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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四點多鐘起床,翻閱1986年的部分日記,然后開始寫作。
早餐,吃了一個面包,喝茶,繼續寫。
九點,感覺有點困,身往藤椅一靠,即睡。剛入眠,亂夢紛擾。
迷迷糊糊間,我竟幽靈似的走近一口水塘,站在塘邊看。見許多人正在旱塘捉魚。他們一邊戽水,一邊吶喊。
水只有尺許深了,魚便狂躁起來,在人們的吶喊聲中,鯉魚、草魚、鰱魚、鯽魚、大頭鳙都亂了套,在水中亂竄。尤其那扁薄的鳊魚,更是急不可奈,從水中往上躍起,又紛紛落入水中,噼啪有聲。那樣子,宛如女人穿梭織布,或如馬戲團的人耍雜技一般。
戽水的人受了刺激,愈加興奮。那站在塘邊等待水干捉魚的,終于忍不住了,拿起雞罩就下塘。東一罩,西一罩,就將魚罩住了。伸手抓住大條的,就往岸上扔,自然有人捉起扔進谷籮里。
有人干脆斜舉雞罩,見魚躍起就伸過去接,一罩竟能接住幾條,趕快倒進別人遞過來的竹籮里。
許多青少年和膽大的頑童,原本站在塘邊觀望、蹦噠,幫狗興似的跟著大人吶喊助威,這時候紛紛撲進水塘,手腳敏捷地亂摸亂抓,那抓住魚的,就像體育冠軍高舉獎杯,興奮莫名,大喊大叫。這些被抓住的魚,自然得扔進公家的竹籮里。
當水快被戽干,淺到僅僅漫過腳踝時,大人們便都下塘捉魚了。他們一字兒排開,宛如在水田插秧一般低著頭,彎腰翹臀,眼觀四方,兩手亂抓,一步步往前移動,三兩個人的前面必有一竹籮,捉住的魚就扔在籮里,任它蹦噠,任其噼噼啪啪亂撞。
大人只顧捉大魚,婦人和少年小子尾隨其后,捉些魚子蝦蠓,田螺蟹蚌,謂之打橫。
我的故鄉有一句俗語,即“打橫好過正分”。何也?因為鯽魚、塘虱魚、斑魚,就像黃鱔、泥鰍一樣鬼精,水將干時,得了將令似的,全鉆進泥湴里。
魚再精,哪精得過人?打橫者雙手插進泥湴里,摸摸捏捏,別說鯽魚斑魚,就是滑溜溜的塘虱、泥鰍、黃鱔,都逃不過此劫。
打橫捉的魚歸己,貪的人便往前擠,想博懵,抓大魚。想得美,做夢去吧,看看后面那些人要侵界時,在前面的男人便握一手的稀泥往后撒。這個撒來的還未閃過,那個撒來的已經到身。看你往哪里躲!于是,在大人粗野的責罵聲、嘲笑聲中,他們只好無奈地往后退。
誰要是膽敢憑自己兄弟多,耍橫耍賴闖界,你就是關公,有桃園結義的劉、張相幫,也要畏懼村規,不但分不到魚過年,十三做社都隔你的丁,讓你一家吃不上社豬肉。
其實,這哪里是夢?它是我的故鄉,原九洲江畔的坡脊村,60年前的一種生活場景。
這臘月下旬旱大塘,捉魚分來過年的場景,深深地烙進了我的心里。童年的許多生活印象,在這小憩中浮現出來,是如此的明晰,歷歷如昨。
大塘、上埌、下埌、狗湖,都是我們村的魚塘。后來呢,修了鶴地水庫和雷州青年運河,這些星羅棋布的魚塘,大小溪流水圳,都溶進了碧波萬頃的庫區里,再也不復存在,卻成了記憶中的夢境。
歲月悠悠,磨蟻旋轉,世事茫茫,滄海桑田。大凡諸般事物,有其利必有其弊。我那魚米之鄉的故地,雖然被水所淹,雷州大地的旱魔卻早已被降伏。只要你走進這片土地,隨處可見綠波蕩漾,郁郁蔥蔥,生機勃勃,一年四熟,無處不豐收。
鶴地水庫一帶,如今已成為旅游勝地。數年前,作者曾陪自美國歸來的友人,作鶴地水庫一日游。作者有《故鄉》一首為證:
鶴地庫區水茫茫,
瓊漿玉液益四方。
友人問我家何在?
吾祖結廬水中央。
2018年11月20日上午,根據2014年秋生活札記整理,發簡書,時在遂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