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有這么一群鄰居,很熟嗎?不是。陌生嗎?幾乎天天見到,而且都會熱情招呼。我們之間時不時會有交點,蜻蜓點水般。
1、
出門向左,小花壇邊有一對中年夫婦。
他們和附近的居民,很熟,幾乎被喊去過每一家。東家的報紙,西家的舊書,這家的舊電器,那家的舊衣服,一捆一捆,一袋一袋,他們清理出來。
我家準備裝修,孩子畢業清理書籍,他們都過來,把一堆的東西,稱一下,再用繩子捆好,搬走。地上的垃圾,清得干干凈凈。
男人常常騎著三輪車,在小巷里穿行,空車出門,滿車回來。通常,他會搬下那些的廢品,敲敲拆拆,從舊風扇舊冰箱這些電器里,剝出一小團銅絲,如獲至寶,裝在一個袋子里。
偶爾,也會休息一下,街邊有一張五成新的椅子,人坐著,瞇著眼,打瞌睡。腳邊,一桿老秤,一捆蛇皮袋。熟人過來,拍一把肩膀,把人叫醒,遞上一根煙,煙火燃起,兩人用家鄉話對著聊,別人都聽不懂。
女人每天都在,她總是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平板車上看手機,手機拿得遠遠的,半瞇著眼。有時不也看,就在小區里,跟人聊天,反正都熟了。
有時,年輕的母親們會問她:請問,看見我兒子去哪兒沒?她會順手一指:幾個,去那邊了!
有段時間,她每天手里抱著了個小女孩,問她孩子是孫女,還是外孫女?她立馬說:當然是孫女!
她說,來了廣州二十年,一直就在這一帶收廢品。家里種田,掙不了幾個錢,沒有技能,收廢品還不錯。
現在,在老家建了一套房子,他們隨時可以回去住。四個孩子都大了,成了家,該盡的責任,也盡了。這是小兒子的女兒,說好了,幫他帶到三歲,還有半年。
活潑的小女孩稚聲喊著“奶奶”,她撫著女孩的頭,眼神無比溫柔,嘆著:唉-----到時她走了,我又會舍不得。
她繼續說:得為自己存點錢,孩子們有自己的困難,能盡量不去拖累他們最好?,F在已經完全適應了廣州的生活,每年春節回去的那幾天,反而這不習慣那不習慣,可不管怎樣,畢竟那才是自己的家。
她的眼睛看著前面的地上的葉子,有幾分落寞,她的臉上,皺紋似乎比以前又多了幾條,頭上的白發又白了一些。
2、
出門朝右,有一間理發店。
每天九點開門后,陸續來了一些男士,來理發,從早到晚,幾乎沒有斷過,有時還排起了長隊。
原來沒有整頓時,這家男人,在前邊的圍墻上,掛了一塊鏡子,搬了一張凳子。顧客坐下,系上圍布,只告訴他剪成多長,大約的發型。
男人不太喜歡說話,點點頭,心有成舟,電推子,“嗚”一聲,從前額到后脖,從左耳到右耳,如割草機,烏黑或花白的頭發應聲而落。再換上短的剃刀,速度慢了,配上了梳子,彎腰,側身,認真地修著著發型,該留的留,該剃的剃。顧客認真地盯著鏡子,看幾分鐘后,自己怎么煥然一新,脫胎換骨。
有些年齡大點的,會對他說:刮個臉。他便從工具包里掏出一把老式刮刀,胡須上抹上泡沫,從鬢角刮到臉頰,再人中,下頜,小心翼翼。我記得,小時候,爺爺輩就是這么讓理發匠刮臉。鋒利的刮刀,力度不好掌握,一不小心,臉上就一道血印,有時根據傷口的多少,可以判斷是誰的手藝。
剪完,刮完,拍去碎發,他輕聲說:好了!顧客站起來,對著鏡子,左瞧右瞧,挑不出什么毛病,遞上三元,哼著小曲走了。下一個!
