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比丘憐子遣陰神 金殿識魔談道德
玄奘師徒離開獅駝國，又走了數月，已是天寒地凍。
這天正走著，遠見前方出現一座城池，玄奘問道：“悟空，你看看那是哪兒啊？”
猴哥說道：“過去看看唄，要是大國就換文牒，要是小城咱們就直接走。”
四人來到城門外，玄奘下馬進了外門，只見門內一個老軍官靠著墻根兒打瞌睡。猴哥上前晃了人家幾下兒，老軍官猛然驚醒，看見猴哥這股尊容連忙跪下磕頭叫道：“爺爺！爺爺！”
猴哥說道：“你這是演哪出兒啊，我又不是壞人，你怕什么。”
老軍官還磕呢，叫道：“你不是雷公爺爺嗎？”
猴哥說道：“扯淡！我們是從東土大唐來的，要到西天取經的和尚，想問問你這是什么地方。”
老軍官聽說不是雷公，這才寬了心，站起來伸個懶腰說道：“長老啊，你可別怪我。這里原來叫做比丘國，現在改叫小子國了。”
猴哥問道：“這國里面有國王嗎？”
“有啊！”
玄奘上前問道：“為什么改名兒了？”
老豬扯皮道：“哼哼！肯定是比丘王死了，繼位的是個小子，所以就改了唄。”
玄奘搖頭道：“不可能！咱們先進去，到街上再找別人問問。”
老沙說道：“師父說得對，這老頭兒一是被大哥嚇得，二是不知道，咱們問別人去。”
師徒來到城里，只見街道上車水馬龍，一派繁華景象，不同尋常的是每戶人家門口都放著一個鵝籠，用五彩幔布蓋著。
老豬見了笑道：“哼哼！這是誰家結婚了，這么多人給慶祝。”
猴哥道：“扯淡！誰結婚能有這么大排場，肯定是因為別的事兒，我過去看看。”
玄奘一把扯住猴哥道：“你長的太寒磣，別過去。”
“那我變了再去。”說罷變成一只小蜜蜂，嗡嗡嗡飛進籠子里一看，里面竟是一個小男孩兒，再到別的籠子里看，也都是小男孩兒，有的吃有的睡，有的哭有的玩兒。
猴哥飛回來現了本相對玄奘說道：“不知為什么，那些籠子里關的都是小孩兒，大的不到七歲，小的只有五歲。”
玄奘聽了琢磨不透，幾人轉過路口見了一座衙門，叫做金亭館驛。
玄奘道：“徒弟們，我們過去，一來問問這里情況，二來喂喂白馬，三來也好借宿休息。”
老沙附和道：“對對，咱們快進去吧。”
四人來到門前，早有官人進去呈報驛丞，眾人進了門，驛丞見過問道：“長老從哪兒來的啊？”
玄奘道：“貧僧自東土大唐而來，前往西天拜佛求經，到了貴國需要倒換文牒，想在這里歇歇腳。”
驛丞連忙命人看茶，吩咐當班的招待玄奘四人。
玄奘問道：“今天能入朝見駕換文牒嗎？”
驛丞答道：“今晚是不行了，幾位長老就在這里住下，明天一早見駕吧。”
四人在金亭館驛吃了晚齋，驛丞又吩咐下人打掃客房，玄奘感激不盡，謝過了驛丞問道：“貧僧還有一件事兒不明白，請問這里的孩子都是怎們生的？”
驛丞疑惑道：“孩子怎么生的？這天下的孩子不都是靠父母精血，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嗎。”
玄奘道：“那跟我們國家的也一樣，可是為什么你們這里的小孩兒都關在門外的籠子里呢？”
驛丞往前湊了湊，貼在玄奘耳邊低聲說道：“長老啊，這事兒您就別問了，就當什么都沒看見，明早換了文牒快趕路吧。”
玄奘聽了一把扯住驛丞，硬是要問個明白。
驛丞沒辦法，只得喝退下人，悄悄對玄奘說道：“唉，都是當今國王無道啊。”
玄奘問道：“怎么個無道法兒？你跟我直說了吧。”
驛丞說：“這里本來叫比丘國，三年前有個道士打扮的老人帶了一個女孩兒進城，那女孩兒年方十六，生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被那道士進貢給國王。國王看眼里拔不出了，封她為美后，白天晚上跟她干那事兒，身體都被榨干了，最近眼看就快不行了。進貢那女孩兒的道士被國王封為了國丈，他說自己有海外秘方，能給國王延壽，但是需要一千一百一十一個小孩兒的心肝兒當藥引，服藥之后能千年不老。（吃小孩兒心肝兒能延壽）國王已下令老百姓哪兒敢不從，城里每家每戶門前的籠子里面養的就是準備給國王當藥引子的小孩兒，所以現在這里叫小兒城了。唉，這不是昏君無道是什么！長老明天今朝千萬別提這事兒，換了文牒趕快走吧。”
