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01? 齊后主階下討寵妃
周武帝宇文邕坐在太極殿蟠龍金座上,右手支頤,鬢發散亂,雙瞳攝人,青銅甲胄與健碩骨架高度契合,仿佛天然生就;紅褐色血跡浸染了一圈的護心鏡猶如嵌入了血肉之軀。而北齊皇帝高緯跪在階下,昔日清俊溫和的面相只剩下頹敗迷茫,玄色龍袍早已沾滿泥污,腰間玉帶也垂垂欲斷,只那白皙脖頸依然勉力地昂揚著王室尊嚴,就像隨時可能折斷的修長鶴頸,喉間還存著隱而未發的唳叫。
“不哭求饒命?”宇文邕收起唇角的嘲諷,若有所思地轉動著拇指上的玉韘,冰裂紋在燭火下蜿蜒如蛛網。“倒是稀奇,哼!”他把視線重新投射到高緯身上搜尋,似乎要從這頭腦空空的繡花枕頭里掏出僅存的秘密,“說說看,你還有什么要求,我朝雖不比北齊豪奢——連雞狗都可以開衙建府吃俸祿,但你若提出,或許我也能滿足你。”
說到斗雞開府,那只神勇的烏云蓋雪陣亡快一年了。當下已經是建德六年,今冬鄴城的雪竟落得格外早。高緯的眼神掃過花窗,散漫的思緒有一些些遺憾,和一些些不甘。遠處宮殿的房頂屋檐一夜之間就鑲嵌了一圈軟乎乎的白色貂絨,又好似臥了一墻頭懶洋洋的白云羊羔。地面卻是另一種迥異世界,薄薄的雪蓋不住雜沓的腳印,砍下的頭顱和殘缺的肢體已經被清理,紫褐色的血污被泥濘和雪渣裹挾,殘弓斷箭、頹垣焦土比比皆是,各殿搜出的珍寶裝了一車又一車,在“咕嚕咕嚕”的車輪聲中被運往西周的都城。而北齊皇室宗族的男女老幼則被捆綁成一串又一串的“螞蚱”,從各處被帶到殿外廣場。北齊在高緯手中亡了!
高緯聽說可以提要求,渙散的眼神又有了聚集的焦點,“那么,請將我的淑妃還我吧。"粗糲的嗓音像被砂石磨過,他自己都忍不住打個寒噤。恰好殿外北風穿堂而過,卷起他散落的發絲,露出頸側一道嫣紅的疤——那是圍獵時,被馮小憐的金簪刺破的。
“哈哈哈哈,有趣!”宇文邕縱聲大笑,笑聲震得梁間積塵簌簌而落,“討還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女,那個不知廉恥的賤人?就你自己,都命在旦夕之間,還不忘聲色犬馬的欲念?”
高緯聞言一顫,孱弱的身子再也支撐不了久跪,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徹底放棄為難自己酸麻的雙腿,還不忘囁囁嚅嚅辯解:“不!她……她絕不是妖女!況且,大……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他的喉結上下滑動,試圖吞咽所剩無幾的唾液來緩解嗓子的干澀,這才緩緩迎視宇文邕,粗噶著嗓子回道,“子非魚,焉知魚……魚之樂乎?”
宇文邕竟然在懦弱的高緯眼底發現了一抹譏誚!線報不是說“高緯一貫不敢與人臣對視”嗎?詫異之下,他“騰”地站起身質問這亡國之君:“哈!魚之樂?玉體橫陳之樂嗎?人盡可夫之樂嗎?”又轉頭訓誡坐在宇文達左側的青年男子,“女色,是能夠亡國的!”冷冷的話語擲地有聲,“皇太子,你一定要引以為戒!”
