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讓步
帝君聞言，高大的身形猛然一滯。鳳九由帝君牽著，跟在他身后，卻來不及停住腳步直直往東華帝君的后背撞去。
東華帝君忙轉過身來，雙手握住鳳九的雙肩，將她穩住。東華帝君一雙黑亮幽深的眸子盯住被撞得有些迷茫的鳳九問道：“你以為我對你好，是因為你爺爺？”
鳳九揉了揉撞疼了的額頭，頗有幾分認真的回答：“折顏曾經說過，當年神魔大戰的時候，我爺爺在帝君的麾下效力，也算得上是帝君的一員猛將。折顏還說，帝君當年對手下十分照顧，在戰場上于我爺爺也是有過救命之恩的。鳳九想著，我爺爺后來定是很有出息，也沒辜負帝君待他的深情厚誼，在戰場上還是有一番作為的，所以帝君也一直對鳳九十分照顧，還幾次三番地救過鳳九的命。”
東華帝君認真地聽著鳳九的話，一時之間沒回過神來。鳳九繼續說道：“帝君待鳳九的好，鳳九自然不會忘記。鳳九這兩個月也會老老實實待在帝君身邊，不會讓帝君出任何事。”
眼前少女額頭上的鳳尾花嬌艷欲滴，嫣紅似血。東華帝君不禁伸出手指輕輕撫摸：“那兩個月之后呢？”
鳳九被他指尖的微涼觸感嚇到，瑟縮著往后退了一步：“兩個月后那術法就自行解除了呀。屆時帝君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也不用整日帶著鳳九在身邊了。”
東華帝君上前一步，繼續追問：“那你欠本君的救命之恩呢？”
鳳九皺了皺眉，一張小臉瞬間愁容滿面：“帝君想讓鳳九如何報恩就直說好了。鳳九以前覺得帝君也不是個斤斤計較的神仙，以往鳳九追著帝君報恩，你總說不需要，怎么此次鳳九醒來，帝君倒是變得小氣起來？”
東華帝君聞言笑了笑：“那是你對本君的誤會有些深罷了。本君向來是個斤斤計較小心眼的神仙。當年本君路過琴堯山，見你這個小狐貍實在不是那虎精的對手，才順手將你救上一救，并未費本君多少力氣。而這次救你卻不同，十年光陰，幾乎耗掉了本君畢生修為，豈能輕易就算了。即便有你爺爺這份故人的顏面在，本君多少也要討回幾分薄利，才不算太吃虧。”
不得不承認，每次跟東華帝君一本正經地交涉一件事，到最后總是鳳九敗下陣來。不過，當初那幾百年在太晨宮中與他相處，鳳九也習慣了這樣的結局。只是有一件事她始終想不太明白：“帝君，當時在若水河畔，鳳九是打算一頭撞上東皇鐘，與東皇鐘同歸于盡的，而且還救下了一些天族和翼族士兵的性命，也算死得其所，你為什么一定要將我救回來？……若是你沒有救我，也就不會耗盡修為，浪費了十年的時光吧。……難道帝君僅僅是為了讓鳳九活過來，找鳳九討債嗎？”
東華帝君看著鳳九困惑的小臉，眸光黯淡了幾分，反問她道：“你以為本君是為了什么？”東華帝君轉過身去，不再看她，一頭白發在月光下染上一層銀色華彩：“本君記得你在若水河畔說過，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這句話說得頗有氣勢，本君認為仙途漫漫，多一個同生同死的伙伴也不錯。可本君與天地同壽，還要護佑四海八荒，自然不能跟著你去尋死。即便本君死了，恐怕那幽冥司主謝孤栦也不敢收留本君。所以只好想辦法把你救活，才能得償你要與本君同生共死的心愿。”
鳳九大驚，這真是出了天大的紕漏：“帝君，你恐怕是誤會了當時鳳九的意思。鳳九當時鬼迷心竅，只是一廂情愿想陪著帝君同生共死罷了，并沒有要求帝君也這樣做。”
東華帝君回過身來，面上帶了些無辜的神色：“啊呀，原來是本君誤會了。其實本君也是個實心眼的神仙，你當初說同生共死本君便信了。可既然將你救活了，總不能再讓本君將你打死……不如小殿下委屈委屈，將錯就錯吧……”
