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節 林中結緣
553年二月的一個清晨，我們離開了京城，這一天，是個不錯的日子，天空晴空萬里，碧藍的蒼穹上，飄著象棉絮一樣的白云，白云形狀似不同的動物，憨態可掬，偶爾還有成群結隊的大雁從頭頂的天空掠過，據說，出現這樣的景象就是有好兆頭，就能給出行的人帶來好運。
我和父親、弟弟阿勇來到駐地，部隊已經整裝待發，只見整齊地排列著無數人馬，三軍分隊而立，長長的隊伍整齊化一，上萬人的隊列中，所有的人都鴉雀無聲，保持異常的安靜，黑壓壓的一群人，個個身材魁梧，精煉利索，眼睛目不斜視。
部隊出發前，吳大錘找到我，說：“阿蠻，我給你安排了個差事，去給陳將軍喂馬，這樣你們一家就可以和戰士們一同吃住?！?/p>
有了這份差事，一家三口路上吃住的問題就解決了，我的心里也輕松了許多。但心里又想：“只是，照顧父親的任務就只好交給弟弟阿勇了?！?/p>
我看了看弟弟阿勇，他還沒有從被殺的陰影中走出來，他總是躲在我身后，見了陌生人后總是驚慌失措的跑來抱住我：“哥哥，我怕。”
“阿勇不怕，有哥哥在，哥哥可以保護你，阿勇不怕?！?/p>
如今，要把父親交給弟弟阿勇照顧，我還是有些不放心，他還小，才不到10歲，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卻要小小的他擔著心，受著怕，心里有些不安。
我用手摸了摸他的頭，疼愛地說：“阿勇，蠻子哥哥有事要做，必須暫時離開你和父親，你要照顧好父親和自己，哥哥忙完就回來看你們。”
“蠻子哥哥，你去吧，阿勇已經長大了，阿勇會照顧好父親和自己的?！?/p>
父親也說：“蠻子，不要擔心我們，你去做自己的事情，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
吳大哥說：“阿蠻，俺就是給你找個差事做做，喂馬并不需要你時時跟著，只是在隊伍停下來休整的時候，你去給馬喂喂食，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待陳將軍領軍出發后，你帶著韓伯父和阿勇隨在安塘夾工的隊列中，行軍的時候，你父親身體不好，還需要你一路照顧。”
在這亂世里，還有人這樣知冷知暖地照著，讓我的心一下柔軟了許多，仿佛有股強大的洪水自心頭升起，不爭氣的眼淚便從眼眶涌出，我向吳大哥深深鞠了一躬道：“大哥恩情，小弟永生難忘，請受小弟一拜?！?/p>
吳大哥立即扶起我，說：“弟弟不要客氣，有什么困難告訴哥哥，哥哥一定幫你解決，大哥還有軍務在身，告辭。”說完，寬闊的背影便消失在行進的隊伍中。
看著吳大哥的背影，父親老淚縱橫：“好人啊，阿蠻，這份恩情一定要記住，要知恩圖報啊!”
