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告別
“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號下午三點之前的一分鐘你和我在一起,因為你我會記住這一分鐘。” “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分鐘的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因為我而記住那一分鐘,但我一直都記住這個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電影《阿飛正傳》
那晚凌晨3點,天下著雨,我聽著屋檐下的雨滴聲,久久不能入睡,胡琴打電話過來,把我從漫長的思緒中拉回到現實中來。
“喂,阿福,是你嗎?”
“是啊!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恩。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
“......”我心里一陣恐慌。
我們拿著電話沉默了很久,她才開口:“L,她走了,去北京了。”
“走了?什么時候走的?”
“是前天的飛機。”
聽到那句話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飛機起飛時的轟鳴聲,過了良久才發現,原來那只是伴隨的耳鳴癥。
“走了好啊!她總不可能一直呆在這種小地方的嘛。”
“......那......我掛了啊!......bye-bye!”
掛了電話!我倒頭又睡!只是在恍惚中還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旁邊飄蕩。“她走了!她走了!她走了!她走了!”
從床頭坐起來,我摸到自己一身冷汗!天還沒亮,眼前一片漆黑,辯不清方向,更找不到燈的開關,仿佛我困在一個被詛咒過的空間里。可悲的是,在這整個空間里,就只有我一個人,任我怎么撕裂自己,也再難得到救贖!慶幸的是,在這黑洞洞的空間里,我還能在某處聽到有人睡覺打呼嚕的聲音,那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室友易欣。因為這斷斷續續的呼嚕聲,我發現自己尚處人間。
不敢相信真有這個消息傳過來——傳到我三更半夜的夢里來,我查了一下手機。那里的確有胡琴的號碼。8月26日3點03分。
進了大學以后,我開始進入一種以前從未嘗試過的狀態——一個人。一個人看書,一個人走路散步,一個人吃早餐,一個人匆忙去上課,一個人埋在圖書館,一個人呆在寢室,一個人承擔一切的情緒:所有的快樂和不快樂,所有的孤獨和不孤獨,所有的失落和不失落......就這樣,我告別了以前所有的朋友,告別了我的家人,來到這個陌生城市,然后一個人,一個人。
我曾經叫阿呆。這個名字源遠流長,從小學開始就有人這么叫了,一直叫到初中畢業。他們這樣叫我多半是因為我早年的瘋狂和放蕩不羈,也許還有些目中無人吧!
初中畢業后,我叫天師。“天師”這個名字記不清是什么時候開始這么叫的,只記得高二時就有人這么叫了。那時的我很不喜歡這個詞,還因有人這么叫我而發過幾次脾氣!
“阿呆”和“天師”這兩個名字已經很少有人這么叫了。多半也只能從電話里聽到,或是從短信和QQ里看到。總之是偶爾會從很遠的不知方向的地方漂來這兩個詞。
重新接觸這兩個詞的時候,我通常會很開心,很興奮,有時候也會很失落。感覺從遠方漂來的是我的歷史、我曾經所有的濃烈情感、我青蔥歲月走過的點點痕跡。仿佛從那兩個詞里,我找到了我的出處,找到了我苦苦追尋的來源。雖然,那兩個詞只是我十幾年來的一個小小的宿影(十幾年那么長,當然不是一兩個詞就能涵蓋的),可是,從那里,我感覺到我曾經活過。我存在過,并且現在仍然存在——這是最重要的。
所以聽到或是看到這兩個詞的時候,我會很開心...興奮。至于失落,是因為這兩個詞喚醒我的歷史、我沉睡的夢的同時,它們也在告訴我,我離它們...哦!不,應該是它們離我已經很遠很遠了。這兩個詞就像兩塊涂著不同顏色的玻璃,在高聳入云的大廈天臺上,它們墜落!漂浮在空中......嘣!!碎片散落在喧囂的街道上!而我,竟還在天臺觀望!街道上,飛馳的汽車成了火柴盒,人群成了亂舞的蒼蠅,玻璃碎片成了看不清臉的光點。光刺得我眼睛有點痛,我的淚腺也干枯,損壞......
