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昂、李龍、高玉遠遠看得眼花繚亂,異口同聲道:“地躺劍竟也如此厲害。”
“大哥,我們上去殺了他。”戾猴沖過來大叫,其他三人也都手持武器來到徐九齡身邊。周昂見狀也奔向趙良,李龍和高玉不好勸阻,都奔了過來。
母夜叉高聲道:“趙良,你是要跟我大哥拼個你死我活嗎?我們聽說殿下明日便要回京,你要是不怕拖了殿下的行程,我們就幫你把南京城鬧個天翻地覆!”
趙良聽了,把手向后一擺。周昂、李龍、高玉即時停住。趙良抬起頭望向徐九齡等五人,忽回頭看向周昂,笑道:“徒兒,是不是手有些癢?”
周昂即道:“是,師父。”
趙良嘆了一口氣,抬頭望天,緩緩道:“我不欲將事情鬧大掃了殿下雅興,卻也不想他就此逃過,今日我們四人,便跟他們五人決戰一番,抓著便好,抓不著也傷他三、四分。徒兒,如何?”
“謹遵師父教誨。”周昂上前一步,將湛盧神劍遞到趙良手中:“師父,既要擒人,便不要拘泥。”
“好,我就玩一玩這把劍。”趙良起手抽出湛盧寶劍,身體一低仿若游蛇,疾速向徐九齡腳下竄去。周昂拾起趙良的斷刃跟上去,李龍和高玉互望一眼,各自緊跟而上,四人對三人,趙良獨對徐九齡,一場混戰,血染綠草,野花紛飛,直殺得天昏地暗,日頭西斜。猛聽得兩聲慘叫,那手持雙鋮,短戟的兩個魁梧漢子一個被李龍搶下雙鋮,反斬雙臂,一個被高玉削斷膝蓋,滿地打滾。周昂則獨對母夜叉和戾猴兩人,雖一時處于下風,但仍及時獲得李龍和高玉相助。徐九齡聽得慘叫聲,心中發慌,他這一慌便被趙良看穿,手中湛盧寶劍穿心疾刺,徐九齡急揮斧就擋,趙良變招削斧,咣當一聲,徐九齡的銀斧竟被這上古神劍削成兩截。
“徐九齡,速速投降,我饒你一命。”趙良喝道。
“我投降也是誅九族,投來作甚!”徐九齡大吼一聲,竟仗著自己金鐘罩之功欺身近前,一拳擊向趙良心口。趙良反倒有些珍惜神劍,不敢與他正面相碰,見他沖來將神劍往空中一拋,大聲道:“徒兒,接劍。”左手一掌迎住徐九齡的拳。周昂聽到師父聲音,縱聲躍起接住湛盧神劍,向著戾猴的狼牙棒急削過來,一時間狼牙棒就變成一串薄圈鐵環垂到地上。
戾猴慌了,直叫:“大哥,我的棒沒了。”
徐九齡狠狠吐了一口血,回身來救這個還在世的唯一親弟弟。眼見著三人落于下風,曠野中竟奔來數人,手持弓弩向趙良等人射來。高玉躲避不及,右臂便中了一弩。周昂和李龍忙將他擋在身后,且擋且退。好在那些弓駑手志在救人,逼退他們四人后,就帶著徐九齡等五人逃走了。
趙良立于曠野中凝視遠方,周昂走過來輕聲道:“師父。”
“南京不宜久留,明日一定要送殿下回京。”趙良沉聲道。
周昂看看四周,走過去撿起趙良的頭巾道:“師父,徒兒為您束發。”
趙良點點頭,盤腿坐在原野上,周昂以五指當梳替趙良重新束了頭發,又撿回趙良的斷劍和頭冠。李龍此時也已為高玉取了弓弩做了簡單閉穴止血包扎。四人回到南京城內,李龍先送高玉到御醫處就醫,趙良怕生事端,和周昂在全城巡視一通方才回宮。此夜倒無事。第二日一早太子便啟程回京,南京六部官員俱來相送。出城十里,眾人意外的看到石勇及其父母家人。原來石勇聽說太子來了南京,便急急帶父母家人從溫州趕來,要與他們一同回京。
周昂看到石勇來了,莫名心定。想起昨日一場激戰,又想起酒樓上那群人說的的干一票,心想:“就算他們真的是虜人,就算他們真的是針對太子殿下,有師父,有我,有李龍,高玉,目今再加上石勇,也只有匪幫伏首的份。”這樣一想,周昂心情轉好。大隊人馬離開南京,灰塵滾滾過后,官道上站著的是那眼如狐貍的公子和那差點被趙良收拾掉,與趙良纏斗二十年的賊人徐九齡。
“鄭公子,你當真要做這一票?”徐九齡瞇著眼問。
“我爹救了你,自然是要你幫忙做這一票。而我,只要那人身邊的一個人。”
“這可是真正的謀逆。”
“你不敢?”
“嘿,這世上還有我徐九齡不敢做的事?五百兩黃金備好,事成之后我再來取剩下的五百兩。”
“只是那個趙良當真厲害勇猛,你不怕他?”
徐九齡哈哈笑道:“我與他打了二十年交道,互有勝負,有何可怕。”
“如此我便放心了。只是你要在何處做事?越近京城越不好下手。”
“此事須得從長計議,且隨他們行去再想。”
“如此也好,你帶你的人,我帶我的人一起跟著,爹爹要的人,我要的人都必不會走失。”
太子一行進入山東地界,命東宮十侍衛先行護送石勇父母家人回京,他自帶著趙良、高玉,周昂,李龍和石勇輕車簡從前往曲阜祭拜孔圣人。
“哈哈哈,這機會正好,我們便在曲阜虜人。”一直跟蹤在后的徐九齡信心十足地說。
這正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周昂還不知干這一票,果然說的是虜劫太子呢。
“如何?怎么下手啊?”鄭氏公子搖著扇子問。
“有辦法,我們潛入孔府隨他們一起去祭拜,趁機劫人走。”
“這不行吧?能隨侍在太子身邊去祭拜的必然都是孔家重要的人物,誰會不認識誰呢?”
“太子不認識他們就行,至于孔家,嘿嘿嘿。”徐九齡笑道:“我們直接綁人威脅他們就范幫忙就行,孔氏一族萬世一系,就算幫我們擄了太子,京師也不敢把他們怎么樣。”
“孔家可有重要人物可以劫用之?”
“老夫人還沒死。”
“那就行。”
“太子走得慢,我們先去一步劫人。”
“好。”
太子前來祭祀孔圣人,孔家忙成一團。衍圣公親自帶引太子前往孔廟祭圣人,只是那手時不時的有些顫,臉色也有些惶然。趙良捧著祭品走在前頭,李龍和高玉在太子左右兩邊,周昂和石勇則在太子身后護衛。
祭拜中衍圣公偷偷擦了一額細汗。
李龍眼利,環視祭堂四周,突然上前一步,攔腰抱住正要下拜的太子,低聲道:“殿下,抱緊我。”
太子本能的就緊抱住李龍的腰,貼在他的懷里。
“露餡了,快抓住他們。”祭堂暗處便傳來戾猴的尖叫聲。
“把廟門關上。”母夜叉的聲音也即時傳來。
“石勇,沖門!”李龍斷喝一聲,抱緊太子。周昂抽劍護在太子身后,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之間。嘭!廟門被沖破,尖叫聲,哭喊聲此起彼伏。那門外射來箭、弩,石勇急旋大門將箭、弩擋住。李龍抱起太子沖向屋頂。周昂、高玉一左一右帶著石勇一起從屋頂沖出孔廟,向孔廟后面的樹林狂奔。
箭、弩齊發,各自急避于樹后。
石勇氣死了,大叫:“怎生我一來便給你們惹來禍事。”氣極之下順手扳下一斷粗樹枝,轉身虎吼著猛擲過去。遠處一聲慘叫,竟有人被這樹枝穿胸而過,牢牢釘死在地上。樹林中前后左右都被蒙面弓弩手四面包圍了。趙良和徐九齡又纏斗上了,其他人自覺的遠離兩人,免受傷害。
前面傳來一聲妖嬈尖利的聲音:“太子殿下,我們只是想見您一面,絕不會傷害您,您出來吧。”
不動。
“太子殿下,您若不出來,我便將這衍圣公殺了。”
不動。
“太子殿下,您不會讓天下人以為大明王朝未來的主人還未登基就殘忍無情吧?這衍圣公可是天下讀書人都要跪拜的。”
太子臉色微沉,轉身而出。高玉、李龍身形一閃,已左右擋在他身前。周昂和石勇依然殿后。數丈之外,母夜叉拎著瑟瑟發抖的衍圣公等著他們現身。
李龍皺眉道:“為何又是你們?”
