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的時候想了一下父親。得出的一個傷心的結論就是:他永遠不會如愛母親一般愛我。這件事與會不會表達,表達方式的異同沒有關系。
我想分析他這個男人,他已經快是60的人了。如果說他現在已經對人生抱著一種全然放棄的態度,我都能表示理解。我只是不知道,他經歷的不幸經歷足夠讓他將從年輕走向衰老的人生,活得像一道向下的拋物線么?
他年輕時候可以稱得上是英俊,而且野心勃勃,到了現在他的生活過得那么潦草,腫著眼袋油著頭發肌肉松弛,幾天不洗澡。
說來,其實我怕那種叫做家族性的性格特征會在我身上重現。在我尚還年輕的時候,我已經開始懼怕衰老來臨。
我害怕疾病,害怕心變軟弱,害怕過于強烈的自尊心淪為酸腐的自卑感,害怕自己變得尖酸刻薄,害怕自己失去朋友。很多時候我為我與他之間不可調和的性格差異咽盡苦水,有些時候我又慶幸我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我愛他,我也恨他。恨自己身體里那個潛伏的異形蠢蠢欲動,恨他將我生下,但又沒那么愛我。
我想他現在是否還愛著母親,想到這個問題我覺得自己非常主觀地揣測著他的心,這行為毫無意義。我和年輕時候的母親像么?有相似的外貌或是性格特征么?他看到我會想到故人么?心里會難過會感到抗拒么?他是因為這些原因,才和我顯得如此生分么?
我想到兩年前和他在火車站相見,本應是最親近的人,在公共場合一起吃一頓飯卻讓我變得那么局促。我向別人求證在他們身上是否發生過同樣的事情,我找不到任何參照系。他們都說,你爸是個好奇怪的人,時間長了,我開始懷疑,到底是他真的奇怪,還是我對他的形容實際上已經是一種丑化?
節假日和他的生日,我羞于對他致以問候;平時,該解決的問題我自行解決,有事情我也不會再和他多說。只是我時常會想起母親去世的那天,他摟住我嚎啕大哭的那個下午,那個時刻我的心里沒有因為母親死了的悲傷,我更悲傷的事情是:可能這個擁抱,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們之間最真誠的情感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