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坐在床邊的張強從床頭柜上拿了一包煙，他抽出一根，點上，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而這一口煙仿佛浸滿了他的胸腔，他難受地咳嗽了兩聲，隨之就把煙頭扔在了那高檔的實木地板上。
? 張強站起身，歪頭看向身邊的女人李婉佳。女人似乎陷入昏迷，但又似乎實在裝睡。她的嘴唇還在因為極度恐懼而顫抖，眼角處依稀能看到淚珠還在緩緩地往床上滴，還混合著臉上的血。
? 張強走到李婉佳面前，用粗糙的手掌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眼神里仿佛充滿了心疼，憐愛的情愫。然后他俯身，在李婉佳的耳邊輕輕念叨：
? ? “乖，我去給你做飯吃。”
? ? 當張強的手落到李婉佳頭頂的時候，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 此時家里已經亂得不成樣子了，仿佛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廚房到客廳的那個小走廊，滿地的碎盤子渣，菜刀居然一個個得都躺在地下，還有一只可憐的老母雞，兩個小翅膀不知道飛翔那里了，只剩老母雞的身子在瓷磚地上趴著，旁邊還有一個倒扣的鐵盆。
? ? “欸，奇怪，那個相機被我扔哪了？”張強一邊說著，一邊踮著腳，小心翼翼地尋找著。
? 突然，他瞥見水池子中間有一個黑黑東西。什么菜是黑色的呢？? 他想，于是踮著腳來到了水池前。
? ? “哦，是我們的寶貝小相機啊。怎么就掉進水池子里了啊。哈哈哈。”張強似乎故意說得很大聲，然后把已經浸水的相機拿出來，隨意地扔在了地上。“啪嚓”一聲，地上響起玻璃碎掉的聲音。
? ? ? ? “寶貝，我要給你做飯了哦。”張強大聲地沖屋子里喊道，廚房里響起張強興奮的聲音。
? ? ? “你不回答我，那我就隨便做做啦。” 于是乎，張強撿起瓷磚地上還帶著血水的老母雞直接放進了帶水的大鍋里。
? ? ? ? 隨著“撲通”老母雞的聲音，張強又沖著屋里大聲地喊著：
? ? ? ? ? “嘿嘿，親愛的，一會兒我們喝雞湯吧”
02
? 事情追溯到幾天前。李婉佳拿著孕檢單正在醫院的門口排隊。她來回張望著，發現幾乎每一個孕婦都有老公陪著，拿著包，拿著自己家老婆的化驗單。而她，左手提著從菜市場買回來得菜，右手拿著化驗單。像是一個離異單親母親一樣。
? ? ? ? 但是，她恨不得自己可以做一個單親媽媽。
? ? 大概等了十五分鐘后，終于到李婉佳了。她匆匆地走進醫生的診室，然后把左手提著的菜放在了腳邊。醫生是一個比較和藹的主治醫師，看起來三四十歲左右，她微笑地向李婉佳點了點頭，示意她把化驗單遞過來。
? ? 在遞化驗單的時候，李婉佳的袖子往下竄了一點。露出了一塊又青又紫，甚至還帶著血絲的傷口。女醫生眉頭一皺，下意識地問道：
? ? “這，怎么搞的？”
? “我…摔倒…時候弄得。” 李婉佳下意識地撓撓頭，磕磕巴巴地解釋道。
? ? “那…你老公今天來沒來？”
? ? “沒..沒..他工作很忙，沒空。”
? ? “哦，這樣啊。”醫生低頭繼續看著化驗單，便再沒有說話。而李婉佳也只是緊張地低著頭，兩只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沒有吱聲。
? ? ? “你之前打過胎吧。做過清宮的手術吧。”
? ? ? “嗯。打過兩次。”
? ? ? ? 女醫生一下抬起頭來，眼神里仿佛帶了一點疑惑。問道：
? “方便透露一下原因么？畢竟兩次打胎，你這次懷上也是萬幸。”
