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深淵

我在哪里,這是哪里,我怎么能回去


“姓名。”

“萱兒。”

“你要回答真名。”

“姜瑩。”

坐我對面回答我問話的,是位剛20出頭的女人,毛糙的頭發盤起,膚色很白,不過是那種缺乏光照的白;五官單個論,都說不上精致,但拼湊在一起又很協調,給人一種青澀溫婉的舒適感。

在我問話的過程中,她頭一直低著,偶爾才會抬起來看一眼我和我的同事,然后又低下,而且兩只手時不時就要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顯得很不自在。我知道,她這是還不習慣衣服在身上穿這么久。

就在今天上午,洛河市公安局民警突然接到一名男子報案,說早上有個男人到他門店,找他修一臺筆記本電腦。他拆開電腦后蓋,發現主板縫隙里有一張被搓成細棍狀的紙條。

紙條泛黃,看紙張應該是從一本書上撕下來的,上面寫著:

我被人關在東門路景苑小區2棟地下室,請報警救我!!!

字跡歪歪斜斜,像是用指甲沾著血一筆一筆劃出來的。

警方立即出隊,找到了那間地下室。

地下室是個不過20平米的單間,四面墻都刷了白瓷,因終年潮濕不見陽光,墻面長滿了黑黃色的霉斑。

房間雖然小,但里面生活用品一應俱全。進門左手就是一張單人床,頂角有張木色書桌,桌上放著一臺臺式電腦,桌前擺了兩張立式黑皮沙發;右手則是鍋碗瓢盆和煤氣灶,角落里是一堆雜物。只中間留了一條夾道。

一眼望穿,沒發現人。

有個老民警把房間上下來回看了兩圈,發現了問題:房間物件擺放雖然亂,但也有序,只有角落那一堆雜物亂七八糟,簡直像個垃圾堆。便讓人清干凈看看,果然就發現底下有一個鋁合金玻璃窗戶。玻璃下面是一灘黑色。

把窗戶推開,赫然出現一個矩形深洞,長寬大約50厘米,只剛好夠一個成人上下活動,一個梯子貼著一面洞壁垂直伸向洞內,梯子一側還綁著一根手腕粗細的白色可伸縮軟管。

經過派人探查,這個深洞是口約3.7米深的豎井,底部還有一個約5米長的橫井,高寬和豎井一樣。橫井中間還被裝了6道鐵門,分別上了鎖。打開最后一道鐵門,就來到地下一個不到12平米的地窖內。地窖內還有個女人。那根白色軟管就是為地窖輸送空氣的。

當時下來的是民警小林,聽他說他人還匍匐在橫井里,就聽見前面有女人說話,而且語氣十分高興,說:“大哥,你可算回來啦!”

小林忙探出腦袋,用手電光照過去,就看見白花花一個裸 體女人,嚇得他趕緊把手電光和臉一起轉向地面。

那女人也驚得一叫,只是很快叫聲就變成了哭聲,小林再轉頭看過去時,那個女人已經坐在角落縮作一團,用臟得發黑發霉的被子遮住身體,只露出一個腦袋,淚如雨下。

在民警的詢問下,女人說自己是在去年10月,被一個中年男人騙到這間地下室的,本來被囚禁的一共有三個人,兩個已經被男人殺了,尸體就埋在床板下面。

市刑警隊隨即接手案件,封鎖了案發現場,在女人所指位置,很快挖掘出兩具尸體,都已腐成白骨。另一邊又找到小區負責人,得知這間地下室是掛在一位叫張小淸的女人名下,她老公叫李昊,人不住在這個小區,只偶爾來這。

結合多方提供的線索,基本鎖定李昊為首要嫌疑人,并且實施了抓捕,此刻人正在審訊室接受審訊,張小清也被帶來問詢。根據吳隊交代,我現在要做的,是收集被害人證言,以便讓證據鏈閉合。

我收回思緒,告訴她不要緊張,只是照慣例問一些話,把知道的如實說出來就好。頓了頓,又壓低嗓音,想讓聲音聽起來更柔和一些,說:“如果感覺不舒服,你可以隨時跟我說。”

她連連點頭,小聲說了句好,我問:“你是怎么被李昊騙入地下室的?”