玄奘聽說要拿小孩兒當藥引，嚇得骨軟筋麻，失聲哭道：“昏君！昏君啊！你荒淫無度生出病來，卻要害死那么多無辜的小孩兒！心疼死我了！”
老豬上前勸道：“師父啊，你這不是把別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哭嗎。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那國王害的是自己的子民，與你有什么關系！趕緊洗洗睡吧，別瞎操心了。”
玄奘哭道：“徒弟啊，你真是鐵石心腸！我出家人積德行善，從來也沒聽說吃心肝可以延壽的事兒，這昏君無道，我怎么能不悲傷。”
老沙說道：“師父別哭了，咱們明天換文牒的時候跟那國王好好說說，他要是不聽，再看看那國丈是個什么東西，沒準兒就是個妖怪搞的這些事兒。”
猴哥點頭道：“悟凈說的有道理，師父，你先睡吧，明天老孫跟你一起上朝看看，要是人，估計是走了旁門，老孫就好好勸他皈依；要是妖怪，我就把他降了，讓國王看看，不讓他傷害那些小孩兒就是了。”
玄奘聽了竟然躬身對猴哥施禮道：“好徒弟啊，全靠你了！只是怕那昏君不承認這事兒，說咱們造謠抓了咱們可怎么辦？”
猴哥笑道：“我老孫自有辦法，先把那些小孩兒連著籠子一起弄出城，讓他明天沒辦法取心肝，地方的官員肯定得上奏，那昏君就得下旨，或者跟國丈商量，到那時咱們提起這事兒，他就想賴也賴不掉了。”
玄奘聽了挺高興，又問道：“那怎們讓那些小孩兒出城呢？要是真能救他們，徒弟你可立大功了，事不宜遲，現在就弄吧。”
猴哥嘚瑟嘚瑟，起身吩咐老豬老沙道：“你們在這兒陪著師父，等我作法，你們看有陰風刮過，就是小孩兒出城了。”
玄奘和老豬老沙一起念叨：“你就是救苦救難的藥師佛啊！”
還給出了門外跳到半空，打個呼哨念訣念咒，喚來土地山神四值功曹五方揭諦六丁六甲呼叫伽藍等，眾神在空中施禮道：“大圣叫我們來有什么吩咐？”
猴哥道：“今天路過比丘國，國王昏庸無道聽信妖言要拿小孩兒的心肝兒當藥引指望長生。我師父知道了不忍心，想要救下小孩兒們，所以我才請你們來，各施神通把城中小孩兒連著籠子一起弄出城外，藏在山凹里，給他們些果子吃，別給餓壞了，也別讓他們哭鬧，暗中保護著，等我勸明白了國王，走的時候再把孩子們送回去。”
眾神領命，各自作法，一陣寒風刮過，霎時間把孩子和鵝籠全都卷走了。
猴哥這才按下云頭回到金亭館驛，就聽見仨人兒還在哪兒夸自己呢，心中暗喜，上前叫道：“師父，我回來了。看見陰風了嗎？”
老豬道：“哼哼！看見了！”
玄奘問道：“救小孩兒的事兒怎么樣了？”
“都救出城去了，等事兒成了再送回來。”猴哥道。
玄奘又謝過猴哥，幾人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玄奘起來穿戴整齊說道：“悟空，我趁早上朝，換文牒去。”
猴哥道：“師父，你自己去估計不太行，我跟你一起去，看看那國丈是個什么東西。”
玄奘說道：“你去了不肯行禮，國王怪罪怎么辦？”
猴哥說：“我不現身，暗中保護著你。”
玄奘聽了十分高興，吩咐老豬老沙看著行李馬匹，舉步往出走。
驛丞見了又囑咐玄奘千萬別管閑事兒，玄奘點頭敷衍了一下，猴哥變個蟋蟀跳到了玄奘帽子上，跟著玄奘來到朝廷外，玄奘施禮對黃門官道：“貧僧是東土大唐來的和尚，要去西天拜佛求經，想見駕倒換通關文牒，麻煩通報一聲。”
黃門關進殿稟報，國王聽了挺高興，說道：“遠來的和尚肯定有道行，快請進來。”
玄奘進了大殿，朝見國王，國王賜玄奘落座，玄奘謝恩坐下，偷眼觀看，只見這國王身形枯槁面容憔悴，言語無力老眼昏花，盯著文牒看了半天，才蓋了寶印，用手哆哆嗦嗦的遞給了下人，交給了玄奘。
國王正要問取經的緣由，就聽官員啟奏道：“國丈爺爺來啦。”
那國王趕緊扶著小太監掙下龍位，躬身迎接，慌得玄奘也急忙起身站在一旁，回頭觀看，就見一個老道從玉階前大搖大擺走來。
這老道玉面紅光神采奕奕，到了大殿上也不行禮，國王反倒欠身道：“國丈來啦。”就請國丈上坐。
玄奘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道：“國丈大人，貧僧有禮了。”