? ? 李婉佳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她低下了頭，望向自己的腳背：
? ? ? ? “我…老公…想要男孩…”
? ? ? 女醫生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的眼神從剛開始的溫柔變得有些悲傷。她走到李婉佳的身后，鎖死了診室的門。然后搬了個凳子直接坐到了李婉佳的對面。她握住了李婉佳的手，李婉佳卻像一個被陷阱套住的小兔子一樣，嚇得抽搐了一下。
? ? “老公家庭暴力你吧。”女醫生問。但是李婉佳依舊低著頭，沒有回應。見狀，女醫生繼續說道：“我們婦產科這樣的見多了。老公不陪著做產檢，老婆一身傷。而且還不顧產婦死活，一心想要兒子的。” 突然，李婉佳開始低聲啜泣起來。眼淚滴答滴答滴在了女醫生正在拉著李婉佳的手上。
? ? “傻姑娘，趁早離開他吧。你要是沒有證據的話，你就在家里偷偷放個相機。偷偷錄下他的暴行。有證據的話，他可以因故意傷害罪進局子的。”
? ? 李婉佳一直沒有看著女醫生，也沒有說話。仿佛就是個天生的啞巴一樣。女醫生見狀，松開了她的手，再次回到了辦公桌前。
? “你拿這個單子先去繳費吧。一會兒再上來，我給你開一些藥。”說著，女醫生遞給了李婉佳了一個單子，接著按了一下桌子上面的叫號機。
03
? 在回家的路上，李婉佳拖著疲憊的身子，一直在琢磨今天早上女醫生說的話。
? ? 她是不是該反抗了？但是她能不能反抗成功呢？
? 她已經記不得自己被打了多少次了，更不記得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有一天做番茄炒蛋忘了放他最愛的糖，可能是因為在他應酬回來勸了他一句“下次少喝點酒”，還有可能是因為半夜上廁所吵醒了他。
? 而他每一次都把錯歸咎與她身上，他說她，你太不乖了，所以我忍不住動手。
? 每一次，他都會打到沒有力氣的時候才停止，而她只能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腦袋里還在因為那幾十個耳光而嗡嗡作響。
? 而這個時候，恰恰是他最溫柔的時候，他甚至會把她攬到自己的懷里，親吻著她，撫摸著她。然后嘆氣。
? ? “乖，聽話。以后我不會打你了。”
? 而他甚至會在每一次暴力之后，會給她做一碗飯。哪怕是一碗方便面。
? 李婉佳好像都已經習慣了，這就像一日三餐一樣平常。她想過反抗，但是她也知道反抗失敗的后果是什么：是更殘酷的暴力。
而且她知道，如果這次還是個女孩，他肯定會再次逼她打掉。而她可能因為這一次打胎而再也不能懷孕。
? 好像她的人生軌跡被困在了婚姻這個看似美好的陷阱里。自從她跟了他之后，她辭掉了工作，她相信了那些“你負責貌美如花，我負責賺錢養家”這一類的鬼話。她幾乎斷了社交，失去所有的朋友。每天都是菜市場到家這樣的兩點一線。當然，偶爾也會去一趟醫院。
她也想過離開他的所有結局，無非就是無家可歸，還沒有生活來源。而他隨時都可以用他精心制造的網去捕捉下一個獵物。
? 李婉佳又想起了女醫生的話。她決定，搏一次。就算被他打死也是中解脫，打不死這輩子將就著活也不是不行。她沒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 于是，她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了家里唯一個相機，按了開機鍵之后便直接把它藏到客廳角落一堆廢書的后面，只留了半個攝像頭。
? 一切都安頓好后，李婉佳匆匆地跑回廚房，從大袋子里拿出了一個被包裹得很嚴實的老母雞。