那是09年的一個秋夜,姜瑩臉上照例化上了濃濃的妝,一身粉色緊身短款連衣裙,將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展現得淋漓盡致。她翹起二郎腿,坐靠在一家KTV角落的沙發上,周圍都是音樂和嘶吼,就連空氣都在震動。她嘴里吐著煙圈,借著有些曖昧的燈光,打量三兩進出的行人。更準確地說,是男人。

她目光游移,很快撞上了一個飽含欲望的眼神。

那個男人大概30來歲,方臉,膚色黝黑,穿一身灰色長袖工裝,樣子老老實實的;嘴唇抿著,似乎還有些拘謹。但她心里知道,來這里的人,不會是什么老實人,現在看著老實,等氣氛起來了,這些人玩得比誰都刺激。

她準備起身去探一探,男人卻先動身走了過來,在沙發上坐下,兩手搓著膝蓋,開門見山問她:“你愿不愿意,陪我出去過夜?”

KTV的坐臺小姐,都是按小時計費的,大部分客人點她們,就是為了揩揩油,陪開心了最多再給點小費,再好一點就幾個小時陪睡,直接包夜的客人可不多。姜瑩一下直起身,把煙掐了,但看這個男人穿著普通,不像什么有錢人,眉眼一彎,笑盈盈說:“大哥,包夜呀?我們是按小時計費哦。”

那男人說知道,沒等姜瑩繼續說價錢,就從褲兜里摸出一沓紅鈔票,數出5張爽快地遞給姜瑩,說剩下的完事再給。姜瑩接過錢,一下子樂開了花,立馬摟住男人的脖子,答應跟他出去過夜。

男人把車開進了一個小區,姜瑩心里奇怪,一般情況下,客人包夜,都是去酒店或者賓館開房,直接往家里帶的,這可是頭一次碰到,也沒多想,披了一件咖色的長呢子風衣,就跟男人下了車。

天雖然才剛入秋不久,但夜里的空氣已經又涼又濕,樓棟之間的巷子里偶爾灌風。姜瑩跟在男人身后幾步遠,覺得有些冷,抱緊了自己的胳膊。

一路走過來,姜瑩發現這個小區并不大,一共只有3棟樓,樣式也比較老舊,每棟樓的樓身都用藍漆寫了“景苑”兩個大字,字下面畫了個圓圈,男人停下腳步的這一棟,圓圈里面是個數字2。

男人帶她來到樓道下的一間地下室旁,姜瑩見狀,心里打起鼓來,問:“大哥,怎么在這種地方啊?”

男人臉上沒有表情,說:“我就住這兒,進來吧。”說時打開了地下室的鐵門,招手讓她進來。

姜瑩其實心里有些嫌棄,可想到自己已經收了他的錢,要再掏回去,她可不情愿,這地方破是破了點,只要錢給到,在哪做不是做?于是跟了進去。

男人關上門,姜瑩轉身,在地下室昏暗的燈光下,她看見男人的臉不知為什么,突然變得十分猙獰,就好像換了個人。她頓感事情不對,花容失色,想要趕緊出去,卻被男人一手用力鉗住了手腕。她想要大喊,又被男人另一只手從背后捂住了口鼻,嘴里嗯嗯叫不出聲音,就聽見男人在她耳邊亢奮地說:“進來了就別想出去!乖乖聽話,你才能活命,知道嗎!”

姜瑩卻仍然扭動著肢體掙扎,手腕痛得眼淚撲簌簌直下,她感覺呼吸困難,用唯一能動的手掰、掐、打著男人的手臂,可那手臂紋絲不動,就像一塊鋼鐵焊在了她的臉上。她被悶得感覺眼珠子都快要爆射出來了,趕緊停下反抗,表示妥協。

男人松開手掌。她大口大口貪婪地呼吸,呼吸聲顫抖著。那只手轉而捏她兩個腮幫,聽到男人夸她不錯,慢慢松開她的手腕。她抓住那僅有一秒的逃生瞬間,身體猛地向前沖刺,伸手就要拉開門鎖,驀地腦后一痛,一聲悶響,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昊撂了。”

左耳耳機里吳隊說話了,我坐在工位上復盤姜瑩的問詢筆記,耳機里又說,讓負責該案子的所有同事,五分鐘后在會議室集合。在歸納了案件全部已有信息后,吳隊就帶著圍著他或坐或站的我們,把整個案件做了一次系統的梳理:

嫌疑人李昊,34歲,早年服過兵役,退役后成為一名建筑工人;6年前結婚,其妻子叫張小清,25歲;兩人還有一個6歲的孩子,在讀小學一年級。

因為妻子張小清無業,李昊每個月工資只有兩千塊錢,難以補貼家用。局促之下,在09年2月的一個晚上,李昊在網上偶然得知,裸 聊可以掙錢,便在離家3公里遠的景苑小區,購買了2棟樓下的一間地下室。對妻子,則謊稱自己在外找了一個幫小區看大門的活兒,購買地下室可以方便晚上住宿。也因此,直至案發被帶來問話,張小清對自己丈夫李昊的所作所為,表現得絲毫不知情。