徐九齡和趙良一路打來,銀斧硬擋,將趙良逼到對面,哈哈大笑道:“可不就是我們。”
“你在南京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殺人,今日竟然劫虜殿下,你就當真不怕朝廷誅你九族?”李龍喝道。
“我徐九齡做的事早就可以誅九族了,也不怕多做一單。不過我今日是受人之托來請太子殿下,絕無傷害之意。”
“到底是何人要見我?”太子再次走出,緩聲問道。
“是我爹爹要見你。”那眼睛好像狐貍的公子搖著折扇來到徐九齡身邊,眼光掃過太子卻停在高玉身上微笑道。那雙眼睛一直盯著高玉看,高玉毛骨悚然,但他此刻不能躲不能退,只能硬扛著那公子的目光。
“你爹爹是誰?”太子再問。
公子把腰一彎:“殿下隨我走,自然便知道了。”
太子忽然一笑:“你讓他來見我。”
“殿下,這可不好玩。”
“我可沒有玩。”太子淡淡道。
“殿下,你想讓衍圣公血灑當場嗎?”徐九齡狂笑道。
太子冷冷道:“衍圣公令本宮受辱,早當自盡謝罪。”
衍圣公聽太子這樣說,嚇得當場就暈死過去。徐九齡將衍圣公提在手中,舉起銀斧笑道:“殿下既然要殺衍圣公,那就由我代勞吧。”
“徐九齡,住手。”趙良疾喝。
“來人。”狐貍公子搖著折扇,悠悠然道。
眾人便看到又有兩人押著孔家老夫人來到面前。
公子折扇一收,指著老夫人道:“殿下,殺衍圣公不要緊,殺老夫人也不要緊?”
周昂和李龍皆厲喝一聲道:“你敢!”
“你倆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在南京城差點被我打死,目今還想在我面前逞英雄?”徐九齡譏笑道。
“那就再打一架試試。”李龍冷冷道。
“好,那就打一架。”猛聽得一聲吼,那手持狼牙棒、面似戾猴之人從天而降,揮著狼牙棒就朝李龍頭頂砸去。
李龍把太子往身后一擋,自己旋身避開,戾猴也落在徐九齡面前。
徐九齡大笑后退三步道:“九應,這回可不能再輸了。”
“大哥你放心,我倒要看看他那一雙肉掌到底怎么拼得過我這雙金剛臂。”
徐九齡和弟弟徐九應兩兄弟聯手闖蕩江湖,無惡不作,官府也奈他不何。徐九應自與李龍交戰,便一心想找李龍再打一架,看看自己的金剛臂膀到底能不能贏得過李龍的一雙肉掌,但他卻不敢看周昂,怕周昂的寶劍再把他的狼牙棒給削了。
徐九應將狼牙棒扔在地上,赤手空拳看著李龍叫道:“好小子,我就以空拳接你肉掌。”
李龍上前一步:“你輸了是不是就放我們走?”
徐九應回望了大哥一眼,徐九齡看著李龍笑道:“你贏了,也不能走。”
太子輕笑出聲,對李龍說:“你打不過他?”
“殿下,他差點把我和周昂打死了。”李龍指著徐九齡,淡然道。
周昂則有些尷尬點頭。
“哦?”太子緩緩點頭,細看徐九齡一眼,轉顏一笑道:“既如此這架看來是打不得。”
狐貍公子再次彎腰:“殿下果然是明理之人,就請殿下看在我們從南京一直跟到山東的情份上,且去見見我爹爹,如何?”
“帶路吧。”太子淡淡道。
“殿下?”趙良微驚,叫道。
“無妨,既然他們從南京追到山東,想必確實是有事要見本宮。本宮也想瞧瞧,到底是何人這么想見我。”太子笑道。
“殿下果然明理,請。”狐貍公子收扇,笑道。
六人在眾劫匪前后左右的包圍之下隨著他們前往要去的地方。那地方原來是曲阜城外的一座寺院,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方丈禪房門外,狐貍公子推門請太子進去。高玉欲跟著太子進門,卻被狐貍公子伸出折扇攔住:“你不能進。”然后又指著李龍:“你進去。”
“殿下?”趙良喚道。
太子緩緩回首,道:“客隨主便,指揮使不必擔心。李龍陪我進去。你們四人且在門外等候。”
趙良、高玉、周昂、石勇四人只得留在門外。李龍陪伴太子入內,房中有一青衣老者駐立房內,凝視著進來的太子。
“我來了,是你要見我?”太子緩緩問道。
老者沉聲一喚:“劉山,你出來。”
內堂走出一人,太子暗暗一驚,這人他倒是認識。
劉山看到太子便跪下:“老奴劉山叩見太子殿下。”
“劉山,你雖貶居南京,但依然是宮庭內史,為何與外人勾連?”
“殿下,是我叫他來的,因有一事須得他親自進言,太子殿下您才會相信。”老者開口道。
太子冷視老者一眼,不語。
“殿下,請上坐。”老者謙恭有禮,倒是令太子及李龍有些意外。既來之則安之,太子便上前坐下,李龍隨侍在后。
“劉山,你說吧。”老者看著劉山,緩聲道。
劉山聽了,猛地把頭一叩,竟是帶著哭腔喊道:“殿下啊,老奴為國母申冤來了。”
太子一愣,不明所以。李龍也有些莫名其妙。宮庭中事他還是有所了解的,在他眼中帝后向來琴瑟和鳴,皇后何來冤情?
“殿下,這大明天下真正的國母并不是張皇后,您的生身母親姓鄭并不姓張。”劉山抬起頭大聲道。
太子大驚,復而震怒,厲喝道:“大膽奴才,竟敢如此胡說八道。掌嘴。”
李龍亦大驚,竟一時不知如何自處。
劉山自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卻更加言語凄切:“老奴不曾胡說。殿下您的生母喚做鄭金蓮,曾在周太后宮中侍上有孕,為張皇后所執。”
老者忽然落淚,也跪了下來:“殿下,我兒金蓮多年被張皇后幽居安樂堂,不得與殿下相見,但求殿下還我兒一個公道。”
太子臉色鐵青,咬牙不語。
“你喚做什么,在此冒認皇親?”李龍喝道。
“我喚做鄭旺,十六年前將女兒金蓮送入宮中,此生便不復見。若不是遇著劉山,還不知我兒原來這般孤苦。”
“劉山,你又如何知道此事?”李龍再問。
劉山從懷中取出一方手帕雙手奉上:“殿下,我因在宮中犯錯被貶至南京,臨行前去安樂堂辭別義父王璽,國母金蓮便以此為信物,要我到南京幫她尋找父親為她申冤。”
“鄭旺,此事若妄,便是誅九族的大罪,你可知道?”李龍緩聲道。
“草民知道,草民只想為女兒申冤。”鄭旺再次叩頭,老淚縱橫。
李龍欲語還休,把眼看著太子,太子紋絲不動,屋內一片沉默。良久,太子方才長長吁了一口氣,道:“此事待我回京再說。”
太子聲音無力,這消息對他打擊太大了。
鄭旺,劉山再次叩首。
太子抬頭看了李龍一眼,輕聲道:“叫高玉進來。”
李龍即打開房門喚來高玉。
“殿下。”高玉過來喚道。
太子把手伸向高玉,高玉握住,心下一驚,那手綿軟冰冷。這屋中到底發生何事,為何?高玉不敢看太子,只望了李龍一眼。李龍也不知如何說,避開了高玉的目光。
“高玉,不要離開我,伴我回京。”太子緩緩站起,卻腿軟走不動。
李龍輕聲道:“高玉,抱殿下走。”
鄭旺伸手攔住,沉聲道:“殿下,我們送你們回京。”
太子不言語只是抓緊了高玉的手。高玉即緊抱太子,轉身出門。太子把頭倚在高玉肩上,長長的無力的幽嘆一聲,閉目。高玉聽得心驚膽戰,不解這屋內到底發生何事令太子虛脫若此。趙良、周昂和石勇見高玉抱著太子出來,也不由驚訝。
鄭旺走出來,狐貍公子問:“爹,我們?”
