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以狼人殺為框架的小說,每一天的事件都可以對應到狼人殺游戲中。
狼人奈摩是族群為數不多的幸存者,新月事件后,族群大多數人喪命在國王護衛隊的長槍利刃下。奈摩仍記得同伴被刺破咽喉、喉口噴出大朵血沫的樣子,眼神里竟有種解脫般的幸福。流淌的血液漂浮著一絲綠色的物質,那是狼血的毒,是奈摩痛恨一生的東西。
狼人無法繁衍,種群增長依靠傳播狼毒。牙尖劃破肌膚的庇護,刺穿一層層交錯的肌肉,狼毒便注入一個新的生命,帶來無盡的詛咒。
每當月圓之夜,狼人受野性的感召,長出鋒利的指爪,撕扯表皮,肌肉以令人驚異的速度迅速膨脹,骨骼變得更加粗壯,這將賦予他們迅捷的身手。最終,身體覆上濃密的獸毛,完全成為狼人的模樣。
這個變化沒人能反抗。
奈摩是狼人中的“清醒者”。絕大多數狼人在變身后被獸性支配意志,欲望無限放大,血液里燃燒著對殺戮的渴望,鮮血和生肉是他們眼中的饕餮盛宴,極少有人能擺脫這份野蠻的力量。或許這份不受控制的獸性的痛苦更在狼人變身的疼痛之上,才是真正無法擺脫的詛咒。
一條蛇從樹下爬過,它感受著周遭空氣輕微的抖動,靈敏的感官使它成為叢林中最出色的獵手。前方似乎有一只巨大的野獸,鋪天蓋地的壓力霎時間襲來,蛇一動不動的臥著,等待那個可怕的存在離開。
奈摩蜷縮在一個陰冷潮濕的野豬巢穴中,離上次進食過去五天,身體已發出虛弱的警報。狼毒在感受到危險時會自動變身應對危機,躺在枯槁的樹葉上瑟瑟抖動的他已經是狼人形態。林中的走獸嗅到狼人的氣息紛紛逃竄,留下寂靜的迷霧緩緩沉淪。
一絲極其微弱的人類氣息飄過,狼毒使他可以分辨出百米外人類的差別。
遠處一陣猛烈的犬吠。
即便奈摩能保持人類的意志,但是無法掩蓋身上散發出的濃烈騷味。
是獵人。一只獵犬和兩個獵人。血液開始沸騰,內心有個聲音在吶喊,他需要食物!饑餓感壓倒一切。
奈摩在樹林間狂奔,血液!肉!他完全失去了人類的優雅,兩條強壯的后腿一踏,大步越過樹叢。
當奈摩從天而降到獵人面前時,他能看到兩個全無防備的人類眼中的絕望,他們甚至沒有膽量舉起槍桿做最后的掙扎,只剩下獵犬無畏的吠著。
一段白花花的腿骨浮現在腦海,閃著陰森的寒氣。奈摩胃部一陣痙攣。
身形一頓,奈摩抓起獵犬,躍向樹林陰暗的深處。
艾爾瑞商會坐落在安特衛斯城最繁華的地區。作為王國的經濟中心,安特衛斯是一個夢幻的城市。日落下的安特衛斯城反射著耀眼的金色光芒,就像流動在這城中的財富。跨越海峽的巨桅乘風破浪而來,一船船貨物帶來異域的新奇。從大漠中走出的阿拉伯人,在烈日下頂著白布的纏頭;售買茶葉與瓷器的東方人,傳說來自于遍地黃金的國度;還偶有從苦寒之地的獵來的獸皮,你可以通過鋪開的皮毛想象那野獸有多么巨大,這些獸皮是達官貴人的心頭愛。
遠離紛亂的戰爭,也沒有宮廷的惡斗,安特衛斯醞釀著天下的歡愉。
艾爾瑞商會是王國五大商會之一,每天的流水達到王國財富的十分之一,商人們通過商會販賣貨物,省下精力去城西尋歡作樂。漫長的旅途可不是用來欣賞風景的,海盜、臺風、馬賊、狂沙,他們做的是刀口舔血的營生,他們需要美食和美女來釋放一路的緊張與疲倦。
奈摩在清點茶葉,這些來自東方的茶葉走過萬里的顛簸,價格堪比黃金,往往只有貴族們才消費得起。夏日的太陽分外毒辣,汗水早就濕透衣服。奈摩謹慎的稱著重,他可一點都賠不起。
達魯是奈摩最親密的朋友,一個熱情陽光的小伙子,一頭金色卷發和碧藍色的瞳孔,還有著結實的手臂,跟他在一起你會覺得精力總也用不完似的。
“嘿,奈摩,快看!這可是來自東方的茶葉,他們走過上萬里呢!”
“達魯,他們不過是轉手的商人罷了,那些東方人大都把東西運到特耶斯就結束了,特耶斯人再送來安特衛斯。”奈摩核對著賬本上的數字,頭也不抬的說。
“那...茶葉總是東方來的吧?你說這里面會不會真的有黃金?”達魯翻揀著茶葉,干燥的葉片散發出沁人心脾的芳香。
“達魯,別傻了,那些都是說給小孩子聽的。”
大胡子的特耶斯人把貨款裝入牛皮口袋里,他們對城西的縱情急不可耐。
“嘿小伙子,好心提醒你們一句,聽說城外最近有野獸,你們可要小心了。”
“野獸?”
“我們剛入城時看到一個車夫,整個右手都被咬斷了,估計是沒命了。”
安特衛斯周圍有野獸倒是破天荒。作為商路上的重要樞紐,安特衛斯有著完善的城防和護衛隊,離城市不足百里處還駐扎有軍隊保衛。
忙碌一天,奈摩終于能躺下放松酸痛的四肢。正值忙季,每天進進出出的貨物對他們這些伙計實在是種折磨。
奈摩剛欲合眼,達魯開口了。“奈摩,你有沒有想過將來?”