? ? ? 今天就喝雞湯吧。
? 李婉佳低頭嘆了一句，便把老母雞扔在菜板上，用菜刀使勁得跺著雞腿。
? 伴隨著菜刀落下的聲音，李婉佳聽到了門外開鎖的聲音。今天的開鎖聲似乎慢了許多，聽聲音就知道，他一定是沒對準鑰匙眼，一遍又一遍在鑰匙眼周圍試探著，時不時發出兩個金屬摩擦時的刺耳聲。
? ? 他今天肯定時應酬去喝酒了。
? 李婉佳心里咯噔一聲，拿著刀的右手顯然開始不斷地抖動。她不知道接下來他會做什么。李婉佳開始慌了，她不停地看著老母雞地雞翅，卻怎么砍也沒有砍動，她索性直接把老母雞放在旁邊地鐵盆里，然后趕緊把菜刀放進了刀架里。
04
? ? 終于，門打開了，張強一歪一扭地走了進來。“噗通”一聲，他直接把錢夾包扔在了地上。今天他根本不想喝的，都怪那個不負責的老板，只有他一個人負責應酬。
? ? ? 大中午的，居然他媽的喝成這樣。媽的，真來氣。
? ? 張強憤怒地錘了一下沙發靠墊，然后頭靠著沙發墊，從兜里掏出一根煙，順勢點上。
? 由于屋子不大，在廚房的李婉佳很快就聞到了濃重的煙味，她皺了皺眉，她不想惹怒她老公，但是她更不想讓肚子里的孩子受傷害。于是，她吸了一口氣，稍微大聲地沖著張強說：
? ? “親愛的，能不能，別抽煙了。對…對孩子不好。”
? ? ? 張強聽了李婉佳的話后，眼皮都沒抬一下，他開始惱怒了。
? “臭娘們，除了會生孩子會干嘛。閉上你的狗嘴，小心他媽的挨打。”張強吸干凈最后一口煙后，看著桌子上的煙灰缸，把煙頭直接扔到了地板上。
? ? “媽的，真讓人來氣。”張強吐了口煙圈，把兩只腳搭在了茶幾上。
? ? ? 突然，客廳里角落傳來一陣悅耳的關機鈴聲。正在廚房里做飯的李婉佳心里一驚。那是相機自動關機的聲音。她準備的時候太慌張太匆忙了，她壓根沒有想到相機電量足不足的問題。
? ? 李婉佳明白，她來不及躲，來不及藏了。無論她去拿相機還是不去拿。她今天注定要“死”一場了。她在藏相機的時候早就接受所有的結局了，于是，她沒有回客廳，而是繼續搓洗著鐵碗中的老母雞，盡管這個時候她的眼淚已經開始不停地往外流。
? ? “哎呦呦，這是什么啊。”不出所料的，這時候，張強已經拿著相機站在李婉佳面前了。
? ? “還想報警啊？你報啊!” 話音剛落，張強就狠狠地把這個相機摔到了水池子里面。
? ? ? 李婉佳沒有說話，她依舊安靜地洗著老母雞，盡管她的身體已經控制不住地在打顫。
? ? ? “你洗個雞毛洗，你他媽的啞巴了？” 張強掀起裝著雞地鐵盆，并直接摔在了李婉佳地臉上。
? ? ? 由于力氣太重，李婉佳直接摔在了地上，她清楚地聽到了后腦勺與冰冷的瓷磚地相碰的聲音。 這一摔，仿佛給她打了麻藥一般，她只能感到顱腔里不斷發出的嗡鳴聲。
? ? “死娘們，還學聰明了？”說著，張強左手掐住了李婉佳的脖子，右手則在她的臉上扇了一下又一下。李婉佳絕望地瞪著眼睛，兩只手無力地扣著脖子上的那只手，仿佛這樣做能讓她呼吸更多的空氣一樣。
? ? “我他媽讓你報警。還錄像？你他媽兒子都生不出來，沒打死你不錯了。”說著，張強拽著李婉佳的頭發，狠狠地往地下撞。
一下，兩下，三下。李婉佳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流血還是在流淚了。她的臉緊緊地被他壓在地上，她面對的，同樣也是被摔在地上的老母雞。
? ? 張強不知道自己打了她多久，她好像已經沒什么反映了。但張強并不慌，他用手指試探了一下李婉佳的鼻息。
? ? 沒事，還有，還活著。
? ? 張強嘆了一口氣，把李婉佳抱回了臥室的床上。
? ? 而他自己坐在床邊，又點了一根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