宇文赟“謹遵父皇教誨”的應諾聲未絕,宇文邕已經于甲胄鏗鏘急響間走向高緯,玄色大氅掃過丹墀,像烏云卷過殘破的山河,“哼!天下于我,也不過視若脫履,何況區區一婦人? ”他龍行虎步踱到高緯身邊,俯視著階下囚,下頜緊繃,"朕倒要看看,你的淑妃,傳聞中‘再獵一圍、妝未化好、周師入平陽’,三場好戲的主角兒,究竟是怎樣的傾國尤物!來人!"
02? 代王府膝上弦音絕
代王府堂下跪著的女子緩緩抬起頭來,宇文達瞳孔一縮,莫名被一抹晶瑩和明亮刺破了鎮靜。他瞇一瞇鴉黑羽睫,抵御那驚鴻一瞥的觸動。這女子水眸里跳躍不安的星星如此晶瑩易碎,著實令人不忍心大聲呵斥。尤其那吹彈欲破的肌膚,像羊脂玉冰種一般通透潤澤,傾城之色果真名不虛傳。
這就是周武帝宇文邕送給他的考驗——因為風聞代王宇文達向來不近女色,不貪錢帛, 且城府頗深,怕他別有所圖,于是周武帝決定一石二鳥,既可羞辱廢帝高緯,又可試探代王宇文達的虛實。
那日既已驗明馮小憐確實是聞名遐邇的尤物,周武帝又怎么可能便宜了廢人高緯?他下令把馮小憐賞賜給皇弟宇文達。如此賞賜,明則褒獎宇文達,暗則刺探代王的野心;虛則隨手處置亡國妃嬪,實則以溫柔鄉蠱惑心志,消除威脅皇座者的斗志。
想明其中厲害,除了謝恩收下賞賜,代王哪敢拒絕?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宇文達再細細端詳眼前女子,總覺得怎么看都看不夠。只見她眉眼溫潤低垂,頸肩的弧度如黑天鵝一般柔和雅致,肉嘟嘟的粉唇光潤嫩彈,誘人啜飲。眉間似蹙非蹙的一絲憂郁,惹人憐惜。這馮小憐的纖纖弱質分明大異于鮮卑女子的高大健壯,回憶起往昔北齊探子的密報,宇文達心中疑云漸濃。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宇文達故作魯鈍,表演健忘把戲。
“奴婢姓馮名小憐,北齊……人氏……”聲音越來越小,卻如山泉淙淙流動般悅耳。
“馮,小,憐?”代王似在唇齒間咂摸每一個字符,“可會彈奏胡琵琶?來人,去將我書房墻上剛繳獲的新琵琶取來。”
須臾,馮小憐伸手將琵琶抱入懷時臉色煞白,她分明認出來這把特殊來歷的琵琶。
“會彈《蘭陵王入陣曲》嗎?”
“回……回代王,這是把特殊的新琵琶,初次彈奏的音色,最適宜《春江花月夜》。”
“大膽!本王偏要聽《蘭陵王入陣曲》!”
