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阿帕拉契亞(二十二)新英格蘭的大門

康涅狄格與紐約的邊界



離緬因還有786英里


熊山旅館


哈德遜河大橋


猶太人

4月23日,熊山之上,哈德遜河畔,正值春假,游人如織。也許今天是猶太人的節日,整座熊山都被猶太人包了。猶太男人都扎著小辮子,蓄著大胡子,身穿白襯衫和黑色禮服,腳踏黑色皮鞋,有的頭上戴著醒目的黑色禮帽,有的戴著瓜皮小帽。女人都穿著白襯衣和傳統的黑色長裙,頭上扎著頭巾。

他們無論男女老幼,眼神中透出一種不諳世事的稚氣和羞澀。好像是從某個魔法門穿越到這個世界一樣,對一切都顯得十分好奇,但又不愿意觸碰,扭扭捏捏地十分可愛。盡管如此,又和周遭各種膚色的人群混在一起,看上去很和諧。這是世界城市該有的包容,我想這樣的場景可能只有在紐約才會看到。然而熊山瞭望塔5點鐘早早關閉,管理員很不客氣地把試圖登頂的游客趕出去。大城市的冰冷讓我感到自己不屬于這里。

我喜歡一座大山都屬于我一個人的感覺,喜歡那些小鎮居民和善的目光。熊山的游人們看上去都行色匆匆,從他們身上感受不到友好。這不是他們性格有問題,而是城市霓虹讓他們變得自我、孤獨。此刻,我真得想念阿帕拉契亞山民。

傍晚,空中又飄起細雨。糟糕的天氣真是沒完沒了。我決定奢侈一次,住進山下的熊山酒店。單人間要200美元。怎么說呢?酒店雖然古樸別致,是典型的美國鄉村風格,但設施著實陳舊了些。網絡也不太好,性價比不高。餐廳的飯菜談不上好吃,卻花了我50美元。

昂貴是我從新澤西一路走來最大的感受。在南方一袋午餐肉只要1.5美元,而在紐約卻要3美元,0.2美元的方便面漲到1美元。雖然離紐約市還有幾十英里遠,但很容易讓人感到大城市生活不易。

第二天早晨起來,天空又放晴了。我沒有猶豫,再次出發上路,跨過熊山大橋,眺望著壯闊的哈德遜河。著名的西點軍校就在上游離熊山不遠的河灣地。下游還有一處河灣地叫沙點(Sandy Point)。當年喬治·華盛頓總統曾帶著大陸軍渡過這條壯麗的大河,創立帝國,如今卻不知這個帝國又將向何處去。

重新進入阿帕拉契亞山地,世界又一次安靜下來。紐約不在喧囂,處處安靜祥和。沿著山徑走煩了,我就走到鄉村土路上來。路拍上記載說華盛頓的民兵曾在此地駐扎。土路用砂石子鋪成,路兩側有石頭堆疊而矮墻,十分簡陋,然而路邊的民居卻很豪華。每座風格都有所不同,草坪、花壇、菜圃都打理得整整齊齊。游泳池、籃球場應有盡有。還有那種美國特有的豪華卡車奔馳而過。


大陸軍曾在這里


帶籃球場的豪宅


鄉村土路


偶然還能碰到正在維修山徑的志愿者,彼此愉快地打著招呼。下午我又回到溝壑縱橫的丘陵中跋涉。雖然山勢平緩,但真沒少爬大石頭。下午4點鐘,我走得十分緩慢。穿過一段廢棄礦山遺留的土路,我終于看到卡諾普斯湖,這是一天來,最令人舒適風景。久違的暖陽灑在山巒間。讓這湖水藍的更加純粹。紐約31號公路沿著湖東岸向北蜿蜒。

我受夠了石頭山的折磨,冒險沿著公路走。但顯然這是一個錯誤。走了不過2英里,這條公路就匯入繁忙的塔克尼克州際高速公路。往回走,又要浪費很多時間,怕是天黑也到不了下一個木屋。我只能硬著頭皮,沿著高速公路邊的景觀綠地行走,試著找到下一個出口。