東華帝君說罷，便繼續沿著石階緩緩向山上走去。剛走出幾步，發覺鳳九并沒有跟上來，而是一個人繼續立在原地發呆。東華無奈，只得轉身回去牽起她的手拉著她一同往山上走：“小殿下實在毋須為報恩的事煩惱，大不了仍像以往一般去太晨宮住上些時日，為本君整治些吃食便是了。”
鳳九喜出望外，搖著東華帝君的胳膊確認道：“這樣也可以嗎？”
東華帝君并未停下腳步，仍拉著她前行：“自然。上一次你在太晨宮住了多久，這一次仍住多久吧。”
鳳九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忙甩開帝君拉著她的那只手：“什么？還要去太晨宮住幾百年？”
東華帝君停下腳步，回過身來，挑眉問道：“怎么，你不愿意？”
鳳九垂下頭，有些委屈地扁著嘴，喏喏地道：“鳳九不想去太晨宮……”
東華帝君不語，他自然知道當年在太晨宮門口說的那些狠心的混賬話，在鳳九心里會留下怎樣的陰影。是他當年想盡辦法要與她兩清，如今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臉，日日糾纏著她不愿放手的人竟是他自己。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東華帝君自嘲地笑了笑。
“若你實在不愿入太晨宮，我隨你留在青丘，或去碧海蒼靈也是一樣的。”為了留她在身邊，東華帝君自然愿意做出各種讓步。
鳳九有些感激東華帝君能夠做出退讓，于是點頭應下。“不過鳳九這一次沒想著要糾纏東華帝君，也不想再給青丘丟臉了，報恩就是報恩。青丘的族學還是要念完的，還要好好修煉，我姑姑說日后要鳳九承她的帝位，作東荒女君。所以即使去碧海蒼靈，鳳九也不想再作帝君的仙娥。”
直到鳳九絮絮叨叨說完一整句話，東華帝君才明白，鳳九這是要同他劃清界限，不愿再讓自己落了別人的口實。也好，他原本也從未將她看作過仙娥仙婢。
“不管在哪里，你都是堂堂的青丘帝姬！沒人敢說三道四。”東華帝君目光灼灼地望著鳳九，鳳九聞言方才放下心來，回應了他一個燦爛的微笑。
在過往的近千年歲月中，這一次恐怕是她白鳳九第一次成功地與東華帝君做了交涉。又或者說是東華帝君第一次愿意對她作出讓步。這對白鳳九來說簡直是她狐生一座光輝的里程碑。她不愿意再費腦力去追尋他這樣做的原因，也不愿意再擔憂未來與他相處還會遇到哪些問題。起碼當下，他們之間的氣氛前所未有的愉悅。鳳九很高興，跟在東華帝君身后，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哼著歌謠。
東華帝君側著頭，眉目溫和地望著鳳九問道：“不當仙娥就這么高興嗎？”
“當然高興！”鳳九雙目晶亮，燦若星辰：“這是你第一次沒有欺負我，第一次順著我呀。”
東華帝君面上訕訕的，不知該怎樣接話。他還從未被任何人噎到說不出話來。他對她并非不好，只是喜歡在言語間逗弄她，同她抬杠，喜歡看她被氣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的樣子。時間長了，他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象，卻變得有些刻薄。東華帝君真是哭笑不得。面前這個美麗的少女輕而易舉地刷新著他神仙生涯各種第一次的記錄。
“我以后都會順著你。”東華帝君承諾著。
鳳九詫異問道：“那樣還是東華帝君嗎？其實，帝君像以前一樣就好。我都習慣了。”
“你不是喜歡我順著你嗎？”
鳳九很認真地點點頭：“喜歡的。所以我將來要找一個對我好，事事順著我的夫君共度一生。就像我爺爺奶奶阿爹阿娘一樣。”
PS：這一章延續《枕上書》的設定，東華帝君是在南荒琴堯山老虎精手里救下的白鳳九…
首發于2017-11-11
修改于2019-03-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