呵斥聲令馮小憐驚惶不止,但簡單調弦試音之后顫抖消失。那手如柔荑隨胡琵琶起舞,青蔥玉指在弦柱間彈、抹、挑、輪、勾、滾、搖,恍惚間好似又重回烽煙四起的戰場,北齊威震敵國的宗室近親、俊美無儔的蘭陵王高長恭,銀戟烈馬,面具猙獰,一馬當先沸騰了寂靜的夜。一支支帶著火光的弩箭飛射而來劃破灰暗,一個個將士在極速的沖鋒中前赴后繼,直至倒下。斷肢共血水橫飛,城郭被焦土覆沒。沒有人來得及留意死者的尸體,活著的人被激發出血脈更深處的憤怒,以更加瘋狂的姿態潮水般涌上。琵琶錚錚如金戈相擊,鏘鏘如破盔裂甲。弦音高亢中引來勝利的凱歌,低吟里回蕩孤勇的悲鳴。琵琶聲漸遠漸弱,在悲憤、痛恨的意境中訴說宗室傾軋、兄弟鬩墻、家國危殆,卻只能無奈離世的英雄末路。世間徒留幽幽嘆息。
“蘭陵王高長恭何罪,高緯竟然自毀長城,賜死了他?”宇文達低聲長嘆,雙目已然濕潤。帝王之家,血脈親情何其寡淡,王座冠冕浸滿鮮血。“你是南朝人?蘭陵王之母也是南朝人?你和蘭陵王高長恭之間又有何種淵源……”
馮小憐清淚砸上琴弦,低頭哽咽不語,卻能感覺到宇文達通過琵琶曲已經敏銳地觸及某些秘密。那張黑胖臉上的慣于混沌茫然的瞇縫眼,此刻不同尋常的銳利目光正試圖剖開她的心腔,順藤摸瓜找出端倪。
宇文達半響沒有等到馮小憐的回答,片刻沉吟微嘆一聲,“呵!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又何嘗不是一見英雄誤終身呢?”之后再不多言,只那莫衷一是的眸色加深,漸漸就黝黑到深不見底。窗外宮人和兵士來來往往,卻不聞腳步和私語之聲,白晝也寂靜如夜。
“啪!”還是那宇文達,一拍座椅扶手,高聲道,“人生百年,何苦悲戚。有什么事情比悠哉游哉,沒心沒肺地快樂活著更重要呢?既然死亡不可避免,憂有何用?看不開又有何用?云何不生滅,世如虛空華?世如——虛——空——華……”
“小憐,還是給本王演奏一首《無愁》曲吧!據本王所知,這是亡國都不知憂愁的荒淫廢帝高緯所作的曲子吧!”
馮小憐感饋于宇文達不苦苦相逼,遂邊奏邊舞,彈起了《無愁》。那小憐原本國色天姿,雖然被俘后受過些許磋磨,周身全無綴飾,衣衫幾近襤褸,偏生菲薄的肌膚映照殿角的燈火,更折射出瑩潤的迷離光暈。
宇文達在嘈嘈切切的琵琶弦音中,如見晉陽城頭的殘陽血色鋪灑滿室,渾身燥熱,嗓子干澀。堂中光霧氤氳,半空中有洛神回風舞雪,有男仙英姿勃發;有佳肴烈酒,有金馬玉堂;有群山回響,有流水激蕩;有萬物復蘇,有生命輪回。無數個彌漫奇花異草香氣的夜晚,無數個縱情聲色犬馬物欲的瞬間,無限甘美,而又無限憂傷。
琵琶煥發出了獨立的靈魂,也唱響了自身的運命的悲歌。它演繹了世人的歡娛,也滲透了自己浴血的憂傷。
樂音徐徐低語,玉體橫陳,奢糜的表象之下,原來是食人的盛宴;周師入平陽,禍水東引于紅顏,原來是昏聵的中傷。
03? 螺子黛難描春山愁
林泉山野,人人大愛。馮小憐的腰肢柔軟,舞動如山間的風神,琵琶叮咚如誤觸仙境的門鈴;云開處只見眾精靈聚集云端,飲盡每一滴生命的甘露。生活的每一天,權當作是生命的最后一天。歡快的《無愁》曲,讓宇文達聽出來義無反顧的奔赴,和決然的狂歡。
那琴弦竊竊私語,訴說皇帝夜宴,美人艷光如曜的幻境。文宣帝高洋無情宰殺美人,那是被清河王玷污過的薛貴妃,被割首洗血,赤裸全身,以長長的木案橫陳玉體,擬作菜肴。體上堆滿鮮花,蒙蓋一塊紅艷的絲綢。文宣帝當眾刀割鏨剔,他把薛貴妃的大腿骨完整地斬下來;他仔仔細細剔去肉筋,擦干洗凈,鉆取幾個小洞后,在骨頭上綁上絲弦,做成一個琵琶。皇帝懷抱美人髀琵琶,低首合目,彈撥數聲,琵琶聲聲泣血,高洋凄然淚下,口中吟唱“佳人難再得!”