“我們隨殿下一起入京。”
“和他們一起去?”狐貍公子面露喜色:“好啊。”
鄭旺復對徐九齡道:“那剩下的五百兩黃金要等去京城完成此事才能取。你要好生替我看好衍圣公和老夫人。”
徐九齡拱手道:“鄭幫主,請放心,走不了老夫人,那五百兩黃金待我們到京城一游后再取。”
“好。”鄭旺向徐九齡拱手先行。
雙方說定,齊奔前程。一路行來,徐九齡還故意與趙良并轡而行。趙良催馬向前,徐九齡又縱馬追上去,把手中酒葫蘆遞到他面前,笑道:“指揮使,喝口酒吧,這酒好喝咧。”
趙良瞪了他一眼,取手接過酒葫蘆,仰脖就飲。
“怎么樣,好喝吧。”
“好喝也定是你搶來的。”趙良把酒葫蘆扔回給徐九齡。
“哎,我說,你捕了我二十年也奈何不得我,倒不如隨我闖蕩江湖好了,你看我在江湖上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何等逍遙自在。你入朝為官整天對著個小屁孩點頭哈腰有甚樂趣?”徐九齡隨手接住,仰脖一口酒,笑道。
“人各有志,不用你管。”
“那我也只是闖蕩江湖,你又管我?”
“你以武犯禁,盜劫搶掠,官府自然要管。”
“我以武犯禁?你做錦衣衛指揮使這許多年,殺的人不會比我少,只不過你是奉旨殺人,沒人追究罷了。”
趙良把馬轡一拉,直視徐九齡道:“這世間道理便是如此,你做不到奉旨殺人,便要安分守己。”
“哈哈哈。”徐九齡大笑:“你要我安分守己,那得看你有無能耐。不過我瞧你也沒能耐抓我。”
趙良皺眉。
“比如當下,若換作是我做錦衣衛指揮使,我便先行將你擒下。可你卻顧忌重重,非但不擒我,還與我并轡而行。可見居于廟堂久矣,這腦袋也迂腐了。”
趙良白了徐九齡一眼,道:“既如此,你不也可先行用銀斧把我斬了?”
“斬你有何用?斬了你,朝廷換一個比我厲害的指揮使,我可能就當真不能在江湖上逍遙自在了。”
趙良惱怒地瞪了徐九齡一眼,徐九齡哈哈大笑,又把酒葫蘆遞到他面前道:“莫惱,莫惱,我與你這一生,或許也只有這幾日能并轡而行了。你我追逐了二十年,還真是英雄相惜,我都有些舍不得殺你,更舍不得你離開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
“徐九齡,你有完沒完?”趙良怒喝道。
“怎么,聽得出我是譏諷你?”徐九齡明目張膽的調笑道。
趙良忍氣吞聲將酒葫蘆擲到徐九齡身上,奪馬而去。就在他們抵達京城的前夜,鄭旺決定停止前進,先尋了個靠水岸的客棧住下再做打算。其實越近京城,鄭旺也越擔心,他并不能十分確定太子殿下就一定是自己的外孫兒。萬一不是的話,進京城等于自投天羅地網,在錦衣衛和東廠雙重追捕下根本沒有機會逃出京城。但是到底該如何處理他也拿不定主意。
“爹爹,怎么不進京城?”鄭熏過來問。
鄭旺將疑慮告訴兒子,鄭熏思慮半晌道:“爹爹,我有一計。”
“你說。”
“我們把太子當人質留下來,讓其他人回京尋姐姐如何?”
“不好。”
“如何不好?”
“太子何等尊貴,若是我們把他當成人質,縱然日后能相認,必也對我們心懷芥蒂。不妥不妥。”
鄭熏眼珠子一轉,笑道:“那就把太子身邊那個喚做高玉的家伙留下來。”
“為何留他?”
“爹爹難道忘了,太子殿下寸步難行之時,寧愿喚那高玉入內也不要身邊人相扶,可見高玉在太子殿下心中地位非同一般。把他留下倒是可行之策。”
“只是若太子殿下并非你姐姐所生之子,只怕這人質也無所用處。”鄭旺仍然擔憂。
“鄭幫主,你就是在風花雪月里浸得太久,江湖豪情都消磨光了。縱然太子不來救人,那兩個黃毛小子也定會來救。太子殿下縱然擁有四海,也須得有人為他守護這四海江山,難道他還當真把效忠于他的人全犧牲掉,自己做孤家寡人?”徐九齡從窗口飛入房中,不屑地瞧了鄭旺一眼,道。
“是啊,爹爹,徐大俠說得對。在那五人當中,太子明顯最器重高玉,留下他最合適。”鄭熏眼睛瞇成一條縫,淫淫笑道。
鄭旺看了寶貝兒子一眼,面色一正道:“熏兒,你平日尋花問柳也就算了,休打太子殿下身邊人主意,若出了事我們擔待不起。”
鄭熏嘿嘿笑了兩聲:“爹爹,孩兒看一看總可以吧,若日后救得姐姐出,我便是那國舅爺,我叫他跪他便得跪,到時孩兒再將他吃干抺凈又如何。”
“還有那個趙良,也要留下。”徐九齡道。
“他?你鎮得住他?”鄭旺看著徐九齡,緩聲道。
“我們手上有衍圣公和老夫人,不怕他鬧。”徐九齡自信道。
鄭旺思前想后,終點頭應允。三人主意已定,便出來叫太子將高玉、趙良做為人質留下,由周昂,李龍和石勇陪太子進京。
高玉有些意外,看了殿下一眼,想知道他如何打算。
太子緩聲道:“我可以將高玉、趙良留下,但你們也得給我三個人。”
“殿下,這老夫人我們不能給,不過衍圣公您可以帶走,另外還要何人?”鄭熏笑道。
“劉山,我要帶他回京方好查出真相。”
“好,成交。”鄭旺道。
太子又看了高玉一眼,將石勇召來,道:“你留下來陪高玉。”
“是,殿下,有我在,定不讓高玉受毫發之傷。”石勇說。
太子輕輕點頭,也不留戀,拂袖而去。太子一路行來已恢復心智,心中也已歸心似箭,想一早回京查明真相。太子前腳剛走,鄭熏后腳便去高玉房間找他。高玉不慣他如刺的眼神,低首不語。
鄭熏笑道:“太子殿下把你留下,絕決拂袖而去,你有沒有傷心?”
高玉心一震,不語。
“你在太子殿下心中應該很重要,但是再重要你也不過是人臣,他才是人主,必要之時,身為臣子的是可以犧牲掉的。”
高玉眼光一凜,直視鄭熏喝道:“住口,太子殿下也是你能說的嗎?”