地下室是掛在張小清名下的,之所以用妻子的名義購買,李昊的回答是妻子要求的。張小清也承認了這一點,說是兩人夫妻關系一直不好,自己作為家庭主婦,又是外地人,缺乏安全感,多一間房,就算是地下室,那也多一份保障。

瞞過家人,李昊便開始了計劃——白天上班,晚上挖掘地窖。由于當過兵,對于地道挖掘有一定的經驗,所以挖起來很快。挖出來的土,會用蛇皮袋裝好,隔天早上再用車拉到附近的垃圾場倒掉。為了避免周圍人起疑,雖然手腳快,但一天也不會挖太多。

終于09年8月,地窖已初具規模,當月李昊就開始了計劃的第二步——尋找目標,騙進地窖。很快在一家理發店,以出去過夜的理由,李昊成功騙來了第一個女孩可兒。

據測量,那間地窖頂部距離地面有4-5米,橫井內裝了6道鐵門,我們做過實驗,在地窖內無論怎么敲打、呼叫,外面的人都不可能聽到,加上每道門都上了U型鎖,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在那間與世隔絕的地窖里,李昊就是規則的制定者,他通過控制資源,包括最主要的食物和飲水,一直逼迫可兒,以及后來的女孩們做三件事:第一,成為自己的性 奴,發泄自己的獸欲;第二,在他不在的時候,讓她們繼續挖掘地窖,以容納更多的人進來;第三,帶她們上到地下室,用那臺臺式電腦與人開視頻裸 聊,按小時計費,為自己掙錢。

在裸 聊過程中,為了防止她們向外人呼救,李昊就坐在旁邊沙發上控制電腦,時間一到就拔電源和網線。如果被發現中間哪句話說的不對,等待她們的將是持續幾天的饑餓與口渴,和隨時而來慘無人道的蹂躪。

同年10月,李昊又在一家KTV騙來了第二個女孩萱兒,也是案件唯一幸存者——姜瑩。

在暗無天日的地窖內,時不時遭受非人的侮辱和虐待,使兩個女人自然而然地站進了一個陣營。她們一起商量,在李昊下一次發泄獸欲時,另一個人就用磚頭從背后打暈他,取下掛在他腰間的鑰匙逃走。但計劃實施,一磚頭下去,可能女人力氣小,也可能是吃不飽飯,或者是下手那一瞬間突然的仁慈,最后李昊甚至連頭皮都沒破,轉身兩手將可兒按在地上活活掐死。期間姜瑩試圖救她,卻被李昊一巴掌扇暈了過去。

可兒的尸體被李昊埋在了床板下面,以時時提醒姜瑩,試圖逃走的下場是什么。也是自那以后,姜瑩暫時放棄了逃跑。

同年11月,李昊又從洗浴中心騙來了第三個女孩依依。并且,當月月底,李昊覺得裸 聊來錢還是太慢,便拓展了業務,私下與多個旅館合作,深夜帶著她們出來接客賣 淫。

10年4月,在一次賣 淫過程中,依依利用客人帶的迷藥把客人迷暈,試圖逃跑但被抓,帶回地窖后,先是被李昊一頓毒打,然后用一根鐵鏈勒死了依依。

10年5月,姜瑩忽然想到,可以將紙條從散熱孔塞進電腦,從而向外界傳遞消息。

據李昊交代,那臺電腦是他從二手市場淘來的,白天他不在,女孩們無聊,可以用來打打單機游戲。相當于精神麻醉。如果聽話,作為獎勵,他還會滿足她們一些小愿望,比如下一些想看的電影、想聽的音樂,甚至帶點零食、帶本書、帶包煙等。用他的話說:“比起打,偶爾施一點小恩小惠,更能讓她們聽話。”

姜瑩將紙條塞進電腦后,不敢人為損壞,一直到9月17號電腦自然故障,無法開機。當月23號,也就是今天早上8點,看姜瑩近段時間表現好,李昊主動將電腦帶出地窖維修,案子隨之浮出水面。

梳理完,吳隊兩手撐著桌子說:“根據法醫給的尸檢報告,死亡時間、死亡原因等,都和李昊交代的相吻合。而且,李昊說的那三家門店,我派人去查了,失蹤時間也能對上,兩名死者生前居所也找到了,目前正在采樣做DNA比對,等結果出來,確認了死者身份,證據鏈閉環,就可以結案了。”