“什么?”
“我說未來啊。”漆黑的夜里,達魯的眼睛仿佛閃著光。“你不會一輩子都打算在這里做吧。”
“額...商會很好啊。”對于未來,奈摩沒有什么清晰輪廓。十二歲父母把他送來艾爾瑞,他從搬運貨物開始一點一點學習。或許未來能夠獨立管理一家分會?
“我可不要一直待在這里。”
“那你要去哪?”奈摩很好奇,達魯平日里散散漫漫的,心底似乎有個大計劃。
“我要去東方!”
“哈哈哈哈,東方?”奈摩心想他是不是茶葉味聞多了。
“對啊!東方!”達魯激動的坐起來,聲音都有些顫抖。“我想去看看那個到處黃金的地方,聽說那里無數奇珍異寶,撿都撿不過來。”
微風如水撩動白云,讓月亮盡情灑下光輝,這樣涼爽的夜晚在夏日里并不多見,屋門外的安特衛斯依然是那個夜夜笙歌的躁動城市。
奈摩還在輾轉反側,一起長大的小伙伴竟然有這樣奇幻的夢想,希望他能夠實現。
奈摩把獵犬吃得干干凈凈,連骨髓都吸完這才緩解些許饑餓,身體能變回人型。
森林盡頭處是一個小村莊,村頭的水車吱呀吱呀的轉著,幾頭肥碩的奶牛舔舐著清澈的溪水。奈摩從晾衣繩上扯下幾件衣服,他仍需要食物補充體力,但變回人類以后便好說了。
他走向一戶人家。門框上掛著淺色的紫羅蘭,花瓣隨著拍動輕輕落入門底的縫隙,窗邊靠著幾把鋤頭和鐮刀。
開門的是位婦人,頭上纏著天藍色的布巾,眼眶下有著經年累月勞作的皺紋。她警覺的打量著,只露出一小條門縫。
最近這么危險的形勢,奈摩完全理解她的行為。
“您好,夫人,我在森林里迷路餓了好多天,希望您能給我幾塊面包填填肚子。”
看到奈摩傷痕累累的手臂,婦人打開門將奈摩領進房子。“可憐的孩子,趕快進來,我去給你準備些食物,你一定餓壞了,森林里還有狼人,你一定怕極了。哦,天吶。”
奈摩環顧四周,住所雖然簡陋,但細節處處流露溫馨。角落里新鮮的野花一派盎然生機。家中的擺置井然有序,深吸一口氣,能嗅到各式生活的味道混雜在一起。
真好。
婦人為他準備了牛奶和面包,還切下幾片香腸,對這樣一戶普通人家來說,已算奢侈的待客之道。
善良的人家,奈摩內心泛起一陣苦澀,如果他們知道在招待一個狼人不知會有多驚恐。
奈摩一邊吃著,一邊向婦人了解情況。
小村莊叫衛萊斯特,屬于大莊園主懷特所有,懷特喪偶,只有兒子洛哈特和他住在村中心的莊園里。他很少親自出面管理農田,于是選出一位村長,由年長而睿智的勞門代理事務。新月事件后,很多人選擇逃離,剩下的人留戀祖輩生存的土地不舍離開。目前住在村莊內的只有幾戶人家,鐵匠德魯,小婦人貝拉,獵人奧利,村長勞門,莊園主父子和農夫羅切斯特妻子安瑞麗一家人。
說著話,一個輕快的聲音飛進門。
“媽媽,快看我今天采來的花,好香呢。”
一位穿著米色碎花長裙的女孩帶進一陣清新的風,脖頸纏繞著粉色的絲巾,雙手捧著一束還凝著清晨的露水的薰衣草,精致小巧的嘴唇撒嬌的撅著,像是尋求贊賞。
“咦?”女孩好奇的盯著奈摩。
“快來坐下。”安瑞麗把花插在陶罐里。“這是奈摩,他在森林里迷路才來到我們這。奈摩,這是我女兒愛麗絲。”
“森林?”女孩注意到奈摩小臂的傷痕,她用目光小心的觸碰傷疤。“森林里很可怕吧,你見到狼人了嗎?”
奈摩臉一紅。“沒有...假如真的見到狼人,恐怕我早就沒命了。”
“就是。”安瑞麗語氣中帶著責備,在客人面前這樣說可不好。“有王國護衛隊在巡邏,哪里還有狼人。”
“是真的,媽媽。”愛麗絲不服氣。“奧利弗大叔的學徒被狼人襲擊了。”
“你是說那兩個小獵人?”安瑞麗有些緊張,原來森林里真的有狼人?
奈摩握著叉子的手頓在半空,是他遇到的那兩個獵人?自己沒有襲擊他們,那是誰下的手?