圍墻拆了,他搬走了,那段時間,大家只有紛紛走去發廊,洗剪吹。剪個頭發,折騰半天,總覺別扭,都念叨理發師的好。
沒多久,人們驚喜地發現:旁邊閑置一間小屋,五平方米,理發師租下了。雪白的墻,兩面大鏡子,鏡子旁邊擺了兩盆綠油油的綠蘿,兩張椅子,一個洗手池,一張舊沙發,墻上掛了一臺電視,裝了空調。
一張玻璃門,外面還有兩張舊凳子,排隊的人,通常在外面等,也一起聊天,反正街坊,都認識。
理發價格漲到了五塊,發廊是十五塊,人們都說便宜,舒服。
兒子自小就找他理發,小孩對理發有本能地抗拒,他不太會逗小孩,但總有辦法讓小孩安靜。三下兩下剪完,小孩也覺得理發并沒那么可怕。
后來,我們讓兒子帶上錢,自己去理發,不一會兒,一個精神抖擻的小伙子回來了。
有時路過理發店,也聽見一兩個老人說:哎呀,忘記帶錢!理發師總是呵呵一笑:先剪,順路時,再給都沒事。
理發師的老婆,只要不上班,就會在店里陪著,笑嘻嘻地和顧客打著招呼。也會說起三個孩子正在家讀書,兩夫妻出來賺錢。
每每春節他們從老家回來后,店外人排成長隊,大伙都一直在等他。從早到晚,不停,大約要幫40多人剪頭發。實在忙不過,小舅子過來當了學徒,雖然手生得很,但人們還是給了他練習的機會。
小舅子后來跑去當保安了,時不時穿著制服回來幫幫姐夫。理發師又只剩一個人,每天在忙碌,只有極少數時候,才見他坐下來看會電視。
3、
菜場旁邊,常年撐著一把太陽傘,傘下有一個禿頭老頭,肥肥胖胖,鼻尖上掛著一幅眼鏡,總讓人擔心,一個噴嚏,一聲咳嗽,就能把眼鏡震落掉地,但一直都沒有。
老頭的面前,擺了一臺老式修鞋機,旁邊擺著各種鞋,也有各種傘。我一直以為,他維持不了多久。這年代,換一把新傘,買一雙新鞋,有何難?扔掉的鞋子,有幾雙是因為壞了?
只是,我次次路過,老頭都一直在低頭忙碌。胖乎乎的手,竟是靈巧萬分,穿針引線,修鞋機在他的撥弄中,前進,向左轉,向右轉,后退,停止,百般聽招呼。
有次,兒子一雙非常喜歡的球鞋,玩耍時弄壞了,棄之可惜。那就去補補吧!
老頭正在忙碌,放下手中的活,接過鞋子,左瞧右看,頭也沒抬說:問題不大,粘一下,再扎上線就行了。兩塊錢,你買完菜,就可以過來?。?/p>
隨手把鞋放旁邊,我才細看那堆鞋,有新有舊,有新款有舊式,皮鞋,涼鞋,球鞋,男女老少的,不乏還有些大名牌鞋。當它們還是新鞋時,放在不同的商場,不同的品牌下,有了高低貴賤之分,此時,都是老弱病殘,擠在一堆,等待老頭把它們修復。
我沒說什么,離開了,走進熙攘的菜場,身后,是補鞋機“咔咔咔”的聲音。
待我再來到老頭面前,兒子的鞋子已用膠袋裝好。脫落處,針腳細密,整齊,線頭剪得干干凈凈,結結實實。后來,這鞋子,兒子又穿了一年,因為腳長長了,才棄之。
老頭年復一年,月復一月,日復一日,戴著眼鏡,搖著補鞋機,“咔咔咔,咔咔咔!”在太陽傘下,如奏響著一曲動聽的歌!
路邊原來還有人支起補單車檔,生意不錯,只是鋪天匝地的共享單車襲來,生意冷清了不少,何去何從,大概老板心里還沒底!
這座國際化大都市,繁華無比,只有老城區,小街邊,還可以見到他們的身影,這座城市包容著每一個投奔過來的人。
背景離鄉,克服重重困難,他們扎根在這個繁華大都市的角落,用精湛的手藝,誠懇的態度,在尋找著自己的生機。解決著一丁點你生活中的麻煩,你很需要嗎?不是,但沒有,你會覺得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