說完頓了頓,目光在我們每個人臉上都掃了一遍,問:“怎么樣,關于這個案子,大家還有沒有什么要補充的,或者說,有什么疑問?”見我們都撥浪鼓似的搖頭,便說:“既然都沒問題,那就各忙各的吧,把手上的案件資料再整理一下。”

等人散去,吳隊從背后叫住我說:“寧遠,這次案情報告,就交由你來寫吧。”

我點頭說好,看吳隊臉上沒有案子結了的半分喜悅,凝眉鎖目似乎在想什么事,便問他怎么了,是不是感覺案子還有疑點。

吳隊反過來問我,我搖搖頭說:“不知道,站在我個人的角度看,一個服過兵役的人,單純為錢就干出這種事,很不可思議。”

聽完我說的,吳隊看了我一眼,說:“英雄漢,也有被一分錢難倒的時候。”就重重地拍了兩下我的肩膀,背過手,自顧自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第二天周六,我趕工在家敲著電腦鍵盤,突然桌上手機響了,來了個電話,瞄了一眼,是證物組眼鏡的。

我按下接聽,問他大周末的什么事兒?正寫案情報告呢,著急交差。

電話里眼鏡火急火燎說:“別寫了,趕緊來局里一趟,‘性 奴案’情況有變。”

我沒在意,說:“兩具尸體DNA比對結果不都出來了嗎,李昊都撂了,還能有什么變?”

眼鏡說:“電話里說不清楚,你還是快過來一趟吧。”說完匆匆掛了電話。眼鏡可不是個急性的人,看樣子是真有大事,于是忙不迭披了個外套就出門了。

來到局辦公廳,我發現吳隊也在,和眼鏡兩個人腦袋碰腦袋,湊近桌上一臺電腦的屏幕看。

眼鏡聽到動靜,招手讓我過去,鼠標點了幾下,就調出一張照片讓我看,一邊說:“這是我在整理證物時,從李昊送去維修店的那臺筆記本電腦里發現的,覺得奇怪,就拷貝了一份出來。”

聽他說,我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搭在他的肩頭,也湊近去看,就看見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張自拍照,照片上有兩個人,最前邊懟著鏡頭的,很明顯是依依,整幅畫面在她胸部以上,角度從上而下,應該是她一手托起電腦拍的。

畫面里她頭發盤成丸子,額前兩叢劉海分向臉的兩廓,頭偏向左邊裸露的肩膀,嘴巴嘟起吹鼓了腮幫,眼睛用力瞪得又大又圓,右手還貼臉比了個耶,一副可愛女孩的模樣,只是臉上好幾塊肉青紫了,顯得很突兀。

在她臉的左邊,盤腿勾背坐著一個裸 體女人,半側著身,看模樣是姜瑩,正在燈光底下全神貫注地低頭看一本書。整個人比例只有依依的臉蛋一半大小。

我說:“是挺奇怪的,要不是背景是陰暗的地窖,單看依依,我還真以為她是在打卡某個景點呢。這種地方,她竟然還能這么高興……”

眼鏡說:“這還不是最奇怪的。”說著右手反復拖動鼠標,讓屏幕上的小箭頭在照片的右上角畫著圈。圈的是一片黑色區域,大概占整張照片的1/6,要不是眼鏡圈著讓我看,我還真沒注意這塊。

我湊得更近,仔細看了看,發現那片區域并不是全黑,中間有兩條淡淡的橢圓狀白斑,連一起看就像個倒著的感嘆號。我一時沒看出來,問:“這是什么?”

眼鏡聽我問,就把那個區域拉大,像素一下變成了一個個小方塊,像打了馬賽克一樣。我突然就看清楚了那是什么,瞇著眼說:“像是個人。”

我話說出口,吳隊和眼鏡對視了一眼,正色說:“看來不是我們兩個眼神有問題,這確實是個人,準確地說,還是個女人。”

我把兩臂綁在胸口,說:“你們叫我來,就是讓我確認這個?”

吳隊點著頭承認,說:“這很關鍵,按照李昊的陳述,他是在10月殺死可兒,11月才騙來依依,那地窖中就不可能同時存在三個女人。”

被吳隊這么一點,我腦子一震,一下緩過來這意味著什么,忙又伏下身,讓眼鏡把那照片拉大又縮小,又仔細看了幾遍,勉強能看出那女人應該是赤 裸著上身,側身跪坐在地上,像是正要套一件上衣;一張臉非常模糊,只知道那是臉,五官什么樣,完全看不清。

我問眼鏡:“照片是什么時候拍的?這人會是誰呢?”