“對呀,是一個小巫師發現的,他們現在在村長家呢。”
奈摩和安瑞麗母女趕到時,兩個氣息奄奄學徒正被繩索捆在木樁上,滿身傷痕。
周圍是村里為數不多的留存者,奈摩從衣著大概能分辨他們的身份。
壯碩而黝黑的是鐵匠德魯,四十歲出頭,面容堅毅,長期揮錘讓他肌肉如拳頭般一鼓一鼓的,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德魯的妻兒都死于狼人的利爪,對傷痛感受頗深。
德魯的手搭著另一人的肩膀,深綠色的披風遮住他的樣貌,背影高大,能看得出披風下積蓄的力量。一只手握著槍桿,另一只手緊緊握拳,像是艱難忍耐著什么。這應該是老獵人奧利弗。
村長年過花甲,佝僂的身形拄著拐杖,正和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激烈的爭論著。
年輕人應該就是愛麗絲口中的巫師,男巫看起來非常稚嫩,比奈摩矮一個頭,鼻梁上圓圓的眼鏡足有半個臉大,面頰的雀斑還未褪去,寬大的巫師袍看起來很不合身,說話時緊張的捏著手里的書。
“為什么要把他們捆起來啊,快救救他們啊。”愛麗絲正欲上前,被一只有力的手攔住。
洛哈特,莊園主的兒子,面色清秀白皙,鼻梁高挺,滿臉驕傲,褲腳扎在精致的鹿皮靴里,整個人干練而利落,牽著一匹深紅色鬃毛的駿馬。
“愛麗絲你要小心,他們中了狼毒。”洛哈特關切的擋住愛麗絲的腳步,又對這塵土飛揚的地面弄臟自己的靴子面露不悅。
“可是現在是白天啊。”
“不。”小巫師轉過頭推了下眼鏡,斬釘截鐵的說。“最近在王國內發生的幾起狼人傷人案件已經不限于夜晚。因此我們大膽的推斷,狼毒又一次進化,已經可以在白天傷人了。
白天變身?奈摩仿佛看到自己手背冒出藍黑色的狼毛,他把手背到身后。鎮靜!控制!奈摩努力安撫自己。一段腿骨又在腦海中拼湊,那是奈摩冷靜的來源。
村長久久的注視著兩個年輕的小獵人,長嘆一聲,背過臉去:“奧利弗,你知道該怎么辦。”
老獵人垂下頭,沉默不語,舉起黑洞洞的槍口。
奈摩起床時太陽已升至正空,毒辣的陽光炙烤著腳步匆匆的行人們。
該死,達魯怎么不叫我起床!奈摩匆忙套上衣服。
店門雖然開著卻沒什么人,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門可羅雀。
“怎么了?”奈摩走到達魯身邊,壓低聲音問。
“聽說昨晚城里出現了狼人。”達魯陽光的臉上一片愁云,不耐煩的整理著柜臺。
“狼人?”奈摩內心一驚,狼人的危險他是聽說過的。“城門口不是有護衛隊嗎,怎么會有狼人入城?”
“昨天特耶斯提起的那個車夫你記得嗎?”
奈摩點點頭,特耶斯人特地囑咐他們小心城外的野獸。
奈摩這才明白。為防止狼毒傳播,王國規定所有被狼人咬傷的人要即刻處死。車夫為活命撒了謊,卻把一城百姓推向懸崖。
“那我們怎么辦?”
“主管說接到命令,為安定民心所有商鋪照常營業,同時執行宵禁,入夜之后不得擅自走出家門。”
主管眉頭緊鎖來回踱步,安特衛斯會遇到這樣的情況怕是誰也沒想到。
一天下來流水慘淡,這是艾爾瑞商會成立以來從未出現過的局面,主管早早讓伙計們收工,徑自回家。
難得的休息,奈摩正欲回住所,達魯卻整整衣服朝城西而去。
“嘿達魯你去哪兒?”
“我去找特耶斯人,我向他們買了去東方的地圖,錢都付了地圖還沒給我呢,我得去要回來。”
“天快黑了,要不明天吧。”奈摩有些擔心。
“沒事沒事,天黑前我就回來。”達魯微笑著揮揮手,快步向城西跑去。
直到太陽落山達魯也沒有回來。狼人之患讓整個城市彌漫著不安的氣息,人人自危。奈摩隱隱覺得要出大事。
羅切斯特一家熱情招待奈摩,自從村邊的森林鬧出狼人,村莊很久沒有客人了。按原本的傳統對遠道而來的客人可是要全村歡慶,現在的局面多少有些令人尷尬,但奈摩毫不在意。
奈摩知道他們是想用這份熱情洗刷掉白天的難堪。
奧利弗在眾人的幫助下安葬了學徒。摘下兜帽的他雙目如鷹隼般銳利,臉龐赫然有數道傷疤,記錄著他曾經的崢嶸歲月。獵人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直到村長禱告完畢,他轉頭目光掃視人群,隨后大步離去,奈摩也背后一涼。
愛麗絲依然為白天沒能拯救兩個小獵人而悶悶不樂,幾度要去安慰奧利弗都被羅切斯特攔下,氣鼓鼓的回了屋。
奈摩明白愛麗絲不過是徒勞,狼人的陰影下沒有人敢冒險,村長選擇最穩妥的做法來保護幸存者算不上錯誤。
村莊的燈火次第熄滅,漫天星光閃爍,皎潔的明月掛在黑幕般的夜空中。誰能想到這凄美的夜色下隱藏著無盡兇險。
清晨,奈摩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鐵匠德魯挨家挨戶的叫醒他們聚集到廣場。淡淡的晨霧籠罩村莊,多了幾分驚悚。
愛麗絲睡眼惺忪,披著深藍色的外套,掛滿星星,像是昨晚的夜空。“媽媽,這是怎么了?”
安瑞麗看到村長不安的樣子也有些緊張,只能拉過愛麗絲緊緊靠在丈夫身邊。
德魯舉起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各位,昨天晚上,我們這里發生了...非常不好的事情。”德魯欲言又止,村長接下他的話。
“我們敬愛的莊園主懷特昨晚被殘忍的狼人殺害了。”村長顯然早已預料到眾人的驚訝。“我們這個小村莊,已經存在數百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令人恐懼。狼人!又是狼人!狼人可能在森林里,也可能在我們周圍,但不管怎樣,我們都要除掉這些狼人!”