進入大學后我叫阿福,也有人叫我福哥。“阿福”這個名字是我讓室友這么叫的。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若干個人用這個名字這么叫過我。漸漸的,這個詞只屬于一個叫L的人,而我也曾幻想過,就只有她,就只是這樣叫我。如今,她和這兩個詞一樣,已離我很遠了,很遠...很遠......所不同的是,那兩個詞也有偶爾回來看我一下的時候。而她,我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再回來,或許她從此將在我的世界中就這樣消失了。那時,我就這樣看著她的背影在腦海里漸行漸遠,漸漸模糊,很遠很遠......
于是,出于偏執,我刻意讓那些不知道我歷史的人叫我阿福。我總是幻想著有一天,可以從身后聽到她叫我時的聲音,我等了很久......很久,可還是落空了。
L走后,我發呆的次數更加頻繁了。
刷牙的時候會發呆!上廁所的時候會發呆!走路散步的時候會發呆!聽老師講課的時候會發呆!吃飯的時候會發呆!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的時候會發呆!看電視的時候會發呆!上網的時候會發呆!看到美女的時候會發呆!看AV女郎淫聲浪語的時候會發呆!看《花花公子》的時候會發呆!坐車的時候會發呆!和別人說話的時候會發呆!發短信的時候會發呆!踢球的時候會發呆!洗澡的時候會發呆!洗衣服的時候會發呆......
我突然發現自己漸漸會想起很多事情,突然會覺得自己在一夜之間就這樣老了。
一個人散步的時候,我有時會去想,如果,如果L在身邊,我會怎樣?很緊張?很開心?我該跟她說什么?她會用怎樣的表情來回應我?算了吧!都已經過去了,再去想什么!過去了!
有時也會去湖邊,看看湖邊的楊柳!有時也會去校園的林陰小道上,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路旁的長板凳上,聽聽樹林里的鳥叫!仰著頭看那些泛著綠光的樹葉,回味曾經的那些陽光的味道!
一個人坐在食堂角落吃飯的時候。我通常會中途停下來看一下玻璃窗外那些很匆忙的人群!有三五成群的!有雙出雙入的!也有像我一樣形單影只的!看著看著,回過頭來發現整個食堂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幾個人!世界很空曠,而你在哪里?
洗澡的時候,赤裸著身子站在用木板隔絕的狹小的空間里,感覺自己不知道有多臟!看著冰涼的水從頭頂瀉下來,仿佛在接受一種儀式,總希望它能洗凈我所有的罪惡!有時候會靠在墻上就這樣坐著,坐著......漸漸入睡!有幾次,醒來發現燈已經關了,漆黑的空間里只能聽到滴答的水聲,像是在抱怨我的沒完沒了!每次從浴室出來,我感覺到我干凈了許多!世界很寒冷,而你在哪里?
很早的時候,我就開始在想,我到底來自哪里。至今我仍然沒有找到答案!也許這種哲學問題本身就沒有答案的吧,或許只是一種單純的本能在使我禁不住這樣問。有時候,促使我們思索自己來源的,并不僅僅是愛情,它只是讓我們在這個問題上有了一個思考入口而已。
高考結束后的開始的那幾天,我遇見了我的初中同學,何靜。可滑稽的是,她的名字里雖然有個“靜”字,但她卻是個很開朗的女生。在初中時,她就留個男生的發型,很堅強的形象,洗脫了女生固有的嬌羞和溫柔,只剩下男生的剛陽。初中畢業后,她就毅然放棄再踏進教室,獨自去承擔生存的殘酷。高二寒假過年的時候,她和我的一個小學兼初中同學——徐慧芳來過一次我家。可是自那以后,我就很少遇見她了。
那次遇見她,她留了一頭長發,可性格卻仍沒有多大變化。
曾有一晚,我和她在河邊的外攤里喝酒。她說起她的一次經歷——目睹她姐姐分娩。具體內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是當她講完的時候我們的酒都喝完了,眼前一片模糊,她的臉在桌上不停地晃。我想,那次我是哭了。也因為那次,我決定要記住這個人,記住這個曾讓我感動的人!
