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A市做完采訪，我獨(dú)自驅(qū)車回家的時候，已是黃昏。
太陽收斂起了灼熱的光芒，藏匿到了山的另一頭。天空呈現(xiàn)出灰暗的藍(lán)色，微弱的夕陽透過咖啡色的車窗照進(jìn)來，顯得曖昧而混濁。
收音機(jī)里正在播放一首上個世紀(jì)的歌：“那天黃昏，開始飄起了白雪，憂傷開滿山崗，等青春散場……走吧，女孩，去看紅色的朝霞，帶上我的戀歌，你迎風(fēng)吟唱……當(dāng)歲月和美麗已成風(fēng)塵中的嘆息，你感傷的眼里有舊時淚滴……”
心里又浮起那個名字，還有那張俊朗卻時不時會露出孩子氣的臉。如果此刻他和我一起聽到這首歌，會有怎樣的感受呢？
我即將陷入煞有介事的傷懷時，老玖打來電話。看著她笑得嘴巴很大眼睛很小的來電顯示頭像，由衷感謝她又一次力挽狂瀾地救贖了我。
“晚上來我家聊聊天吧。”
我正愁該如何打發(fā)這個夜晚，所以不假思索地答應(yīng)了老玖。
按照約定的時間到了老玖的家，我們泡了一壺老白茶，坐在陽臺上抽煙，抽完后一起把煙蒂從陽臺上用力扔出去，看著它們在無邊的夜色中明明滅滅地墜落，像看著一部電影華麗而憂傷地落幕。
我們說著那些不著調(diào)的天南地北，說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我們都放聲大笑，在放縱的笑聲里，有那么一剎那我似乎真的忘記了那段無疾而終的戀情。
最近我常常失眠，嘗試了許多方法都不湊效，只能直挺挺地睜大空洞的雙眼盯著同樣空洞的黑暗深處，隔一陣子便嘆一口氣，那氣息在黑暗中久久無法散去，好像已經(jīng)凝聚成形，肆無忌憚地嘲笑著我的無助。
我問老玖：“晚上睡不著的時候，你有沒有快要無法呼吸的感覺呢？”
“你就是太渴望愛了。”
老玖總是這樣直接命中我心頭最軟弱的地方，讓我凝噎。有時候覺得，她甚至比我自己還清楚我想要什么。
透過陽臺的落地玻璃，看到樓下有尋歡歸來的少男少女經(jīng)過，年輕的笑聲蕩漾得好似整個世界都只屬于他們。
我和他，也有過這樣無所顧忌的歡樂時光。我們甚至在安靜的午夜通電話，什么也不說，只是聽彼此規(guī)律而沉穩(wěn)的呼吸聲；或者，他在電話的另一頭，輕輕地哼著我喜歡的歌，我會在他的吟唱聲中漸漸睡去，次日醒來，看看抓在手里頭的電話，心頭泛濫的幸福足以保持一整天。
我們都是在分開以后，才更清楚地看清對方的真實(shí)模樣。相愛的時候，我們努力塑造完美的自己，可是，我們都忘記了，無論多完美，都是需要不斷地去潤飾和修補(bǔ)。結(jié)果，在完美破碎時，我們都失去了支撐的力氣。
我端起老玖泡的白茶，她說秋天喝白茶能夠潤燥清熱，默默地啜了一口后，我問老玖：“我們究竟寄望得到什么樣的生活？”
老玖說：“其實(shí)怎么生活都是靠我們自己選擇……”
“可是，老玖，對我而言，好像再快樂也不會有多么快樂了，這根本不由我選擇。”
我們的對話在涉及諸如此類的深度時便戛然而止，再說下去只會徒增悲傷，因?yàn)楦菊也坏浇鉀Q的辦法。
他離開我以后，我在這座南方的城市獨(dú)自生活。夜晚的時候趴在陽臺上看遠(yuǎn)方墨黑的天空，總是會想起他，想起他曾說，一定要和我生活在一起，在柴米油鹽里賞風(fēng)花雪月。可是這句話的余音還沒散去，他便離開了我的世界。
言猶在耳而物是人非的殘酷現(xiàn)實(shí)，有時候我依然會幻想它是不真實(shí)的。
我依舊努力地寫各種稿件，偶爾會寫企劃文案；依舊毫無意趣地工作和生活。
老玖打破了沉默，說：“你該去戀愛了，而不應(yīng)該再在闃寂的夜晚對著孤獨(dú)的白墻描繪夢想中愛情的臉孔。”
我無語。
偶爾，我會收到他發(fā)來的消息，無非一些節(jié)日的問候，他絕口不提我們過去的事情，仿佛一切從未發(fā)生過。
在睡不著的夜晚默念三遍他的名字，還是會落下淚來。他說他是在一個平常的日子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無力再愛了，才會決絕地松開我的手。
我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我一向?qū)λ脑挷淮嬉蓱]，盡管，并非真相。
這些年以來，每一個清晨醒來，我都會看一眼擺在床頭柜上的那兩塊我們曾經(jīng)一起DIY的手工皂，在南方的潮濕空氣里，兩塊皂接觸的地方逐漸融合，儼然變成了一塊。
我也在每一個清晨把自己梳洗得顏容清麗，遂即投入煙塵起落的城市人潮里。
也許，某日我和他會在某個街角遇見，我不知道他會對我說什么，我想，我一定會說：嗨，我們能不能只結(jié)婚，不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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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岱：自由撰稿人 / 有腔調(diào)、有態(tài)度的自媒體人。
在理想中看紅塵飛舞，在現(xiàn)實(shí)里品世事沉浮，在暗淡與輝煌之間奮力跋涉的南國女子。只想用文字攫取歡喜，為你們講故事，和你們聊世事，聽你們訴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