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嶺的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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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時起,溫言的眼珠子就像被調過包一樣,忽的就能瞧見不干凈的玩意兒了。更確切地說,是被它纏上了。
它時而呈人形,時而沒有固定形態,如液體一般,時而化作一縷黑煙消散。暫時能確定的是:它并非固、液、氣三態,至于是否為等離子態、玻色—愛因斯坦凝聚態,抑或是費米子凝聚態,這就超越了溫言的認知范疇了。
自去年開始,溫言便替姑媽照看花店。待在花店內的八個小時,原本是用來打發時間或稍微滿足溫言的少女心,如今卻成了她最安全、最放心的時光。不知何故,那不干凈的東西總進不來花店。
已經五點了啊,溫言喃喃自語。看著玻璃板外沒有它的身影,溫言將緊繃著的心弦松了松。啪嗒一聲將鎖好的鎖放下后,溫言有意地四處張望,再次確認它不在后,便提緊手包一路小跑。
已至黃昏時分,天邊卷著一抹殘紅,愈往遠處延伸愈是漸變成淺淺的玫瑰色。而玫瑰色與灰藍色交融成了詭異的紫色。正當溫言仰著頭看天時,腳卻忽然被絆了一下,撲通一聲重重地趴倒在地,眼鏡也順勢飛了出去。手臂有些發疼、發燙,原來是蹭破皮了,回去用酒精或者雙氧水消消毒便可。
磕著硬邦邦的東西了,也許是凸出來的石塊罷。噫,柏油路上哪有石塊?溫言愈想愈覺得不對勁,顫顫地撿起眼鏡便打算趕快溜走。沒走幾步,溫言還是沒有忍住,僵硬地回頭看了一眼。這一轉頭,溫言可是再也扭不回來了。
因為她看到了它。
它出現得愈來愈頻繁,愈來愈不合時宜,溫言那小小的心臟更加不安地悸動著。她不敢吭聲,生怕自己被當作精神病患者,還是說她已經病入膏肓了呢?
那虛無縹緲沒有固定形態的東西,幻化成了人的模樣,準確來說是女人的模樣。溫言與之對視,空氣中彌漫著恐懼和詭異,還有寂靜,靜到一呼一吸都能聽見。快跑!跑起來!溫言反復呼喚,甚至是命令機體,但是手、腳像被電流麻痹過一樣,癱軟無力。
實際上,溫言并沒有強烈想要逃走的欲望,大概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她覺得眼前這個不明不白的東西沒有惡意。它的眼睛還沒有成形,身體的邊緣也是模糊的,溫言沒敢去觸碰,只是觀察它進一步的動作。
未幾,它緩緩伸出過長的食指,指向漸漸西下只剩半輪的血紅殘陽。接著,它的身體開始變得虛無,形體散漫開來,最后化作一縷黑煙消散在空中。
消失了?溫言動了動手指又抬了抬腳,依舊像燕子般輕盈自在,便松了口氣。夕陽那里,有什么呢?或者說,是那個方向?她將信將疑地走了過去,步伐輕巧,而腦海中的記憶正猛烈地翻滾著,不斷不斷地攪,直到那天的記憶碎片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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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摸兩周前的傍晚,溫言一路向東踏上歸家路,逆著光而來。走至石橋,溫言駐足下來。
橋下的溪水因半入海的殘陽泛著粼粼金光,另透著一抹嫣紅。鵝石或被細流擁抱,或埋沒,隨水位高低而若隱若現。還有好幾尾游魚,肆意地玩耍著,好像不知天高地厚一般,游自己的水,享自己的福,樂自己的樂。
與這樣的景致形成強烈反差的是岸邊躺著個濕漉漉的女人,密密麻麻的人頭,以及麻雀般的嘰嘰喳喳聲。溫言倚靠著橋上的石欄桿,留意橋下的事情會如何進展。
渾身濕透的女子,顱骨已經破裂,大概是沒氣了。溫言想極力看清女子的面容,但是隔得太遠,只好打量著她的身材。溫言以自創的“小腿觀察法”測出她的身高在165-170cm之間,并且這套方法屢試不爽。溪邊還散落著兩只黑色高跟鞋,定是死者的。
大約過了十分鐘,警方準備將死者抬走。說時遲那時快,溫言這才想起還沒拍個照曬一下,便趕緊摸出口袋中的手機,打算將死者拍下來。
溫言瞪大了眼睛,盯著屏幕中央一團小小的黑煙圍繞在死者周圍。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移開手機后,發現沒有剛才見到的東西。而再次托著手機準備拍攝時,奇怪的一幕又出現了——那團黑煙還在!
反復先前的動作多次,溫言愈發確信,那團黑煙只能被器械捕捉,而無法被肉眼捕捉。溫言打量著照片上的黑煙,不知道橋下舉著手機拍攝的人們是不是和自己一樣的情況。
橋下有個警察一直朝溫言這兒看去,起初她被看得不好意思,想要提步回去。后來轉念一想,她所在的地方也許就是死者掉下去,或者跳下去的位置。順便提一下,“掉”和“跳”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前者暗示事故或他殺,后者則表明自殺。
幾分鐘后,警車嗚嗚地駛去,人群四面八方地散去,溫言也該回去了。走下了橋,王大嬸恰好迎面走來,溫言出于禮貌便打了聲招呼,卻被拽到一邊聽她沒日沒夜的嘮叨。
王大嬸指著岸邊那一灘血,“你也看到了罷?”溫言點點頭。“那姑娘長得蠻俊俏,個子高,穿得又好,怎就突然想不開了呢?”王大嬸嘰里呱啦地說著,不留插話的余地,至于后面的內容,則是對死者感情狀況的胡亂猜想。
溫言攥著衣角,努力地關上了她的話匣子,“欸,這么說她是自殺的咯?”王大嬸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像是得到了獨家新聞,“那還有假!俺可是親眼瞧見她從橋上跳下來的。還有在樹蔭底下打牌的,他們也都看見了。”溫言長哦了一聲,王大嬸似乎特有成就感。
“對了。大嬸您拍照了嗎?”溫言小心翼翼地問著,生怕自己先露出馬腳。王大嬸哎了一聲,得意道:“怎么能不拍呢!俺還要傳到朋友圈好好曬一下。對了!俺還有和警察同志的合影呢,喏,給你看。”溫言本要婉拒,但一想到可以趁機看她拍到的死者,就忙點頭表示自己的急迫心情。
黃而厚的指甲慢慢劃過,伴隨著王大嬸毫無邏輯的講解,溫言總算看到了警察小鮮肉。劃著劃著,王大嬸便劃到了死者的那張。照片上比較清晰的面龐,看上去確實不賴,還有被定格的詭異煙霧,透著幽幽的恐怖氣氛。溫言很留意王大嬸的臉色,但是王大嬸跟沒有看見一樣,繼續劃回有警察同志的那幾張。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似乎只有自己能看見那小團詭異的黑煙。溫言勉強擠出一抹微笑,編著自己都不大記得的借口一瞬間開溜。
當天晚上,溫言在電視節目—城市日歷中看到了女子跳河自殺的新聞。不過那不算河,只能算作溪,并且她不是溺死的,而是摔死的。媒體對此事沒有詳細報道,只是給觀眾朋友灌了一碗雞湯,勸告在座的各位遇到挫折不要沖動,不要想不開等等。
后來,溫言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某一天,她感覺到了不知從何處投射而來的視線,再后來,她就看到了它。
(未完待續)
本來想寫一個小短篇,寫著寫著就餓了。先找吃的。←_←
感謝宛清漪幫忙起名,在此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