村長的拐杖不住的戳著地面,語調越來越高。
“在我們周圍?”羅切斯特開口詢問。“村長,你的意思是,我們之中有人是狼人?”
奈摩能感覺到幾雙眼睛掃過自己,作為一個外來人必定是首先懷疑的對象。
“羅切斯特老弟,我們只是猜測,畢竟狼人這么狡猾什么都能干的出來。”
“我可不是狼人!”一個纖弱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是那個小巫師。“我可是大巫師奧斯頓的徒弟,是來解決狼毒的!”小巫師一激動就滿臉通紅。
德魯瞥了他一眼:“說大話誰不會,解決狼毒?你有什么辦法?要真能解決狼人怎么還會存在?”
“我會配毒藥...”小巫師聲音弱了下去。
“德魯大哥,奈摩是我的客人,他的人品我來擔保。”德魯鼻子里哼了一聲,羅切斯特沒有理睬。“狼人不能抵抗月亮,等到晚上就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了。”
“等到那時已經晚了。”又一個聲音隨馬蹄而來,不用想就知道是是洛哈特。
洛哈特眼角掛有淚痕,襯衫皺巴巴的,已然失去昨天目空一切的樣子。
“洛哈特,你是什么意思。”羅切斯特說。“你見到狼人了?”
“我沒親眼見到狼人。”洛哈特并未下馬。“但昨天傍晚,我看到有人在我們家外鬼鬼祟祟的張望。”
馬鞭一揮,指向柱子后面一張驚恐的臉。
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衣不蔽體,赤裸著雙腳踩在土地上,嘴里呢喃著。“血和肉…血和肉…血和肉....”
德魯一把拎起她。女人歇斯底里的大聲掙扎,朝著德魯的胸膛瘋狂的抓撓。
“還真像個狼人。”
“她是誰?”奈摩向愛麗絲詢問。
“可憐的貝拉。她孩子出生不久就被狼人叼去,丈夫撇下她,從那以后她就有些不正常,但她是個好人啊。我小時候經常吃她送我的糕點,香香甜甜的。”愛麗絲祈求的望向洛哈特,希望昨天的事情不要重演。“她不會是狼人的。”
“她?”村長有些遲疑。
“村長先生,我父親的死就擺在這里,如果不是她,那你告訴我是誰干的。我是莊園的繼承人,我要對你們的生命負責。”洛哈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村長搖搖頭,轉過身,看向老獵人奧利弗。貝拉好像能感覺到什么,掙扎得更加劇烈,被德魯一掌拍到地上。
“等等。”奈摩制止他們。
馬背上的洛哈特看著挑戰自己權威的陌生人。“這位先生?”
“洛哈特先生,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這樣處置未免太草率。”
“那你有什么辦法嗎?”村長問道。“年輕人。”
“安瑞麗夫人,麻煩您檢查下她的身體,看有沒有狼人咬傷的痕跡。”
“好...好的。”安瑞麗有些害怕,但這里只有她和愛麗絲兩個女性,她得承擔起這個任務。
過不多久,安瑞麗走出來,語調中帶著喜悅。“她身上沒有傷痕。”
“假如沒有傷痕,她便無法被認定是狼人。”奈摩望向眾人。
“或許有其他方式傳染狼毒,我們不能肯定。”洛哈特臉上掩飾不住的不悅。
“那還請奧利弗大叔辛苦一下,我們今晚將她鎖在這屋子里,如果她沒有變身,也能說明她不是狼人。
“好。”奈摩第一次聽到奧利弗說話,低沉而果斷。
“希望你們能保護好村莊,保護好愛麗絲。”洛哈特雙腿一夾,騎馬離開。
眾人心頭也有些沉重,平日懷特沒有為難村民,目睹離去總歸是難過的。
“對了對了,”小巫師好像記起什么。“那邊是不是有個法師塔?”
“法師塔?”奈摩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商會總會自發的變成信息流散中心,各種傳說故事他聽的太多。
“大預言家赫爾南德斯呀,你沒聽說過?”小巫師歪著頭看著奈摩,仿佛遇到稀有生物。“他能夠預知未來發生的事情,很厲害的!”
