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只是一個教授(曾鳴曾任教于長江商學院和英士國際商學院,故稱“教授”),從一個相對客觀的角度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們在阿里的案例中積累了哪些經驗。企業之道,最簡單就是兩個字,“人”跟“事”。這是一個動態的匹配,戰略也好,管理也好,就是在找動態的平衡。
剛開始,阿里并不能找到很好的人,事情做好之后,才能找到更好的人。更好的人來了后,能做更大的事情,這本身是一個螺旋上升的過程。這也是一個企業內部為什么會有新舊矛盾,因為人不可能一步到位。
如果有可能,人才超前配備肯定有好處的。這時候人才不是錢能吸引來的,而是靠使命和愿景吸引來的。馬云很早能吸引蔡崇信,是因為這個事情本身是有意義的。馬云是真正相信這個事情的。在格局沒到、錢也沒到的時候,要想吸引到人的話,只能靠理想。
‘ 站在浪尖才能看清下一個浪是什么 ’
第一點,戰略是基于對未來的判斷的。愿景是制定戰略的前提,愿景錯了,戰略一定是錯的。第二點,怎么形成愿景,怎樣能夠比別人的愿景更好?這沒有捷徑,說穿了,都是靠常識。就像大家想要找武林秘籍,最后發現,所有的秘籍其實都是常識。
那愿景怎么去做?第一個你一定要在最前沿。你要想看清未來,必須在最前沿。你連第一線都不在,你是感受不到未來的。“春江水暖鴨先知”,你如果都不在水里泡著,你是感受不到未來的。
我來給大家舉一個例子,09年阿里巴巴討論我們未來的移動互聯網戰略,當時有很多種的選擇,淘寶無線化肯定是個選擇;做好移動互聯網時代的電子商務,這個比淘寶無線化要難,但也是一定要做的。
這兩個都做完了,移動互聯網這個大餅我們要不要切?這個當然有使命在,也有你要什么的因素在,我們想要在移動互聯網占據持續的影響力,所以我們要切。剩下要選擇的就是“做什么”。我們當時選擇了做操作系統,一個非常艱難的選擇,到今天我們還沒有完全做出來。
為什么選擇做操作系統?當時我們看不清未來,誰也說不清未來會是什么樣子,那時候移動互聯網也剛開始,不要講現在的IOT(物聯網),人工智能這些,當時這些概念不火。我們怎么做判斷?我看不清未來,但我能看清一點,這個行業最牛的公司就是控制了操作系統的公司,我如果不參加操作系統的游戲,我不在最前沿的話,我只是跟隨者。將來這個行業變成什么樣,我都沒有辦法去感知。只能別人定了游戲規則,我參與。這一步再跟不上,后面就再也跟不上了,所以我們是咬著牙切入的,中間非常曲折。
但是我們做了兩年發現,有了這個東西,背后你可以做智能家居,你可以做智能汽車,你可以做IOT。所有東西,都要有一個硬件跟軟件,軟件跟服務串聯起來的界面,那個界面就是OS。如果你不懂操作系統,就沒有辦法對產業鏈進行布局,你就不是這個生態圈的主導者。所以你站在那個浪尖,當下一個浪打過來的時候,你能有感知。所以第一步,沖在最前面。
第二你要多想,不能傻干。你要想別人為什么做這個,背后意味著什么。那個時候,我們公司的CTO王堅,底下的人來跟他匯報的時候經常講,一定要做這個,OS一定要做,云計算一定要做,因為谷歌做了。這些人都會被他劈頭蓋臉的罵回去,“你不要告訴我他們做了我們就要做,你得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做,你得去想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慢慢你就會比別人想得更多一點,你就會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問題。
‘ 不是所有的公司都懂“務虛” ’
我原來在長江商學院的時候,經常會去旁聽一些企業的戰略會,戰略本身是有很大一部分是務虛的。假定這個會是兩天,大部分會前面兩個小時都很激昂,大家聚在一起談談未來,很開心。然后很快會滑倒很具體的業務討論,然后就是然后就是爭人,爭錢。很少企業能把“務虛會”開好。
我在03年-06年做阿里巴巴的戰略顧問,每年三四個月的時間我會來開戰略會。我在飛機上經常想,這個會沒啥好開的,我想講的都講完了。那個時候阿里巴巴的業務很簡單,就那么點事情,不像現在復雜。但你會發現,你真正把一幫對公司業務非常了解的人關在一起,關上兩天,就會有很多精彩的東西產生,你可能事先并沒有想到。
你愿不愿意投入到務虛的對未來的討論,這個事情本身是很重要的。務虛是要花時間去思考的。
另外跟大家講一個體會,戰略不是董事長腦子里的想法,這個很關鍵,戰略是至少VP能開口說出來的東西。
我有兩個很典型的案例。我原來去一個公司開會,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叫大家拿一張紙,把公司的戰略寫下來。我做了二十幾個公司,大概只有一家公司,大家寫出來的戰略是一樣的。大部分的公司能寫出來我們的銷售目標是什么,我們要做行業第一,類似這樣的。你們可以做一個試驗,找來公司的10個人,每人花5分鐘寫一下:公司的戰略是什么,我敢打賭,基本上無法達成共識,而且跟老板腦子里面想的東西不一樣。
第二個案例是,我經常只要跟董事長聊天,董事長就會說,我們公司啥都好,就是缺人。我聊完董事長聊副總裁,到了副總裁,四個副總裁里面至少三個會講,我們公司戰略不清楚,不知道老大在想什么。這很有意思。我那段時間跑公司跑的很密集,大概兩天一個公司,副總基本上都是這么講的,“不知道老大在想什么”。
我就很困惑,你們天天不都泡在一起嘛。后來我意識到,董事長講的東西很多都是停留在腦子里的,他覺得自己想明白了,甚至想清楚了,但大部分公司的大部分時間是處理日常事務,而戰略的討論,沒有三個小時,甚至一天有質量的時間,是根本講不透的。
戰略開始模糊的一個很重要的表現是,大家經常為一個問題吵架,后來卻吵不清楚。吵不清楚是因為背后根本性的問題沒有想明白。董事長很多時候是有想法,但是沒有變成團隊的戰略共識。
‘ 誰應該參與制定戰略?’