聽完她的故事后,我有好幾天都在不停地想像母親把我生下來的情形:撕裂的喊叫,床單上大塊大塊的血跡,滿頭的大汗,眼里強忍著的淚水,四處搜尋孩子時的淚光,欣慰疲憊的笑容......“我是從母親的子宮里來到這個世界的,伴隨著她瀕臨深淵的痛苦和期待的歡笑”何靜的那一分鐘讓我的眼前在幾天后閃現出這句話!
我經常會想起王家衛的電影《阿飛正傳》里的阿飛,他一直是我生命中很向往的一個人。這個對所有情感、所有命運都無所謂的人,他的心里只有自由,只有那只沒有腳的鳥,所有情人挽留的淚水都束縛不了他飛翔的夢。雖然,他只有在生命最后那一刻才看清楚自由的顏色。而對于我,那已經是個奢望了。
文章開頭紀錄下這三段話的另一個原因是L曾經跟我說過:“人生就是一場告別。”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沒有聯想到離別,沒有想到人各天涯,更沒有想過突然有一天她的背影就這樣很遠很遠......后來,所有沒有想到的事情都發生了。“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
L說人生就是一場告別,而她走的時候就是那樣安靜,沒有驚動任何人、沒有留下只字片語。我曾天真地想過:也許是她知道我不喜歡形式主義這一套才沒有告訴我她北上的日期的吧!告別只是一場儀式、一場華麗的葬禮,我在她的記憶中其實早就死了!“死者已矣”我與她再無任何干系——如她所愿地,沒有任何干系!
從那個理論被提出來以后,我漸漸明白:在漫長的人生旅途中,我們會注定同好多人相遇在一個特定的時間和空間里,有的會使我們感動,有的或許只是擦肩而過。可無論它曾使我們感動還是只是擦肩而過,我們注定要離別,朝著各自的方向走向各自的圣地!
如果人生的長度是一天,而那些曾使我們感動的人就是那一分鐘的朋友。因為它,我記住了這一天中最特別的一分鐘。
L走后的第10天。胡琴寫了封信給我,可信里只有寥寥數字:“放手吧!她不屬于你!”我不知道在這個時代還有多少人有寫信的習慣,而她選擇了這種方式來勸我!只可惜她錯了!
我從來沒有覺得L是屬于我的!在我的觀念中,L就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有說有笑、不卑不亢的人!她有她的靈魂,有她炙熱而濃烈的愛,有她常人無法理解的冷和熱、沉默和語言、表情和性格!這是別人占有不了的!
其實,并沒有多少東西是真正屬于我的。就連我自己,也只能在一個特定的環境下與自己對話,更何況是他人呢!
人生只是一場告別!在相遇的那一刻,她曾讓我感動,讓我看到她頭上的天使光環,就已經是一個奇跡,已經是上帝的一個恩賜,我又何必再奢望太多?懼怕別離就是懼怕死亡,死亡不可逃避,別離也在所難免!
其實,在她北上以前,我就已經離她很遠了。空間的距離在旁人眼里是一段段比例尺,而對于我,這已經顯得很空洞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她選擇背對著我慢慢走遠的,只知道,她的北上,刺破了我最后一層幻想的膜!
剛踏進大學校門的段時間,黃歆每周末會給我打一次電話,在深圳的他經常會問起我一些很瑣碎的事:學習緊張不緊張,在學校有沒有新的朋友,戀愛了沒,最近心情怎么樣。漸漸地,當這些話題都成為舊談的時候,我們也歸于平靜,歸于沉默!