“是的,赫爾南德斯隱居在這里,是我的老朋友,怎么,你要找他?”暫時解決貝拉的問題,村長輕松不少。
“他能夠預知未來的話,我們可以請他幫忙看看誰才是狼人。”
“這...”村長有些猶豫。“他不問世事很久了,對他來說幾百年不過是轉眼。這樣,我去問問看他愿不愿意吧。”
兩天過去了,達魯還沒回來。城西的老板說那天確實有個金發的年輕人來過,但后來不知所蹤。而那群特耶斯人早就離開安特衛斯城。
奈摩只能暗自替達魯祈禱。
城里的狼人襲擊越來越頻繁,甚至有一夜死傷數百人的傳言,狼人如病毒一般吞噬著城市的生命。許多人帶上家當逃離安特衛斯,出城的隊伍像搬遷的螞蟻般蜿蜒。守備官仍試圖阻止關于狼人的消息擴散,但在事實面前顯得太過蒼白。
安大是商會的老主顧,一個油頭油面的刻薄商人,平日為城里的貴婦們購置珠寶首飾。奈摩最后見到他是在城中的噴泉廣場,一具被砍下頭顱的狼人尸首靜靜泡著,鮮血暈染水池,大朵大朵的血花噴濺。隨著日出,狼人的外表逐漸褪去,奈摩通過那肥碩的身軀上的蝴蝶紋身才認出安大。
只不過過去三天,安特衛斯城幾乎空了五分之一,而且減少的越來越快。
商會的主管把伙計們叫到一起結算薪水,給予他們自由——被辭退。
奈摩收拾完行囊,月亮已升到半空。今天恐怕是走不了了。
奈摩坐在院里數著星星,心生感慨:從十二歲來到艾爾瑞,已然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記憶中的父母逐漸淡去,他能去哪兒?安圖王城?最精良的軍隊不知能不能保護國王的安全。或者是大法師們的領地,靠著奧術和魔法,法師們應該能抵擋兇殘的狼人吧。還有達魯,不知道達魯是不是跟著特耶斯人走了,他那么向往東方,恐怕是經受不住誘惑上路了吧。
突然間響起一陣喧鬧,院外似乎有人喊救命。奈摩顧不得什么宵禁,沖出房門。
眼前的景象讓他瞠目結舌。
兩只狼人狼吞虎咽的分食一個婦人,尸體支離破碎,內臟暴露在空氣中發出刺鼻的血腥。
一只狼人注意到奈摩,抬起頭,一人一狼四目相對。
奈摩連步子都邁不開了。
是...達魯。
一直到入夜,村里眾人都各自處理著自己的事情沒有太多交流,大家都打從心底希望即便有狼人也不會是村里人。
黑夜沉默著,用旁觀者的冷漠注視著大地,對他來說,昨天和今天并沒有任何不同。溪水亙古不變的流淌著,依然帶不走死亡的陰影。
奈摩失眠了,小村莊每一個人看起來都心地善良。到底是誰?奈摩苦笑,到現在唯一能肯定的狼人竟然是自己,事實太過滑稽。
他躍窗而出,既然是這樣那就主動出擊吧。
奈摩躲在暗處看到德魯和奧利弗在關押貝拉的屋外交談,村長步履蹣跚的朝著村外的法師塔走去。
這些人中說不定有狼人?
他扭頭走向大莊園。
由于狼人出沒,莊園的仆人們也選擇離開,所謂的大莊園不過只有懷特和洛哈特父子兩人相依為命。如今父親也喪命狼人之口,想到這里,奈摩有些可憐洛哈特。
莊園周圍尖尖的柵欄纏繞著青綠色的爬山虎,門掛著碩大的鐵鎖。莊園內只有幾個窗口亮著燈,整棟建筑如鬼屋般毛骨悚然。
狼人是怎么進去的呢?奈摩四下搜尋遺漏的入口。
不遠處一個黑影閃過,黑夜里泛著尖牙的白光。奈摩緊追而上。
一個拐彎,黑影失去了蹤跡。
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從羅切斯特家傳來,伴著窗戶破裂和廝打的聲音。
愛麗絲!
奈摩匆忙趕到,獵人舉著槍桿等在門邊,鐵匠德魯舉著鐵錘站在另一邊。
“為什么不進去!”奈摩沖著奧利弗大喊。
老獵人雙手穩穩托著槍桿一言不發,目不轉睛。
狼人攻其不備,從二樓的窗戶一躍而下,幾人沒有防范,鐵匠被狼人撲倒在地。
奈摩揮起窗邊的鋤頭,正打在狼人的脊椎,骨頭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一聲哀嚎,狼人失了力氣,松開鐵匠逃遁。
“德魯大叔,你沒事吧。”奈摩想查看德魯的傷勢,被一把推開。
屋里,愛麗絲雙膝跪倒,痛苦的顫栗,安瑞麗驚嚇過度已然昏厥。羅切斯特臉部被撕扯的血肉模糊,完全失去氣息。這個家庭已經隨著一家之主的死亡而破碎。
奈摩取來一件長袍為愛麗絲披上,輕輕摩挲著她的肩膀。
天色漸亮,奈摩和奧利弗等人安葬了羅切斯特,愛麗絲把一束滿天星灑在墳塚周圍。
狼人逃脫了,德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和普通人類相比,狼人的身體素質要好太多,幾步就消失在黑夜中。奈摩是知道的,但他擔心的不是這個。
“德魯大叔…你昨晚沒有受傷吧?”
老獵人突然警覺起來,望著德魯。
“我沒事。”德魯大手一揮結束這個話題。
奈摩正欲問下去,小巫師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來,險些被自己的巫師袍絆倒。
“你不是去找村長了,村長人呢?”奈摩詢問道。
“村長…村長說他身體不舒服不來了,但是…但是村長告訴我,他昨天去找過大預言家。”
“村長說什么?”德魯很著急。
“他說…他說洛哈特是狼人!”