眼鏡說:“記錄時間是2009/12/5。臉完全看不清。找技術組,他們說因為光線、像素,以及拍照角度、距離等原因,修復至能看清臉不太可能,所以修復的意義不大。”

吳隊說:“在你來之前,我們已經問過法醫了,他說,尸體完全白骨化,按目前技術,尸檢死亡時間與真實死亡時間,可能存在1-2個月的誤差。”

我接過吳隊的話說:“也就是說,這個人還是有可能是可兒,只是李昊竄改了殺人時間。”

吳隊點頭說:“沒錯。但也有可能不是。不管是不是,這張照片都足以證明他們說謊了。只是我不明白,姜瑩作為案件受害人,為什么也要說謊?難道到現在,她因為什么,還在受李昊的控制?”眉心皺起了一個疙瘩,說:“這個案子,恐怕沒我們想象得那么簡單吶!”

頓了頓,右手四指彈著桌面,思忖著安排道:“這樣吧,我和眼鏡留在這兒,一會突擊審問下李昊。姜瑩現在在市第一人民醫院,寧遠,你帶上照片,拎點東西,去看望一下。”


市第一人民醫院離警隊有5公里路,姜瑩被救出后,便被安排在那療養。我驅車過去,在醫院附近一個水果店提了個果籃,問了前臺護士,才找到姜瑩所在的病房。

病房只有姜瑩一個人,她穿著病號服,背靠枕頭坐了起來,眼睛失神盯著前面一堵白墻,一只手打著點滴。我推開門好一會兒,她才感覺到,慢慢把頭轉過來,看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果籃,嘴角很勉強地揚了揚,最后看了一眼床邊凳子說:“進來坐吧。”

我小心把門帶上,走到床邊,輕手輕腳坐了下來。

對眼前這個女人,我心里一直抱有巨大的同情,以及作為警察的愧疚。我眼神不太敢和她對視,兩手撐著大腿,看著被陽光照得有些刺眼的白色被子,隨口問:“身體怎么樣?”問完才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一個多么蠢的問題,忙抬頭尷尬一笑。

她倒沒在意,認真回答道:“還好,就是胃有些不舒服。”

我點了點頭,腦海里努力搜索著話題,但一時間想不到合適的,心想還是直奔主題吧,便從衣兜里摸出那張照片,遞給姜瑩看。

她看了一眼,很快問我:“是依依和我,怎么了?”

這在我意料之中,我把凳子往前挪了挪,湊近她,讓她再仔細看看,食指學眼鏡在那塊黑色區域畫了個圈說:“看這兒。”

聽我說,姜瑩兩只手把照片端近了看,驀地捏照片的手指一緊,照片跟著抖了幾下,但很快平靜。我知道她也看出來了,急忙問:“她是誰?”

姜瑩把照片還給我,低著頭說:“是可兒。”

我說:“可是,你之前跟我說,可兒是在09年10月就被李昊殺死的,而依依是11月才被騙進來的,這張照片又是09年12月拍的,怎么會是可兒呢?”

姜瑩說:“時間過去這么久了,可能是我記錯了吧,可兒是在12月才被殺的,或者在這之后?具體哪個時間,我現在也記不清了。”

我想起吳隊說的話,于是努力讓自己冷靜,輕聲說:“你不要害怕,李昊已經被我們警方控制住了,只要你把實情說出來,他就會受到法律的制裁,所有罪行加起來,他不可能再有機會出來傷害你了。”

但姜瑩無動于衷,好久才轉過臉來看我,說:“我知道的,在昨天已經全部跟你說了。”我還想說話,但被姜瑩搶道:“好了,醫生說,我該休息了。”


是什么讓姜瑩直到現在還不敢說出實情呢?

走出醫院大門,坐上車,我百思不得其解。這時兜里手機響了,是吳隊打來的,問我這邊情況怎么樣。我如實說了,又問他那邊什么情況。

吳隊說一樣,改口了殺人時間,說那個人就是可兒。還說:“不過我把照片遞給他看,從他的表情變化,可以確定他事先沒見過這張照片。按照這個邏輯,那他之前交代可兒的死亡時間,很可能是真實的,只是為了隱瞞什么,不得不被迫改口。也就是說,照片上的人,不是可兒的可能性很大。但他嘴咬得特別緊,沒有直接證據,估計是撬不開他的嘴了。”

我問吳隊:“那接下來怎么辦?”

吳隊說:“去現場看看。不管他想隱瞞什么,如果地窖里真的存在過第四個人,總會留下些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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