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65)
當晚皇太極又去了永福宮,近來他頻頻留宿永福宮,聽布木布泰說著關于明朝、關于漢人典籍上的事,不知算不算是一種享受,他這個妻子,的確比她的姐姐更能幫助到他,如果美麗是溫柔鄉讓他放不了手,那么智慧就是一種警醒的力量,雖有時令他感到不適,也忍不住希望她永遠保持這一優點。
我雖愛你不夠,但我愿意給予你足夠的欣賞。
這算不算也是愛她的一種特別的方式?尤其是想到她是為他生了最多子女的女人,可能也是和他同床共枕最多次的女人,皇太極就恍惚起來,開始懷疑自己也許不是不愛,而是害怕自己的愛被她所察覺。
那將是一種他無法面對的尷尬。
因為她太聰明,聰明到讓他從心底里感到顫栗,同時也有禁忌般的甜蜜,因為他居然愛上了一種智慧,一種專屬于她的獨一無二的東西,一種人們認為女人不該擁有的品質,他害怕被一個如此聰慧的女人看出來他愛她,那樣他的愛就像要被人們嘲笑一樣失去神秘的價值,他承受不起這種昂貴的損失。
一個極端自尊、威權日重又沒有戀母情結的男人,是不樂意被女人一眼看穿的,為了不被看穿,只能敬而不昵,轉而從完全不會施予精神壓力的哈日珠拉身上尋求慰藉。和哈日珠拉一起是皇太極最放松、不必端著架子的時候,但也是讓他倍感思維退化的時候。不錯,她的美貌讓他眩暈,可以暫時忘掉煩惱,但給不了任何能夠刺激到他頭腦的新鮮東西,無法和他深談哪怕稍微有點意思的話題,她不懂,也沒興趣,這讓他有時不免掃興和遺憾。哈日珠拉是個美麗而資質庸常沒多少見識的小女人,僅此而已,其實絕大多數女人不都是這樣子的嗎?有幾個是像武則天、布木布泰這般魅力與智慧并重的呢?
所以這正是多爾袞不滿皇帝兄長的原因,這般稀有的珍貴女人不愛,卻愛一個除了美貌其它空空如也的女人,偏偏珍貴的他又得不到,得到的又不珍惜,多爾袞每一念及此就抑郁無比,有一個如此暴斂天物的老哥,他不知是不是該去怨恨上天對他的不公。
沒多少男人會承認,婚前知道女人有才識和婚后發現女人有才識其實是兩碼事,男人多半還是暗地里希望老婆有頭腦,但又不能太有頭腦,不說會覺得備受威脅吧,也會讓他不自在,皇太極堂堂一國天子,打死也不會承認這一點的,他寧愿笨到讓旁人誤會也不會聰明地讓這點秘密鬧得盡人皆知。
永福宮里永遠一派清雅閑靜,一如它的主子,書籍紙筆散落各處,不顯凌亂,反而讓來客覺出一種風雅的有序,走到哪里看到哪里,翻開一頁,原來和窗外的花開月落迎來送往應了景,更覺出女主人的靈氣來。不過所有人都承認,懂得欣賞這些的人,除了皇上,還真沒幾個。
當然,莊妃娘娘的老師范夫子例外,此乃“大神”,連皇上也有不及他的,人們甚至猜測,永福宮里的漢人圖書,一定是范夫子“已閱”后“定期供應”的,那上面還密密麻麻劃滿“重點”呢!
這是造謠,范文程若知道人們這樣以為,一定會這么反駁,因為人們的猜測不是事實,莊妃娘娘要看什么,都是由蘇茉兒辦理采買的。但范文程還不知道的是另一樁足夠嚇人的猜測,就是……奇怪啊,除了蘇茉兒和福臨,旁人不敢提卻私下里意淫的,卻是布木布泰和范文程的師生情誼,在人們看來,這才是般配的一對。
布木布泰的渾然不覺就此越顯得與眾不同,不知道自己美在哪里、不知道自己被暗戀,這樣的女人往往令男人無法抗拒。
而這樣的宮禁流言也是最令人胡亂猜疑的,日子一久,連皇帝本人也偶有耳聞,所以有些事情終于浮出了水面。
幸運的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被浮現”,不是所有事情皇帝都會當真。
這才有了那天三個男人被皇帝嚇壞了的一幕,他不是只想“逗樂”多爾袞一人,連范大才子,本來也沒打算放過,不過看到“莊嚴肅穆”的濟爾哈朗像根柱子般定在一邊,皇帝的小小惡作劇之心就消失了,他可沒有忘召見這個“看上去很正派”的堂弟真正的意圖,不是拿來開玩笑的。
他是皇太極,怎么會看不出多爾袞入見后,濟爾哈朗當場就神色不對?
他們的關系比之前以為的還要復雜,這是可以肯定的了。
要進一步證實的是,濟爾哈朗有多大的決心去支持多爾袞?還是他其實搖擺于兩邊還沒拿定主意?好個懂得明哲保身的聰明人,這樣的“聰明人”多了不知對大清國是好事還是壞事?
想至此,正在永福宮歇息的皇太極一拍腦袋,暗罵自己:“又瞎操什么心!我都病成這樣了,由得他們鬧騰去!”
實在也是無可奈何,只因他操勞了一輩子,馬背上顛沛了一輩子,著實是累垮了。
這讓他開始遇事就喜歡往好的方面去想,他不想把事情搞復雜了,雖然,內心也清楚,這是一廂情愿甚至是自欺欺人。
這時,布木布泰和蘇茉兒進來了,想看看皇上睡得是否安穩。
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慢慢消失在門外,皇太極知道是蘇茉兒退了出去,他感覺溫熱的氣息就在床邊,突然不想睜開眼,繼續裝睡。
溫熱的氣息離開了,炕上桌案傳來“悉哩嘩啦”的翻書聲。換到今天,男人們大概會認為,有個書不離手的妻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壞事,至少她不會無聊到去和別的妃嬪爭風吃醋,上演什么低級的“宮斗劇”。
這就更有意思了,皇太極等著,想看看好學的妻子接下來有什么舉動。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