老獵人奧利弗帶著一行人來到莊園。奈摩感覺白天的這里似乎更多一份荒涼和蕭條。
寬闊的客廳內物品雜亂不堪,家具七零八落的散落,花瓶的碎片鋪在華麗的地毯上,桌面蓋著厚厚的灰塵。空氣中刺鼻的血腥味,但搜遍整個房子竟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
“洛哈特他會不會已經...”奈摩沒有說下去,他知道狼人極強的生命力,洛哈特肯定還活著。
奧利弗示意大家留在原地,帶著德魯走向一個不起眼的小木門,奈摩推測這應該是地窖的入口。
兩人遁入陰影,只剩令人恐懼的寂靜。
一聲槍聲震耳欲聾。
奈摩清醒過來的時候躺在一條小河邊。潔白的鵝卵石散布在清澈的水底,高高密密的松樹枝間云雀嘰喳的穿梭,腳下踏著松枝的清香,霧氣輕輕潤濕著皮膚。
奈摩嘴里叼著一段小腿,白花花的骨頭從一頭冒出,淌著鮮血。
他努力在腦海中搜尋,最后的記憶是在住所門口見到變身成狼人的達魯,然后...被襲擊了?自己也染上了狼毒。
第一口人肉如同一劑興奮劑讓奈摩失去理智,他開始不受控制的殺戮狂舞。奈摩沉浸在快感中,大口撕咬,吮吸鮮血,血腥的味道刺激著神經,讓屠戮變得更加痛快。
而這腿骨...是他掠奪來的人腿。
奈摩趁熟睡之際攻擊了手無寸鐵的一家人,一口咬下年幼女兒的頭,這是她的腿骨。
奈摩一陣惡心,整個胃急遽收縮,他想把一切吐出來,把一切痛苦吐盡。
他到水邊洗凈身體,清涼的水讓他炙熱的神經放松下來。他審視自己的身體,狼毒似乎讓更強壯、更敏捷了,但他寧可放棄這些,也希望昨天沒有發生過。
右肩隱隱作痛,達魯留下的咬痕還沒有愈合。
達魯...奈摩心里一揪,不知道達魯是不是還活著,他再也去不到心心念念的東方了。
天色逐漸陰沉,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奈摩已經找不到安特衛斯城的位置,不過這里似乎離軍隊的駐扎地不遠。
奈摩順著水源向下,薄薄的雨霧后面人語馬嘶,果然是王國護衛隊的駐扎地。
營地里人頭攢動,士兵們穿著戰甲,奈摩能嗅出空氣中的緊張。一旁的灶火邊有幾十個和奈摩一樣精神萎靡的人享用著熱氣騰騰餐食。
奈摩心頭一凜。
伙夫高聲招呼奈摩:“嘿小伙子,快過來吃點東西吧,都是從城里逃出來的,放心,有我們保護不會有狼人的。”
奈摩坐到一邊,目光卻沒有離開難民們。
“新月還會持續下去,你們可以暫時住在營地周圍,這里很安全。”伙夫熱情的為奈摩盛了一大碗米粥。
坐這里的難民中恐怕藏有狼人,奈摩不知道找誰去說,也害怕會暴露自己的身份。他還不想死。
一輪新月掛上梢頭。
從一個月前新月升上天空,月相就仿佛時間靜止沒有變化,而原本只有月圓夜才會變身的狼人,竟然每晚都會變身,這大大加快狼毒的傳播速率,王國的占星術士們也對此束手無策。
奈摩躲在一邊,他不想再傷害任何人,記憶里那段骨頭懸在腦海揮之不去。
就在奈摩低頭沉思時,一個帶著頭巾的阿拉伯人發出喑啞的嘶吼,撕扯衣衫。電光火石間,數個人響應一般的吼叫,狼人變身了。
奈摩覺得體內有團火在燃燒,渾身燥熱,皮膚如同螞蟻噬咬般又痛又癢,指甲抓撓出一道道血痕。人類的表皮被劃開,展現出里面深藍色的獸毛。
我不能...奈摩努力克制情緒。
越來越多的狼人從松林中竄出,王國護衛隊操起武器加入戰斗,能聽到鋒利的長槍刺入身體和利爪劃開肌肉的聲音。
奈摩已經完成變身,但他閉上眼睛試圖封閉感官,努力置身這之外。
好像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是狼人混吐不清的嗓音。
奈摩...
是達魯!奈摩驚喜的睜開雙目,果然是達魯。
達魯用他猩紅的雙眼注視著奈摩,眼角似乎有一滴淚,張了張嘴沒有出聲。奈摩還沒反應過來,達魯迎向一個士兵的長槍,刺穿自己的喉嚨。
狼血在空中噴濺成一朵血花,帶著青綠色的狼毒。達魯混濁不清的呻吟著,“奈摩...東方...”
奈摩顧不得士兵的驚愕,抱起達魯的尸體越過溪水。
這天夜里,余下的眾人聚在一起。
“村長,你要累了就先休息吧。”聽到村長不住的咳嗽,奈摩有些心疼。村莊支離破碎,村長也已經心力交瘁了吧。
村長領了好意,獨自回屋。
“現在狼人殺了,要走的,就趕緊走吧,這里沒有什么可留戀的了。”鐵匠撕下塊面包扔入口中。殺狼人報仇,余生的目標已經實現。
獵人奧利弗坐在陰影里,注視著大快朵頤的鐵匠,不知在思考什么。
“媽媽,我們也走吧。”愛麗絲面容蒼白,嬌弱的樣子惹人心憐。
“愛麗絲,不會有事的,狼人已經解決了。”奈摩心里沒底,好像忘記什么重要的事。
“我根據師傅的藥方,配好一份藥劑,就算再有狼人也不怕。”這些天小巫師在自己的房間里埋頭配制各種藥水,終于有了成果。
最近見多鮮血淋漓的尸體,盡管安瑞麗烹制的食物香氣撲鼻,但眾人都沒什么胃口。只有德魯毫不在意的咀嚼牛肉。“我說奧利弗,你總盯著我看干什么?”
奈摩想起來,昨晚鐵匠被變成狼人的抓傷了。
“德魯大叔,你能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嗎?”
“我說了我沒事,啰嗦什么!”德魯粗暴的回應奈摩,眼角青筋暴起。
“你別激動...”