黃歆,他也是我初中時的同學。初中的我很叛逆,很瘋狂,很自大,很目中無人,有處在青春期時所有的不良習性。因此那時我成了班上為數不多的焦點之一。也因為這原因,我得罪了很多人,班主任也為我這個成績又還好的嬌子頭痛得要命。盡管如此,黃歆仍義無返顧地選擇了跟我做朋友。
初中的他酷愛象棋。他是在初二的時候開始學象棋的,開始學的時候,和他下棋他差點把我氣得吐血!可寒假回來后,他把我殺得片甲不留,接連騙走我好幾條內褲!“士別三日”這樣的故事聽起來就像是懸幻小說一樣,可在他身上卻真的發生了!逼得我徹底敗北后,他告訴我,他寒假每天都拿著個小板凳去他家附近的百年大樟樹下看那些老人家下棋——風雨無阻。后來,只要學校里有棋桌廝殺,我總能在那里找到他的身影!在班主任跟前小試牛刀,和食堂老板末路追殺,和隔壁班的“棋王”屢敗屢戰...屢戰屢敗...那時,在他的世界里好象就只有象棋,連走路都是馬跨日,象行田,長車直入大本營。
幾年后當我看完《阿飛正傳》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他。也許他就是阿飛吧!那么執著于自由,執著于他夢想的世界,經歷人間的大悲卻仍是那么堅強,那么驕傲。只是黃歆的翅膀還是被束縛了,周圍無形的冷漠使他漸漸沉默——不卑不亢地沉默、蟄伏、等待......
那時我曾跟他說:“你跟‘棋王’再下一盤。你贏了的話,以后怎么下都行。你輸了,在初中剩下的日子你就別再下了,用點心,考個重點高中!”
他說:“好!”
后來他輸了,可他沒有停下來,繼續若無其事地同人下棋!
我跟他說:“你贏不了他的,你雖然善于出奇兵,可是對他而言那已經不奇了,他知道你的套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知道你,你卻不了解他,怎么贏?!”
他說:“其實我并沒有想過一定要贏他。我只是擺脫不了下棋的那種感覺,很自由,很興奮。他知道我每一步的動機又有什么關系呢?你知道嗎?在我接觸的那么多人中,他是少有的知道我想法的人。雖然只是在下棋的時候才會這樣,可對于我,這已經是很難得了!”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知道他想法的人!或許有時候知道吧,我只能這樣說。可是都已經不再重要了。我們都知道:真正的完全相互理解是不存在的!用寬容一點的說法就是脫離現實。有很多時候,我們自己都很難對自己忠誠,用盡方法給自己找借口,就是不敢直面內心真實的想法,又何必要求別人也完全了解我們呢?更何況理解了又能怎樣?快樂有時可以分享,痛苦卻只能復制!
曾經,他有跟他的一個朋友說起我時,他說:“我們不是朋友,我們是兄弟!”
事隔多年,現在已經很難去求證這句話時是否出自肺腑了。也許他自己現在也記不起曾說過這樣一句不經意的話了吧。只是那時我被這句話感動了,那種感覺一直持續到現在。
“不是朋友,而是兄弟!”有時我會想:兄弟應該是要共患難的吧!很遺憾,認識他十幾年了,似乎并沒有什么災難降臨到我們頭上,我們沒有機會去檢驗“兄弟”這個詞的含金量!其實又何必檢驗呢?沒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變的,我們只是一分鐘的朋友,那一分鐘我們看到了對方的真實,我們感動。而一分鐘過后,他將走向哪里,是我決定不了也挽留不住的!
高考結束后,填完志愿。我和何靜還有我們的另一個初中同學劉湘一起瘋狂了3天。期間有一晚,我們來到一間咖啡屋!我和劉湘分別叫了一杯冷飲,而何靜,她卻出人意料地叫了一杯熱咖啡。在六月的晚上喝咖啡是一件很別扭的事——對我來說是這樣的!她就是這樣,很大膽,很特立獨行,滿不在乎。
何靜:“你知道初中的時候我為什么一直和你作對嗎?”
我:“不知道啊,那時候我一心想著為非作歹,哪有心思關心那些啊?劉湘,她有沒有和你講過?”
劉湘:“她沒跟我講過,我怎么會知道?要不我幫你求一卦?”
何靜:“是你的一個眼神!”
我:“眼神?什么眼神?什么時候的事?”