午餐肉俠


山徑


木屋



山間公路


農村


珀林


高速公路上的車流很快注意到我這個傻瓜,走差不多半個小時,卻好像走了整整一天。我感到十分窘迫,生怕招來警察。終于看到一條沒有人的岔路。沿著岔路,走進一個不知名的村子。地圖上標記的路卻是錯的,但我知道離下個木屋很近了。

這時一輛卡車駛來,在我身邊停下。司機問我是否需要幫助。我告訴他我正在徒步阿帕拉契亞山徑。司機很快明白了過來問道:“你是不是要去那個木屋?沿著這條路,往下走1英里就到了”。雖然我并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個木屋,但也許就是我要找的那個地方。

很快,我看到位于村莊邊緣的樹林中有一片空曠的草地,草地中央有座小房子。那不是山徑上常見的木屋,更像是一個沒有門的車庫。

一個背包客先我一步走進木屋。他是個高瘦的白人青年,來自明尼蘇達州。我們互相交換了綽號。他告訴我他叫“午餐肉俠(Spam man)”。自1月份就從斯普靈格山出發,午餐肉俠已經好幾個月沒看到其他背包客。春假之后,他還要上課,所以并不確定是否能夠走整條小路。

對于很多背包客來說,行走阿帕拉契亞山徑是為了證明自己有足夠的毅力和體魄去完成一件極其艱難的事。當一個人走完上千英里,就已經獲得了證明。是否能夠到達塔卡丁山恐怕只看機緣而已。午餐肉俠的精彩人生才剛剛開始。阿帕拉契亞山徑也只是其中一個片段。

木屋的陳設很簡單,上下通鋪分列兩側,只有床板,沒有床墊。墻角還擱著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桌子上若干書籍和紙牌游戲。想必是志愿者送來的。墻上貼著訂餐廣告。簡易廁所就在草地一角,非常干凈,還有可愛的石板路相連,適合拉一場帶著鄉土味的便便。另一個角落里有一口機井,提示牌上說不能直接飲用需要過濾。

我和午餐肉俠都是習慣獨行的人,但能在這僻靜鄉村相遇,卻讓我們一見如故,很快成為朋友。我們用墻上的訂餐電話定了兩張披薩。半個小時后,外賣小哥就送來熱氣騰騰的披薩和兩瓶2L可樂,他對這里十分熟悉,顯然以往訂餐的背包客不在少數。

4月25日,我們又迎來一個干凈的天空。深入紐約州意味著暫時告別荒野。山里到處是工業的痕跡。我們不停的穿過繁忙的公路,習慣了大卡車的轟鳴聲。唯一讓人欣慰的是我們可以在沿途的加油站買到相對可口的食物。我和午餐肉俠一邊走,一邊聊著最近正在熱播的美劇《權力的游戲》第六季。無聊的旅行也變得有趣起來。

下午我們搭車來到小鎮珀林(Pawling)。鎮中心的百老匯大街只有200米長。連接阿爾巴尼和紐約市的鐵路將小鎮分為兩半。雖然通勤列車天天運營,但實際上只作為美國工業時代的吉祥物存在。

珀林雖然古樸,但和南方鄉下小鎮相比較,絕對稱得上富庶。我和午餐肉俠找到一家中餐館填飽肚子。晚上,我們在一家相當豪華的民宿住下,一晚就要175美元,但相比價格昂貴設施老舊的汽車旅館來說,可謂物有所值。

4月26日,短暫的好天氣之后,我們又迎來持續的降雨。整個早晨,氤氳之氣都盤踞在小鎮上空,最終連4層小樓都淹沒在白霧里。然而雨就像小孩子的淚珠,只在眼窩里打轉,就是掉不下來。我們磨磨蹭蹭,直到中午才出發,沿著公路走沒多久,期待已久的大雨終于稀里嘩啦地下了起來。