這就牽扯到剛才的問題,誰應該參與到公司戰略的討論?這個世界很公平,你不讓他參加討論,你讓他理解就要花很長的時間;你讓他參加討論,開始花的時間很長,后面你就不需要去溝通。
這幾年磨下來,我一開始是很理想主義的,至少不說全員要談戰略,總監以上都要談戰略,只要上面的人談就好。但是后來,我覺得核心業務的人,是一定要參加戰略討論的。不管他是什么層級,因為他們才有真正的客戶感覺。很多公司的戰略談不下去,談不到點子上的原因是,沒把客戶真實的聲音帶到桌子上來,大家其實是空對空。
為什么這么講,大部分公司到了副總裁層面,基本上都在做管理,已經不在做業務了。真正跟客戶打交道的,至少在阿里巴巴,都是在總監這個層面,甚至更低。我們的副總大概沒人真正在干業務。所以當你把一堆副總籠到一起,是談不出的,因為他已經沒有那個感覺了。當董事長來主導一個戰略討論的時候,有的時候副總參不參加倒都是次要的,但必須要跟一線的人有直接接觸和碰撞。
這里有一個教訓,09年的時候,我大概對戰略是怎么制定的這一套很熟悉了。我們公司出去的人,大家在外面應該也會碰到過,講起來都一套一套的,戰略怎么制定、產業布局怎么做,講起來都很有一套,做起來也蠻像回事。但是那一年,我們有一個業務部門,B2B,戰略弄了半年都沒弄好。
我搞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問題,后來我在下面摸情況才發現,戰略討論的人都不懂客戶,戰略的討論越拖越長。而懂業務的人,又沒有辦法參與決策的流程。最后變成了,戰略是你們定的,KPI是你們給的,我不錯就已經很對得起你了。核心業務人員參與戰略討論的一個很重要的好處是,這些東西是他自己定的,他會很用心的去做。
第二,誰來參與戰略討論跟公司的業務有關。互聯網公司為什么會想讓更多的人參與戰略討論,是因為公司相對扁平,業務變化多端,以至于老大可能都沒有很多的經驗。但很多相對傳統的行業,你的經驗夠你做足夠的判斷,你不用聽太多的東西。而互聯網變化太快,很多經驗你過個3-5年就沒有用了,所以你一定要聽新的前面的東西,來反哺后面整個過程。
我簡單總結一下,戰略思考的過程中,第一個重要的是:愿景。愿景給了你水晶球。要去做,要在干中想。七分是戰,兩分是略,沒有這兩分你啥也不是。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要有廣度和深度。要有眼光和格局。眼光怎么來的,你看得足夠深;格局怎么來的,你看得足夠廣。
‘ 不同發展階段有不同的戰略 ’
我后來意識到,企業發展的不同階段,戰略發展的不同需求是完全不一樣的。我把戰略分成:嘗試期的戰略、成型期的戰略和擴張期的戰略。
99年-01年是阿里的嘗試期,只知道互聯網對貿易有幫助,但是怎么做一點不清楚。02年初步摸到了一個感覺,開始知道什么產品客戶需要,怎么樣開始收費,我用什么方式去擴張。02-03年是一個戰略摸索成型的時候。
再到06年是第一次的戰略突破、戰略成型,然后開始快速執行。這其實是最舒服的時候,怎么看都順,怎么打都對。但是很快發現B2B的第一浪過去了,互聯網又進入了第二階段的發展,所以這個時候B2B開始再次進入嘗試期,重新摸索。
但是這個時候淘寶開始進入戰略成型期,08年是淘寶第一次破一千億,但是到了12年就破了一萬億,12年到16年又過了三萬億。所以08年-12年是第二個戰略成型擴張期。其實從14年開始,淘寶又進入下一輪的戰略嘗試期。未來的無線時代、智能時代電子商務要怎么走,不同時候,戰略的打法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后來總結了一下,戰略嘗試期,是要允許混亂的,這個時候混亂統治一切,因為誰也看不清未來。這個時候怎么亂卻不失控?靠的是愿景。大方向是知道的,怎么做是不知道的。怎么做就靠不斷的去試錯,試到最后,到戰略成型期,發現這個方法是對的。
戰略成型期要控制混亂,這個時候要的是戰略共識,這個時候要把戰略寫到紙上,不能是簡單的構想,要成體系的可以講清楚我的商業模式是什么。上面的人要花很多力氣去收,去籠,去建設。這個時候老大是不能脫手的。很多企業出問題是老大這個時候脫手太早,他覺得理清楚了。老大能放手是要在戰略擴張期能放手。
我后來意識到,為什么有的時候在外面講戰略,雞同鴨講,講不到一起去,因為你在講不同階段的戰略,打法是完全不一樣的
來源于:電商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