鄭熏掩口一笑,手中折扇一收道:“好,好,我也就不說。日后你我見真章。”
“請你出去!”石勇開門而進,厲聲對鄭熏道。
鄭熏哈哈一笑,跨門而出。高玉拂袖,石勇入內關門。客棧后院傳來劍斧相擊之聲,徐九齡和趙良又開始較勁了。
“你把老夫人放了,我做你的人質。”趙良看著徐九齡說。
“你知道我是壞蛋,怎會相信你的話。”徐九齡哈哈大笑道。
“老夫人年事已高,你這么折磨她,你還是人嗎?”趙良怒道。
徐九齡饒有趣味看著趙良,笑道:“你要我放了老夫人也可以,除非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說。”
徐九齡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瓶:“你知我行走江湖奸殺擄掠無惡不作。有時正面敵不過時難免要用些下流手段。”
趙良冷嘿一聲。
“這瓶子里裝的是我獨門秘方蝕骨散和女兒紅,和著酒喝了任你武功蓋世也骨筋酥軟,半點功夫使不出來。你要是敢服了這藥酒,我就放了老夫人。”
“你先放了老夫人。”
徐九齡怪笑:“是你要做大俠,可不是我要做,你不救就罷,老夫人死與不死,于我不相干。”
趙良直視徐九齡良久,點頭道:“好,我答應你,你送老夫人走的那一刻,我便喝下這酒。但你不許放賴。”
“你當我是下三濫欺負一個女流之輩?”徐九齡將瓶子遞到趙良面前:“喝吧。”
“送走。”
“九應。”徐九齡高聲叫道。
戾猴應聲而來:“大哥,何事?”
“你親自駕馬車送孔老夫人回曲阜。”
“大哥,那人質?”
徐九齡一指趙良,陰陰笑道:“他做。”
“他?”
“徐九應,你把老夫人安全送回曲阜就是,其他的不用你管。”趙良沉聲道。
戾猴冷冷甩了趙良一眼,轉身就走。半刻之后一輛馬車便在客棧門口停下,老夫人被架出來推進馬車。戾猴親自在前面趕車,后面還有兩名護衛。
“放心了吧?”徐九齡將藥瓶遞給趙良,笑道。
趙良接過藥瓶,將瓶塞拔開,仰脖將藥酒一飲而盡。
“駕。”戾猴叫了聲,長鞭一甩,馬車啟程。
太子回京后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東廠督主鐘信。現在他能信任的同時又能為他解決問題的人也就是這個親叔叔了。鐘信自與韓蕓娘回京之后便不理事,只一心與蕓娘相愛。蕓娘與他相處日久,那身體卻日漸虛弱。對于鐘信來說本不欲在此時節插手任何朝堂中事,但在皇帝陛下龍體違和,太子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就要承繼大統的情況下突然出現國母之爭,這可是會動搖國本的啊,此事他不能不理。
“殿下,此事由我親自督查,請放心。”鐘信說。
太子苦笑,輕輕點頭:“叔叔,我是父皇獨子,原以為登基是再順利不過的事了。卻不想居然會在此時發生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鐘信沉吟半晌道:“臣有一事須請殿下明示。”
“你說。”
“若此事為假就好處理。但若此事為真,殿下當如何自處?”
太子看了鐘信一眼,緩聲道:“這一路回京我也想了很多,我自小與皇后殿下并不親近你也是知道的。”
鐘信緩緩點頭。
“叔叔,若是你,會如何處理此事?”
“自然是以國事為重。”鐘信堅定地說。
太子愣了一下,緩緩道:“你且先去查吧,明日此時可能給我答案?”
鐘信果斷點頭。
太子想了又想,道:“你且先下去,幫我叫周昂進來,我有話對他說。”
鐘信先行退出書房,周昂入內向太子下跪行禮。太子沒有叫他平身,只是凝視著他。這個人自出現在他眼前,他就一直想將他拉入自己的命運之中,只是這個人一直若即若離。當下,他值得自己最深刻的信任嗎?
太子決定賭一次。
從前的一切他都是確定的。他是父親唯一的孩子,獨獲父親的專寵專愛;他是大明天下命定的東宮太子,沒有人跟他搶,沒有人跟他爭;他知道高玉對自己的心,他也確定李龍那截鐵般的忠誠,一切都是確定屬于他的。可是突然出現的國母之案卻成就了他人生當中的第一個不確定。太子沒有過多的猶豫,他選擇涉險賭一次眼前這個向他下跪的人,會越來越靠近自己,會真正進入自己的命運之中。
“周昂,你還不知在曲阜到底發生何事吧?”太子緩聲道。
“請殿下明示。”
“南京水幫幫主鄭旺對我說,我的生母不是張皇后,而是被張皇后軟禁在安樂堂的鄭金蓮。”
周昂一驚,卻把頭低得更低了一些。
太子凝望著他:“你,不吃驚嗎?”
周昂這才緩緩抬頭望著太子,面容平靜:“殿下召臣進來,是要臣調查此事?”
“如果此事為假便很好處置。”太子盯著周昂,眼中掠過一絲凜厲:“若此事是真,當如何處置此事?”
周昂恭謹的低首,答:“臣謹遵太子殿下意旨去處置此事。”
“我是在問你,如果換作是你,你會如何處置此事?”
周昂沉吟半晌,緩聲道:“臣不是殿下,不敢妄議。”
太子微微皺眉盯著周昂許久,忽輕嘆一聲道:“你出去吧,幫我喚李龍進來。”
“是。”周昂恭謹退出,李龍進來。
太子看著周昂退出的身影還有些呆,這個人啊……
“殿下?”李龍輕喚。
太子回神看到李龍,輕輕一笑道:“李龍,若國母之事為真,我該怎么辦?”
李龍咧嘴一笑:“殿下的母親只有張皇后,無論過去還是將來。”
太子微愣,略有不忍:“便是如此?”
“就算那鄭金蓮真是殿下生母,殿下的嫡母也只有張皇后。再說那鄭旺冒認皇親也未可知呢,殿下不必先亂陣腳。”
“會有人以誅九族的代價冒認皇親?”
“殿下,既然這世間有人以誅九族的代價謀逆叛亂,那以誅九族的代價冒認皇親也不是不可能,這世間事無奇不有。”
太子緩緩點頭,終展顏一笑道:“萬事到了你手里,都變得容易。”
李龍一笑:“殿下叫我進來,有事嗎?”
“你和周昂隨鐘信去查,明日此時我要知道結果。”
“是。”
李龍和周昂離開東宮之后,立即帶著劉山隨鐘信前往安樂堂。安樂堂由大太監王璽管理,這王璽也是劉山的義父,見鐘信到來即過來叩見。鐘信只叫王璽帶他去安樂堂內見鄭金蓮。王璽也不遲疑,親自帶鐘信到鄭金蓮住處。
推門——
房內坐著一個灰衣女子,懷抱襁褓癡笑。鐘信雙眉微斂,輕步上前一看,那襁褓里卻是一個木偶。
“劉山,王璽,爾等如何知道此女便是太子殿下生母?”鐘信緩聲問。
“回督主的話,這木偶里刻有字,應是此子的出生年月,與殿下同年同月同日所生。這鄭金蓮十八年前就入宮,從不曾出得宮去。”王璽從女人手中抱過襁褓,拆出來遞給鐘信看。果然刻有生辰八字,果然與太子相同,鐘信心里也打了個突。但抬頭看女人面容與太子根本不相像。哎,太子與張皇后也不甚像,倒是與皇帝陛下一個模子印出來一般。
“除此之外,還有何據?”李龍問。
“此女每到殿下生辰便整夜哭泣,遙向東宮叩拜不止。有時,有時……”
“有時怎地?”周昂追問。
“有時皇后娘娘會在此日到安樂堂看望此女,格外恩顧。”
李龍心中一凜,周昂更是莫名心焦。
“此事不得張揚,你二人且在安樂堂等候消息。”鐘信眼光一凜,盯著劉山和王璽道。
“是,臣等不敢張揚。”劉山和王璽老實答。
鐘信轉身而出,復又回身入內即點劉山、王璽、鄭金蓮三人身上穴道,將三人一同關入鄭金蓮屋內方始出門。李龍,周昂緊隨而出。
“李龍,周昂。”鐘信喚。
“督主?”二人上前聽遣。
鐘信從袖籠中取出令牌遞給李龍:“你二人持我的令牌去司禮監調閱十五年前后的記錄。此事非同小可,我須得面見圣上方可。”
“是,屬下這就去。”李龍、周昂領命而去。兩人前往司禮監詳細查究十五年前的宮廷記錄。周昂主要看的便是帝后妃的部份,他看得極之心細,每一條每一字都不放過。看著那一條條巨細無遺的記錄,讓周昂頗有些感慨。做皇帝的,原來要受如許多繁文縟節的束縛。不覺想起從前闖蕩江湖,縱橫武林,逍遙天下的快樂和自由。驀然間,他心里便浮現出太子在平定州,在南京時純真自在的笑顏。莫名的便想,將來的他,也要受這許多的束縛?