半個小時后,我們看到小徑路牌,一串并不清晰的腳印穿過大片草地消失在被雨霧籠罩的丘陵中。這兩天,來往飛馳的卡車如同怪物吼叫。油氣混著塵土讓我的耳膜變得粗糙。無論聽到什么聲音,都像蒙上一層塵土,干澀,嘶啞。

現在,蒙蒙細雨卻在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洗干凈了耳膜,讓我可以分辨出雨聲和鳥鳴。清新的世界又一次包圍著我。雨水混合著泥土和草根產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所散發出的獨特的清香沁人心脾撫慰著我那焦躁的心。

初春的寒意透過潮濕沉重的外衣問候我的皮膚,酥麻感就像水波一樣蔓延全身。鞋子再次浸滿泥水,新洗的衣服被雨水打濕,散發出背包客才有的臭味。望著午餐肉俠堅定的背影,我意識到在這清冷的雨季還有還很多和我志同道合的人正跋涉在山路。這讓我更加坦然地接受著痛苦的折磨。



徒步在陰雨中




營地


在雨中的密林中穿行了7英里,跨過一條無人公路,我們看到了康涅狄格州的界牌,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歡迎來到新英格蘭的大門”。不經意間我們已經告別了紐約,告別了中大西洋。一個新的國度就隱藏在北方灰色的群山中。

因為大雨,我們沒有時間慶祝,只是默默穿過州界。又艱難跋涉了2英里,我們到達今天的終點十里河木屋(Ten Miles River Shelter),木屋就坐落離休薩托尼克河(Housatonic River)不遠的山腳下,正對著一片開闊的草地,看上去十分老舊,最多只能容納4個人。右手邊的森林邊緣有一口機井,土廁就在左側樹林中。

一對來自康涅狄格的情侶在木屋里扎起帳篷,他們為我們挪出足夠睡兩個人的空間。傍晚,趁著雨停的空隙,我們忙著埋鍋造飯,晾干衣服。濃湯的香味和濕衣服的臭味隨著炊煙飄蕩在山谷中。奔騰的休薩托尼克河那低吼的嘶鳴有著催眠的作用,我們在寒冷的雨夜中沉沉地睡去。

康涅狄格州是阿帕拉契亞山徑穿過的第九個州,也是新英格蘭最南的一個州。康涅狄格的北方與馬薩諸塞接壤,東方靠著紐約州,西方緊鄰羅德島與大西洋。阿帕拉契亞山地在康涅狄格的最西端。所謂新英格蘭指的是美國東北部的六個州,包括:康涅狄格、馬薩諸塞、羅德島、佛蒙特、新罕布什爾和緬因。

1606年,英王同時向倫敦公司和普利茅斯公司頒發了殖民地特許狀。倫敦公司捷足先登,在弗吉尼亞建立殖民地。普利茅斯公司卻遲遲沒有動作。十年后,約翰·史密斯離開弗吉尼亞,又沿著大西洋沿岸北上,來到現在的馬薩諸塞。他大筆一揮就給這片土地命名為新英格蘭。但他沒來得及建立殖民據點,就回到英國。比英國人更早殖民新英格蘭的是荷蘭人。1614年,荷蘭商人阿德里安·布洛克在長島灣發現一條未知名的河流。

布洛克駕船向上游探索,遇到了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莫西干人(Mohigens)。莫西干人頭戴插滿羽毛的頭冠,身穿獸皮縫制的裙子,腳蹬鹿皮靴子。后世歷史學家通過語言分析認為莫西干人屬于阿崗昆語系。莫希干人叫這條河流為“quintucket”,意思是波濤洶涌的長河。有殖民者覺得“quintcuket”和法語音譯“connecticut”很像,便稱之為康涅狄格河。

莫希干人只是住在康涅狄格河流域諸多部落之一,他們臣服于更強大的部落“佩克特(Pequots)”。荷蘭人很快和佩克特人建立起貿易關系。布洛克最遠到達康涅狄格河和帕克河的交匯處,1623年,荷蘭人再 此建立一個簡易的貿易站“好運堡”。后來這里發展成為康涅狄格首府哈特福德。

