄的功夫再上一層樓。”
中年男子收回貼在范劍背心的一雙手,搖頭道,“一點雕蟲小技罷了,讓風師弟見笑了。”
范劍狼狽的轉身施禮,“謝沈師叔的指教!”
中年男子剛想再說幾句,眾弟子又嘈雜起來,細看時,卻是奪冠賽開始了。
擂臺上的柳依依和卓不群并沒有像眾人推測的那樣火花四射的拼斗,反而兩人小心翼翼的移形換位,轉個半天才刺出一劍。臺下的低階弟子看的直打哈欠,反觀年長一些的長輩卻看的聚精會神,偶爾還會點頭贊許。
“沈兄,” 風尚陽的聲音傳來,“這二人年紀雖輕,劍法卻都是老辣之極,完全放棄了本門華而不實的招數,劍劍都是暗藏后手,本門有此人才,中興之日不遠亦。”
“武林之中藏龍臥虎,風師弟你這結論還下的過早,這二人想要真正登堂入室步入高手的殿堂,還需要至少五年的磨練。”
“哈哈,那是當然。想當年沈兄不也是演武大會上一戰成名,又被長老會雪藏了五年,才下山行走江湖的嘛。話說回來,十五年前在擂臺上的,除了沈兄,便是尊夫人,和眼前這一幕倒是非常的相似呀,多年前的這段佳話一直到今天還有人提起,據說長老會里已經有人想要撮合擂臺上這一對習練雙劍合璧了。”
中年男子抿了抿嘴,想要說點什么,卻忽然覺得滿嘴苦澀。
這時擂臺上的兩人身形疾動,劍影矯捷,一改適才小心翼翼相互試探的策略,開始展示真正的水平,臺下弟子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擂臺上,看到精彩處,叫好之聲不絕。
“這兩人還真是不分伯仲,” 風尚陽搖頭輕嘆,“連我也看不出誰會更勝一籌,沈兄,不知你覺得誰會最后奪得頭魁呢?”
“柳依依輕功卓越,身法更勝一籌,而卓不群內力深厚,比賽經驗更為豐富,孰勝孰敗,還真的很難說。眼下柳依依明顯是憑借輕功在消耗卓不群的內力,卓不群也在留意柳依依劍法中的破綻,這兩人都是想以己之長攻彼之短,誰想取勝,誰就必須想辦法讓自己的策略成功才行。卓不群畢竟是上屆冠軍,柳依依想要贏他,非得出奇兵才能奏效。”
話正說到這里,只見卓不群一劍刺空,回劍時似是內力不濟,身形踉蹌了一下。柳依依眼睛一亮,一劍全力疾刺而去。卻不想卓不群腳下鬼魅般一轉,一式“似曾相識燕歸來”完美的閃開。
這竟是一式誘招!
當柳依依穩住身形后,迎向她的,是卓不群蓄勢而發的絕技“八方風雨”,劍光點點而下,封死了柳依依所有退路。
臺下柳依依的傾慕者們“啊”的一聲站了起來,膽小一些的已經閉上了雙眼,不忍看柳依依落敗的一幕。
一點青芒從點點劍光中透網而出,“一往無前?” 這由繁化簡的一劍著實出乎卓不群的意料,不過自己只要能封住柳依依燈枯油盡的這一劍,勝利便在握了。
卓不群翻轉手腕,手中劍注滿了內力,狠狠劈向青芒。“嗤”的一聲輕響,還沒等卓不群發力,手中劍便只剩下劍柄了,那不起眼的一抹泓水竟是把神兵!
柳依依的劍尖在卓不群喉頭處停住,劍尖微微顫動,這一劍幾乎耗去了她全部內力,現在完全靠一口氣撐著,她連刺下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突如其來的反轉讓臺下觀眾欣喜若狂,而中年男子卻臉色煞白,在別人眼里,柳依依這一式“一往無前”只不過力道和線路有些古怪而已,但是這劍勢在他的眼里卻無比的熟悉。
他扭頭望向長老席上的妻子,她也同樣臉色煞白的回望著他,兩人心里同時響起了那悶雷一般的低嘯,
“一氣……貫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