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 ? 第三節 ?他許我一世榮華
仲春的早晨,天空剛露出白色,通往吳興的小道上,野草蔓蔓,風帶著潮濕溫暖的青草香味向我撲來,草尖上,晶瑩的露珠在滾動、閃爍。
路兩旁的田野,原本是良田,連年的戰爭,良田無人打理變得荒漠,野草叢生,讓人看了心疼。我踏著露珠來到馬窖前,為陳將軍的馬喂草料。只見遠遠跑來一個瘦小孩子,臉色菜青色,走近一看,是阿勇。
阿勇一路驚慌失措,看見我,仿佛有了支柱,一下癱倒在地,急急巴巴地道:“蠻子、哥哥,不、不好了,爹爹、爹爹他吐血了。”
聽父親出事,我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全身不由自主顫動起來,丟下草料,顧不上癱倒在地的阿勇,一路狂奔到父親身前,父親斜躺在軍帳里,地面上噴滿了鮮血。
我跪在地上,抬起父親的頭,將父親的身子靠在我的身上,拉著父親的手,六神無主地顫聲道:“爹爹病情已有好轉,為何今日突然加重?”說話間,眼淚在眼眶中滾來滾去,顯得軟弱而無助。
父親微微側目,強裝輕松向我笑了笑:“孩兒無需擔心,爹爹只是受了風寒,病情有些反復,不礙事。”想掙扎著站起,但終力不從心,喉頭微咸,一口鮮血吐在胸口。
陳倩集合完隊伍正準備出發,發現馬窖前馬食撒了一地,勃然大怒道:“吳隊長,速去把馬夫給我抓來。”。
吳大錘跟在陳倩身后,看見馬食撒了一地,早已嚇得面如死色,聽見陳倩吩咐,回身命令身邊的侍衛:“你和我一起去將韓阿蠻押來。”
吳大錘和侍衛來到父親的帳蓬外,見父親情景,心里一沉,有些不忍,略為一想,對我道:“阿蠻,跟我走一趟,有大哥在,你也不至于應對無措,好好給陳將軍解釋,陳將軍體恤民情,不會為難你的。”
我滿面感激,怯怯垂首謝道:“多謝大哥相助!”
我被帶到陳倩面前,低著頭,心中惶恐。
“將軍,人已經帶到。”
背對著我的將軍秀發如瀑,披一件青色披風,他張狂霸道,自信傲慢,王者氣勢仍咄咄迫人。
聽見叫聲,驀然轉過身來,劍已出鞘,架在我的頸項上。
當他看見梳著總角的我站在他的身前。心里嘀咕:“還是一個孩子,這少年的身影為什么如此熟悉”?
看見我腰間佩劍,突然明白了什么,命令道:“抬起頭來。”
我情知避不過,只能緩緩抬起頭來,以真面目示他。
果然,陳倩見我,眼睛變得明亮起來,心里道:“這容貌美麗,狀似婦人的孩子,即使風云變幻五千年,亦抹不去他眉宇間的那傾城的國色之姿,這漫天飛舞的落櫻般凄美的人兒,難道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
他想起那日見到這個孩子后,夜里做的一個夢,他夢見和這孩子一起攜手走了好長好長的一段路,這孩子總是在他最艱難的時候將他推上高峰,讓他見到天下最美麗的風景。
我見將軍正是那日林中所見之人,此時的他,眼睛里閃動著一種琉璃的光芒,肌膚隱隱有光澤流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流露出驚訝、柔和、多情的光。
良久,陳倩才如夢初醒般,將劍從我身上抽回,沖我說道:“能侍我乎?”
站在一旁的吳大錘,聽見這話,心里一驚,瞬間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他對我微微一笑,攜了手娟小心地擦額上的汗。我心里一陣感激,發誓有一天發達了,一定要好好報答這位大哥。
我當然明白陳倩:“能侍我乎?”這話的意思,在我成長的這十六年時間,凡是見到我的人都說我長這妖艷的容顏,早晚會成為達官貴人手中的玩物,在這男風盛行的亂世之中,達官貴人有個男寵就是身份的象征,我厭惡當別人的男寵,但命運將我推給了他,我一個連飯都吃不飽,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小人物又有什么能力改變自己的命運呢?
心想:“自己沒有能力,眼睜睜看著香兒嫁了人,父親生命垂危,無藥醫治。如果跟了陳倩,父親有救了,弟弟也能吃上飽飯,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我嘆了口氣,既然命運安排,面前的這個男人又有權有勢,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多少人巴不得跟了他,我能跟了他,也是自己的福氣。
想到此,心里釋然,既然命中注定要當別人的男寵,和這美男在一起也算不錯的安排。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沖著陳倩喊:“我跟你走,你能許我什么?”