1620年,普利茅斯公司終于忽悠到了一批受英國政府迫害的清教徒乘坐著名的五月花號前往北美洲。原本目的地也是弗吉尼亞,但卻誤打誤撞地來到現在的馬薩諸塞灣。船上的乘客們簽下了那份具有歷史意義的憲章。

之后的個故事盡人皆知,乘客們受到原住民的幫助,挨過寒冷的冬天。他們在馬薩諸塞灣的殖民據點日益壯大,不少富有的清教徒為躲避宗教迫害不遠萬里慕名而來。1631年,英國貴族威廉·芬尼絲和和羅伯特·格雷維爾在康涅狄格河口建立了塞布魯克殖民地。1633年,另一批清教徒在傳教士托馬斯·胡克帶領下南下。陸續在康涅狄格河沿岸建立起溫莎、威瑟菲爾德、春田、哈特福德等殖民據點。托馬斯·胡克也別稱為康涅狄格之父。

歐洲人的殖民活動徹底改變了原住民的生活。舊大陸對皮毛的貪婪看似永無止境。原住民也日益依賴來自歐洲的軍火和日用品。原本相安無事的各個部落為貿易權和領地大打出手。佩克特人憑借人口優勢向周邊擴張。莫希干人和佩克特人漸行漸遠,轉而和英國殖民者結成聯盟,而佩克特人則繼續和荷蘭人保持貿易關系。

歐洲殖民者帶來的不僅僅有各種新奇事物,還有可怕的天花。僅1834年冬天,康涅狄格河谷的佩克特人口就從8000人銳減到2000人。原本平靜祥和的村落一夜間成為廢墟,活脫脫一幅人間煉獄的景象。英國殖民者迅速取而代之,買下了佩克特的人的土地,成為康涅狄格河谷的新主人。

在這樣的背景下,佩克特人和英國殖民者之間的矛盾變得不可調和,隨后便爆發了佩克特戰爭。戰爭中最殘酷的一幕是英國殖民者和他們的莫西干盟友焚燒了佩克特人的密斯提克堡,300多男女老幼死于非命。戰爭最終以佩克特人的慘敗而宣告結束。佩克特人的領地被英國殖民者、莫希干人瓜分,從此一蹶不振。

這次沖突也讓殖民者意識到他們必須聯合起來才能對抗荷蘭人和原住民。1639年1月14日,康涅狄格河沿岸殖民據點的殖民者在托馬斯·胡克的領導下聚在一起簽署了一份名為《康涅狄格基本秩序》的憲章。基于這部憲章,康涅狄格成立了自己的政府(非聽命于英王的政府)。可以說這是北美洲大陸上第一部憲法,康涅狄格政府是第一個憲法建立的政府。所以一些歷史學家認為托馬斯·胡克才是真正的美國憲政之父。

于此同時,另一批富有的清教徒在約翰·達文普的帶領下從英國起航前往新英格蘭。他們在長島灣北側海岸建立了新殖民地據點紐黑文。然而,紐黑文從誕生之初就命運多舛。他們的殖民活動沒有拿到英王的特許狀,土地也不是從原住民手里合法獲得。法律問題一直困讓著紐黑文。紐黑文收留了參與處死查理一世的流亡者。這使得他們和英國政府的關系更加惡劣。而皮毛貿易也沒有給紐黑文的富商帶來好處。他們的商船從未抵達英格蘭。

1662年,英國政府承認了康涅狄格河谷殖民地的合法地位。紐黑文的地位變得更加尷尬。紐約和康涅狄格都紐黑文垂涎三尺。但清教徒和紐約圣公會勢同水火,于是他們選擇加入康涅狄格。康涅狄格河谷和紐黑文的合并形成了現今康涅狄格州的格局。

按理說清教徒在英國備受歧視和壓迫,本應如貴格派一樣痛恨宗教迫害。但清教徒卻比英國圣公會和羅馬教廷還要保守,他們只想創造屬于自己的天國。18世紀的塞布洛克,清教徒以公理會教堂為核心建立起一套嚴格的政教合一制度。所有居民都必須在星期日前往公理會教堂參加禮拜,必須向政府繳納稅款支持教會運作。人們的生老病死婚喪嫁娶都和公理會主宰。其他教派皆被視為異端。這與腐朽的羅馬教廷別無二致。