話音未落,鐵匠浮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瞳孔變得漆黑,皮膚透紅。德魯張皇失措的看著自己的手臂,隨即發出一聲哀嚎——
狼人的哀嚎。
“愛麗絲,快跑!鐵匠他被狼毒感染了!”奈摩護住愛麗絲和她母親逃出屋子,他知道首次變身的狼人是最可怕的生物。
老獵人拿起身邊的獵槍,還沒來得及上膛,狼人的爪子帶著呼呼的風聲拍來。
“讓開!”奈摩推開奧利弗,挨下這一掌,只感覺氣血翻涌。
趁著兩人慌亂的空當,狼人躍出房門,向著門外的愛麗絲和安瑞麗沖過去。
“愛麗絲!”奈摩大喊,身體一時間使不上力。
“呯”的一聲槍響,狼人發出慘痛的叫聲。
兩人來到屋外,安瑞麗倒在血泊中,整潔的衣服被鮮血浸透,愛麗絲跪坐在地上絕望的痛哭,一串血跡向村外灑落。
“奧利弗大叔,我們快追!”奈摩要追,卻聽到身后子彈上膛的聲音。
黑漆漆的槍口對著自己。
“奧利弗大叔,你這是...?”奈摩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獵人指指奈摩的胸口,鐵匠的一爪正打在這里。
“我...我沒事的,我沒受傷。”胸口的衣服確實沒有破碎。
“這些天,我一直在觀察你,你對狼人的了解好像有些太多了吧。”
“因為...”奈摩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奧利弗自顧自的說下去。“而且你的身手實在不像一個正常人類。”聲音微微顫抖。“他們...是你干的吧。”
“不,不是我。”奈摩還記得老獵人親手了結兩個學徒的性命,他內心的仇恨恐怕難以釋放。
愛麗絲驚訝的望著奈摩。
不對。奈摩感覺身體不太對勁,體內的狼毒似乎被激發,血液上下翻騰。
糟了!骨頭!骨頭!奈摩在心底吶喊。
奈摩覺得奇癢耐難,皮膚上撓出縱橫交錯的血痕,清晰可見的血管由紅色變成綠色,肌膚開始破裂,長出獸毛。
槍口火光一閃,子彈帶著破空的尖嘯從奈摩耳邊擦過,熾熱的子彈燒焦了耳后的毛發。
“吼!”奈摩想讓他們明白自己是清醒的,但狼人狀態下的他無法表達自己的想法。
天快亮了,等自己變回人類再說吧。奈摩轉身逃入森林。
在森林邊緣游蕩很久,愛麗絲、奧利弗、小巫師和村長勞門一直聚在一起時刻警惕狼人的威脅,奈摩害怕自己的出現又會驚嚇到他們。
遠處的塔尖在陽光下璀璨奪目,奈摩心頭一動。
奈摩把達魯安葬在溪水邊,墳塋朝向東方,希望他的靈魂能前往那個金色的夢鄉。
體內有個黑暗的靈魂蠢蠢欲動,倒映無邊的月色。
狼人,這份詛咒將糾纏直到死亡。奈摩明白,達魯主動求死是要尋找解脫。
我不能。我可以死,但我不能失去自我。
奈摩希望能找到徹底解決狼毒的辦法,在那之前,先要靠自己克制沖動。
從那以后,奈摩開始試著與狼毒角力。白天他在村落間替人打零工換取食物,夜里則用森林隱藏自己。
每每能遇到兩只狼人為一只野獸爭執大打出手。
好在他們沒有去殺人。奈摩這樣想。
僅僅數日,他變身狀態的持續時間越來越短,意識也越來越清晰。新月下,奈摩逐漸能夠和狼毒抗衡。他打聽到大巫師奧斯頓在著手研制解除狼毒的藥物,立刻動身踏上拜訪之路。
法師塔離村莊不過半個小時的腳程,在云霧的籠罩下看不到尖頂,塔身環繞著玫瑰色的奧術光芒,閃閃奪目,不由得讓人嘖嘖稱奇。
塔門虛掩,里面如濃墨般漆黑。奈摩禮貌的敲門,但沒有回應。
預言家先生?奈摩向塔內喊道,依舊沒有回應。
地板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天花板落下簌簌灰塵,奈摩摸著黑小心前行。
空氣中有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奈摩急忙攀著螺旋的塔梯上樓,徑直來到最頂層的占卜室,面前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
尸體被殘忍的分割,尸塊發黑,地板上的血跡也早已干涸,看樣子死亡很多天了。
預言家死了?那…奈摩又是一驚,向村莊奔去。
屋子的燈火依舊亮著,唯獨缺了村長。
奈摩推開村長的房門,很安靜,屋內的陳設和懷特的莊園內一樣凌亂,地面褪去的表皮沾著鮮血。
屋里的人全然不知真正的危險在哪里。
怎么才能提醒他們?奈摩捶胸頓足,他第一次感覺如此無力。
身后響起腳步聲。
奈摩一個翻滾躲到門后,月光將來人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蓬松的頭發,腳步虛浮。
貝拉?
瘋女人嘴里嘟囔著,沒有看到奈摩。“血...肉...血...肉。”
奈摩這才明白貝拉話里的意思,原來她早就知道一切。靈光一閃,奈摩寫下一張紙條。
“貝拉,把這個送給屋子里的人,好嗎?”
貝拉望著奈摩,雙目無神,卻堅定的點點頭。
奈摩在對面的隱蔽處靜靜觀察著,燈光似乎更亮了。但愿他們不要出事。
突然燈光閃了幾閃,愛麗絲和貝拉尖叫著沖出房門。
怎么回事?“愛麗絲,發生什么了?”