宇文達悄然無聲,凜凜在座,高家人變態,世所無敵。原來自己命令小憐演奏的琵琶,正是以薛貴妃腿骨制作的美人髀琵琶!
琴弦忽然幾易其音。無數個年幼的馮小憐在年幼的蘭陵王高長恭身后,奔跑于山林,濯足于清溪,兩小無猜。有馳馬狂奔,有赤足踏雨。
轉而又是大齊后主高緯的霸虐情深,騎馬共坐時強摟緊小憐腰部的雙手;親吻求歡時莽撞無知的牙齒噬印;甚至被變態的高緯虐令玉體橫陳,供之以案,公之于眾,以犒賞下臣的無端恥辱;暗自仰慕的蘭陵王無辜被殺的隱秘仇恨。千絲萬縷都被釀成濃稠的苦酒,讓馮小憐日夜噬心蝕骨。
無邊落葉蕭蕭而下,琴弦的控訴,剝開了北齊皇室丑陋的傷疤。少時長于深宮的高緯,懦弱卑怯,不辨忠奸,昵近兇狡,疏遠忠良。濫使酷刑,剝削生靈,殘戮血親,早絕人倫。婦人少艾者為‘不羨羊’,小兒幼嫩者為‘和骨爛’,均可肆意斬首洗血,置于盤上,傳遞品食。宗室皇族的婦女,不問親疏輩分,多方藉口詔入宮中肆意奸淫,還時常讓衛士對之進行輪流苦辱。惡行累累,罄竹難書。
馮小憐琴音絲毫不亂,但心神俱損,眼中滴出血淚,玉指也已染血。既然亂世紅顏已深陷泥沼,又何妨以身飼虎,何妨身負罵名,救眾生于苦海呢?
于是,弦音靡靡。馮小憐正對鏡畫眉,十二枝連珠明燈將銅鏡照得雪亮。螺子黛在眉峰處洇開時,忽聽得宮門外馬蹄聲如雷,急報平陽陷落。高緯掀簾而入,玄色獵裝沾著草屑:"今日定要陪朕的淑妃,再獵一圍!"
于是,皇帝親征,城墻已挖倒,垮塌出豁口,高緯卻號令暫時停止攻城,務請淑妃見證入城時刻。馮小憐卻道:"陛下且等妾畫完遠山黛。"她以指尖輕點胭脂,在唇上暈開海棠春色,春山薄霧輕愁,菱花鏡里幻化出高緯癡迷的眼神。經過千般拖延,敵軍早已修補好豁口,貽誤北齊大軍戰機。甚至還挪用攻城木材和兵士,滿足她在戰場上觀看名勝古跡的荒誕要求。從此,淑妃被軍中罵為“妝未化好的禍國妖女”。
于是,弦音鏗鏘。兩軍列陣的平陽戰場上,馮小憐急呼“陛下!我軍敗了!”拉著高緯縱馬急逃,擾亂軍心,擊潰士氣,導致兵敗如山倒。其時正是勝負未分,但經她這一喊,齊軍陣腳大亂,高緯拉著她倉皇逃竄時面如死灰。馮小憐回頭望了一眼潮水般涌動的戰場,涅槃一樣燃燒的平陽城郭。火光中,她仿佛看見蘭陵王高長恭帶著猙獰面具,在《蘭陵王入陣曲》的琵琶聲里,銀戟烈馬掠過天際,槍尖挑著一輪血月。
逃亡路上,馮小憐每晚都做同一個夢。高長恭站在血河里問她:"值得嗎?"她綻放微笑但不出聲,醒來后發現枕畔濡濕。高緯變得疑神疑鬼,常半夜掐著她脖子問:“你是不是恨朕?”小憐笑不畏死,只道“皇上曾允諾臣妾,江山盡可當妝臺。”
當夜鄴城城破時,馮小憐被裹在狐裘里送上馬車。高緯展開包袱,卻是一件大齊皇后的正裝錦袍,他揚手披在小憐肩上,“哪怕只當一夜,你也是朕的皇后了。”車簾翻卷間,宮娥們抱著妝奩四散奔逃,馮小憐春山微蹙,雙眸有珍珠映著火光急墜如星。高緯將她冰冷的手貼在心口:"朕的一生都是虛無,只有你才是我切心盼望的春夢啊。"
