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豆腐腦的愛情故事
文/邢二狗
(一)
父皇攻克上海那天,我正坐在去往廣州的列車上。
報紙上說,父皇回歸之時,舉國歡慶,鞭炮齊鳴。照片中的他身著綠色軍裝,向著臣民開懷大笑。整篇報道都是溢美之詞,我匆匆地合上了報紙。
“想家了?”她看著我輕輕道。
“他恐怕是忘了我這個逆子吧。”我苦笑地搖了搖頭。
她抓住了我的手。我抬頭看她,正對上她甜美的目光,我喜歡她,喜歡她身上淡淡的棗香兒。我將他擁入懷中,輕輕撫摸她潔白的身軀。她喃喃道:“都會好的,對么?”
我沒法回答,只能將她擁得更緊。
父皇的確是個偉大的君王,在他的帶領下,咸粽子國已經愈發強大,迅速地占領了整個東南沿海以及中南部地區。在咸粽子國的影響下,人們不往那糯米中加一塊肉,都覺得沒了粽子味兒。
眼看咸粽子國形勢一片大好,身為王子的我,本該享受著無與倫比的奢華和富貴。
但是,我放棄了。
因為我遇到了她,甜棗粽。
自從在粽子大學中看了她一眼,就再也難忘她身上甜而淡的棗香味。
父親早已給我安排了婚事,是來自咸豆腐腦的公主纖纖,我自幼與她相識,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作為一名王子,我本該認命,政治婚姻是我無法逃避的宿命。當站在大殿中,父皇親口宣布我的訂婚決定時,我的腦海中卻飄出了那股淡淡的棗香味兒。
“我不要。”
纖纖聽了虎軀一震,豆腐花灑了一地。
“我愛上了一個甜粽子,求父皇你成全我們吧!”我第一次如此堅決。
父皇緊咬牙根,我知道,在某個瞬間,他甚至想扒了我這身粽子皮。
“你走!我沒你這樣的兒子!你走!”
當我邁出大殿時,我已經不再是咸粽子國的王子,咸粽子國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我是一個普通的粽子,帶著我喜歡的粽子,去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重新開始。
“去哪兒呢?”棗棗膩在我身邊。
“讀大學的時候,我聽說有一個地方,名字叫廣州,那里有一種咸甜同體的廣式粽子,咱們在那里結合,一定會得到他們的祝福。”我捧著她糯米的臉,開心地說道。
“都會好的。”我將她摟得緊緊的,這股淡淡的棗香味就這樣永遠存在于我這豬肉粽的內心。
(二)
在我四歲那年,哥哥提槍去了戰場。臨走那天,我拉著他的手不放,他只是寵溺地摸摸我的頭。
“要乖乖等我回來,好好學習糖漿、黃豆和水的比例。”他笑得很陽光。“要做一個優秀的甜豆腐腦啊!”
那時我并不明白甜咸之間的差別,也不懂甜咸之間的世仇。只知道那個撫育我長大的哥哥,一去不返。
沒來由的,我開始記恨咸豆腐腦。
課堂上,班主任細數著咸豆腐腦的十宗罪。“…豆腐腦里怎么能放香菜呢?怎么能放香油呢?還有些地方竟然還放辣椒油!簡直是對我們豆腐腦最大的侮辱!”他驀地瞅到了我。“小田!你繼續說說看!咸豆腐腦還有哪些壞處?”
我一怔,起身,說不上來一句話。盡管我是如此地嫉恨咸豆腐腦,記恨它剝奪了我哥哥的生命,但是,那時候我竟難發一言。
那一天我被班主任罰站,我似水的身軀變得更加柔弱,就在我撐不住,即將破碎之時,他救了我。
“來這里歇息一下吧。”豆老師和藹地說。
豆老師戴著大框黑色眼鏡,身軀肥肥大大的,我知道那是水注入過多的表現。他拉著我進了辦公室,為我倒水。
“班主任不該這樣,你還太小,這樣罰站要出危險的。”豆老師淡淡地說。“他為什么罰你?”
我怯懦地說道。“因為,我說不上咸豆腐腦的壞處。”
豆老師面色平靜。“只是說不上來么?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我眼睛睜得很大。
我明白作為一個老師,說這種話,實屬大逆不道。
后來我才斷斷續續地了解到,豆老師是留過學的人,曾經還在永和小王的豆漿店里做過高管,通曉豆腐腦的幾百種做法,實在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他為人謙和,待人和善,同學們都很喜歡他。
但有一天我找不到他了。
是再也找不到了。
班主任還是每天訓斥著我們,體罰著學生。我看著被罰站的學生,心里多了一份悲哀,因為,再也沒有豆老師來救他們了。
那一天,班主任突然換了一副面孔,他微笑著來到我身邊。
“小田啊,你想想,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啊?是死在了敵人的手里啊!你要怎么樣呢!你要拿起槍保護大家啊!現在又要征兵了,你要不要去報個名啊!”
我實在想不起來咸豆腐腦的罪惡,但是我記恨了它許多年,這么多年來,我甚至忘了我記恨它的理由,不過我依然選擇了拿起槍桿。
“老師,我報名。”我雙眼血紅,激情高漲,身軀也跟著激動膨脹了幾分。
(三)
“近些年來,我們發展的形勢很不樂觀。咱們甜門豆沙月餅已經逐漸喪失了市場,很多甜門中人自甘墮落,有的人為了獲得肯定,不惜往自己身體里放蛋黃!”門派里的豆沙長老長嘆一口氣。“一代不如一代!”