國丈拿著勁兒坐下，也不理玄奘，面向國王問道：“這和尚是哪兒來的？”
國王說：“是東土大唐去西天取經的和尚，來倒換文牒的。”
國丈笑道：“西天有什么好的，去那干嘛。”
玄奘說：“自古西方就是極樂之地，怎么不好了？”
國王開口問道：“朕聽說和尚都是佛家弟子，那當和尚能不能長生不死啊？”
玄奘合掌答道：“當和尚四大皆空六根清凈，清心寡欲自然延壽長生。”
國丈聽了呵呵一笑，道：“你這和尚滿口胡言！我們道家修仙煉丹，奪天地之靈氣，取日月之精華，比你們佛家強上百倍，正所謂三教之中無上品，古來惟道獨稱尊！”
國王聽了心兒里美，兩旁文武百官也齊聲為國丈喝彩，把玄奘羞得啞口無言。
國王命光祿寺安排齋飯，招待玄奘，打算讓他吃完了就上路。
玄奘謝恩出了大殿，猴哥趴在玄奘耳邊說道：“師父，那個國丈是個妖怪，國王收了妖氣了。你先回金亭館驛，我老孫在這里打探打探消息。”
玄奘點點頭，自己出了朝門。
猴哥跳回了大殿，釘在屏風上，只見朝中閃出兵馬官啟奏道：“陛下，昨天夜里一陣冷風，把各家門口的鵝籠連同孩子一起刮的無影無蹤。”
國王聽了又驚又氣，慌忙對國丈說道：“只是老天爺要滅了朕啊！本來準備今天中午開刀取心肝兒，孩子就被大風刮走了！這可怎么辦啊！”
國丈笑道：“陛下先別著急。其實老天要送陛下長生呢。”
“怎么說？”國王問道。
國丈說道：“現在有個絕妙的藥引子，比那一千多個小孩兒的心肝兒強多了。陛下吃了那些心肝兒，也只能多活千年，但要是用那個藥引子，吃我的仙藥，能多活一萬年啊！”
國王趕緊追問是什么藥引子，國丈說道：“我看那東土大唐來的和尚是十世修行的好人，自幼出家，一只小蝌蚪都甩過，比那小孩兒強上萬倍，要是用他的心肝兒煎湯服用我的仙藥，保你萬年長壽。”
國王說道：“哎啊，國丈怎么不早說啊，早知道剛才就不能放他走了。”
國丈說道：“不叫事兒不叫事兒！剛才陛下讓光祿寺安排齋飯，他肯定吃了飯才走。陛下現在就傳旨，把城門緊閉，點兵包圍了金亭館驛，把那和尚抓來，先好好跟他說要吃他，他要是同意了，咱們就挖出他的心肝兒，再厚葬他；他要是不同意，就把它捆了再挖，有什么難的。”
國王果然依言照辦。
猴哥聽了消息飛回金亭館驛，現了本相對玄奘叫道：“師父，不好了不好了！”
玄奘正跟老豬老沙領齋飯呢，聽見猴哥這么說嚇得屁滾尿流，直接暈了過去。（至于么……）
老沙急忙上前攙住玄奘，叫道：“師父快醒醒啊！”
老豬抱怨道：“哼哼！有什么事兒你好好說，瞅給師父嚇的。”
猴哥把國王要拿玄奘心肝兒做藥引的事兒說了，老豬笑道：“發的好慈悲啊！哼哼！現在小孩兒救了，惹出多大禍吧。”
玄奘戰戰兢兢爬起來，扯著猴哥哀求道：“好徒弟啊！這可怎么辦啊！”
猴哥說道：“要想平安無事，就得大變小。”
“怎么個大變小？”玄奘問道。
猴哥說：“你要想保命，就得師父變徒弟，徒弟變師父。”
玄奘說道：“你要是能救我命，別說徒弟了，我給你當徒子徒孫都行！”（……真沒起子。）
猴哥說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吩咐老豬道：“你快去和些泥來。”
老豬就抄起耙子到院子里耙了點兒土，但是不敢到外面取水，就撒了泡尿，把泥和了（咦喲……），遞給猴哥。
猴哥惡心的不行，但是情況緊急也顧不上了，往自己臉上一按，拓下自己臉的樣子，又糊到了玄奘臉上，念動真言喊聲“變！”玄奘就變成了猴哥的模樣。兩人換過衣服，猴哥一抹臉變成了玄奘的樣子，老豬和老沙都分不出來。
正在這時，只聽鑼鼓齊鳴，羽林軍把個金亭館驛圍個水泄不通，一個錦衣衛走進來問驛丞道：“東土來的和尚在哪兒呢？”
嚇得驛丞跪倒在地，指道：“就在后面客房里呢。”
錦衣衛進屋說道：“唐長老，國王有請。”
老豬和老沙一左一右護著猴哥假變的玄奘，猴哥施禮道：“錦衣大人，陛下招見貧僧有什么事兒啊？”
錦衣衛上前一把扯住猴哥說道：“我帶你進朝去，陛下肯定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正是妖誣勝慈善，慈善反招兇。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