身邊，部隊在移動，行進的步履聲整齊如一，由遠及近漸次傳來，只見一身材欣長的男子縱馬行進在隊伍的最前面，陽光打在他的身上，明晃晃的有些刺眼，看不清馬上人兒的容貌，只覺得其威風凜凜，氣宇不凡，我和父親、弟弟跟在隊伍后面，踏上了歸鄉的路。
從建康到會陰的路上，塵土飛揚，許多像我一樣衣衫襤褸的人攜家帶口跟著部隊逃命，路兩邊是還沒掩埋的尸體，尸臭熏天，哀嚎聲，喊叫聲和著部隊的行軍腳步聲，讓人撕心裂肺，我和弟弟一邊一個扶著父親行走，父親一臉病容，將身體全壓在我的身上，一邊走一邊咳嗽。弟弟雖說已有10歲，但身材矮小，像個幾歲的孩子，根本幫不上我什么忙。
看見父親這樣，我心里有些害怕，想到有幾次我出城，遇到亂兵，這伙亂兵燒人房屋，搶人財物，砍人頭顱，奸殺女人，幾次我都陷入了絕境，但每次亂軍兵刃就要落在我的頭上時，我抬起頭來，亂兵看見我容貌艷麗，驚嘆我的美貌，舉起的刀便停在了空中，不忍下手，還護送我離開。這次回鄉，帶著父親和弟弟，我真害怕父親和弟弟落入亂軍的刀下，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夜里，月光如沙似霧，籠罩著大地，樹林像披了一塊柔柔的紗，將士們早已安營扎寨，我喂完馬，安頓好父親和弟弟，想到自己從小沒有母親，心上人又嫁給了別人，又遇到這兵荒馬亂的年代，隨時有送命的危險，便無心睡眠，一個人來到樹林深處的池塘邊。
此時，碧波輕蕩，明月高懸，我坐在池塘邊，看著如鏡的池面上自己的倒影，人人都道我艷如桃花，是個紅顏禍水，我到看看自己是不是那禍國殃民的主兒。
我彎下腰來，用纖細的雙手掬起一捧水，將臉頰的泥土洗去，水中佳人如琬似花，水靈秀氣，顧盼流轉中雙瞳剪水，
好一個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容顏。
看見自己在月華的籠罩下象個天生的尤物，我仰天長嘆：“老天爺啊，為什么你生了我一個男兒身，又要給我一個女兒的容顏，你讓我在這亂世中如何自保清白啊。”想到傷心之事，我不由大聲抽涕起來。
陳倩巡視完三軍，踏著如水的月光來到樹林中，他剛任命為吳江鎮守，有許多事情還需要他去思索、去規劃，他也是無心睡眠，在寂靜無聲的小樹林中沉思起來，突然，他被一陣悲戚的哭聲擾亂了心緒。
“誰如此膽大包天，竟敢在此擾本將軍的清靜。還不趕快滾出來，受本將軍一劍?！闭f話間，殺氣騰騰，手早已握在腰間劍上。
這聲威嚴的喊聲將我從悲傷中拉回，我才發現在月華之下，離我不遠的地方，有一男子，頭戴一頂獸型頭盔，身披一副鐵鎧甲，腰間一條玉帶掛著一柄劍，左帶一張弓，右懸一壺箭，月華下朦朧身影玉樹臨風，身驅凜凜，相貌堂堂，鬢若刀裁，眉如墨畫，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話語軒昂，吐萬丈凌云之志。
我已明白此人正是陳司空的侄兒三軍之首陳倩將軍，但并無害怕之色，走到離他一丈之地，對他說：“小的擾了將軍清靜，請將軍責罰?！?。
就在劍即將出鞘之時，陳倩見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十六歲的少年，毫無畏色，雖然月華如水，看不清臉頰，但仍可見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兩臂修長，站在林中，如一枝紅艷弄凝香。心中一驚，聲音突然變得柔軟如春，道：“夜深霧重，為何在此啼哭？有什么煩心之事，快快與將軍說來?！?/p>
我怕陳倩看清我的容顏，慌忙抓起放在地上的草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帶在頭上，才回答道：“我和父親、弟弟一同回老家，想到父親久病不愈，弟弟又年幼，途中不知道還會突生多少變故，就忍不住傷心起來?！?/p>
陳倩盡管脾氣暴躁，但一向扶弱愛民，聽見我這樣說，語氣更加柔軟了，丟給我腰間佩劍，道：“這是我的隨身佩劍，你且拿著，有什么困難就帶著佩劍來尋我，我的侍衛看見此劍，就會引你來見我?！闭f完，一邊念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毙蹨喌穆曇粲山斑h，最后變得飄渺，聲音絕處，那英俊人兒的身影也淹沒在夜色之中……
聽著他念出這樣的詩句來，我想，佛曾說過：“三千次的回眸才換得今生的同船渡，你我今夜在這林中相遇，也算是有緣了，一邊想著，一邊收好手中佩劍，踏著月色，回到營地，此時，萬籟俱寂，蟲鳴聲在遠處低回，帳下的我，思緒萬千，一夜無眠到天明。
