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6-24
在看比賽的時候打比賽的時候準備比賽的時候,常常有許多啟觸許多想法接二連三地被激發并火樹銀花地滿天飛濺開來,但待我欲將其捕捉甚至準備成文的時候,卻如那列來自波西米亞的快車,燈火輝煌,就這么一閃而過,來不及,鼎沸早已遠落光年之外,只留下吞沒一切的深深長夜,和若有所失的眩暈。
唏噓之余,也不免感慨,不正是這樣的么?我們的思維要抵達深刻(在這里還是姑且不妄議真理或曰智慧了罷)的彼岸何其困難,我們的表達要抵達思維的彼岸何其困難,我們的語言要抵達表達的彼岸何其困難,我們的理解要抵達語言的彼岸何其困難,我們的交流要抵達理解的彼岸何其困難?我不知道這是否是辯論賴以產生的根源所在,但是于我而言,對這困難的揭示和跨越的欲望卻構成了辯論吸引我的最大力量。
當這個世界越來越呈現出紛繁的選擇時,我們卻發現,選擇太多往往等于沒有選擇,多元化并沒有給我們帶來更多的機會,帶來的只是一次又一次選擇的痛苦。原來,所謂多元只是由無數個二元組成的多元。存在著,并且二元對立著,這才是世界真正的模樣。無論是試圖消弭或是夸大這種充斥著的二元對立的努力,都是徒勞而令人灰心喪氣的。向左走,還是向右走?我們看見自己滿含眼淚地站在十字路口,苦苦地追問和尋找。可當我們窮盡了理性的鏈條時,此處與彼岸無論是彼此對立的事物還是一個事物的兩面,都同樣地束手無策,道理明白得越多往往越加得難以抉擇。這便是人們常說的那個頗帶幾分文學氣質的詞:“悖論”吧。
可是,這種對立和沖突誠然是辯論的痛苦,卻也正是辯論的樂趣。任何辯題,任何立場,當你找到了它所深藏著的悖論時,便找到了它的命門。欲攻無不克一擊即中,則用此種悖論中的矛盾去追問去拆解;欲自成一體固若金湯,則在此種悖論的兩極間小心翼翼地尋找到那個微妙的平衡點。對,其實平衡才是辯論的奧妙,才是我們思考的方式和目標。辯論作為我們看待這個世界的一種眼光和途徑,于我們最大的歷練無非是引領對現實的精神的探索;而現實的精神,便是真正的理想,便是意義的人生的支撐。而這,正是辯論于我最大的魅力,這魅力的絢爛誘惑了心靈最深層的悸動,沉醉至今。
誤入人世,我們遙遙相對。辯者何為?思維和邏輯為其骨架,情感和道德為其血肉,對抗的火花為其動力,而深沉的關懷為其靈魂。尼采說:重要的不是永恒的生命,而是永恒的創造力。要做一個優秀的辯者,不知要橫跨多少世紀,不知要遍及多少精神。辯論所體現出來的心智享受雖則是一項精深的思辯訓練,但在現實的擠壓之下往往無奈和無力。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它至少可以給我們一種試圖抵抗的姿態和努力,抵抗虛無,抵抗庸俗,抵抗冷漠,抵抗膚淺。一切真理,歸根到底都只被手塑目測;在這個機器大生產的年代里,我們安于和樂于做一個手工藝人,并以這個身份無止境地上路和攀爬。
老子說:夫治大國,若烹小鮮。要成功地塑造一個人或者塑造一個組織同樣是這樣,不僅需要掌握恰到好處的火候和技藝,更需要足夠的耐心。遺憾的是,現在的辨手辯論隊辯論比賽越來越缺乏這份積淀的耐心了。我們看到的隊伍和比賽中,技巧型的有之,學術型的有之,娛樂型的亦有之,漂亮的不少,但君子不器,我卻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尤其少了詩性的和智性的味兒。真誠地呼喚更多詩性的和智性的辯者辯論隊辯論比賽的降生,并期翼著自己也能加入他們的行列。
從醉心辯論之路到現在,最大的遺憾是大賽的機會太少,與各路高手交手的機會太少,才剛剛窺見這輝煌宮殿的大門透出的炫目光芒,才方始涉足其無窮的內在疆域,便要離開了。我于辯論,終究只不過是個業余愛好者而已了,并只作為業余愛好者終其一生。但是我仍將以辯者的身份而為榮耀,因為我知道,辯道在務本;辯者真正的榮光,不是來自于利益而是來自于志趣,不是來自于勝利而是來自于成長。
辯論的魅惑,辯者的魅惑,當然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悟道的;但我知道,她已經并必將繼續魅惑于我。歲月流離,三春如夢;古道新途,更上層樓;亂云飛渡,花開塵紅;天風夜象,待我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