劉湘顯然很驚訝:“就因為一個眼神,你從初一到初二這兩年一直跟他作對?”
何靜:“是的。在小學升初中的那次統考,我和你編在同一個考場!當時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你坐在我前排,轉過頭給了我一個很不屑的眼神!還記得嗎?”
我:“這我哪不記得啊?都那么久了!”
何靜:“是啊,那么久了,誰還記得啊!也就是因為那個眼神,我暗下決心要一直和你作對。現在想想,那時的我,真是有點傻!自尊心太強了。”
我:“我......”
劉湘:“那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改變對他的看法的?什么原因?”
何靜:“秘密!”
聽到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很震驚。從沒想過,我不經意的一個眼神,曾給人帶來這么大的傷害!往往就在很微小的細節上,很不經意的瞬間,我給他們的世界染上一個黑點。初中那三年,我不知道有多少不經意的話,不經意的動作,曾傷害過多少人!而我也沒有更多的機會像那晚那樣靜下心來聽何靜說我曾傷害過她了。好多錯誤都沒有機會去挽回的!
慶幸的是,她已經主動把那個黑點擦干凈了!真好!盡管如此,那時我還是很想對她說聲:“對不起!”可是,“對不起”對她而言已經不再重要了。于是我對她說:“謝謝!真的很感激你對我這么坦誠!
她笑了笑,拍著我的肩膀說:“福哥,咱們倆現在什么關系啊!兄弟間還這么見外!”
我說:“是啊!兄弟間還這么見外干嘛!忘了它!忘了它!”
何靜:“忘了它倒是不太可能,不過已經沒事了!”
劉湘用很驚訝的眼神看著我們倆。“你們這是干嘛啊?聽不懂!過去就讓它過去嘛。現在我們三個在這里呀!一起喝酒,一起散步,一起談心,不是很好嗎?”
何靜:“是啊!這樣很好啊!福哥,你知道嗎?在外面的這幾年好孤獨!經常吃不下什么飯!”
我:“我也是,有時候突然有這種感覺。不過高中這三年我都很忙,所以也沒太多的時間去理會自己的這些感受!孤獨,就沒想過找個男朋友陪陪自己?”
何靜:“之前有拍拖過一段時間。可是并不是有了男朋友自己就不那么孤單。這種心境不是一兩個人在身邊就可以消除的!后來我們分手了!”
我:“我懂得!不是每個人理解這種感覺的!”
何靜:“奇怪!為什么偏偏你懂得?”
我:“因為我也曾孤獨過!”
劉湘看著我們兩,一臉茫然...
我:“你讀過黃公紹寫的一首詞嗎?詞牌名叫《青玉案》。”
“年年社日停針線,怎忍見、雙飛燕?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猶在,亂山深處,寂寞溪橋 春衫著破誰針線?點點行行淚痕滿。落日解鞍芳草岸,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 ”
何靜:“就是這種感覺!沒想到這詞里還有這么好的東西!”
我:“漂泊是需要勇氣的!很遺憾,我沒有你那么勇敢!”
那次是我少有的一次看到她很不一般的一面。在我更多的印象中,她應該是這樣的...
和她一起走路的時候,她會突然指著街上的一個女孩兒很陶醉地對我說:“看那邊,那妞!正不正點?那胸,那屁股,花姑娘的!”
有時候她會望著一個十六七歲女孩子的背影跟我說:“你看她的下半身,發現有什么不對勁沒?很可能已經懷孕了,就算沒懷孕,至少也和別人上過,而且就在這兩天。”
有時候我會問她:“你怎么知道那人有還是沒有?你又不是她!”
那時她總會滿不在乎地對我說:“我當然知道啦!但我是不會告訴你為什么的!”
在我突然失落的時候,她會對我說:“福哥,這可不像當年剛認識你時的樣子啊!那時的你可是很驕傲的啊!”
很多時候她堅信: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很多事都是很簡單的,不必要瞻前顧后,不必要有太多不舍和依戀,開心是最重要的,活得瀟灑,笑對一切。雖然在外面漂泊了那么久,受過不知多少冷眼,可她卻仍有一整套樂觀的人生理論,那樣的人是多么難得啊!