我的聲音柔軟,陳倩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玉齒,這一笑,風情萬種,臉上變得如輕風般柔和:“我許你一世榮華。”
心中一沉,這個霸道的男人就是日后自己要服侍和依仗的人?我心中迷亂,臉上飛紅,低低垂首,默默不語。
陳倩款款走來,用手扯住我衣袖。柔聲道:“穿在你身上的雖是補釘布衣,卻愈發讓你顯得姿容出眾,卓而不群。滿城風雨三千里,怎改你輕輕回眸一顰一笑?”
正想著他話中含義,又聽他道:“叫什么名字?”
我低低垂首,脫口道:“韓阿蠻”
陳倩輕輕:“哦”了一聲,微微皺眉道:“這名字不配你的容顏,我給你取個名吧!”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男人,半響才低低地道:“憑將軍安排”,心里想:“他嫌棄這名字土了呢?”
鄉下人取名字,不就圖個好養嗎?哪里管得了名字配與不配?父親雖然讀過書,在鄉下也脫不了這個俗,給我和弟弟取的名字也是低賤好記的名字。
“我叫陳倩,字子華,你就叫子高吧,意為高華,如那蓮花,出污泥而不染,在這亂世中,也算是應了景,適了意。”
說到蓮花,我想起小時候父親曾教我的一首詩:脫口而出道:“炎夏雨后月,春歸花寂寞,滿塘素紅碧,風起玉珠落。”,我微微一笑,點頭答應。
陳倩一時詫異,撫掌笑道:“你的一顰一笑正如翠綠的荷葉叢中,亭亭玉立的荷花,你就象那披著輕沙在湖中沐浴的仙女,含笑佇立,嬌羞欲語,嫩心凝珠,盈盈欲滴,輕香陳陳。你會吟唱這詩,更讓你氣度不凡,如仙女一般”,剎時,陳倩的霸道、張狂全不見了,只呆呆地望著我,眼里露出一絲絲的溫柔和愛意。
我隨聲道:“謝將軍夸獎,這詩是家父教與我的,家父略通文采。”
說到此,我想起了還在生病的父親,緩柔地說:“父親還在病中,我要安頓好家人才跟你走。”我頓了頓,心想,既然是交換,我就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于是,我用命令的口氣對他道:“你要派人照顧好我的父親。”
陳倩含笑點點頭,想:“好霸道的孩子,竟然敢命令我,普天之下,還沒有敢和我談條件的人。”心里卻喜滋滋的,吩咐吳大錘道:“吳隊長,派人去請軍醫為子高的父親看病。”
轉過頭來,又命令兩名侍衛:“從今日起,子高的父親由你們照顧,如有差錯,提頭來見我。”
說著,已躍上馬,駛了幾米,又調轉馬頭,回首關切道:“好好照顧父親,有事吩咐侍衛來叫我。”說罷,馳馬而去,留下一路灰塵。
我急匆匆回到父親身邊,正安慰受到驚嚇的父親,吳大錘引著軍醫來到父親身邊,給父親號完脈,開了藥讓人送去煎。
軍醫側首對我道:“你父親因感染風寒,誘發時疾,長期得不到醫治,如今肺部感染嚴重,需要藥物治療,食物調理,還需要靜養,慢慢調理身體。”一邊說,一邊開出藥單,“這些藥軍營里沒有,拿到附近去買吧”。吳大錘接過藥單,吩咐一個侍衛馬上去買。侍衛拿著藥單離開。
軍醫又吩咐人到伙房拿生姜和羅布煮湯讓父親喝,見父親高燒不退,又拿山泉水來為父親浴完面,見體溫慢慢退去,也沒再出現吐血,才離開。
軍醫剛離開,陳倩就派人送來了食物、水和一輛馬車,馬車上,墊著厚厚的軟墊,馬車前掛著的馬燈在風中飄搖,象是很快樂很逍遙的樣子。我心里很是溫暖,想到日后要跟了他,臉紅了起來。
吳大錘頗有深意地盯著我,猶豫了一下道:“大哥從沒看清小弟真顏,小弟如此美若天仙,以你的容貌,日后必大富大貴。”
說著,和我一同扶父親上車,我滿面感激,謝道:“小弟出身寒微,今日之恩,沒齒難忘。”
“舉手之勞,小弟何必掛在心上。”拱手對父親道:“韓伯父好好保重,有事派人來告訴俺,俺自當盡犬馬之勞,俺今日還有軍務在身,告辭!”
我點點頭,畢恭畢敬地向吳大錘鞠了一躬,吳大錘扶起我,緩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