但保守的清教徒也有自己的優點,他們普遍重視教育,具有出色的商業頭腦,生活節儉,積極進取,善于積累財富。1701年,康涅狄格州議會在紐黑文成立耶魯學院,也就是后來享譽世界的耶魯大學。是美國歷史最悠久的大學之一。

康涅狄格的重商主義傳統和清教徒與英國圣公會的恩怨使得他們成為堅定的支持美國獨立的中堅力量。1818年,康涅狄格州議會通過法案,廢除嚴酷的政教合一制度。一切教派都獲得了合法地位。這樣就掃清了邁向工業時代的最后一道枷鎖。很快,康涅狄格成為美國工業制造中心和發明創造中心。

南北戰爭中,北軍士兵用春田制造的新式來復槍擊垮英勇善戰的南方人,這也成為工業革命勝利的象征之一。據統計,自1790年美國建立專利制度到1930年,康涅狄格人均專利數全國最高。憑借這樣雄厚的底子,康涅狄格成為美國人均收入最高的州。有趣的是,雖然康涅狄格因歷史淵源被劃到新英格蘭,但它和紐約的聯系更加緊密。與紐約、新澤西并成為“Tri-state”。








4月27日是進入新英格蘭的第二天,天空短暫放晴。我的心已經飛到加利福尼亞。我計劃盡快穿過康涅狄格和馬薩諸塞,然后回到溫哥華休整幾天,然后再重返太平洋山脊小徑。早晨,我和午餐肉俠告了別,獨自出發,先到公牛橋雜貨店吃了早飯,然后便返回山徑。阿帕拉契亞山徑在康涅狄格只有不到50英里的路程。開始便是和賓夕法尼亞一樣的石片子路。

走了差不多12英里,山徑又從山頂翻下山沿著休薩托尼克河畔向北前進。此刻的休薩托尼克河不似昨晚那么暴躁,顯得寧靜安詳。兩岸已經泛著層層嫩綠,學校、民居、商店點綴在山谷中。周末,三三兩兩游客拉著寵物前來踏青,每每和我擦肩而過,也不吝惜贊美,就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熱情地打著招呼,為我加油鼓勁。如果說紐約是一個充滿王霸之氣的肌肉大漢,康涅狄格看上去更像一位舉止優雅、氣定神閑的端莊少婦。

山下風光遠勝于山上,我索性沿著河岸公路繼續前行,還順利搭上一輛野馬跑車,中午便到了瀑布村。村子因離此地不遠休薩托尼克瀑布而得名。村子并不大,大多數建筑都是木質獨棟的小樓。都是美國東部常見的樣式。但和賓夕法尼亞不同的是,都沒有防蚊蟲的帳子。

村子雖小五臟俱全,教堂、藝術館一應俱全,這些建筑看上去都有百年歷史,但修葺得十分整潔。中午又下起了雨。散落在山坡上的房屋錯落有致,在煙雨中格外清秀,透著沉穩、質樸、低調,透著一股寡淡清脫的韻味。我腹中饑餓,雨中更感寒冷,于是來到玩具匠咖啡館吃頓熱餐暖暖身子。

這是一棟典型的民居美國居,分三層,門口有前廊,放著幾張沙發。敲開房門,鈴兒叮當作響,通知主人又有客人來到。木地板嘎嘎吱吱作響,和風鈴聲混雜在一起就像慈祥的老爺爺老奶奶睡前故事一樣悅耳。

店里桌椅板凳樣式并不統一,看上去是不同年代購置的。中心是一張巨大的長桌,足夠七八個人圍坐一圈。看來是平時村民們湊在一起看報聊天的地方。如果不喜歡群聊,周邊還有方桌、圓桌。帶軟墊的長凳布置在窗角下,角落還有舒適的沙發。在雨后的夏天,躺在這沙發上癡望著窗外清風搖曳梧桐、枕著知了的喧鬧迷迷糊糊地睡去該是多么愜意的事情。我想著想著還傻站著,竟然忘記了饑餓。