可是那次,她說她孤獨的時候,我很驚訝!從來不知道,外表開朗,闊達,堅強的一個人,心底卻藏著這樣一種蒼涼!她的堅強越是明顯,她心中的孤獨就越是難以壓抑!很遺憾,我沒能幫她擺脫那分孤獨!我唯一做到了的只是和她分享了那一分孤獨!僅此而已!也許連分享都談不上呢!
高考結束后不久,我打電話給徐慧芳(那時的她已經在鄉村的一所小學教書了)。
高一高二的時候,我經常會跟她聯系。每次考差了我就會想到從她那里尋求鼓勵。那時的她就是我所有不快的傾訴對象!在電話的那頭,總是有笑聲傳過來,可是我卻不知道她是否對我感到厭煩!
那天,我問她最近有沒有和我們小學數學老師——曾老師聯系。
突然打電話給她就問起曾老師的消息是有原因的:曾老師在我的記憶中是一道永遠也不會褪色的風景。我從小就是一個留守孩,每年見到我父親的時候也就基本上是過年的時候。那時父親在我的腦海里是一個虛幻的概念,直到曾老師出現在我的世界里,我才知道了父愛原來不只是有那么一個人,在每年過年的時候給你買一兩件新衣服,不只是在某一天象征性地叮囑你要好好學習。他不是我的父親,卻比我父親更靠近我。
小學三年級夏天的一個下午,我在家里看電視(我現在還很清楚地記得那時那個電視節目——《水滸傳》,直到現在,看到老版的《水滸傳》的時候,我心里仍有一股被觸動的感覺。),突然有一雙手蒙住了我的眼睛,他要我猜他的名字。我猜不出來,隨便叫了一個名字,然后就說:“不要玩啦,我在看電視呢!”
他把手放開,說:“是我啊!這么熱的天還在看電視啊?”
我回過頭一看,嚇呆了,是他!他微笑著看著我,那笑容似乎在瞬間融化了一切!我從沒想過他會來我家,更沒想到他會用這個方式“闖”進我家來!
我知道他喜歡喝酒,便趕緊拿出家里的老酒來招呼他!他喝得很開心!
他告訴我:“過幾天我就調到其他學校去了!教書教了這么多年了,以前也經常從一個學校調到另一個學校,但從來沒這么不舍得過!”
那時的我不懂事,問他:“為什么舍不得啊?”
他說:“因為你啊!傻孩子,你是我教過的孩子里最滿意的一個,不僅僅是因為你聰明!我一直把你當成是我的親生兒子一樣!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你,就有一種親切感!”
聽著那些話的時候我很懵懂,只是隱約感到那天老師和以前不一樣了——特別是他的表情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覺得他近了好多!
臨走時,他給了我一本書,囑咐我要用心點,好好迎接自己的未來!就這樣,我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
初一的時候,我再次見到他,那時他已經老了很多,頭發有點亂,身形有點佝僂,臉上的胡子也已經好久沒刮了。
他問我:“現在成績怎么樣了?”
我說:“剛剛期中考完,我在年級上第一名!”
聽到那個消息,他拍了拍我的肩,笑了,笑得很燦爛!
然后我們就分開了——就好似兩條在同一平面中的直線一樣,不經意地再次相交,然后朝著各自的方向離開!當時的我是怎么也沒想到,那次重逢竟是一個告別,直到高考結束后,我還是沒能再次見他一面,甚至連一點關于他的消息也沒有!“人生就是一場告別”那樣殘酷!
打電話給徐慧芳,問起曾老師的時候,她說她有幾次看到過曾老師。
我說:“真想再見見他!下次如果再見到他的時候,可以替我問到他的聯系方式嗎?”
她說:“好啊!你到現在還想著他啊?”
我說:“是啊!”
她說:“現在像你這樣的人已經很少了!”
我說:“應該是像曾老師這樣的人已經很少了!老師忘記一個學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學生沒理由忘記自己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