“奈摩...你,你怎么?...是德魯,是狼人!”愛麗絲驚慌失措。
桌子掀翻在地,一只狼人和奧利弗對峙著。這只狼人明顯更加年邁,后背深深的駝著,嘴邊的狼毛花白。
奧利弗端著槍,雙手微微顫抖,這些日子他緊繃神經太久,注意力有些難以集中。小巫師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似乎是被襲擊了。
“村長,快停下吧。”
村長無視奈摩的勸阻,兩人扭打在一塊。奧利弗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該把槍口對準誰。
小巫師拽住獵人的褲腿:“把...架子上的白色藥水給我。”
奧利弗喂他服下藥水,巫師的面色漸漸紅潤起來。
另一邊,奈摩一天沒有進食,體力不支逐漸落了下風,被抓住破綻扔出屋門,重重的摔在地上。
“奈摩!”愛麗絲關切的詢問奈摩的傷勢。
屋內的局勢也不容樂觀,奧利弗來不及握槍,憑著雙拳獨戰狼人。多年的野外戰斗讓他擁有豐富的經驗和強壯的體魄,狼人蠻獸般的進攻被他招架,趁狼人無暇防守,重重的一拳打在狼人柔軟的腹部。
奧利弗舉起椅子,向狼人頭頂一下下砸去,直到狼人已經無力還擊。
“你還好吧。”奧利弗扶起小巫師,把他架出屋外。
剛走到門邊,狼人搖晃著站了起來。
奧利弗回身舉起獵槍,剛剛的大戰耗盡他的體力,為掩護小巫師,一瞬間被狼人的利爪穿透胸膛。奧利弗抱住狼人,把它死死的壓在地上。
一聲悶響,老獵人奧利弗開出他人生的最后一槍。
小巫師把一個紅色小瓶交給奈摩,瓶中的藥水冒著氣泡。
“你可要小心點用,這藥水狼人喝下去就會死的。”小巫師有些不好意思。“師傅說這藥水只是初級階段,他正研究能夠解毒的辦法。”
“我知道了,多謝你相信我。”奈摩把藥水踹到懷中。
“能夠控制意識的狼人很少見,你對我們研制狼毒的解藥很有幫助。你一定要去師傅那兒一趟。”
“我會去的,這一路愛麗絲和貝拉就麻煩你照顧了。”
“我會把他們平安帶到的。”小巫師認真的點頭,仿佛真的有重擔扛在肩頭。
“奈摩,你一定要小心...”愛麗絲牽起奈摩的手,擔憂的看著他。
“放心吧愛麗絲,等我把事情解決,我就去找你們,我還指望大巫師的解藥呢。”奈摩努力用笑容安撫她們。
他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準備。
“奈摩...”愛麗絲在奈摩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吻。“我們等你。”
村頭的水車依舊吱呀吱呀的轉著,將清澈的溪水源源不斷的送入村中,奈摩邁著堅定的腳步進入叢林深處,漸漸消失在晨霧中。
只剩下最后一只。
算下來,鐵匠應該也兩天沒有進食了,體力雖差,但這是他最瘋狂的時刻,一定要多加提防。奈摩提醒自己。
會在哪?奈摩深吸一口氣,想象自己會選擇的藏身之地。
遠遠就能望見野豬巢穴里一團黑影,狼人嗅到奈摩的氣味,警覺的立起雙耳。
“德魯大叔。”奈摩輕聲喊道,表現著自己的善意。非必要情況他不想戰斗,他理解狼人的痛苦,不是每個人都和他一樣能夠控制自己。他們不過是得了一種病,最需要的是幫助他們緩解痛苦,治療疾病。
這些是愛麗絲教會他的。
“德魯大叔,請你放松,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話。”狼人盯著他,依然懷有戒備。“我也是狼人,我知道變身的痛楚,但你可以控制住的,冷靜下來,想想你的生活,你還有很多朋友,愛麗絲,他們都等你回去呢。”
狼人仰頭發出一聲長嘯,驚起林間的一群飛鳥。
“德魯大叔!”狼人迎面撲來,奈摩知道無路可退,咬住藥水瓶,直出一拳打在鐵匠左臉。
這是個棘手的對手,他比奈摩見過的任何狼人都要強壯,都要癲狂。奈摩也變了身。
鐵匠的雙眼布滿猩紅的血絲,雙爪如狂風驟雨般來回攻擊,奈摩被抓得皮開肉綻。
但奈摩也不甘示弱,靠自己清醒的頭腦,借助樹木和鐵匠周旋趁勢反擊。兩人在林中打斗近一個小時不分上下。
奈摩眼角的余光撇到不遠處炊煙裊裊,這可不妙,那邊有人。
這個分神讓奈摩被一爪拍出去數米遠,只感覺胸口發悶,呼吸有些困難。
“德魯大叔...你快停下來吧,你是個人類!”狼人喘著粗氣,鼻孔中噴出白霧,聽到這句話動作一停,腳步頓生遲疑。
奈摩趁機向反方向遁去,盡可能的把鐵匠引開。
兩人在林間狂奔,顧不得樹葉劃出傷口,也顧不得腳底的碎石。奈摩慶幸這副身體的忍耐力給他更多活命的機會。
愛麗絲還在等著自己,絕對不能放棄!
一個不留神,奈摩踩中一個捕獸夾,鋸齒深深地嵌入小腿。
逃不掉了!鐵匠看著倒在地上的奈摩,愈發的狂怒。
狼人甩了甩頭,一聲嚎叫,張開血盆大口。
就是現在!藥水飛進鐵匠嘴里,尖牙同時刺入奈摩的肩膀。劇痛難當,奈摩的臉因為疼痛扭曲變形,他奮力掙脫開束縛,把鐵匠一腳踢飛。鐵匠痛苦的抽搐了幾下,慢慢失去氣息,臉上的表情一如曾經的達魯。
奈摩拖著殘痛的身軀靠在樹上,血流如注。狼人體質雖強,也不是刀槍不入,照這個傷勢,恐怕自己活不久了。
努力那么久,還是沒能等到解藥的那一天啊。曾經月光下艱難的忍耐變身,成為一個清醒者。自己離正常的生活就差一點點,再也回不去的一點點。
視線越來越模糊,奈摩身上的狼毛逐漸褪去,指甲脫落,變回人形。恍惚中,眼前又出現記憶中的腿骨。
一段白骨慢慢融化成美麗的碎花長裙。
恰如第一次見面的花香。
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