站在柜臺后的老板娘上了年紀,十分慈祥,招呼我隨便找個座位坐下。我便挑了長桌坐下。咖啡館中午也提供早餐,我便點一份15美元的早餐:一份華夫餅、香腸、炒雞蛋、和一杯濃郁的咖啡。配合著醇厚的黃油和楓糖漿,華夫餅散發著卡路里的味道,香腸又脆又有嚼勁,炒雞蛋火候正合適,不至于軟的像漿糊,也不硬得失去口感。相比紐約加油站里的熱狗,這才算是真正的食物。

風卷殘云之后,我望著窗外,細雨迷離,一片霧氣蒙蒙,偶爾有人進出,清冷就偷偷鉆進屋子來,讓我不由得把手縮進袖口。我還想在多呆一會,只是啜飲著熱騰騰咖啡,稍稍清空腦中思緒。突然腹中一陣狂風暴雨,便急急鉆進廁所。這廁所不大,鼻子都要貼到門,但又很整潔,決然沒有廁所特有的那種臭味。上慣了那種四處透風的山野土廁,能在這樣明亮溫暖的廁所出恭也堪稱是一種享受。但我的目光卻被門上的圖片所吸引。

圖片不是廣告也非廁所里常見的涂鴉,而是自13世紀以來所有英國君主和首相的畫像。想不到在這鄉村咖啡館的廁所里,我竟有機會學習了一下英國歷史。在英國首相那張圖片只畫到了戈登·布朗,不知道是老板本人還是另有好事者誰又貼上了卡梅隆和特蕾莎·梅的頭像,還附贈評語。卡梅隆下面是“Pig Fxxker”,而特蕾莎·梅是“Submarine”。看來添加畫像的人對這兩位首相都頗多微詞。

告別玩具匠咖啡館已是下午3點,雨已經停了,遠處休薩托尼克瀑布的巨響召喚著重新回到阿帕拉契亞山徑上,在村外1928年建成的橋邊,我看到一隊背包客匆匆走過,我又意識到我并不孤獨,但很快我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竟把一根登山杖丟了。回到玩具匠,搜索一番,也沒有找到。

我仔細回憶了今天早晨的行程,大致確定搭車時丟在地上,離村子還有3,4英里遠,一個來回就要3個小時,況且已經過去了3個多小時。也不確定有沒有人撿走。積攢一早晨的愜意都煙消云散,我突然覺得告別午餐肉俠單獨行動是個錯誤。可此時,我也只能靠著唯一的一根登山杖前進了。

跨過休薩托尼克河,瀑布的巨響逐漸拋在腦后,我又回到山頂的綠色隧道。天公跟我開起玩笑,一陣冰雹襲來,砸在石頭上噼啪作響。這一陣冰雹沒有持續太長時間,翻過浣熊山后邊停了。山下便是康涅狄格最后一座小鎮薩利斯堡。相比瀑布村,薩利斯堡看上去更加富庶,山上都是豪宅,鎮子西北方的獅頭山非常陡峭,爬上山頂時,已是晚上6點半。烏云籠罩的天空益發暗淡,向山下望去,秀麗的薩利斯堡點綴在谷底。

今晚的落腳點是山脊上的巴拉西厄溪木屋。令我意外的是,這里居然有十幾個背包客露營,十分熱鬧。他們是一隊童子軍。對阿帕拉契亞山徑的知識只限于康涅狄格,但還是足夠友善,很痛快地同意我睡木屋的請求。

小孩子們忙著做飯,十分吵鬧,這讓有些擔心今晚是否能夠安睡。但他們很有教養,夜幕落下后,木屋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康涅狄格的旅行是如此的短暫,但卻讓我對新英格蘭留下美好的印象。而我的心卻如此躁動,我已經迫不及待飛往西部,重訪莫哈韋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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