一幕接一幕,荒誕奇詭的皇朝軼事,紛紛浮現在宇文達眼前。宇文世家同樣血脈戧戮,童年的辛苦甘酸,兄弟的勾心斗角,權欲的血腥骯臟,也五味雜陳地浮現在代王眼前。此刻的他是他自己,是年幼無助的童年,是勢如累卵的當前,是不可預期的未來;此刻的他也是馮小憐,甚至也是薛貴妃,是無數在權貴身下凄厲呻吟的女子和兒童;是無數在皇權爭斗中粉身碎骨的親隨侍從。血腥之處,不忍直視;純潔之美,不忍移目;親情難以期待,卻總是不肯死心;愛意獻祭給權謀,卻總是逃不脫回憶。
宇文達看著馮小憐的目光漸漸變了,月光下琵琶的琴音漸漸舒緩,女子眼眸里面無意識的純潔挑逗,如歡愛后兩頰上奇異的紅暈,歌舞時手舞足蹈的奔放情致,北風中掙扎矛盾的凜冽冷酷,曾經經歷的甜蜜的夜晚,寒冬里手捧的溫熱茶湯,晉陽城淪陷的千夫所指,丹青史冊的千古罵名,幽暗的燭光,污辱的悲愴,飛霜的凍僵,逃亡的淚水……無數的馮小憐在琵琶聲聲里隱隱浮現!
04? 心弦斷難續后世緣
宇文達沉浸在回憶中,把自己融入在樂聲帶來的共鳴里無法自拔。人生無常的幻夢中,他已經很多年都無法奢望潮濕的幸福空氣沁入心脾,也早就不敢期冀心魂會在某個瞬間完全向天地和知己敞開。于是,那些童年記憶中零星的甘甜美好,潛藏在心脈深處不敢回味咀嚼。這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哀傷,在琵琶輕柔靈動的變奏和音律中得到共鳴,把宇文達的靈智推舉向一種前所未有的神圣幸福中。
這一次初彈的美人髀琵琶弦律,其樂韻或許會永遠高踞云端成為不可超越的絕響,讓他再也無法重新靜置已被撥動的心弦。從此洛水浩浩湯湯的千頃波濤、鄴都七夕的天街夜色,再也承載不動一個琵琶女的似水流年。
良久,他忽然淚如雨下,嘆息道:“琵琶弦上說相思,多少故夢蹤難覓。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小憐,請允我陪你,揚指撥弦,彈這萬壑松聲,彈這千里清波,彈這歲月漫長,可否?”
馮小憐眼含盈盈秋水,默默不語,只是撥弄琵琶。那音色依然婉轉低回,如藤蔓掙裂石縫,蜿蜒向上,一忽兒被俘于灌木,一忽兒背覆于苔蘚,反復輾轉零落,攀爬間獨自歷經凄風苦雨,卻從不放棄最后的決戰;從此意韻更加細碎,更加凄然,更加溫柔,把聽者帶向一種鳳凰浴火般的明空之境。
宇文達心生不祥之兆。果然,馮小憐彈著彈著,只聽見“砰”的一聲,琵琶的弦斷了,小憐的心弦也斷了。纖細的嬌軀亦宛如游龍宛轉入海,緩緩軟倒在地,又噴出一口鮮血,凄然一笑:“北齊亡了,我愿已了。”
在氣若游絲將盡未盡之前,她幽咽地輕唱:“雖蒙今日寵,猶憶昔時憐。欲知心斷絕,應看膝上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