“查到甚么?”李龍一邊揉著酸痛的眼睛一邊問,他看的是宮中雜事筆記,記錄更是繁多,眼睛都看痛了。
“陛下當年日日只與皇后殿下在一起,這司禮監的記錄并無異樣。不過還是再仔細看看方好。”
“我們把前后三年的記錄也看一遍,定要無所遺漏。”
“好。”周昂應著再低頭細看。漸漸的,他看出一絲端倪:“當年宮中雖無異樣,但是當年的欽天監少監,目今的欽天監監正童軒卻曾經頻繁出入宮中,不但在乾清宮出沒,還在周太后宮中出沒。”
李龍輕輕點頭:“我這里也有些發現,當年御醫高廷和也曾多次出入宮中,不過他是御醫,常年出入宮中也很正常。但是欽天監出入太后宮中?”
周昂說:“我們把童軒與高廷和的行蹤盡數摘錄出來,然后一條條的核實。”
“十五年前的事如何核實?”
“總有辦法核實,先摘錄出來整理一下。”周昂看了李龍一眼,沉靜道。
李龍笑道:“你心細如發,我可做不到如此細致。”
周昂笑了笑,提筆。
萬歲爺有些意外鐘信會來見他,而且還是穿著東廠督主的官袍來見他。如此著裝通常意味著發生了非常重要的事情。他端坐在龍椅上等待鐘信。鐘信向陛下三拜九叩,非常正規。
萬歲爺輕嘆一聲:“你如此莊重,倒有些嚇到朕了。”
鐘信輕輕抬起頭,緩聲道:“陛下,殿下回來了。”
“照兒回來了,為何不入宮見朕?”萬歲爺看著鐘信,緩緩道。
“殿下有一事煩惱,特召臣入東宮見駕。”
萬歲爺看了鐘信一眼,沉吟半晌道:“你有話直說吧。”
“陛下,殿下在曲阜祭拜孔圣人時被人劫虜。”
萬歲爺‘嗯’了一聲,盯著鐘信等他繼續說下去。
“那劫虜他的人名喚做鄭旺。自稱他的女兒鄭金蓮少年入宮,在周太后宮中時與陛下……”
“與朕?”
“說是與陛下在周太后宮中有一夕之歡。”
萬歲爺大怒:“荒唐。我自小恩養于太皇太后宮中,太皇太后對我省視萬方,我亦事事對太皇太后千依百順,唯恐太皇太后不悅。又豈會在太皇太后宮中做此荒唐之事?”
“鄭旺說當年懷有身孕的是他的女兒鄭金蓮,是鄭金蓮生下殿下。”
“放肆!”萬歲爺一拍龍椅,赫然起立:“何人竟敢如此胡言亂語,擾亂國體?”
“陛下,臣定會查個清楚明白,陛下莫要憂心。”
“還要查什么,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便可處以極刑大辟!”萬歲爺雙眼仿似著了火,忽掩口坐下,鐘信一驚,忙起身扶住他。萬歲爺將手緩緩攤開,那掌心便是一灘血。
“陛下?”鐘信心痛地喚。
萬歲爺一把抓住鐘信的手,沉聲道:“朕不許任何人傷害我兒,亦不許任何人傷害皇后。傳我旨意,將散布謠言一干人等盡數抓捕。”
“陛下,若不查個清楚明白,只怕殿下心里會有介蒂。”
平日一向給人溫柔甚至軟懦的萬歲爺此時卻像一頭兇猛的獵豹,雙目凜然盯著鐘信道:“這本就是明明白白的事,無須再做調查。照兒若敢私疑自己的母親便是不孝!傳我口諭,你聽到沒有?”
事已至此,鐘信也不好反駁,即答應派廠衛緝捕劉山,王璽,鄭旺等人。當他離開乾清宮,正好看到黃惟德陪同皇后殿下散步回來。
鐘信向皇后殿下問安。
“鐘信,這半年你幾乎沒有到乾清宮走動過,今日為何事而來?”黃惟德笑道。
鐘信思之又想,覺得此事還是要審慎,便跪下來向皇后殿下稟報太子之事。皇后殿下微斂鳳眉,黃惟德亦是面色凝重,但兩人卻并不驚訝。聽鐘信說完,皇后殿下緩聲道:“陛下要你抓人?”
“是。”
皇后殿下沉思半晌道:“你且等一等,我進去見見陛下。”
“是。”
皇后殿下和黃惟德入宮,過了大約半柱香時間,復又出來。
“鐘信?”
“臣在。”
皇后殿下看了黃惟德一眼道:“此事由德官全權處置,你幫著德官就行。”
鐘信微怔,點頭默許。
走在宮道上,黃惟德輕聲道:“鐘信,你是不是有些許疑惑?”
鐘信輕輕點頭。
黃惟德長嘆一聲:“此事說來話也長,我們現在就去北鎮撫司詔獄,把此事一并兒解決掉。”
鐘信沒有問,只是輕輕點頭道:“我要先回一趟司禮監。”
“為何?”
“我已命周昂和李龍在司禮監查找當年的記錄。”
“殿下讓他們來查此事?”
鐘信點頭。
黃惟德忽微微一笑,道:“殿下還是很會用人。好,我就先隨你去司禮監一趟,看看他們都查到些什么。看看他們的能力到底如何,看看他們是否真能值得太子殿下托付性命和江山。”
鐘信看了黃惟德一眼,輕嘆不語。黃惟德目不斜視只向前走,司禮監內,李龍看到母親到來,有些吃驚:“娘,您怎么也來了?”
周昂放下筆欲行禮,黃惟德揮手制止,問道:“你們找到什么線索?”
周昂道:“回稟德官,我們查看了太子殿下出生前后三年的司禮監記錄,找到兩名嫌疑人。”
“哪兩名嫌疑人?”
“一個是欽天監監正童軒,一個是御醫高廷和。”
黃惟德柳眉一挑,眼含笑意:“這兩人?”
“欽天監監正童軒,他當年身為欽天監少監出入圣上所居乾清宮很正常,但他還頻繁出入周太后所居清寧宮便著實有些可疑。”
“那高廷和呢?”
“御醫高廷和也常出入宮中。”
“他是御醫,亦是太醫院掌院,出入宮中為帝后妃嬪診治豈非正常?”黃惟德盯著周昂,緩聲問。
“清寧宮有數次替鄭金蓮往太醫院請醫的記錄,一個小小宮女卻由太醫院掌院親自診治,可謂殊榮,透著詭異,而且兩人還是姻親。”
“因此兩人嫌疑最大?”
“是。”
黃惟德嘉許地看了周昂一眼,望向李龍:“龍兒,你怎么看?”