曾經,我們以為我們最大的對手是來自咸門的鮮肉月餅,可是后來發現,近些年來,各大門派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五仁門。”“蛋黃門”“巧克力門。”甚至近些年來還出現了一些冰激凌月餅,論甜功我們比不上對方,論造型也不是對手,逐漸喪失了主流地位。
豆沙長老拍著我外層的脆皮。“小豆沙,你一定要將咱們甜門傳承下去,發揚光大啊!”
我答應了。
可是我知道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三年前,我游歷江湖,見過了許多事,遇到了許多人。
初入江湖,我年輕氣盛,將無數鮮肉月餅高手斬于馬下。那時正是春風得意之時,為人也頗有幾分自滿。
直到那天她找上門。
她通體金黃,紋路清晰,周身飽滿,就像天上的皓月。
我不覺一時癡了。
她朱唇輕啟。“我來戰你。”
即便是美女如此,我一樣不會留下后手。但那一戰,我敗得很慘。
我分明感受到她體內的五氣朝元。杏仁、桃仁、橄欖仁、芝麻仁和瓜子仁,五種神器相互配合,終于爆發出了無可匹敵的力量。
她贏了之后說。
“豆沙若只是豆沙,總是不行的。”
之后幾月,我一直在尋找她的身影,可是再也找不見她。她輕輕地走,正如她輕輕地來。
回到門派后,聽著豆沙長老批評著往身體里加蛋黃的師弟,我其實很想告訴他,也許加了蛋黃,他會變得更強。
但我終究忍住,沒有開口。
豆沙月餅已經有上百年的傳統了,豆沙長老變不得,我也變不得。
周易中說: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又過幾年,豆沙長老離去,我成為了甜門的掌門。整個江湖的廝殺愈加激烈,甜門和咸門如兩葉小舟,在風雨中無助飄搖。徒弟心焦問我:“師傅,咱們該想點辦法啊!”
我沒有應聲。滿腦子都是一個如皓月般金黃的月餅,念及她的一顰一笑,不知伊人現在何方?是否安好?
(四)
甜豆腐腦的大軍攻入皇都之時,我剛剛起床,身邊的婢女早就跑了個干凈,偌大的皇城只剩下我一個人,看著甜豆腐腦將領闖入,拿著長刀逼在我的眼前,我才相信皇都被破的事實。
我只“哦”了一聲。
為首的將領似乎沒有想到我反應如此淡然,他放下長劍,拿出枷鎖。
“纖纖公主,現在你是我們甜豆腐腦國的俘虜了。”
“哦。”我別無反應。
我這顆心,本是一年前就死了的。
一年前,豬肉粽當著眾人的面,毅然決然拒絕了婚約。那一刻,我的豆腐心摔得粉碎。
將軍把我拉進囚車,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后嘆了一聲。
“我叫小田,我恨透了你們咸豆腐腦,我的哥哥就死在了你們手里。
“哦。”
小田突然惱了起來,他惡狠狠地看著我。“你們都是冷血的劊子手么?有多少無辜的生命葬送在你們手中?”
我這才抬起頭,看著他惱怒的目光。“小田將軍,只有你們甜豆腐腦的臣民是無辜的么?那我們咸豆腐腦的臣民,又何罪之有?”
我聲音不大,卻震得他說不出一句話。
我隨后笑了笑。“其實什么甜啊,咸啊,有什么區別呢?”
小田淡淡地道。“我有一位老師,也和你有同樣的想法。”
“是豆老師吧。”我淡淡道。“他也是我的授業恩師,不過他后來執意要去甜豆腐腦國,他現在怎么樣了呢?”
“他死了。”
“哦。”
這時,兩枚杏仁不知從何處飛來,將我身邊的守衛擊了個粉碎。隨后,又是兩枚桃仁,擋住了其他衛士上前的腳步。
我從容地從囚車出來,看著一個如皓月般的月餅殺入敵陣,大殺四方,無人可阻。我知道,這是我的五仁月餅姐姐,父皇放棄了我,她終究沒有。
小田的軍隊顯然攔不住這個月餅界第一高手,小田勉力支撐了幾招,終于敗在了五仁的手下。姐姐心疼地看著我。“你受苦了。”
“沒有。”我淡淡地搖頭。
她輕輕撫過我的臉頰。
“這個人你要怎么處置?”
小田倔強地看著我,他的眼里有著太多的情緒,是仇恨?是害怕?我看不清楚,但是他總歸也是豆老師的學生。
“放了他吧,這一路,他待我很好。”
小田顯然沒想到我會做出這個決定。
五仁解開了小田的繩索,看也不看他一眼。小田怔了一下,隨后掉頭就走,不過沒走幾步,他又回來了。
“怎么還不走?找死么?”五仁冷冷地說。
小田表情一臉堅毅,他緊緊盯著我。“公主,其實我想說,我覺得豆老師說的對。甜咸之爭本也沒什么不得了。我不知道這中間到底錯在哪里,但終究錯的不是我們。”
他炙熱的眼神盯在我的臉頰,我一瞬間覺得全身火辣辣的。
感覺那顆已經死了一年的心,又漸漸復蘇起來。
我和小田決定隱居,想拉著五仁姐一起,五仁姐拒絕了。
“姐,你還想繼續卷入這場紛爭中去?”我不解地問。
五仁瀟灑地一笑。“非也,只不過有件事,我不得不辦。”
她駕馬而去,我看著她越來越遠的背影,心中已然明了。
那個方向,正是月餅甜門。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