“孩兒也覺得這兩人嫌疑甚大,按周昂之意,我與他一起將當年他們的行蹤一一摘錄出來,他們當年所見何人所做何事一并去核實尋找交叉矛盾之處,相信能找到真相。”
黃惟德欣慰點頭,卻道:“不必查了。”
“娘?”李龍一怔。周昂也愣了。
“既然太子殿下要你們隨督主查案,你們便隨我去北鎮撫司衙門,此事今日便了結。”
“娘,您,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要多問,隨我走就是。”
“德官,你帶他二人先去北鎮撫司衙門,我隨后就來。”鐘信說。
鐘信從黃惟德的言行中看出萬歲爺和太子殿下著意培養周昂和李龍的心思,便自行退讓一步。他這一生已有太多秘密,并不想再知道其他人的什么秘密了。更何況這也不算什么秘密吧,太子的生母是何人并不重要,太子是萬歲爺的血脈才真正重要。黃惟德點頭,帶周昂和李龍先行去北鎮撫司詔獄見錦衣衛指揮使趙良。她要借錦衣衛的兵馬讓周昂和李龍把欽天監監正童軒及御醫高廷和一家人以最快的速度帶到北鎮撫司詔獄關押。從前的一切秘密,要在殿下登基之前徹底抺去。黃惟德心里想著,凝望藍天嘆息了一聲。
鐘信帶著東廠廠衛去了安樂堂,還喚來了穩婆。他讓穩婆查驗鄭金蓮,得知此女確實已非處子之身,曾經生兒育女。隨后,東廠廠衛帶著劉山,王璽、和鄭金蓮一起去到北鎮撫司詔獄。趙良隨太子殿下前往南京,此時的北鎮撫司由錦衣衛指揮同知于永代管。于永辦事能力極強,他得知黃惟德要抓捕童軒與高廷和兩家,不過兩個時辰,就辦得妥妥當當。酒桌設在北鎮撫司的詔獄里,童軒與高廷和就坐在酒桌前,兩人神情坦然看著黃惟德。
黃惟德為他們斟酒:“喝吧。”
童軒一笑,舉杯一飲而盡。嘆息一聲:“多活了十五年,謝了。”
高廷和也舉杯一飲而盡。
“你當年膽子也夠大,居然敢在太后宮中勾引宮女。”黃惟德看著童軒道。
童軒一笑:“我也不敢想啊,怎知便會撞到一個令自己心如鹿撞的女子。”
“那孩子現在怎樣了?”
“我送他去少林寺了,別的都好,就是不愛說話。”高廷和說。
“是當年我點他哭穴,哭得太厲害造成的?”黃惟德嘆息道。
“他并非啞巴,只是天生少言木訥。不過這孩子能活下來已是天大恩典,我怎會怨你?”童軒感慨道。
“可惜當年你們這場孽緣還是困擾了太子殿下,動搖國本。”黃惟德面色一正,緩聲道。
童軒、高廷和望著黃惟德,黃惟德略將鄭旺之事告知,高廷和嘆息一聲,又飲了一杯酒。
“廷和,當年你若不參與此事,今日倒不至如此。”黃惟德輕道。
“我與童軒青梅竹馬,又是他的姐夫,怎能不幫忙。再說當年太子之事是我有錯在先,是他先幫我的。若真追究起來,我和童軒十五年前就該死了。”
童軒笑起來:“可是我有一事卻終究沒有判錯。”
高廷和與黃惟德看向他。
“就是太子殿下果然是我大明王朝命定的太子。皇后殿下后來又生下一子一女,居然都沒能活下來。現在回頭想,我與鄭金蓮在周太后宮中茍且,便是為了太子殿下能平安降生的天意使然。”童軒笑道。
高廷和回想當初亦感慨:“當時確實也是幸運。那鄭金蓮的孩兒居然就能早生半日,皇后殿下卻差點難產。是這娃兒出生之后,皇后殿下才轉危為安,太子殿下亦得以降生。”
“那孩子能早產,難道不是你給了催產藥?”童軒道。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到底還是自己的命重要啊。不過那孩子長得也還算好,只是不愛說話而已。”
童軒舉杯向黃惟德:“當年我與廷和也是事急從權。宗人府,禮部都派人在外面盯著呢。太子降生后不哭不鬧,倒把我們嚇壞了。到底還是德官你機智,點了那孩兒的哭穴將那孩兒冒充太子給宗人府、禮部諸人查驗。那孩兒哭聲震天,好生勇猛。宗人府和禮部都以為我大明王朝生了個朝氣勃勃的皇子,十分歡喜,即時便傳詔天下,也算是天意吧。”
“也幸得廷和你醫術精湛,救了太子一命。皇后殿下憐惜那孩子一降生便為太子立功,免了你們的罪。可惜孽緣始終是孽緣,十五年后的今日還要困擾殿下,其罪便不可恕了。”黃惟德認真地說,把杯飲酒。
高廷和從袖籠中取出一本書,珍而重之的雙手遞送給黃惟德:“這本醫書是我一生心血,殿下自小隨我學醫,這本書就當是我這個做師父的對自己的弟子表示最后一點心意吧。”
黃惟德輕輕點頭收下:“我會轉送殿下的。”
“想再問一句德官,我們的家人?”高廷和輕問。
“你們去之后,我會派錦衣衛送他們回原籍居住,永生不得再入京。”
“多謝德官。”二人起身下跪三叩首致謝。
黃惟德拍拍手,房外于永送進兩把鋒利長刀,隨之轉身出去。黃惟德將長刀放在桌前:“身首相離是最確定的死法,你二人互道珍重吧。”說完,先行拂袖離去。
半刻之后,黃惟德復來,童軒與高廷和已先后逝去,果然是身首相離的死法。童軒與高廷和的遺體被送到乾清宮。萬歲爺下旨東廠和錦衣衛緝拿鄭旺,務必生擒。鐘信與黃惟德前往東宮面見太子殿下。此時,日已落,舊的一天將消逝了。
“德官,你怎么也來了?”太子有些意外。
“殿下,您相信我么?”黃惟德握住太子的手說。
“只要是德官你說的,我就相信。”
“殿下,鄭金蓮所生的那個孩子現在在少林寺。”
鐘信欲退,黃惟德叫住他:“鐘信,你也聽一聽。”
鐘信停步,太子看著黃惟德。
“他的父親是欽天監監正童軒。”
“我要見童軒。”
“童軒經已自裁了。”
太子赫然看著黃惟德。
“他怎么可能會死?我去南京之前他還……”
“一個時辰之前在北鎮撫司詔獄自裁,身首相離,同死的還有御醫高廷和。”
“德官,你,你是在殺人滅口嗎?”
“殿下是要鉆牛角尖?”黃惟德盯著太子厲聲反問。
太子一怔。
“您的生母是張皇后,童軒當年在周太后宮中勾引鄭金蓮成孕。您出生那日也正是鄭金蓮的兒子出生之日。”
“鄭金蓮生的是兒子?”
“是。御醫高廷和幫童軒把這個孩子帶出宮的,后來送到了少林寺。”
太子殿下怔怔看著黃惟德,苦笑一聲道:“既然我是皇后親子,為何皇后待我如此冷淡?”
“皇后殿下的苦心,殿下應該明白的呀。”
“那也無須如此冷淡。”
“皇后殿下也是怕母子相處太多,殿下會過于嬌縱,不能長成一個剛決果敢的君王。殿下是皇后獨子,在皇后心中,沒有比殿下能順利長成為大明王朝未來的主人更重要的事情了。”
“我那弟弟妹妹死了,我才是她的獨子。”太子殿下依然無法釋懷,喃喃道。
“殿下。”鐘信開了口。
太子看向鐘信。
“殿下,有些事過于執著便是執妄啊。”
太子冷笑:“那叔叔你可放下了?”
鐘信微怔,欲語無言。
“殿下,今夜我們會去捕鄭旺歸京師。”黃惟德道。
“我也去。”
“殿下,您千金貴體……”
“我一定要去!”太子目光堅定。
黃惟德緩緩點頭:“那就由我保護殿下前往。”
太子隨黃惟德與鐘信前往北鎮撫司衙門,此時邢纓也到了。因鄭旺請了徐九齡,鐘信決定先由太子帶著周昂和李龍去見鄭旺,若能將鄭旺引入京師最好。萬一被徐九齡等人察覺,便由鐘信、邢纓出手捕人。錦衣衛和東廠的廠衛在更外圍的地點設伏,黃惟德不出面,暗中守護。
邢纓拎著鳳頭短刀說:“把張鸞叫上吧,他也跟著我們捕了徐九齡多年了,也成了他的心病。”
眾人議定,便去布置。
出現在客棧門口的,只有太子和周昂、李龍。鄭旺沒想到他們晚上便回來了。
“高玉呢?”太子坐到上座,緩聲道。
“殿下,您可是查得清楚?”鄭旺問。
太子看了鄭旺一眼點點頭。
“那您就真的是我金蓮孩兒所生之子啦?”
“你先把高玉帶來見我。”
“熏兒,快把人帶過來。”
高玉和石勇完好無損的過來向太子行禮。太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高玉,微微一笑,向著鄭旺道:“我先接你們進京,隨后會安排你們去見圣上。”
“當真?”鄭旺驚喜道。
“鄭金蓮就在安樂堂,我也自會安排你們父女相見。”
“謝殿下隆恩。”鄭旺激動得跪地叩頭,還急急拉著鄭熏下跪。
太子見此,起身道:“我們回京城。”
“殿下,明日再啟程如何?”鄭熏道。
太子不免嫌惡,狠瞪了鄭熏一眼:“你要管我?即刻啟程。”
鄭熏低頭,見太子行向大門,突然將手中折扇一開,便向太子擊去。
高玉急喝:“住手。”雙手‘啪’地一夾,就將鄭熏的折扇夾住了。
太子再也忍不住,厲喝道:“周昂,李龍,將鄭旺拿下。”
話音一落,李龍和周昂同時出手。鄭旺突然身形爆起,與周昂、李龍各對了一掌,齊退數步。
鄭旺怒指太子:“你果然是來抓我們父子的。”
太子淡淡:“你倒也很機警。”
“若非熏兒事前提醒,我便著了你的道。”
“哦?”太子望向鄭熏。
“鄭熏妖媚一笑道:“縱然我是你親舅舅也難保你不殺我。畢竟我們是江湖中人,若傳出去說堂堂太子的娘家人居然是混江湖的草莽,殿下您自不免讓天下人嫌棄笑話,到底還是殺了我們干凈。果然官家最是無情。”
太子見事已至此,也不想再跟他們啰嗦,就道:“你既已知曉,就乖乖隨我們回京師。”
“怎么可能?去京師可是死路一條,殿下不如跟我們走為好。”鄭熏笑道。
“你要我跟你走?”太子臉色鐵青道。
鄭熏抽扇回身,遮唇而笑:“殿下若不肯隨我們回南京,就讓高玉代你隨我回南京。”
太子一怔:“此話怎講?”
鄭熏伸手就去握高玉的手,高玉嚇了一跳,急后退。
“我看上你這個侍衛了,我也不當甚國舅爺,你就把他送給我便可。”
太子本就忍著怒意回客棧,此時聽鄭熏說話如此輕薄,不由大怒,喝道:“好大的賊膽,居然敢搶我的人?國舅爺?你有這個命再做!”
鄭熏哈哈笑:“我如何沒有命做?”
太子當胸一掌拍去,鄭熏一時不察,竟被打得飛跌于地,吐了口血。
鄭熏驚而爬起:“殿下,您?”
太子冷冷道:“你以為我身嬌肉貴,手無縛雞之力是吧?”
鄭熏站直身,抹了嘴邊的血,又狠狠吐了一口血水,尖笑道:“我果然看輕了你,想不到你居然會武功,而且這掌力竟然不弱。”
“你知道就好。”
“那就再試試。”鄭熏面色一沉,折扇已‘嘭’地一開向太子擊去。
高玉喝道:“我來會你。”
“熏兒,休與他們糾纏,我們走。”鄭旺急叫,拉了鄭熏就從窗口躍了出去。
“高玉,石勇,你們守著殿下。”李龍叫著,和周昂一起追了出去。
太子瞪了高玉一眼,跨步出門。高玉心情忐忑,但還是緊跟出門,石勇也緊隨其后。鄭旺父子在客棧門外再次被李龍,周昂攔住。
李龍朗聲道:“鄭幫主,請隨我們進京。”
鄭旺陰沉著臉道:“我私認皇親,進京豈不是死路一條?”
太子聽著鄭旺的話,想起鄭旺見到他時嚎啕大哭的真心實意,對他倒是有些好感,就道:“你且先跟我回京,我會向父皇求情,免你一死。”
鄭旺冷笑:“我這一生只跪過父母天地師尊,你是我唯一一個跪拜的外人。我原以為你會尋到我兒,替我兒申冤,想不到你卻為了你的名聲地位要把我們置之死地。”
太子看著鄭旺,忽一笑道:“鄭幫主,我還真是感激你對我的真心,可惜你認錯人了。”
“你說甚?”鄭旺臉色一變道。
“你那女兒確實在宮中產子,但不是我,也不是我父親的孩子,而是與朝臣茍且……”
鄭旺大怒,吼叫著朝太子撲來:“你好毒的心,居然如此污蔑我兒,如此不孝,我便打死你。”
李龍、周昂,石勇都驚喝道:“休傷了殿下。”一齊將鄭旺截住。鄭旺怒極攻心,招招奪命便向三人攻來。
三人一時之間,竟對他無可奈何。石勇見鄭旺瘋狂,大喝一聲,也不顧自己會受傷,硬是沖向鄭旺。李龍、周昂怕石勇受傷,更快更疾速地與鄭旺過招。石勇沖到近前一個扭身就轉到鄭旺身后,伸出雙手就要將他的腰牢牢箍住。這邊廂鄭熏亦是惡向膽邊生,箭步沖向太子,就要抓他做人質。此時他倒也不亂來,知道還是抓住太子重要。高玉迎上前實打實的與他對了一掌。鄭旺感覺身后有人,就地一滾到鄭熏腳下,飛身躍起,拉了兒子就逃。李龍等人欲追,不料此時鄭旺帶來的二十幾個手下已將他們團團圍住。為首的便是那幾個廣東漢子。這些人跟了鄭旺十幾年,甚是對他忠心耿耿。而且身為水幫幫眾也是過著時時與人搶奪地盤,刀口舔血的彪悍日子,二十幾人同時圍攻太子、高玉、李龍,周昂和石勇五人,五人雖然武功高強,但一時之間竟也脫不出去。太子反倒興奮起來,他雖然自小習武,但是在宮中與他人比試之時,讓著他,不敢傷他不想傷他者眾,是以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到底好還是不好。此時見那些漢子不要命的打過來,自己也好似不要命的迎戰。高玉小心的在他身后四周游走,將意圖偷襲太子的人打倒在地。太子居然也在混戰中連續三腳將其中一名壯漢踢得口吐鮮血伏地不起。
太子喜悅大叫:“高玉,高玉,你看我打倒他了,我打倒他了。”
高玉亦笑而點頭。
李龍高聲道:“高玉,帶殿下離開,石勇,開道。”
高玉即握住太子的手腕,石勇怒吼著揪住一個人的雙腿,將他倒提起來當成器掄著開路,高玉帶著太子緊跟其后跑出重圍。鄭旺和鄭熏跑到河邊,那河邊停了一艘船,是徐九齡在太子回京之后找到的,以防不測。鄭熏正想跳下船去,卻被鄭旺拉住,轉身往前方的樹林中跑。船內沖出五名東宮黑衣侍衛,疾追而去。
河對面亦有五名東宮黑衣侍衛拉弓向鄭氏父子射箭,同時飛躍過河。鄭旺揮手拂箭,只阻了這一瞬時,兩父子已在樹林邊際處被十名東宮侍衛圍住了。十侍衛圍攻鄭氏父子,看他們個人武功似乎遠不如兩父子,但是十人聯手組成陣法,卻將鄭旺與鄭熏牢牢困住,脫身不得,只是一時間也擒拿不得。
石勇,高玉和太子疾奔而來。石勇待要加入陣營,卻被太子拉住,笑道:“莫去,這十全十美陣相當了得,你進去反亂了陣法。”
“十全十美陣?”石勇疑惑地問。
“這是德官為他們創研出來的陣法,這十人武功雖比不得江湖武林中的超一流高手,但是有此陣法相助便如虎添翼。”太子笑道。
石勇聽了就不去助陣,和太子、高玉一起站在一旁觀看,看到興處還拍掌叫好。太子也看得入迷,高玉卻不敢掉以輕心,舉著火折子一心陪著太子。
眼見著自己和兒子就要被困在此處,鄭旺急得高叫:“徐九齡,你拿了我的黃金,還不出來救我?”
無人應聲。
無人應聲。
無人應聲。
樹林里傳來腳步聲,很快速,也看到火把,原來是鐘信、邢纓、張鸞一起奔來。邢纓把火把往地上一扔,高聲道:“徐九齡,你出來。”
夜空中突然傳出得意大笑,太子身后幾個土堆突然破土,從里面飛出五個人來,迅即分成二路。一路領頭的正是徐九齡,左右相隨的便是戾猴徐九應和肥胖女子。三人身形如夜鷹直撲鐘信、邢纓和張鸞。另外二人則向太子所在的方向撲來。高玉警覺性極高,聽著身后破土的聲音,經已轉身將太子護在身后。夜空中忽再從天而降一人,倒正是德官,她一把抱起太子轉身向樹林內疾掠。那二人根本追她不著,也疾轉不追,倒身撲向東宮十侍衛去救鄭旺和鄭熏。石勇雙眼夜能視物,見德官抱走太子,立放心頭大石,與高玉相視一眼,齊喝一聲便在那二人就要沖散十侍衛的十全十美陣之前攔住了他們。
那邊廂徐九齡盯著鐘信,那眼里有著說不出的邪惡笑意:“鐘信,你難道就不曾發現這里少了一個人嗎?”
鐘信緩聲道“你不可能殺得了趙良。”
“哈哈哈,我確實殺不了他,但他是主動愿意做我的人質的。”徐九齡得意地笑道。
他的話音一落,邢纓面色亦沉,兩把鳳頭短刀從背后一抽喝道:“徐九齡,把我大師兄交出來。”
張鸞并不說話,只是跨前一步與邢纓并列,手中握著一枝鋼制的巨型毛筆。
徐九齡哈哈一笑,左右看了戾猴和胖婦一眼道:“照舊,這兩個人交給你們,至于鐘信嗎,聽說你功夫比趙良還高,我就斗你一斗,你贏得了我,我自然把趙良交還給你,你若是輸了,就得聽我的。”
“大哥放心,他們如何能傷得了我們分毫,倒不如趁今夜把這三個家伙收拾掉算了。”戾猴尖笑道。
誰知那胖婦冷嘿一聲,斜睨了張鸞一眼對戾猴道:“你收拾你的,我要我的。”
戾猴怪笑:“你倒還不打不相識,日久生情了。好,這酸腐書生就留給你。”
邢纓聽著兩人不斷調笑,全不把他和張鸞放在眼中,臉色一黑,鳳頭短刀已喀嚓一聲,人隨刀至,卻是斬向那胖婦。張鸞看著邢纓,眼中閃過一絲暖意,手中毛筆一甩,對上了戾猴的狼牙棒。
徐九齡哈哈一笑,看著鐘信向旁邊一指道:“你我便在此好好比試一場。”
鐘信冷冷道:“若趙良有任何閃失,我都要你碎尸萬斷。”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本事了。”徐九齡說著,伸腳將地上的火把踢向一旁,火把燃燒著野草,把整個場地越燒越旺。
高玉和石勇擋著徐九齡手下那二個魁梧大漢,但那二人竟也十分神勇,一個手持雙鋮,一個手持短戟與兩人過招。高玉抽出隨身所帶寶劍。他是自小隨王岳習武,傳武堂的武功只有他學得最全,劍刀拳腳無一不會。石勇卻有些麻煩,此時他一雙肉掌要獨對那手持雙鋮之人,竟一時攻他不下,反被對方連續進逼,手忙腳亂的躲避。
石勇急起來,大叫:“給我槍。”
此時人人纏斗,那里空得出手來給他槍。更何況這里也沒有人手里有槍,東宮十侍衛平時隱藏保護太子,是以身邊所帶的武器皆是短小易隱藏之物,稍微大一點的武器也就是能背在身上的弓駑而已。石勇被逼得狼狽不堪,高玉也無力救他,石勇正懊惱之際,猛聽得身后傳來高呼:“石大哥,接著。”
正是李龍的聲音。
石勇也不回身,只聽得身后破空而來,嘯嘯有聲,他返手一抓,就抓住一條又尖又長的樹桿。大喜,立時雙手一握,把這樹桿當纓槍一般使得有如水潑連珠,密不透風,直把個雙鋮漢子罩在槍影之中,脫身不得。
“石大哥,好槍法。”李龍在身后歡呼。
周昂卻把李龍衣袖一扯,指向東宮十侍衛處。原來東宮十侍衛雖然有十全十美陣,但終究武功平平,此時已被鄭旺、鄭熏父子突破陣法,向河邊突圍。周昂斥喝一聲,手中上古神劍在夜空下發出凜厲劍光,已刺向鄭熏后心。鄭旺眼角余光看到愛兒要遭毒手,大駭,起手回身就向周昂甩出一團粉霧。
李龍驚呼:“小心有暗器。”伸手就將周昂拉到身后。
二人在客棧與二十幾個水幫伙計惡斗一場,將他們悉數放倒之后趕緊向這邊奔,半路便已聽到石勇高叫之聲,不由莞爾,李龍從路邊野樹折下樹枝,周昂隨手持劍削尖給李龍擲過去。
鄭旺見兩人一起突圍,怎么也走不出去,到底愛子心切,趁周昂和李龍防備后退,一把抓起鄭熏把他往河里一扔,喝道:“熏兒,不要回來了。”
鄭熏被父親擲到河中,周昂見狀也飛身落河去捕鄭熏。李龍趁機一指點中鄭旺后心,鄭旺頓感心口一陣寒痹,仿佛要死了。虎吼一聲回身不要命的撲向李龍,意要與他同歸于盡。李龍倒身一滾,鄭旺撲了個空,李龍伸腳一勾,鄭旺整個人就向前撲去。東宮十侍衛隨即齊喝一聲,解下腰帶變成長繩抽向鄭旺,十條長繩卷住身體,疾轉疾行,就把他像棕子一卷了個結實。
李龍見鄭旺已捕,向河邊急叫:“周昂。”
“我在這里。”河水中沖天而起,周昂已拎著鄭熏從河中飛躍上岸。
“大哥,鄭家父子都被捕了,我們還要救他們嗎?”那與高玉和石勇相斗的二個漢子此時也處于下風,見鄭旺父子被捕,心中更是膽寒,竟隔空發聲想要撒手。
鄭旺聽了,大罵:“徐九齡,你要敢背信棄義,我就將你今夜之事傳遍武林,看你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還不快來救我父子。”
徐九齡此時正與鐘信相斗甚酣,那有功夫回答鄭旺的話。只是夜空之下,忽然傳來一絲笑聲,這笑聲十分詭異,似遠還近,倒好像一枝利箭要穿透所有人的心,尤其是穿透鐘信的心,刺得他生痛。黃惟德帶太子本欲直接回京,那知半道上也聽到夜空之下傳來的刺人笑聲。
太子驚呼:“我聽過這個聲音,就在平定州的山谷里聽過。”
“殿下,回京要緊。”黃惟德說。
“德官,不行,我必須回去。”太子堅定地說。
黃惟德眼中有一絲欣慰,點頭,帶著太子回轉。李龍也聽過這樣的笑聲。不但只是聽過,他還看到過。在那場宴會上,那一閃而過的紫衣人看著鐘信展現出來的詭異冷酷的笑意,他看到過。當時,他注意到鐘信臉上閃過的惶恐。一個令鐘信都惶恐的人,居然在此夜出現在此處。李龍也不由得有些心驚。鄭旺父子居然有如此大的能量,可以請到這個人來救他?
【錦 衣 異 志 錄 Ⅰ】 第12章:鄭旺擄劫儲君,德官誅殺童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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